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茂不等李鳴再説下去,猛然一翻怪眼,哈哈一笑説:“我明白了,你小子肯定是缺德
十八手李鳴。”又一指武鳳樓説,“這一位肯定是兩江巡撫武大人的令郎武鳳樓了。老夫正
找你們不着,不料竟送上門來。”嘴中説着,兩隻怪手已分別向二人抓來。
李鳴、武鳳樓早有準備。李鳴一翻手,掌中早扣有一支喪門釘,正對着樊茂的手心。武
鳳樓一招“金絲纏腕”,倒扣樊茂的脈門。逼得樊茂撤回了雙手,怪笑一聲道:“兩個娃娃
還有點兒門道!怪不得燕山老魔的八個小崽子全毀在你二人的手下。”
嘴中説着,又是一招“平分秋色”,分別向二人打來。人見愁李鳴右手一顫,那支合在
手中的喪門釘變為“露滴楊柳”,下刺樊茂的左手腕門;而武鳳樓竟馬步一沉,單掌推出,
一招“推波逐流”,和鐵扇仙樊茂的右掌迎在一起。
武鳳樓雖然被擊退了三步,可鐵扇仙樊茂也被他的內家先天無極真氣震得搖晃了一下。
樊茂不由得喝了一聲:“好!”雙臂一張,又是一招“鐘鼓齊鳴”,還是分擊二人。
缺德十八手李鳴詭計多端,故意狂叫一聲:“不好!”騙得樊茂打出的手掌微微一慢,
這個陰損的缺德十八手竟然振臂一揮,手中的那支喪門釘以陰手發出,直插樊茂的左肋。
樊茂武功雖高,可距離太近,如不躲閃,必被喪門釘打中。無奈一晃左肩,收招後撤。
哪知武鳳樓的功夫可超過李鳴多多,在鐵扇仙收招後退的剎那間,竟然身隨掌進,由掌
變抓,一招“金豹探爪”,反抓樊茂的肘間。樊茂雖然一閃而退,可是右臂衣袖已被武鳳樓
扯下了半截。
樊茂怒極。剛想發招再撲,缺德十八手李鳴已大喝了一聲:“且慢!”一使眼色,和武
鳳樓、佟鐵三人一齊“刷”的一聲退後了兩步。
只聽李鳴冷冷笑道:“鐵扇仙,我們弟兄敬你是個前輩高人,一口一個老人家,你反倒
越扶越醉。我李鳴對你的一點好處雖不值什麼,但總算有滴水之情。你以一個有名的人物,
得恩不報,反而出手傷人。就算我們弟兄不是你的對手,可是,‘一人拼命,十人難擋’這
句話,你鐵扇仙總不能沒聽説過吧。你好好地想一想,如果我們三人一齊拼命,鹿死誰手?
又豈能料定。
再者説,你欠我的一筆人情債,可是白紙黑字,還有你的劃押和印記,總賴不掉吧?我
們三人,只要有一個倖免,將此事傳人江湖,就讓你老臉再厚,恐怕也無臉見人吧!”
李鳴的話,驚得鐵扇仙樊茂心頭一顫。他陡然想起那張要命的字據是他們所寫,自己親
筆劃押又蓋上了印記,倒黴的是自己一字不識。這李鳴可是個出名的缺德十八手,又叫人見
愁,説不定那張字據就是我樊茂的賣身契。果真那樣,自己在江湖上還怎麼能抬頭見人?
樊茂越想越驚,越想越怕,無奈停下手來,耐着性子問道:“那張字據何在?我樊茂是
終年打雁,今日反被雁啄了。”
李鳴見樊茂面上顏色陰沉沮喪,知他已被自己唬住,忙一伸手,武鳳樓即把字據掏出交
給了李鳴。李鳴將字據展開,趁着房中射出的燈光,慢慢地念道:“立賣身契人樊茂——”
這句話一出口,不光樊茂心頭一凜,如五雷轟頂,連武鳳樓也是一怔:怎麼字據變啦?
但他馬上就明白了李鳴的用意。知道念字據之後樊茂非拼命不可,忙向佟鐵一使眼色。武鳳
樓沉肩拔刀,小霸王一條水磨銅鞭也從背後抽出,專等一拼。
只聽李鳴接着胡扯道:“——因孤苦無依,無計度日,託中説合,賣身投靠江南按察使
衙門為奴。甘供驅使,永不贖身。恐後無憑,立據為證。中人——武鳳樓、佟鐵。”
李鳴滿嘴跑舌地胡念一通,幾乎把武佟二人笑出了眼淚,可卻把鐵扇仙樊茂給嚇壞了。
這時!他才陡然想起,李鳴乃江南按察使李精文的兒子。常言説得好,“好漢不鬥勢”,何
況李精文大人乃一省的最高司法大員,而且字據上面還真有自己的手印,記號。
這就叫“一字入公門,九牛拉不出。”聽李鳴唸完,不由得急叫一聲:“好個陰毒的小
子,老子和你拼啦!”一言未了,一晃身軀,宛如一條怒蟒出洞,撲了過來。
武鳳樓身形微晃,阻住了老怪的去路!一招“夜戰八方”藏刀式,拉出了先講價錢後拼
命的架勢,正色道:“老前輩且息雷霆之怒,聽在下一言。家父武伯衡居官清廉,盡忠朝廷,
老前輩不能不知;奸閹魏忠賢混亂朝綱,禍國殃民,老前輩豈能無聞?令徒侄侯國英助紂為
虐!在我父被害含冤身死之後,又欲加害我母,強押在監,為人子者,豈能坐視不管?
幾次相拼,矮羅漢竇大伯、狗屠户拉伯父二位老俠皆慘死在侯國英之手,屍骨未寒,靈
柩現在。老前輩為人處世雖然偏激,但卻耿介異常,善惡分明。鳴弟之言,乃戲言也,真字
據現在他手。我不願以這種手段迫人就範,更不願強人所難。”
説罷,將手伸出。李鳴雖不情願,但不敢違背,遂將字據遞了過去。武鳳樓伸手接過,
喑用內力。一抖手,那張字據象一片浮雲,直直地向樊茂飄去。
樊茂伸手接過,驗看一下,果然不假。他心中不由得暗暗佩服武鳳樓的為人,把字據揣
入杯中,改顏説道:“武公子果然不凡,老夫心服。你償還字據,我給你一個機會。老夫赤
手空拳,你們三之中不論何人如能勝我,救武夫人之事包在我的身上。如不能勝我,老夫立
即遠走他鄉,絕不再幫侯國英與你們作對。你看如何?”
聽了鐵扇仙樊茂的話,武鳳樓也暗暗佩服他的耿直為人。這樣一來,勝則可以救母!敗
了鐵扇仙也不會再與自己為敵。他能不計戲耍之辱,並提出這樣兩個條件,那真難能可貴。
知道李鳴、佟鐵若與樊茂過招,不啻以卵擊右。自己一來有銷魂刀在手,二來又有七刀
追魂絕技,乾脆藉機印證一下它的威力如何。雖然以七刀中的五刀勝了河東獅閻秀英,但她
畢竟只是鐵扇幫中的二三流人物,我要試試對付象樊茂這樣一等一的高手,它究竟有多大斤
兩。
主意打定,躬身説道:“蒙老前輩抬愛,晚輩斗膽冒犯了。”
話一落音,銷魂刀一招“班門弄爺”,刀奔樊茂肩頭削來。這鐵扇仙樊茂可是個內外兼
修的綠林怪傑。用這種平常招數對付他,無異以身犯險。但樊茂卻暗暗心動,知武鳳樓是對
自己表示尊敬,含有不敢班門弄斧之意。象進樣謙虛有為的少年,他還是第一次遇見,不禁
頓生好感。他迅速地拿定了主意,竟然閃身避開,叫聲“停手”。武鳳樓不知何意,忙不迭
地收招後退。
就聽樊茂説道:“武公子,衝着你這種大仁大義的胸襟,我算服你了。救令堂之事,包
在我鐵扇子樊茂身上啦!”
武鳳樓知道以樊茂的身分,話一出口,絕不會更改,忙上前叩謝。
這時,人見愁李鳴卻對樊茂説:“老前輩,按理説,疏不間親。可你的令徒侄現在手握
錦衣衞兵符。去救武伯母之事,你可得多加思慮。”
鐵扇仙哈哈一笑説:“多蒙李公子關照。但老夫還有幾分自信,別説侯國英是個錦衣衞
的總督,就讓她官高一品,諒她還不至於連掌門師伯之命也敢不遵。事不宜遲,你們三位誰
陪我去接武夫人。”
三人一聽他的口音,此事好象是水到渠成,順理成章的事情。武鳳樓救母情切,剛想要
自己跟隨樊茂前去,小霸王佟鐵已搶先説道:“別説武大哥不宜前去,就是李鳴哥哥也不適
合前往。依小弟之見,跟老前輩前去之人,我最適宜。
第一,侯國英等人不認識我;第二,我的家就住在附近,是個有家有業的人,有老前輩
引見,他們不會有什麼疑心;第三,我在江湖上是一個無名小卒,縱然救不出伯母,起碼沒
有什麼兇險。”
三人一聽他説得有理,約好在城外相候,鐵扇仙樊茂便帶着小霸王佟鐵,徑直向巡撫衙
門奔去。
別看小霸王佟鐵是佟家莊的小莊主,父親佟元超也是成名人物,可是象巡撫衙門這種朝
廷封疆大臣居住的所在,他可從未進去過。
一到衙門前,佟鐵就看見兩旁懸掛八盞氣死風燈,燈光搖曳下分別站立着八名錦衣衞士
和一個小頭目。這些人全是身材魁偉,年富力壯,清一色的錦衣疾裝勁服,打綁腿,穿魚鱗
灑鞋,每人一口寒光閃閃的鬼頭大力,刀把上的紅綢布足有一尺半長,飄灑身後,更顯得陰
森嚇人。
佟鐵不由暗暗想道:這女魔王真真是好大的派頭!
只見樊茂大摸大樣地往門前一站,掏出他那個作為信物的盒子遞給一個衞士頭目,吩咐
他速速送給侯國英。那個錦衣衞小頭目想必也是綠林出身,只是打開看了一下,臉上顏色陡
然一凜,小心翼翼地蓋上了盒蓋,躬身奉還給樊茂,隨着單膝點地,口中説道:“三天前小
爺已吩咐下來,説你老這幾天準到,要小的們隨時準備接駕。請隨小子入內。”
樊茂的大手一撫鬍鬚,看了佟鐵一眼,意思是:你小子信了吧?老子可不是吹大氣。然
後對小頭目説道:“不用你費事,老夫自會找她。”説罷,昂頭闊步地走了進去。小霸王佟
鐵相隨入內。
這時,已是二更時分。
衙門裏鴉雀無聲,所有屋內都黑沉沉的,並無燈光。雖然明面上不見一人,可佟鐵卻知
道,那每個黑沉沉的屋內都住着剽悍驍勇的錦衣衞士。據説,現在侯國英手下已調集了一千
五百人左右,這可足一支不容輕視的勁旅。因為凡是能當上錦衣的人,除去要有一身卓絕的
武藝、會打喑器之外,還必須具有高來高去的輕功,她的這支人馬,幾乎敵得過百萬大軍。
正在佟鐵心旌搖搖的當兒,前面走着的樊茂已停住了腳步。佟鐵抬頭望去,只見前面是
一座廳堂模樣的大房子。他哪裏知道,這就是過去巡撫大人武伯衡的簽押房,只見廳堂內燈
燭輝煌,一個年輕俊秀書生模樣的人高踞正中。兩旁站着五個奇形怪狀、長似竹竿的大漢,
身側侍立着兩個年近半百的老者。
佟鐵心神一震,知道那五個大漢就是李鳴所説江湖上出了名的黑道惡人,號稱五鬼的韋
志遠、韋志近、韋志遠、韋志達、韋志道,特別是侍立在侯國英旁的兩個老者,就是當今武
林七大門派中的崑崙派門下高手夏侯雙傑。
樊茂與佟鐵離廳前老遠,侯國英已讓起身來,雙後一拱説:“我掌門師伯駕到,勞各位
隨我出迎。”話剛落音,所有的人一齊答應了一聲:“是!”
正當屋中眾人剛想舉步時,樊茂已哈哈大笑説:“英兒,你忘了?老夫不喜俗禮,免了
吧。”嘴裏説着,己率佟鐵走進了大廳。別看樊茂叫免,侯國英逐是領着眾人上前大禮參拜
了師伯。這時,佟鐵的一顆懸心才放了下來。
鐵扇仙樊茂被侯國英請入上座,自己則在下首放一把椅子相陪。剛剛坐定,樊茂就哈哈
一笑説:“英兒,你這次來到江南,捉拿了一個婦人嗎?”
因為樊茂快人快語,開門見山地就問了出來,侯國英不由得一怔,忙笑着回答道:“不
錯,孩兒是抓捕了一個老婦。”
樊茂喝盡了一杯茶後,含笑道:“你一個堂堂錦衣衞總督,何必和一個老婦人過不去?
乾脆把她放掉算了。”
侯國英是何等的機敏狡詐,見大師伯不僅問到了武夫人,好象還很關心這擋子事兒!這
就引起了她的警惕。及至聽到樊茂要她放掉武夫人,心中不由一動。但她是一個陰冷沉穩的
人物,心中雖然疑雲頓起,但臉上還是不顯出不露水地説道:“大師伯有所不知,這老婦人
是犯官武伯衡之妻。她丈夫浙巡撫武伯衡大逆不道,已畏罪自殺。他的兒子武鳳樓又殺了兩
江水陸提督魏大人,所以把她抓捕扣押,不日還要解送進京,交九千歲親自審理呢。此人幹
系重大,不好輕放。”
侯國英因為一向報懼怕這位掌門師伯,所以才把話説得非常委婉。哪知樊茂一向任性,
一聽她説人不能放,不由雙眉一皺,沉聲説道:“什麼干係重大不重大的?我叫你放,你放
了就是。”
佟鐵心中一動,因為進衙門之前他已偷偷和樊茂説好,是以手下人的面目跟隨來此的,
所以既沒有座位,也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這時,他已發覺侯國英雖然很尊重這個大師伯,
但要讓她放掉武夫人,恐怕很難。無奈,只有默默地注視着當場,準備應變。
愣了半響,侯國英柔聲叫道:“師伯,你老人家一向不結交官府,和犯官武伯衡又一無
來往。今天受什麼人所託,管上了這擋子閒事?”
樊茂一聽,好象極不耐煩,火爆爆地説道:“我受何人所託,這不關你事,我已答應了
人家,這是非放不可。你也知道師伯的脾氣,我説出的話,許給人家的事,是絕對不能收回
的。”這也是樊茂大意,一急之下,竟然把話説絕了。
這句話一出口,侯國英的玉面好象突然一變。不過,那只是一瞬之間,很快又恢復了正
常。她含笑説道:“師伯,放人的事好説。我已經託師孃去請你老來此,協助我對付幾個人
物。不料,你老已經提前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