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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灰衣僧人一現身,頭一個就是東方碧蓮,幾乎驚愕得叫出聲來,忙着搶步出廳,要行大

    禮。

    老和尚哈哈一笑説:“女娃娃,難為你還記得老衲。我已二十年不問世事,今天恰好叫

    我碰上,才管了這檔子閒事。青城派和三鳥的樑子,純系無心造成。你一個女孩子家,更不

    適宜趟這個渾水。乖乖地聽我老和尚的話,回到你父親的身旁行孝去吧,不得在外邊惹是生

    非。那個姓晏的小子不是好東西,幫魏忠賢做了不少壞事。再不悔改,我要替青城三豹一正

    山規了。”

    説也奇怪,一向性如烈火、桀螯不馴的玉面無鹽東方碧蓮,卻一下子變成馴順的羔羊,

    聽罷了灰衣僧人之言,默默無語地斂衽為禮,轉身而去。

    老和尚叫住了她,囑道:“丫頭,回去對三個老豹子説,不準再與五嶽三鳥為難。青城

    山與先天天極派的樑子,不出一年,老衲一定親自帶着武鳳樓前去了結。”

    東方碧蓮輕道了一聲:“多謝老前輩!”諾諾後退。

    自從這和尚一出現,侯國英就心中一緊。聽他口氣和長相,特別是腰間掛的那個大酒葫

    蘆,使她陡然想起了江湖上傳説的醉和尚,知他功力通玄,又疾惡如仇,不敢妄動,便沉着

    冷靜地尋思對策。

    見他逼東方碧蓮回山,又辱及魏忠賢,守着眾多部下,有些羞刀難以入鞘,陡地站起身

    來,出了大廳,冷然説道:“佛駕想是名震江湖的醉老前輩吧?晏日華是為皇上出力,九千

    歲是朝廷大臣,你雖是一個出家之人,也該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況,率土之濱,

    都是王臣。豈容你任意中傷?你既然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勸你還是不染紅塵為妙。

    大師已二十年不履塵世,今日有緣幸會,請入廳中,讓後生晚輩一盡孝心如何?”

    醉禪師仔細打量了侯國英一番,緩緩説道:“你大概就是侯國英吧?聽説你近些年來,

    鋒芒畢露。今日一見,果然名下無虛,只可惜步入歧途!如用之於正道,確可為武林放一異

    彩。你既然心下不服,請接我和尚三招。”話一落音,一隻大手已向侯國英的左肩抓去。

    侯國英悚然一驚。幸好她扇不離手,迅疾抖腕揮扇,柳腰一挫,一招“倒打金鐘”,雜

    夾着“棒打仙桃”,向醉和尚猛擊過去。同時,左手並雙指,急點醉和尚的右乳。

    醉和尚原式不變,那隻大手一伸一縮,閃開侯國英的摺扇,還是奔左肩抓去。同時,破

    袖子甩起,正好掃在侯國英的左手背上。侯國英頓覺有如火炙,暗暗心驚。

    但她到底是久經大敵,一甩左肩,右手摺扇猛然一張,五支天罡釘閃電而出。玉面無鹽

    驚愕急呼:“勿下毒手!”

    哪知侯國英五支天罡釘打出之時,醉和尚正一聲長笑,雙手齊出,五支天罡釘被他左邊

    的破袖子一下子捲住,那隻手仍是倏張如爪,搭向侯國英的左肩。

    侯國英粉面陡變,“乳燕斜飛”,避開了醉和尚的第二抓,一式“孔雀開屏”,鐵扇子

    “刷”的一聲暴震,十二支天罡釘左七右五分襲醉和尚的五官面門。

    醉和尚嘻嘻一笑,左袖上甩,用剛才捲住的五支天罡釘正好接住她從右邊襲來的五支天

    罡釘,“噌”的一響,盡數斷為兩截,激射出去。右手袖子悠然甩回,恰好罩往左邊襲來的

    七支毒釘。

    侯國英一咬銀牙,身形陡轉,左手一翻,虛領醉和尚的眼神,右手扇子猛然一展,一招

    “老君扇火”,十八支天罡釘分成三組,都是前一後五,用“五毒捧日”的狠毒打法灑向醉

    和尚上中下三路。

    醉禪師嘯聲起處,兩隻破袖子上下交徵,三組天罡釘連同剛才的七支,全被卷向天空。

    一片金鐵交鳴,紛紛落於空地。

    侯國英猛一頓足,棄扇於地,右掌翻起,擊向了自己的天靈。

    醉和尚攏指一揮,一招“手揮五絃”,掃中了侯國英的肩井穴,正色説道:“小娃娃,

    你倒有一股子狠勁兒,打不了人家,就打自己,那算什麼本事?你別覺得打不過我象丟了多

    大人似地。不信你去問問,能在我和尚手下走滿三招的,能有幾人?

    何況你的破鐵碎銅又多,我老人家也好忙乎一陣子才對付下來。衝着你一個年紀輕輕的

    女孩子家,有這麼好一身功力,雖有惡跡,我今天絕不難為你。可是,你得依我三件:

    一,立即返回北京;

    二,絕不準再對五皇子下手;

    三,今後不準濫殺無辜。

    否則,今後相見,絕不寬恕!”説到這裏,又瞪了東方碧蓮一眼,雙袖陡張,活象兩隻

    翅膀,騰身而起。

    醉和尚走後,侯國英象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在金交椅上,呆呆出神。其他人等俱都小心

    翼翼地走了出去,只有夏侯雙傑仍然侍立在側。

    侯國英有氣無力地説道:“看樣子,畫虎不成反類犬。此次行刺,肯定是慘敗無疑了。

    現在,我准許你二人回去,速用八百里加急,傳四煞、六怪南下徐州迎我。我要在徐州至濟

    南一線設卡,和武鳳樓作最後較量。如再不成,我決心退出武林。你二人出生入死,跟我一

    場,速找管事的領二百張金葉子,作你們家中用度,盼速回京師助我。”

    説罷,閉上了眼睛。夏侯雙傑默默地施禮退出。

    魏銀屏見她鋭意劇減,很為心上人高興。她出離正廳,見時間已過夜半,和蘭兒等返回

    自己駐地營帳。次日早飯之前,魏銀屏正在練劍,總兵衙門來一中軍傳諭:“小千歲在行宮

    召見,接諭速去。”

    打發中軍走後,魏銀屏只帶四名女婢縱馬前往。她不知是吉是兇,趕到行宮時,所有鳳

    陽府的文武官員已然俱在,只有侯國英未到。魏銀屏心裏忐忑不安地緊走幾步,按品級謁見

    了信王。

    只見朱由檢風姿如舊,居中高座。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一雙眼睛。昨天明明看見人叢

    中有兩個人突然四手齊揚,顯然是打出毒辣暗器,怎麼五皇子竟能絲毫無損?莫非小千歲也

    練成了不世奇功?偷偷掃了祖大壽一眼,只見他青筋暴露,熱汗直流,嚇得幾乎不克自持。

    忽聽五皇子對祖大壽説道:“小王此次祭陵,幸得愛卿護駕。昨日責處,孤決心收回。

    今後,望愛卿以國家社稷為重,小王決不相負。”

    祖大壽由於驚嚇過度,茫然不知所措,以致五皇子安撫之言全未聽清。還是知府朱伯乾

    在背後扯了他一下,低囑謝恩,他才連連叩首。

    五皇子一抖袍袖,所有人一齊起立。又聽信王道:“小王此次奉旨祭陵完畢,決定三日

    後回京繳旨。所有官員,一律免送。侯總督因病未到,實屬憾事……孤有一物,請魏郡主代

    交。”説到這裏,早有那黃面虯髯侍衞捧着一個小小鐵匣,交給了五皇子。

    朱由檢親自開啓,驗看了一下,又重新蓋好交給黃面侍衞,命他送到魏銀屏面前。就在

    遞交鐵匣之際,那黃面侍衞兩隻炯炯有神的大眼中,突然閃出一絲温柔的光芒,那麼親切,

    那麼熟悉!

    魏銀屏不禁心神一顫,原來這冒名吳孟起的黃面侍衞正是武鳳樓!怕被人看出破綻,強

    自剋制,不再看他。信王袍袖一擺,眾文武告辭出宮,各自回府而去。

    魏銀屏懷抱鐵匣,和蘭兒二人趕到侯國英住處,將參見五皇子的情形不厭其煩地細述了

    一遍。然後,將信王所賜鐵匣交了過去。

    侯國英捧着鐵匣子的雙手微見顫抖,俏眼一閉一張,迅即雙目含煞,猛然打開了鐵匣,

    只見裏面放着三支沒羽的弩箭和五支黑虎釘。這八隻暗器打製精巧,通體閃着藍光,顯然是

    餵過毒的。

    侯國英一看之下,臉上的肌肉一陣子收縮,突然高喚一聲:“來人!”一個錦衣衞士應

    聲搶步進來,單膝點地。

    侯國英急促地説道:“傳我口令,客光鬥、客金斗二人從現在起,不準擅自走動。”那

    錦衣衞士答應一聲,匆匆而去。

    侯國英看了魏銀屏一眼,幽幽説道:“我空自擁有龐大的錦衣衞士和眾多的江湖高手,

    竟連一個小小的先天無極派也鬥他不過,屢戰屢敗。現在,我才證實那黃面侍衞竟是犯官之

    子武鳳樓所扮。而昨天出陵之時,他又化妝了五皇子,才使我功敗垂成。

    不過,他的接暗器手法也確非等閒。為了一擊必中,從京師動身時,我就帶來了兩個打

    暗器的好手,那就是客光鬥和客金斗兄弟二人。他們打暗器的手法既狠又準,非常巧妙。

    況且沒羽箭、黑虎釘皆是狠毒暗器,又特意喂上了劇毒。他們雜在人叢之中突然襲擊,

    神鬼難防。不料,仍未逃出武鳳樓的眼去。此子不除,後患無窮。”

    剛説到這裏,剛才傳令的錦衣小校又走了進來,回話道:“稟小爺,客氏兄弟一個時辰

    前被人喚出衙去,不知去向。”

    侯國英大驚失色,厲聲吩咐道:“速速多派人手四處查找,限時稟報。”那小校退出之

    後,侯國英急躁不安,如履薄冰。

    魏銀屏試探着問道:“兩個錦衣衞士,英姊姊何必如此焦急?”

    侯國英長嘆一聲説:“他們二人是我姆媽的近房侄孫。我姆媽非常喜愛,不斷傳入聖泉

    宮相見。如再有不測,一日之間葬送我姆媽三個親人,叫她老人家如何經受得起?”

    魏銀屏知道侯國英所説的三個親人中包括了被自己殺死的侯國章在內。心想:“這一下

    子,看你還敢狂傲不馴嗎?”為了不讓她有多餘的時間思考!故意東扯葫蘆西拉瓢地跟她閒

    聊。

    半個時辰後,忽聽大廳外人聲嘈雜。侯國英忽然站起,魏銀屏也跟着站了起來。只見大

    廳外兩副門板上,分躺着兩具死屍。侯國英和魏銀屏搶步上前一看,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

    氣。

    只見二人面容烏黑,身體扭曲,胸前各貼着一張字條,上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身。”顯然是客氏兄弟自己的陰毒暗器,殘殺了他們自己。

    魏銀屏雖然自幼生長在青陽宮中,對江湖中人所見不少,近兩年又隨父親魏忠英出任陝

    西、江浙一帶,捕殺了不少盜賊元兇。但殺相如此殘酷者,還是第一次見到,不由得別過臉

    去。

    侯國英見此情景,臉色劇變,揮手令手下人抬出去掩埋,又傳來晏日華和幾個得力的衞

    士,低聲吩咐了幾句,對魏銀屏只説了一聲“京師見”,便帶着幾個隨從縱馬馳去。

    一直馳到淮上臨淮關,侯國英才停下了急奔之勢,撥轉馬頭,緩緩直奔一處莊院走去。

    晏日華頭前領路,早有莊丁飛報進去。等侯國英馳馬剛到上書“飛雲堡”三個大字的莊

    門之前時,晏日華已領着兩人迎了出來。侯國英甩蹬離鞍,從人接過馬去。那二人早已深深

    施下禮去,口稱:“淮上飛雲堡邱龍圖、邱龍嘯拜見大人。”

    侯國英傲不為禮,只把玉手輕揚,率先步入堡內。

    舉目看去,但見好大一座莊院!綠竹環繞,倚山傍水,形如飛雲,所以有飛雲堡之稱。

    進入大廳,侯國英昂然上座。邱龍圖、邱龍嘯第二次重新見禮,侯國英才掃了二人一眼。

    只見邱龍圖四十五六歲年紀,細腰寬背,身材適中。微白的一張臉膛,五官端正,很有

    一股子英風鋭氣。邱龍嘯身高馬大,面黑如墨,勢如虎豹,顯然是個粗魯人物。

    侯國英一見飛雲堡四家堡主,只有二堡主邱龍圖和四堡主邱龍嘯出迎,大堡主邱龍眠、

    三堡主邱龍吟卻未露面,微有愠意,冷然説道:“本總督專程拜謁,怎麼那二位堡主不見出

    來?莫非下官職位卑微,不配拜見鷹爪門的大掌門邱堡主嗎?既然如此,下官告辭。”

    二堡主邱龍圖為人本分,一見侯國英發火,連忙單膝點地,口稱:“大人莫怪!家兄和

    三舍弟確實有事外出,已經月餘。大人以錦衣衞總督之尊光臨寒舍,小民焉敢輕視。”

    説罷,又連連叩頭。晏日華這才走上一步,勸侯國英道:“大人莫發虎威,二堡主之言

    確實不假。”

    侯國英一聽邱龍眠果真不在家中,心下一喜,態度稍見和緩,一揮手令邱龍圖站起,和

    顏悦色地説道:“本官一時不察,多有得罪。聽説少堡主邱人俊少年英才,已得貴派真傳,

    為武林中不可多得的後起之秀。請出來一見如何?”

    二堡主微現遲疑。那四堡主邱龍嘯為人粗豪,一聽錦衣衞總督侯國英稱讚他寶貝侄子,

    滿心歡喜,不等二哥説話,早已一迭連聲地大喊:“快叫少堡主出來,和貴客相見。”

    二堡主邱龍圖叫苦不迭,又無法阻止侄兒出來,直氣得汗出氣喘,言語不得。

    書中暗表,這飛雲堡乃鷹爪門的總舵。自古以來,淮河多勇士。掌門人邱龍眠一身鷹爪

    功出類拔萃,在武林中地位很高。兄弟四人統領鷹爪門,聲勢顯赫,威震淮上。

    唯一不足的是邱氏門中人丁不旺,只掌門人邱龍眠生有一子,名叫邱人俊,自幼嬌慣,

    被視為掌上明珠。

    這邱人俊武功雖然不弱,卻是飛揚跋扈,無惡不作。特別是貪淫好色,藉助輕功很高,

    日走千家,夜串百户,人送外號花間浪蝶。他和崑崙派的粉面二郎侯玉堂是江湖中的兩個花

    中魔王,採花作案,到處皆是,引起武林中人的憤怒。

    為此,先天無極派的追雲蒼鷹白劍飛曾帶領小師弟鑽天鷂子江劍臣將其拿獲,原意是嚇

    他一嚇,令其改過。

    不料,年少氣盛的江劍臣一怒折斷了他的四肢,受到師父無極龍的重責,把邱人俊放回

    總舵。那邱人俊傷好之後,不惟不思悔改,反而日甚一日,為害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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