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漆抹黑的老營盤頂空裏,罩上一塊塊黑麻麻的雲塊,使這裏顯得格處黑暗,金手客一身碧綠的長袍子,被風吹的呼啦呼啦的響,金手客有惡夜凶神之名,這個有名的兇狠人物,居然也被杜八網羅在老營盤的陣容裏,杜八是個什麼樣的人物,可見一班了,金手客臉上冰的像塊寒鐵,微凸的一雙眼珠子幽靈樣的射出慘綠色的冷光,他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項七,看的項七心底裏直發毛,黑羽毛詭秘的堆着笑臉,嘿嘿地道:“項七,你不會不認識這位老友吧。”
項七哪會不認識這個兇霸一方的惡夜凶神,他閉上眼睛也會想起金手客加諸在他身上的慘痛回憶,他的手輕輕摸了下肋間,曾有兩根肋骨,就是被這個凶神打斷的,他躺了好段日子,如果不是底子便,這條命都會被他打散,永生永世,他也忘不了這位加諸在他身上痛苦的人,他恨的咬着牙,一雙目珠子滲出了紅絲,呸地一聲道:“認識,認識,這樣的好友誰會忘了?我還以為他化成灰了呢,想不到,我們在這裏又碰頭了,金手客,算你倒黴,今天又給我碰上了。”
眼珠子一轉,老沙道:“老項,他就是那個在太湖邊上,摑你一掌的小子……"項七嗯了一聲道:”錯不了的,他這幅德性,我一刻也忘不了……“老沙嘿嘿地道:“那就交給我吧,他幹了你兩掌,害的我幾個月沒出門,專門調理你的傷,這個帳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項七小聲道:“他很扎手……”
老沙大笑道:“江湖上的兄弟哪個不是扎手貨,咱們會過的朋友中,又有哪個比這老小子差,兄弟,我給你瞧瞧自己的兄弟,也有出人意料的手筆……”
這些話字字句句傳進金手客的耳中,他真是冷的令人寒懼,一點表示也沒有,只是狠厲而絕冷的瞅着老沙和項七,半晌才嘿嘿地長笑了幾聲。
老沙被他看的怒火中燒,喝道:“看什麼?沒看過你爺爺……”
黑羽毛冷冷地道:“老金呀!人家是挑上你了。”
金手客這才哼地一聲道:“讓他們多吼幾聲吧,瞧瞧他們那幅死像,又能活多久,進了老營盤,就等於進了鬼門關,對於一個即將沒命的人,你還跟他計較這些麼?”
嘿,他不是啞巴,嘴皮子還挺利的呢,話匣子一拉開,一大堆的道理説不完,黑羽毛像是很欣賞金手客這種行徑似的,聞言大笑道:“説的對呀,老金,閻王老子點了他們的名,牛鬼蛇神已來拉人,此刻,他們不多説幾句,往後還能再説麼?”
老沙嘿地一聲移身過來,笑道:“老小子,連你也算上,你們一塊來吧。”
金手客朝前大步一踏,道:“老沙,我單挑……”
老沙的劍朝前一遞,道:“那可好,咱們這是死約會,不死不休,話可要説回來,交上手,就不論交情,你先琢磨着點,別死在老子手裏,你那幫子狐羣狗黨一窩子捅上來,專門撿便宜的幹,我老沙可不喜歡這一套,有種單個來。”
金手客冷冷地道:“你把我金手客看成什麼人了?老金説的話一向算數,不論誰死誰生,咱們一個就是一個,決不許有人插手,倒是老項和姓燕的,嘿嘿,別再硬要插手……”
老沙向四周一瞄,道:“聽見沒有,這話可是老金説的,誰要插手,誰就是他媽的雜碎,黑羽毛,你可給老子當個見證-…。”
黑羽毛哼地一聲道:“好,這場是你們兩個人的事,老營盤的弟兄雖有幾百位,這檔子事決不會有人伸手……”
金手客一晃身,道:“聽見了,老沙,動手吧。”
老沙一移步,嘿嘿地道:“還有——”
金手客冷冷地道:“你還有什麼話?説吧。”
老沙陰沉的道:“咱們這是生死之搏,出手就不講究方法和手段了,你老金儘可施出你的絕活和手段,我也不會客氣到哪裏,話已説開了,你先仔細的想清楚——”
右掌向上一舉,金手客道:“甭想了,我會照單全收了,今天,死了算倒黴,活着是運氣,我就是這兩隻掌,有本事來拿吧。”
別看金手客那一雙手掌,他就是靠這兩隻掌打出名聲來的,他掌上確實有點功夫,否則,項七也不會捱了他一頓了。
哪知老沙把劍一扔,道:“好呀,掌對掌,拳碰拳,咱們就來個硬碰硬——”嗡地一聲,手裏的劍已插在項七的腳前,項七睹狀大吃一驚,老沙的劍雖不如燕雲飛那麼犀利,但,卻是老沙的專長,一柄劍在他手裏還真活鮮,面對金手客這樣的對手,他舍劍不用,反而以其短應敵之長,這不是自取滅亡?他焦急的道:“老沙,你瘋了……”
哪知老沙大笑道:“是有點瘋了,不過人生難得幾回瘋,偶而瘋一次,也是令人賞心悦目的事,也唯有這樣,那個老小子才會死的心甘情願……”
金手客更見得意了,他一掌劈出,道:“你要送死,天皇老子也救不了你……”他最擅長的就是淬練在掌上的功夫,一見老沙舍其長而用其短,那不是正合他意,暗中蓄滿勁力,借老沙説話的功夫,已一掌推了出去。
老沙大叫道:“兄弟,急什麼,我還沒開殺呢!”
嘴裏説話,右掌也推了出去。
金手客一聽他開了腔,以為這小子又有什麼話要説,手上不禁略略一緩,等他發覺老沙的右掌又借説話的功夫推了過來之時,他才瞭解老沙是在舒散他的注意力,金手客暗暗冷冷一笑,急切問將右手硬推了上去。
“刷——”
兩個人的手掌在空中一個交接,頓時響起一聲大聲,老沙的手掌在觸及對方的掌緣之時,早已借勢抽了回來,而他的左手突然一揚——一蓬白濛濛的雲霧陡然自他掌中灑出——金手客大叫道:“你這是……”
他只覺自己兩睛睜不開了,剛要移身速退,老沙在一蓬灰影中,身子疾速飄去,一拳搗在金手客的心口窩上,咚地一聲沉悶之音——嘿地一聲慘叫,金手客硬給打得吐出兩口鮮血,老沙這着太出人意外了,誰也不知道他酒出那一蓬白霧是什麼,四周立刻響起了驚叫聲——金手客怒吼道:“你要陰的……”
老沙一腳踢出,道:“不是説好了麼,各憑手段……”
又是一腳踹上,金手客已連翻帶滾的躺在地上。
黑羽毛厲聲道:“媽的,你施詐——”
哪知老沙一搖手,道:“別過來,我們可説的很清楚,陣前交手各憑手段,他捱了一掌一腳是他自找的,你黑羽毛想過來,那就是你壞了規矩,別怪我老沙開口罵人了……”
黑羽毛吼道:“你灑了什麼東西?”
老沙淡淡地道:“沒什麼啦!只是一把石灰……”
黑羽毛聞言一呆,這玩意兒雖不是絕毒之物,可是酒進眼裏那可不是好滋味,如果不小心處理,雙目就有失明之慮,他急忙道:“老金,你怎麼啦?”
金手客捱了一拳一掌,已是很沉重的傷勢,再加上眼眶裏奇痛難捱,使他在地上翻滾,有道是明眼人眼裏容不進沙子,此刻他眼淚直流,痛的睜不開眼來,顫聲道:“我眼睛瞎了。”
黑羽毛憤憤地道:“卑鄙手段,老沙,納命來。”
他是這裏的護法,老營盤外圍事務大多由其經掌,此刻自己指揮的頭一陣,便栽在老沙手裏,雖然老沙是玩了點手段,畢竟面子上掛不住,黑羽毛心裏有氣,人已隨着搶出來。
項七一揮刀,道:“站住,他們説過了,不論手段,只論生死,你他媽的強出哪門子頭,難道你真不顧江湖道義——”
黑羽毛呸地一聲道:“江湖道義,見你媽的大頭鬼,項七,瞧瞧你那位兄弟,平常不是以白道仗義自居麼,怎麼也會用這種手段對付老金?有種憑真本事……”
老沙嘿嘿地道:“來吧,黑羽毛,還有你,你也逃不了厄運…”
黑羽毛吼道:“兄弟,給我殺——”
站在四周的那些人早已忍耐不住了,他們一看對方不過是三個人,便將雄踞武林的老營盤給弄的手忙腳亂,不但是鈎子和漏子栽了,連金手客也毀在對方手裏,而對方真正的霸神——燕雲飛還沒出手,這個臉實在掛不住了劍影交錯中,刀劍已自各地閃起,剎那間,燕雲飛和老沙項七被他們困在中間,燕雲飛真沉得住氣,他始終沒説過一句話,一雙目光冷冷散散的瞅在每個人臉上,但,老營盤雖然仗着人多,雖然他們背後還有杜八爺給撐着,可是,他們還是對燕雲飛有着太多的懼意,因為,燕雲飛三個字,代表着狠厲無情,由樓家酒館樓老頭之死起,至蛇劍銀鈴、鈎子漏子止,這些名震一時的道上高手,有哪個脱得過一敗之地……蛇劍臉上產生了一抹懼意,緊緊貼在黑羽毛身後,此刻他的手已毀,自己已不能用劍,但,人卻希望憑藉老營盤的力量,替自己這條手報了仇——悄悄而低聲的在黑羽毛耳邊,蛇劍小聲的道:“小心,燕子最難纏……”
黑羽毛凝重的道:“我知道。”
全身陷於戒備之中,衣袍已隨之隆隆鼓起——淡淡散散的一笑,燕雲飛終於開口了,道:“老黑,這裏誰做主……”
黑羽毛一怔,道:“當然是杜八爺——”
燕雲飛冷冷地道:“杜八做主就論不到你在這裏硬撐了,我燕雲飛是衝着杜八來的,你不過是負責看門的一條狗,識相點,立刻傳話給杜八,就説我來了。”
這話夠絕夠狠,堂堂的黑羽毛在老營盤只不過是條看門的狗,黑羽毛心裏一陣哆嗦和難過,燕雲飛太瞧不起他了,當着這麼多兄弟的面前罵他是條狗,黑羽毛修養再好,也咽不下這口氣,他幾乎像瘋了一樣的吼道:“你説什麼?”
項七大笑道:“我們當家的説你是條看門狗……”
黑羽毛厲聲道:“姓燕的,你要為自己的話付出代價。”
燕雲飛面色一冷,道:“朋友,我不是在這裏候着麼?我不明白你所謂的代價是什麼?是平添一些孤鬼怨魂,還是你那條無知的生命,嗯?”
黑羽毛怒聲道:“我不殺你誓不為人!”
驀地裏——自黑羽毛背後傳來一陣冷的令人發抖的話聲道:“問題是你殺不了他……”
那是江湖小子段洪,不知何時,段洪已站在黑羽毛的身後,這個年輕高手是杜八身邊的紅人,他和杜八的交情深厚,深得杜八的仰賴,老營盤的兄弟,人人都知道段洪是杜八爺的心腹,誰都不去招惹這位爺——黑羽毛一回頭,道:“是段爺——”
江湖小子段洪冷冷地道:“受了人家的氣就討回來,如果自己沒本事爭回這個面子,光憑人手多壓人,即使討回來也不夠光彩……”
黑羽毛一呆,道:“段兄,我——”
段洪沒好氣的道:“你還有什麼話説?”
黑羽毛恨聲道;“我要宰了他……”
段洪嗯了一聲道:“好呀,你出手呀……”
黑羽毛聞言一呆,吼道:“段洪,你怎麼這麼説話,老兄弟受了氣,你不但不安慰我一番,當着兄弟的面還冷言冷語,難道我老黑真讓你那麼瞧不起——一”
江湖小子段洪眉頭一皺,道:“那你就出手吧,要人家瞧得起你,你必須有點本事,受了侮辱,洗刷侮辱的最好辦法就是殺了他,問題是你能麼?”
黑羽毛一扯長劍,道:“好!姓段的,這筆帳老黑記下了,如果不是大敵當前,我老黑一定要討個公道,現在,暫時先擱下,事情完了後,我自會找你。”
點點頭,段洪道。
“隨時奉陪——”
黑羽毛暗暗恨上了江湖小子段洪,但,他不便發作,假裝沒有聽見似的,將一肚子的怒氣全發泄在燕雲飛身上,指着燕雲飛道:“姓燕的……”
哪知燕雲飛滿臉不屑的阻止他説下去,道:“怎麼?想真幹,不是我瞧不起你,你還真不怎麼樣!
省省吧,老黑,那條命留着還有的玩呢……“顫了顫身子,黑羽毛吼道:“去你媽的……”
人似一道旋起半空的小旋風,劍影一縷的朝着燕雲飛筆直的衝去,此刻他是急怒攻心,早已把法則給忘了,那一劍灑出,緊跟着他身後的那班子老兄弟也立刻搶出手了,七八道刀影如七八道閃電般的朝燕雲飛撲去。
項七一揮刀,叫道:“我操,吃爛飯——”
只聽燕雲飛一聲長笑,道:“找死”
黑天抹地的老營盤突然顫起了一大片寒光,十七八把刀劍風捲殘雲般的罩向燕雲飛,這種陣勢和威力確實是夠震懾人了,連江湖小子段洪都看的暗自心驚。
蛇劍站在外圍,脱口道:“媽的,姓燕的除非長了翅膀,除非他有適天入地之能,否則,嘿嘿,他媽的非死不可——”
但,有許多事往往是不能預料的,燕雲飛也許真有遁天入地之能,真有別人所沒有的能耐,他的劍僅餘一道細爍的光影,只看到一抹溜閃的影子,那麼快速無比的在這些高手身前飄過,在他們身上穿過——哇——一連串淒厲悲慘的哀叫,劃破這片黑天糊地的雲空,血水像雨滴般的自四處噴灑着,連站在遠處的段洪,都感覺出鮮血的熱騰和腥味,這真是慘烈的一搏——七個,八個、九個…十三條活生生的漢子,像栽頭葱似的,歪七扭八,昏天黑地的躺在地上,他們俱死的圓睜着雙目,噴吐着舌頭,那麼心不甘情不願的躺在草叢中,地上鮮血未乾,熱度未褪,而人已魂歸西方極樂,這就是劍手最後的下場……這股殺威,這種霸氣連黑羽毛那麼深厚功夫的老江湖,都被燕雲飛的氣勢所懾,他手腳全軟了,在沒有朝面之前,他只知道姓燕的是個令人頭痛的高手,是苦戰不懈的超級殺手,卻沒想到,他不僅是個殺手,而是一個懾魂奪魄的取命者,是凶神的化身……黑羽毛抖了抖身子,道:“你好狠——”
燕雲飛嘴角上灑出一絲酷冷的笑意,道:“小手段而已,為了自己不得不狠厲點,老黑,你還有一搏的機會,天下本來就是這麼回事,弱肉強食,誰強誰就活下去,你和那幫子朋友,不也想取我的命麼?我還活生生的站在這裏,你還有展露自己功夫的機會……”
黑羽毛語結了,他已預見未來最後一搏的結果,説句良心話,他不想再拼下去,燕雲飛一舉殺了他十幾個老兄弟,那氣勢已令四周活着的人嚇破了膽,沒有人敢再向前跨步,他們知道眼前的敵手決不是他們這種三流角色所能抗衡的……燕雲飛冷冷地道:“怎麼,不敢動了?”
黑羽毛憤怒的道:“我……”
真是丟人丟到家了,堂堂的黑羽毛居然在人家面前連個屁也不敢吭了,他語辭結結巴巴,只有乾瞪眼的份了,站在那裏,進出都難的露着苦笑——蛇劍顫聲道:“老黑,忍吧。”
江湖小子段洪狠厲的一笑道:“姓燕的,夠了。”
燕雲飛啊了一聲道:“我忘了,這裏還有段爺…”
段洪面上依舊是那麼冷厲,一雙眼珠子落在燕雲飛臉上,兩個人互相凝視了一會,段洪道:“跟我進去——”
燕雲飛淡淡地道:“是杜八的意思?”
江湖小子段洪鼻子裏哼地一聲道:“你硬闖老營盤不是要見社八爺麼?杜八爺如果不想見你,你照樣會硬闖進來,怎麼,杜八爺要見你了?你反而怕了,想不到燕雲飛也有膽怯的時候……”
語音冷厲,譏諷熱嘲。
燕雲飛哈哈大笑道:“我膽怯?段洪,老營盤雖然是銅牆鐵壁,我姓燕的還沒放在眼裏,環目所視,老營盤真能稱得上英雄的也只有你段洪一個……”
段洪笑了,笑的很淡,道:“謝啦,可惜,咱們非親非故,否則,咱們還能交交朋友……”
燕雲飛笑道:“退出老營盤,咱們就是朋友了。”
段洪搖搖頭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免了。”
黑羽毛恨聲道:“段爺,別跟他扯蛋了,咱們兄弟可躺了不少,這個血仇非報不可,段爺,你……”
段洪的目光一冷,道:“你要我動手?”
黑羽毛嘿嘿地道:“有段爺出手,這個仇有望報了……”
段洪哼地一聲道:“如果我也躺下了呢……”
黑羽毛臉上一陣抽搐,道:“段爺,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有您出手,姓燕的非倒他媽的血黴不可——”
段洪語聲一寒,道:“可惜我不能出手……”
黑羽毛一怔,道:“為什麼?難道你怕他……”
段洪長吸口氣,道:“這是老爺子的意思,杜老爺早已料到你們這些廢料辦不了大事,除了丟人現眼外……”
黑羽毛聞言大怒道:“這是什麼話?段爺,我們兄弟在這裏流血拼命,可盡了一切力量,雖然兄弟死了不少,但為老爺子也心甘情願,老爺子不但不安撫我們,反而這樣瞧不起我們兄弟,這算哪門子義氣……”
哪知段洪一笑道:“義氣,義氣是屬於有本事的人説的,你他媽的算是什麼東西,居然敢這樣批評老爺子……”
黑羽毛一呆道:“我……”
段洪得理不饒人,道:“站開,等老爺子解決了燕雲飛,再談你的事-…。”暴吼了一聲,黑羽毛道:“我見老爺子去……”
他在衝動的思緒下,不顧一切的往裏面衝去……段洪不屑的道:“老黑,你站住,進去了就沒命——”
黑羽毛哪裏聽得進這些話,吼道:“我不信老爺子會殺我……”
他是個不信邪的人,跨起步子直往行館裏撲去,當黑羽毛的身形再踏在院中那塊石板上時,突然自四面八方射來一道道光影——黑羽毛慘聲道:“老爺子,你……那細碎的光影如道道牛毛似的,全射在黑羽毛的身上,他慘然的一聲大叫,人已仰天翻倒地上,幾個翻滾,人在焦臭味中,毒發而死……那幅慘景,使黑羽毛那班子為他賣命的兄弟一呆,俱沒有想到老爺子杜八會對自己人下手,立刻有人叫道:“是老爺子殺了他……”
蛇劍顫聲道:“段爺,這——”
段洪冷冷地道:“我已警告他了,他自己要送死又怪得了誰——”
説完又嘆了口氣,道:“這些暗器本來是要對付姓燕的,想不到黑羽毛破壞了老爺子的計劃,這個人死有餘辜——”
燕雲飛看的心裏一震,若不是江湖小子段洪施了點心機,若不是黑羽毛硬要充漢子,這些暗器可能全招呼在自己身上了,段洪果然高明,高明的令人駭怕,他設想的每一個步驟都是那麼縝密,縝密的令人看不出破綻,更不會讓人懷疑段洪在暗暗幫忙自己。
他長吸口氣,道:“杜八果然狠毒,居然用這種方法對付我——”
段洪故意冷笑,道:“這隻能説你的命大……”
蛇劍向前跨了半步,低聲道:“段爺……”
段洪冷冷地道:“有意見麼?”
蛇劍苦笑道:“你有意讓老黑送死……”
段洪淡淡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蛇劍憤憤地道:“道理太簡單了,裏面有埋伏除了你之外,沒有人知道,你有足夠的時間警告他攔阻他,而你口中所謂的警告也不過是略略點綴一下而已……”
段洪冷冷地道:“他不信,自己送死又怪得了誰?”
蛇劍一嘆道:“我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有意要老黑送命,但,我知道這裏面一定有問題,段爺,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段洪伸手拍了拍蛇劍,道:“我是個殺人不眨眼的人……”
一拍之下,輕笑而去,蛇劍只覺全身一陣抖顫,臉色已隨之一變,他突然覺得自己已説不出話,連聲音都沒有了,唯有用手指着段洪的背影,啊啊地道:“你……”
在恁多兄弟的目光下,段洪把燕雲飛接進內院去了,項七和老沙緊緊貼在燕雲飛的身後,此刻,他們真正瞭解老營盤裏果然是卧虎藏龍,任何一個關卡都有不容忽視的高人,行進間,燕雲飛悄聲道:“你殺了老蛇……”
段洪嘿嘿地道:“他不該死麼?這種人最會嚼舌根了,如果不毀了他,老八那裏準會有漏子,在咱們輸贏尚未見真章的時候,我是特別小心的……”
沿着石板路,直往花園中行去,路過黑羽毛斜躺在地上的屍軀,項七緊張的道:“小心點,老黑就是在這裏中伏的……”
段洪冷笑道:“那是他不懂得入陣的方法,踏着機關才會中伏,我既然帶你們進來,消息埋伏已不發生作用,不過,讓你們進來,並不表示你們沒有危險,我們杜八爺只不過是佩服你們的膽氣,先讓你們多活一會——”
項七故意哼地一聲道:“姓社的有種出來,我項七先和他算算滅門之仇……”段洪大聲道:“你叫什麼?我們八爺會有交待……”
話聲甫落,地上已響起一連串細碎的腳步聲,自那一排矮樹林子邊的小道上,緩緩行來兩個全身綠袍的怪異漢子,這兩個人個個背劍,人人冷寒,面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老沙哼聲道:“範雪範皓……”
百劍山莊的兩大劍手,有蝙蝠刀之稱的範氏兄弟居然也到了老營盤,可見老杜不但網羅了各路好手,還和百劍山莊扯上了關係,其中內情就不簡單了。
範雪的眼睛一睜,道:“老沙,我真不願意在這裏遇上你。”
老沙呵呵地道:“兄弟,誰又想到咱們會在這裏碰上了呢?老範,百劍山莊不會也要插手這件事吧?”
範雪長吸口氣道:“很不幸,我們莊主已在老營盤了……”
搖搖頭,老沙苦笑道:“真難呀,咱們可有幾十年的交情,卻沒想到會在這種場面上碰頭,老兄弟,你為什麼不留在百劍山莊……”
要知老沙和範雪範皓是幼年時候的玩伴,他們十幾歲在村子裏就建立起純真的交情,等他們長大了各分東西,範氏兄弟人了百劍山莊,而老沙在江湖上獨闖局面,雖然雙方有十餘年沒有謀面,可是那份友情還始終深植在每人心中,人人無法忘掉過去的那些交情……範皓一拱手,道:“沙哥,聽我一句話。”
老沙眼裏有股潤濕,道:“皓弟,説吧,老哥哥在聽呢。”
範皓一揮手,道:“你下山,我們百劍山莊保證你不會有事。”
搖搖頭,老沙苦澀的道:“兄弟呀!看看這場面,我們憑着三個人的同心協力才能殺上老營盤,我們當家的少不了我,我也離不開他,三個人一條心,誰也沒有辦法離開,但是,我也不願意和你們為敵,你們也是我的好朋友……”
説的有些嗚咽,連範雪範皓聽了都有些激動。
範皓吼道:“你這是要我們為難——”
老沙大叫道:“我更為難……”
哪知,燕雲飛一回頭,道:“老沙,你下山吧。”
老沙聞言一怔,突然暴吼道:“這是什麼話?咱們三個兄弟同進同出,誰又撇下過誰?我老沙這輩子沒做過一件是對的事,唯有跟對了你,是我最得意的事,當家的,老沙在好朋友面前,唯有胸中這腔熱血永遠是熱的,我不會苟延偷生,丟下你們不管,要死要活,大家都在一塊——“他熱情,他豪氣,更懂得義氣,在這種情況下,要老沙甩了他們獨自下山,不如一劍殺了他還覺得痛快,這個人邊説邊叫,眼裏滲出了一泡淚水,範雪範皓雖然在百劍山莊中是很有名的冷酷殺手,此刻也不覺含着淚——長長一嘆,燕雲飛苦笑道:“留在這裏會讓你為難——”
老沙大聲道:“不會……”
他朝前斜跨半步,向範雪範皓,道:“兄弟,我只問你們一句話!”
範雪苦笑道:“老哥哥,你説。”
老沙長吐口氣,道:“咱們兄弟的交情夠不夠?”
範雪和範皓異口同聲的道:“當然夠——”
老沙嗯了一聲,道:“那好,拔出你們的刀來。”
一怔,範皓愣愣的道:“老哥,這是幹什麼?”
老沙長笑道:“為了這份交情,我老沙實在不願意和你們動手,可是咱們各為其主,又不能不動手,範雪、範皓,老哥哥願意挨你們一刀,算是老哥哥還你們這份交情……”
範皓大叫道:“老哥,你這是什麼話?”
範雪苦澀的道:“我們是那種人麼?老哥,範皓範雪可不是狼心狗肺,忘情薄義的畜牲,我們也是有血有肉也有一份熱情,要老哥你挨一刀,倒不如你宰了我們……”
老沙拱手道:“謝謝二位,我老沙這雙眼珠子沒瞎,交上了你們這兩位好朋友,兄弟,百劍山莊之主劍龍先生是二位的主,你饒過我,劍龍先生卻不會饒了你們……”
範皓沉思道:“老哥,別替我兄弟擔心,我們會自請處分……”
説完話,範皓又向段洪拱手道:“段爺,這一關,我們放棄了。”
段洪呵呵地道:“隨你們,百劍山莊的事我插不上手。”
這真是一面做人兩面光,骨子裏段洪還真擔心這對範氏兄弟出手,他兄弟如果傾力一搏,燕雲飛雖能穩佔上風,畢竟要耗損泰半體力,待會兒還有重重關卡,若杜八爺是在最後關頭出手,燕雲飛能否尚有餘力一戰,連段洪那麼瞭解他的人,都不敢妄下定論。
範雪揮手道:“進去吧,這一關算過了。”
老沙拱手道:“謝啦。”
哪知他這個謝字甫自耳中消逝,範皓和範雪已是神情一變,只見一個氣宇軒昂的文士負手而來,在這文士身後緊緊隨着八個和範氏兄弟穿一樣服裝的綠袍漢子,他們個個斜背長劍,人人步履穩重,兩列行進,一看就知這些全是百劍山莊的劍道高手。
劍龍——百劍山莊的主者。
範雪雙手抱拳,道:“莊主——”
嗯,劍龍冷冷地道:“站一邊”——
海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