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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一下了班,凌心影先到超市去買水果,再到花店買了一束花,然後立刻趕往醫院,就像是去探望朋友一般。

    衞子駒是看不見花,但是插着美化環境也好;他如果不方便洗水果、削水果,她會請護士幫忙。

    一走進這家老舊的小型綜合醫院,醫藥味立刻撲鼻而來,掛號處前的椅子老舊不堪,求診的病人寥寥無幾。

    查到衞子駒的病房號碼後,凌心影進了電梯,電梯的速度就像烏龜在爬,開關門的速度比手動還慢。

    堂堂前衞氏集團執行總裁竟會住在這樣的醫院!

    他那個哥哥怎麼會如此待他?她懷疑他會受到良好的照顧。

    到了病房前,她沒有敲門,她只是想偷偷的看看他,畢竟事隔十五年,他不見得還記得她。

    輕輕推開門,她先往裏面一看,這病房……一片的白,白得陰森、白得恐怖,像是一間已遭廢棄不用的病房。

    還好衞子駒看不見,否則他如何忍受得了?

    打了一個哆嗦,深吸一口氣,她躡手躡腳的走進病房。

    衞子駒躺在病牀上,嵌在俊臉上的那對深邃幽眸,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一眨也不眨,完全失去焦距。

    凌心影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確定他真的看不見後,才敢大膽的注視着那張比十五年前更剛毅有型的俊容,一股心酸也隨之而來。

    他不該出這樣的事,他是那麼的勇敢。

    將花插進瓶口微裂的花瓶裏,再輕輕的將水果擺在旁邊,這些動作難免弄出一些細微的聲響。

    “是誰?給我滾出去!”衞子駒聽到聲響後立刻吼道,他的脾氣近來變得易怒、暴躁。

    由光明的世界一下墜入黑暗,任誰都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更何況他原本是一個高高在上的人,連帶着從權勢的高處掉落至一無所有的深淵。

    凌心影再看了他一眼,聽話的就要走出去。只是,才剛來就要走,她有些不捨的頻頻回首。

    “不管是誰,全給我滾出去!”衞子駒又喊道,手摸到病牀旁桌子上的水果,抓起一顆就往前丟出去。

    “哎呀!”凌心影痛呼一聲,一顆進口的富士蘋果掉了地,她緊接着頭暈目眩,摸着額頭蹲了下去。

    “快滾!”衞子駒繼續喊道,無視那聲痛呼,又抓起一顆,擺出即將丟出去的動作。

    “好痛啊,你不要再丟了,那可是蘋果耶,你不要當它成水球好不好?還好我沒買榴蓮。哦!好痛啊!”看着他手上那顆蘋果又要朝自己而來,凌心影不得不出聲。

    這不是護士的聲音,這裏的護士是一個歐巴桑,也僅此一個。衞子駒收回手,“你是誰?”

    “我?我是……走錯病房的。”

    走錯病房的?

    “這裏就我一個病人住院,你怎麼可能走錯病房?是不是我哥要你來看我死了沒有?”

    “不是。”

    “不是?馬上給我滾出去。”衞子駒根本不相信她,舉起手,再吹將蘋果丟出去,把氣出在她身上。

    以為他眼睛瞎了,就連判斷能力也沒有,居然幫他找這種破爛醫院,還騙他説是最好的醫院。

    自從奶奶死後,為了總裁之位、為了美麗的史丹琪,他們兄弟明爭暗鬥了好幾年,他深知哥哥不會放過這個整垮他的機會。

    凌心影眼睜睜的看着蘋果飛過來……砰!她又被打中了!“我……我頭好痛、好暈……”

    “快滾,聽到了沒?否則我再賞你一個。”衞子駒又抓起一顆,然後側耳傾聽是否有離去的腳步聲。

    病房內一片寂靜。

    哼!溜得挺快的嘛!

    衞子駒摸索着下牀,往門的方向而去,他要確定門是否有關上,他不想將自己暴露在他人眼底。

    雙手往前摸索着,確定前面沒有阻礙物之後,腳步才跟着前進,一步一步緩慢的往門口移動着。

    而手明明沒有碰到東西,腳卻踢到了,他一個重心不穩,往前摔去,跌在一個軟軟的物體上。

    一個龐然大物突然沒控制力道的壓了下來,把剛剛痛暈了的凌心影壓醒過來,結果她在悶哼一聲後,又暈了過去。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好像是剛剛那個女人,她躺在地上做什麼?為何一動也不動?

    不會是剛剛他瞎貓碰上死耗子,正中目標的打中她了吧?一顆蘋果解決一個女人,到底是他厲害,還是她笨?

    應該是她笨,有眼睛可以看,她應該要閃。

    為確定自己的想法,衞子駒一隻手直接往她身上探去,就給她一陣亂摸,看看她是不是會馬上跳起來。

    對他哥哥派來的人,他不需要太客氣。

    他的手先接觸到的應該是肩膀,順着肩膀往上,是觸感柔順的髮絲,然後是嫩嫩的臉頰。

    嗯……這皮膚的年齡大概是二十歲,他不客氣的捏捏她的臉頰判斷着。

    繼續往下摸,他的手滑過她光滑的手臂,來到纖細的腰肢,又到了她稍微豐滿的翹臀,再一個下坡到修長的腳。

    二十四、三十五,就不知道上圍是多少?他用力拍打着她的屁股想着。

    而任他怎麼手下不留情的捏她臉頰、打她屁股,她還是昏迷着,並未如衞子駒所料的驚跳起來。

    不會真讓他打暈了吧?

    衞子駒搖着她的身體,“喂,你醒醒!你再不醒來,不要怪我不客氣!”

    被他一搖,凌心影緩緩的清醒了過來,“求求你不要再搖了,我的頭好痛、好暈,蘋果也是會砸死人的。”

    只是,明明是頭痛,臉怎麼好像腫了起來?

    “不想死就馬上走,回去告訴我哥哥,我沒那麼快死。”衞子駒又下逐客令。“還有,要他下次買葡萄,我不喜歡吃蘋果。”

    她是應該買葡萄,被葡萄砸到,應該不會這麼痛。“不是你哥叫我來的,你誤會了。”

    “誤會?”衞子駒冷哼一聲,然後站起身,緩緩摸索回牀。

    凌心影見狀,立刻起身扶着他。

    “不要碰我!”衞子駒甩掉她的手。

    “衞先生,你讓我幫你嘛。”眼見他就要撞上櫃子,凌心影趕忙再扶着他説道。

    “不用!”衞子駒偏過身再次甩掉她的手,轉身要繼續往前走,砰的一聲!他硬生生的撞上了櫃子。

    該死的女人!讓他一下子忘了要先確定前面再移動,還敢沒提醒他前面有櫃子,他才剛當瞎子,一切還沒習慣。他摸着額頭低咒着。

    見他真撞上櫃子,凌心影趕緊拉着他,在他額頭處吹着、揉着。“腫起來了,我去叫醫生來幫你看看。”

    “不用了。”這句話沒先前的惡聲惡氣,因為她的手是温柔的。

    “我也腫了一個包,我知道那很痛的,我先扶你到牀上躺好,然後去叫醫生。”凌心影再度扶住他。

    這次衞子駒不再拒絕。“你不用去叫醫生了,這裏的醫生只有一個,三天見不到一次。”

    “那我去叫護士拿冰塊來。”

    “那更不用了,這裏的護士也只有一個,得掛號、包藥兼做清潔工作,你找她只有捱罵的份。”

    “這些你怎麼都知道?”他應該看不到。

    “我眼瞎心不瞎,耳朵更是沒聾。”那護士一天到晚抱怨,害他耳根子都不能清靜。

    “那我到樓下7-11買冰塊。”扶他躺好後,凌心影轉身就要下去買冰塊。

    “我説不用了!你是誰?”幹嘛對他這麼好?史丹琪只有在他被救上岸後陪了他一個星期。

    本來以為和她結婚的會是他,他是執行總裁,鐵定會在今年股東大會上成為衞氏集團總裁。

    現在他眼睛瞎了,如果在股東大會前沒能恢復視力,那他肯定無法成為總裁,也將痛失史丹琪。

    “我叫凌心影。”

    “我問你是誰?不是問你名字。”衞子駒啐道。

    “哈……哈……”衞子駒大聲笑着。

    “你笑什麼?我説的是真的,我可當你是救命恩人,從來、從來不敢忘。”凌心影的聲音天生嬌柔甜美。

    衞子駒停止了笑,“你不必太在乎那件事,我當時只當你是我人工呼吸的實驗對象而已。”

    “衞先生,你救了我是事實,有恩當報。”

    “有恩當報?你父親救了史叔叔,要史丹尼娶你作為報答;我救了你,那你該用什麼報答我?史叔叔也算有財有勢,你有什麼?”衞子駒冷諷道。

    “我……”凌心影不知該説什麼才好。

    “你千萬不要以身相許,你已經許給史丹尼了;況且,我也不想接受。”他心裏從來只有史丹琪。

    人家解決掉史丹尼了。凌心影心忖。

    “我才沒有要以身相許,我什麼都沒有,我只是想、想照顧你,可以嗎?算是我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衞子駒斬釘截鐵的回道。

    “衞先生,你需要人照顧。”

    衞子駒臉色微微一變。

    “你的意思是,我是個沒用的人?”他恨凡事必須假手他人的感覺,她卻來製造這種感覺。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的意思是、是……”他就真的需要人家照顧嘛,可她又不敢直言,怕傷了他的自尊心。

    “是什麼?是我連照顧自己的能力都沒有,連尿個尿都尿不準馬桶,連吃飯都分不清是辣椒還是菜,洗澡分不清沐浴乳和洗髮乳!”衞子駒氣得站起身,雙手往前一抓,抓住她往外推,“出去!”

    聽完他的委屈,凌心影更不想走了。但她的力量敵不過他,她讓他猛力的往前推着,直到撞上牆壁。

    砰的一聲!凌心影額頭上又多了一個包。

    “好痛!”

    衞子駒住手了,“你有眼睛不會閃啊!”笨女人,難怪只有讓人欺負的份!

    “我來不及閃。”凌心影痛得淚都快流出來了。

    “撞到哪裏?”他有些抱歉。

    “額頭。”

    衞子駒伸手輕觸到她的頭髮,順着頭髮往上,再往旁邊靠一點,他摸到了她的額頭。

    他的手在她額頭上來回的摸着。

    “你的額頭是月球表面嗎?怎麼有這麼多個山丘?”她一定長得很醜,史丹尼才不要娶她。

    “當然多!拜兩顆蘋果所賜,再加上剛剛撞上的。”

    “我也幫你吹吹,吹完後你就可以走了,我不需要你的什麼報答。”説完,衞子駒的嘴緩緩靠近她的額頭吹着。

    他的熱氣吹拂在她的額頭上,凌心影全身似有一股暖流竄過,還有一種被電微微電到的感覺,有些酥麻、有些快感。

    衞子駒吹了幾下,氣息吐吶之間,他聞到她髮間淡淡的清香;那清香不只是洗髮精的香味,還混合着少女的幽香。

    “衞先生,我不走,我要報答你對我的救命之恩,我要照顧你。”凌心影以堅定卻柔和的聲音説道。

    此時,衞子駒才發現她的聲音很好聽。“你能照顧我多久?如果我瞎一輩子呢?該死!”

    説到瞎,他的心情跟着起伏,冷不防的一拳擊在凌心影身後的牆壁上,發出一聲結實的聲響。

    “衞先生,不要傷害你自己。”凌心影拉住他的手,檢查着他的手指頭,上面已是瘀青點點。

    她硬扶着他回到牀上坐下,到浴室弄來熱水幫他熱敷。“不要這樣傷害自己,你的眼睛會好的。”

    “會好?醫生説聽天由命,你卻肯定會好,那你告訴我是什麼時候會好?”衞子駒冷哼一聲,故意質疑她安慰。

    該死的不明失明!他倒寧可自己患上一百種知名的病因,那至少瞎得明白一點,而不要像這樣做無限期的期待。

    “我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可我相信你會好的,你是好人,又那麼的勇敢。”上天是公平的。

    她的聲音有如天籟,輕輕柔柔的幾句話,便撫慰了衞子駒浮躁的心。他平心靜氣的説:“謝謝你,我真的不需要你。”

    “衞先生,我願意幫你做任何事,讓我照顧你,就算是要照顧一輩子。”凌心影真的願意照顧他一輩子。

    哪有人這麼皮的,怎麼趕都趕不走?該讓她知難而退,或是就利用她!“你真的願意幫我做任何事?”

    “我願意。”凌心影點點頭。

    “你聽好,我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你説。”

    “我要你幫我這個瞎子,讓我當上衞氏集團的總裁;你手上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我要你在股東大會時,結合我的百分之四十阻止衞子軒當上總裁。只要你做到這一點,就當你報了我的救命之恩。”

    “我、我把股權還給史丹尼了。”凌心影囁嚅地道。

    “你是他的未婚妻,股東大會時由你出面即可。”

    “衞先生,事實上,我退還了聘禮,我跟史丹尼已毫無瓜葛了。”

    “你退還聘禮?史叔叔知道嗎?”衞子駒不疾不徐地問。

    “他不知道。”

    “想辦法把它要回來。”史清華不知這件事,股權可能會被史丹琪利用,他感覺到史丹琪已看不起他這個瞎子了。

    聽她沉默不語,他知道自己難倒她了。

    “怎麼?辦不到?辦不到就走。”

    “我……”要回來不就等於要嫁給史丹尼嗎?“衞先生,除了這件事,我辦得到的一定在所不辭。”

    “除了這件事,我不需要你幫我做任何事。”

    凌心影無言以對。她也明白這件事對他的重要性,可她真的想照顧他,在她知道他這悽慘的情況之後。

    聽她又沉默不語,衞子駒躺到牀上,閉上眼。

    “我想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我會再來看你。”

    “還來?那件事辦好再説。”

    “我……”

    “走吧!”衞子駒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凌心影咬一咬牙,“好,我去把股權要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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