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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出了密雲別宮,追雲蒼鷹白劍飛不由得扭項回頭對那座神秘的別宮看了一眼,對那個毒辣機智,極富權術的女魔王侯國英滋生了一縷同情之心,口中喃喃自語道:“但願她能和小師弟終成仙眷。”

    這是出自他內心的祝願。白劍飛為人極為豪爽,最具鐵膽俠腸,親眼目睹了侯國英關鍵時刻的義舉以及她對小師弟江劍臣的一腔痴情,他頓消前嫌,真心希望女魔王這個不可多得的人材,能因三師弟而放下屠刀,做出一番事業,這就是他和大師兄不同的地方。

    就在他喃喃自語的這句話一出口時,忽聽一人揚聲讚道:“白二俠的高情厚誼,我們代表國英深表謝意。”話到人到,竟然是女魔王新結拜的兩個義兄久子倫和許嘯虹。

    六指追魂向追雲蒼鷹白劍飛呵呵一笑説道:“五嶽三鳥名震江湖。久某靜極思動,原打算和貴派師兄弟三人一較高低。衝白二俠對我小兄弟的這一句話,久某取消了這一打算,再會了。”説罷,偕許嘯虹一閃而逝。

    經此一來,使白劍飛心中感慨萬端。心想:武林中的恩怨大多是各憑意氣,憤走極端。如能妥善處理,不知要避免多少喋血拼命的腥風血雨。看起來,樓兒和青城山東方綺珠之事能否和平解決,倒需要自己和大師兄以誠相見多方斡旋了。

    由於默默呆想,竟使他停下步來。猛聽一個極為熟悉又很親切的聲音在右前方一棵大樹上發了出來:“二師哥,想死小弟了!”

    白劍飛一陣狂喜,沒等聲昔響完,人如蒼鷹急掠,已飄落在那株大樹之下。而説話的那人,早已跪在了他的面前。白劍飛慌忙扶住他,悲聲説道:“劍臣,苦了你了!”

    原來,跪在白劍飛面前的正是鑽天鷂子江劍臣。白劍飛扶起三師弟,淚眼朦朦地望着他那顯見消瘦、飽含惶愧的面容,千言萬語哽在了咽喉。

    江劍臣哂然一笑説,“二師哥和久子倫的話,小弟全都聽見了。侯國英待我不錯,人也有所轉變。按理説,我真不能再傷她的心了。但是,掌門師兄絕不會答應這門親事。所以,小弟還非得再傷她的心不可。二師哥請看!”

    他説到這裏,伸手朝另一株樹下一指。白劍飛早已看出是一個人趴在那裏。他剛想趨前一看,江劍臣已拉住了二師兄。悄悄道:“那人是魏忠英兩江提督府的幕僚常省時,他原是魏忠賢的心腹文墨師爺,為了除去樓兒之父兩江巡撫武大人,特派其跟隨魏忠英去了江南,就任兩江水陸提督府的幕僚。小弟從國英口中得知,毒死武大人就是他獻的毒計。

    這次,他是受奸閹委派,來敦促侯國英發兵京師的專使。剛才被小弟截住,信已搜出,並從他口中審出,大概老賊也發現了侯國英不肯忠心於他的徵兆,可能還要逼其母聖泉夫人親自手諭,再來相強。所以,我才隱身在這咽喉要道,防其和侯國英見面。侯國英若要知道我連她母親派來的人都不放過,豈不要傷透了心嗎?”

    雖在濛濛月色下,白劍飛也看出他的小師弟説這一番話時臉上的痛苦表情,心中更是一嘆。就在這時,猛然發現前面大路上飛也似地馳來三條人影,從身法上看,都可列為武林中的一流角色。

    白劍飛剛想前去堵截,江劍臣已閃了出去,並順勢抽去了二師哥左肩後的利劍。

    那三條黑髟發現前面路中心有人攔截,低吼了一聲,猛煞身形,一字並排地站在江劍臣對面。白劍飛隔得稍遠,只看見是三個和尚。

    江劍臣卻已看最右邊的僧人頭如麥鬥,面賽鍋底,掃帚眉,大環眼,深眼窩,血盆口,兇猛異常。左邊的僧人身材細長,骨瘦如柴,幾乎是皮包着骨頭,細眉小眼,鷹鼻扁嘴,陰鷙怪異。特別是中間的僧人,面如淡金,獅鼻闊口,大耳垂輪,相貌威武。

    看樣子,三個僧人大概是為了避人耳目趕夜路,一律是深灰色的僧衣,白布高鞋僧襪,兩道臉的粉底僧鞋。江劍臣腦中一閃,認出了就是在鳳陽府被自己的寶貝弟子缺德十八手李鳴戲耍過的魏忠賢手下三僧。

    三僧並沒有見過江劍臣。中間的金面佛傲然一笑説:“看施主年紀不大,塵緣未了,怎麼就向貧僧三兄弟來求超度了?”

    江劍臣雖知面前三個僧人和當代嵩山少林寺掌教方丈空印禪師是同輩人物,武功相當厲害,但他還是一點也不放在心上,故意默默不語,傲然無物。

    這一下子可把個性如烈火,為人兇殘的鐵羅漢空淨惹惱火了!他厲吼一聲,罵道:“小輩找死!”

    最後一個“死”剛罵出口,面前人影一晃,右邊腮上已捱了一個響亮的耳光,打得又脆又響,沒等他愣過神來,打人的江劍臣已站回原來的位置,就象是狠本沒有動過一樣。

    空淨還想再罵,早被陰沉無比的瘦金剛空明止住,他心虛地看了江劍臣一眼,試探着説道:“施主的移形換位神功已練到神化的境界,能否以姓名見告,並指出貧僧三人何事獲罪施主?”説完,打了一個問詢。看樣子,江劍臣只一記耳光就打出了威風,瘦金剛開始讓步了。

    江劍臣冷冷一笑説:“少林瘦金剛還算有些眼力。你時結義盟弟李鳴就是三爺我的記名弟子,口稱施主,豈不是錯了輩分!”

    江劍臣的戲耍之詞尚未説完,金面佛已驚駭失聲道:“你是江劍臣?”

    鑽天鷂子江劍臣右手一顫,取自二師兄肩頭的那把鋒利短劍已化成一片寒芒。二僧再想拼死對抗,已失去了先機,頭一個就是鐵羅漢空淨一顆大如麥斗的首級被切了下來。金面佛身軀暴退,被江劍臣一招“遊蜂戲蕊”穿透了咽喉。最為陰鷙狡猾的瘦金剛空明雙手一震,打出了十二枚鐵菩提,人已倒竄兩丈,身形陡轉,他剛想穿越樹林潛逃,江劍臣右手一抖,利劍化成一道寒光,從瘦金剛的後心紮了進去。由於腕力太強,瘦金剛空明帶着利器前竄三四丈遠才倒地死去。

    江劍臣所以一劍殺了三僧,是憎恨他們師兄弟三人不守清規,投靠奸閹,而且貪酒嗜殺,姦淫婦女。不然,絕不會出手如此狠毒。

    白劍飛從空明身上拔出了寶劍,用他的僧衣擦淨了血跡,插入身後的俞鞘。江劍臣已從金面佛身上搜出了聖泉夫人客印月的一封親筆書信。江劍臣連看也沒看,和魏忠賢的那封密信一起藏在身上。

    二人把三具屍體拋入附近草叢,由江劍臣挾起了常省時,和二師兄白劍飛一起向京城趕去。離京城已經不遠,江劍臣猛地煞住了身形説:“二師哥,前面有人拼鬥。”

    白劍飛也聽了出來,二人隱起形跡,輕捷地向拼鬥方向欺去。只見前面土丘上,兩條人影此起彼伏都已拼出了全力。二人幾乎同時呼出:“是樓兒遇上了老毒物!”

    那拼鬥的二人,正是武鳳樓以一口五鳳朝陽刀,凌厲兇險地拼鬥奸閹手下第一號人物五毒神砂郭雲璞。

    白雲飛深知郭雲璞的厲害,剛想撲上,已被江劍臣拉住了左手,悄聲説道:“二哥,有咱二人隱身暗處,還怕樓兒傷在他的手中?正好乘此機會,讓樓兒經經大敵,也好驗證一下他的功力精進了多少。”

    聽小師弟一説,白劍飛才止住了腳步,二人更為小心地欺到不遠處隱起了身形。只見五毒神砂郭雲璞鬚眉怒張,出手迅猛,兩隻手上也戴上了金光閃閃的一對精製爪,爪利如鈎,抓人立破。這是他輕易不露的獨門兵器,今天竟被武鳳樓逼出來了。

    二人注目細瞧,只見五鳳朝陽刀一紅一綮兩道光華纏繞相間,幻化飄忽,顯然已發揮了最大的力道。可是,五毒神砂郭雲璞仍是應付裕如,看樣子是佔了上風。但又不知道為什麼還氣得鬚眉怒張,宛如瘋了一殷。

    武鳳樓也狠上了,追魂七刀閃電而出。從第一刀“鬼魂捧簿”一直使用到第五刀“惡鬼抖索”,不光沒傷了五毒神砂郭雲璞,老毒物反而乘武鳳樓的第五刀招勢將老之機,欺身逼近,一招“金絲纏腕”,利如鋼鈎的銅手爪抓向了武鳳樓的右手寸關尺。

    白劍飛剛剛一驚,武鳳樓右腕陡翻,掌中五鳳朝陽刀已變招為“判官查點”,斜削麪上。郭雲璞一招“抽刀斷水”,想撤招再抓。哪料五鳳朝陽刀刀光如虹,迅疾如電,只聽得喀嚓一聲,五毒神砂悶哼一聲,斜斜飄出兩丈,略一停頓。

    白劍飛驚呼一聲:“防備老毒物撒毒砂!”不料,郭雲璞只是把腳猛地一跺,接着一頭躥入了密林。白劍飛恍然一怔説:“他逃走了。”

    這時,武鳳樓已雙手拄刀,單膝着地,他累倒了。

    白劍飛心疼如揪,只叫了一聲“樓兒”,就躥了過去,用一隻左臂把武鳳樓挽起。江劍臣急忙奔至近前,只見武鳳樓面色煞白,胸口起伏不已,直喘粗氣。知他以一個不滿二十歲的後生晚輩,孤身一人,拚盡了內力,最終能重創兇名遍江湖的五毒神砂,真太難為他了。

    一向孤傲成性的江劍臣,也不能不佩服武鳳樓的這一股韌勁。白劍飛揀起了被武鳳樓削斷的戴着銅爪的四根血淋淋的手指,臉上泛起一縷欣慰的微笑。

    武鳳樓拜見了師父、師叔。聽三師叔説,挾來的人就是自己遍訪不得的另一個殺父仇人常省時,他心頭一酸,首先謝過了三師叔,然後提起常省時,來到前邊小溪旁邊,一刀剜心,祭了亡父的在天之靈。接着,把屍體踢入溪內。

    在爺兒三人趕回北京的途中,白劍飛、江劍臣師兄弟二人從武鳳樓言談之中得悉目前京城的近況。由於李鳴的膽大心細,機智多謀,採取先輸後贏又慢慢輸的手段,吸引住了錦衣衞和御林軍的賭徒。

    信王手諭三邊總督揚鶴之父老將軍楊森率領三千精兵,以抓賭為名,一舉逮捕了所有的賭徒,使魏忠賢在京的心腹死黨消滅殆盡。天啓初更天駕崩,信王又命三邊總督楊鶴手捧詔書,革去了御林軍指揮使左光斗的官職,取而代之,並暗暗逮捕了左光斗,使原為魏忠賢掌握的御林軍成了信王的另一支勁旅。

    魏閹二更天到京,覺察了這兩個要命的情況後,先派常省時去搬侯國英,他只有這一張王牌了。生死關頭,怎麼能不拼血本,孤注一擲!

    狡猾奸詐的五毒神砂郭雲璞知道常省時絕對請不來侯國英,出謀要聖泉夫人親筆手諭去催侯國英迅速麾師南下京城,好使信王措手不及。魏忠賢和聖泉夫人有真正的夫妻之實,親筆手諭一索而得,交三僧送往密雲。

    這件事被細心的郡主魏銀屏獲悉,先派蘭兒去告知了武鳳樓預作準備,然後,待機而動。就在五毒神砂郭雲璞自告奮勇要親自前往密雲別宮立催侯國英南來時,魏銀屏挺身而出,指斥郭雲璞是見勢不妙,想借機潛逃。

    魏忠賢原本就是奸詐之徒,對他的心腹死士竟然露出了不信任的神情。郭雲璞心頭一驚,但騎虎難下,還是堅持説服奸閹允准自己親去密雲。

    魏銀屏乘此良機,挑唆魏忠賢立逼郭雲璞把那個時刻不離身畔的五毒神砂豹皮囊作為表示忠心的信物留了下來。這才使五鳳朝陽刀終於削斷了他的狠毒銅爪,而不能撒出五毒神砂來。

    東方露出魚肚白色,爺兒仨進了北京九城。遙聽宮中陣陣哀樂,而紫禁城中太和殿前也響起了景陽鐘聲。

    白劍飛一豎大拇指讚道:“武大人巨眼識神龍!五皇子年紀輕輕,做出事來卻象霹靂閃電。你看他既為先帝治喪舉哀,也利用‘國不可一日無主’之説,立即登上了九五大寶,真難為他了。”再看城中往來商賈,仕農工紳,仍是照舊忙碌奔波,那些宦門鉅富依然紙醉金迷,對於死去一帝又立新君這種血腥的宮廷之爭,竟然好象熟視無睹,毫無所覺。三人不禁搖頭興嘆,感慨萬千。

    來到老駙馬府,冉興已去參加五皇子的登極大典。大廳裏,小太監曹化淳已換上了大太監的服色,手捧官服,急得好象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地立等武鳳樓的到來。

    一見武鳳樓,頓時喜出望外,肅容説道:“萬歲口詔,請武大人換了官服,速速至養心殿候駕。”

    武鳳樓哪裏把升官之事放在心上?他這時最懸心的就是魏銀屏的吉凶禍福,一手推開官服,急急問道:“青陽宮現在怎樣?魏銀屏吉凶如何?我大師伯和李鳴賢弟等人都在哪裏?”沒等小太監曹化淳答話,先天無極派掌門人展翅金雕蕭劍秋在前,李鳴隨後,已從大廳外緩緩地走了迸來。

    白劍飛率一弟一徒,上前參見掌門師兄。

    蕭劍秋神情震奮,滿面笑容地説道:“三邊總督楊鶴真不愧一代將才!他一舉拿下了奸閹魏忠賢及其餘黨。樓兒,你趕快隨曹公公入宮,聽候萬歲宣詔。我們爺兒幾個都是武林白丁,無福去觀瞻這一大典了。”

    武鳳樓聽罷,不由得心中一沉。難道五皇子真的把這班忠心保護他的人都看作是武林白丁?不可能吧!也許是既舉國哀,又登大位,對這些人暫時無暇顧及。想到這裏,在鳳陽府初見五皇子時,他的那龍鳳之姿以及謙和可親、禮賢下士的風度,又閃現在眼前。當下,拜別師長,就想隨曹化淳人宮。

    不料,他的師父追雲蒼鷹白劍飛卻叫住了他。白劍飛默默無言地向江劍臣要過來從常省時和三僧身上搜出的信函,鄭重地交到武鳳樓手裏,沉聲説道:“把這些呈給萬歲御閲。”

    武鳳樓知師父改變了對女魔王的看法,意欲為侯國英開脱罪責,暗為三師叔一喜,沒穿官服,就匆匆跟着曹化淳趕入深宮。

    有曹化淳引路,不須奏請,就來到了皇帝平時的起居去處養心殿。這時的五皇子已成了崇禎皇帝,剛剛完成大典回宮,周皇后正伺候他脱去龍袍,換上了一件素衣,知他在為先帝兄皇天啓帝戴孝。

    武鳳樓趨前俯首跪拜,崇禎皇帝親手扶起,只看了一眼,奇道:“愛卿為何白衣進宮?莫非怪朕沒有隆重加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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