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面上的風強勁的颳着,那水波翻蕩,岸邊的柳樹搖曳的在水裏濺起了浪花,呼嘯中,七艘快船自岸邊啓航了,仇亦森安排的船隻都經過精挑細選,船伕更是粗壯有經驗的漢子。
落魂島如一團黑影般在水之一角,遠遠望去,翠綠的如潑墨彩畫,遙遠的如水中倒影,黑壓壓一片,陽光早已隱在雲絮後,天有些黯下來。
五百多名金、銀、鐵的漢子,已鴉雀無聲的坐進了他們預先排定的船隻上,七艘船在仇亦森的號令下,浩浩蕩蕩的向那目標進發……落魂島。
費小清環視了各船一眼,道:“瓢把子,天水幫的兄弟跟咱們哪裏會合?”
仇亦森沉思道:“他們由前島進襲,我們由島後混進去。”
費小清猶疑的道:“霍一刀可信賴麼?”
嘿嘿一笑,仇亦森面上有股得意之色,道:“老霍是個最能分辨利害關係的人,我通知他的事,他不會不辦,如果今日他臨時抽腿,嘿嘿,日後天水幫在兩河之間就別混了。”
七艘快船很快的往湖心蕩去,他們迎浪行進,已一字排開,但見船上刀劍分明,有黑衣、銀衣、金衣裝束的漢子,表示他們是屬於銀絕、金絕和鐵絕的手下,他們很整齊的坐在船的兩旁,慢慢地向前進發。
仇亦森環目四周,突然雄心豪情大發,只覺自己應當成為武林之王,憑自己這些手下,他相信鐵血門將不堪一擊,他仰望着江河之水,嘿嘿地道:“我要拿關山月的人頭,祭我的獨兒……”
他想起愛子仇獨慘死在關山月手中,心裏那股恨意就如河水般的流瀉下來,一臉兇戾的殺機展現出來,牙齒頓時咬的格格直響。
費小清嗯了一聲道:“很快,咱們就能替少幫主報了仇……”
仇亦森恨恨地道:“還有多久可以上那島上?”
費小清想了一下,道:“據屬下估計,咱們上岸正是天黑之際,鐵血門只顧着挖掘寶物,決想不到咱們會突然偷襲他們。”
點點頭,仇亦森嘿嘿地道:“好。”
話聲一落,遠處突然飄來一艘快船,船上站立着好幾個漢子,個個都穩莊有勁的站立在船頭上,費小清面上一冷,喝道:“哪條線上的朋友?”
只聽那艘快船上,當先的漢子,道:“我們是霍一刀的手下。”
費小清鬆了口氣,道:“霍幫主可有事交待?”
那漢子高聲道:“霍幫主命在下傳話給你們,貴幫兄弟分乘七艘船浩浩蕩蕩地這樣去落魂島,只怕瞞不過鐵血門……”
費小清嘿嘿地道:“貴幫主的意思……”
那漢子大聲道:“請分兩路,四艘船跟在我們後面,另三艘,也就是仇幫主那艘帶頭,直往島上。”
仇亦森想了想,道:“霍幫主想的甚是,我們就這麼辦。”
他立刻命身後的四艘船跟隨天水幫的後面,分作兩路向前進發,跟隨在天水幫後面的全是鐵絕和銀絕的弟子,他們在三絕幫追風太歲的率領下,緊迫着前面那艘船不放,而仇亦森的船已離他們漸漸很遠……
忽然,水面上出現了數十個水夫,這些水夫俱是精通水性,在水裏如浪裏白條般的奮勇善戰,兵分數路,向那四艘船的船底游去。
追風太歲是這四艘船的負責人,一見水裏出現數十個水夫,心裏尚在猜疑,只聽船底下傳來咚咚之聲,他怒聲叫道:“媽的,這是怎麼回事?”
在這四艘船上,通水性的固然有幾個,但,不是人人都會水性,這些人大半是旱鴨子,一見有人在破壞船底,登時慌亂起來。
剎時,有人將暗器擲向水裏,可是對方的身手俱如水中之魚,一點浪花就沒了身影,此刻船在河心,這些人真有叫天不應,叫地不靈之苦,頓時,船身搖動,已有幾十人跌進水中。
追風太歲吼道:“媽的,你們是什麼人?”
前面那艘領頭的船,先前那個漢子嘿嘿地道:“霍幫主要請你們洗個澡,然後喂喂這裏的魚……”
追風太歲一震,道:“老霍出賣了我們……”
這四艘船瞬快的被弄沉了,三四百個三絕幫的兄弟俱在水中掙扎,天水幫的水夫立刻在水中追殺他們,只見人頭翻動,慘聲連連,血水染紅了河面。
黑雲已堆滿了空際,岸邊上的風一直在呼嘯着,濛濛的霧氣使落魂島和河面上有如罩上一層灰紗,雲鵬站在河岸上,已隱約地聽見了浪聲,他極盡目力,僅能看見三點黑影,他興奮地道:“來啦!”
關山月淡淡地道:“別急,老霍還沒來呢。”
不多時,霍一刀已帶着數十個兄弟轉了過來,雲鵬嘿嘿地道:“霍兄,怎麼樣?”
霍一刀哈哈兩聲道:“我已命兄弟們去解決四艘船上的敵人,老仇他決沒料到我會唾棄他,此刻,他一定還不知道他們的人已折損了一大半……”
雲鵬嗯了一聲道:“他們會在這裏上岸麼?”
霍一刀想一想,道:“這裏上岸最理想,我們的人守在這裏伏擊,最理想不過,除非……”
關山月淡淡地道:“霍兄,有話儘管説。”
霍一刀想了想,道:“這島上是苗家的天下,除非老仇和苗家有關係,否則咱們在這裏守株待兔,萬無一失……”
雲鵬沉思道:“我也聽説過,落魂島是苗家的地盤,不過,他們從不涉及武林恩怨,我想他們不會管咱們的事……”
關山月雙目一寒,道:“咱們還是要防着點,叫弟兄們守住各個山路,免得臨時出了差錯,那時候,我們的損失就大了。”
老梅移身道:“我去吩咐兄弟……”
驀地——
半空裏響起一聲慘叫,只見兩個兄弟連滾帶爬的向這裏踉蹌而來,雲鵬躍身攔着,道:“什麼事?”
只聽一個喘聲如雷的漢子,道:“有鬼!”
雲鵬叱道:“胡説,光天化日哪來鬼?”
另一個變色道:“真的,我看見一個女鬼……”
關山月雙目在黑暗中略略一瞄,他冷冷地道:“朋友,別在這裏故弄玄虛。”
隨着他的話聲,只見三個全身花衣的少女有若空中翻騰的鷹隼般向這裏射來,她們全身花紅衣衫,個個梳着隆隆髮髻,雖然長的都很甜美,但卻個個具有悍相,霍一刀首先變了顏色,脱口道:“苗家三朵花……”
苗家三朵花在落魂島是相當有名的,她們個個賽花似玉,武功高絕,島上的人無不對她們敬畏有加,苗家老大苗玉伶、老二苗玉鳳、老三苗金花,三朵花向來是手段辣狠,出手都不留情,又有苗氏三煞之稱。
苗玉伶冷笑一聲道:“老霍,苗家待你不薄,你的那些兒郎經常到我們島上留連,作案,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是看在你霍老大的面子上,可是,你今夜,千不該,萬不該,將鐵血門的人引來這裏。”
霍一刀拱手道:“苗姑娘言重了,我兄弟蒙您照顧,兄弟心裏一直十分感激,今夜鐵血門借貴島辦點私事,尚望姑娘看在老夫的面子上,嘿嘿……”
苗玉鳳冷笑道:“老霍,你的面子不夠響,也不夠大,今日我姊妹不會在乎誰的面子,我們只要姓關的給我們-個公道。”
説的霍一刀滿臉通紅,吶吶地不知該説什麼。
關山月淡淡地道:“苗姑娘跟在下好像有點誤會。”
苗玉伶冷冷地道:“你就是關山月?”
關山月點點頭,道:“不錯。”
苗玉伶冷冷地道:“仇獨是你殺的?”
點點頭,關山月嗯了一聲道:“沒錯。”
苗玉伶冷聲道:“你可知他和我的關係?”
搖搖頭,關山月道:“他沒説,我也沒有問。”
苗玉伶臉色鐵青,恨聲道:“他是我的未婚夫。”
關山月心裏一震,道:“苗姑娘,我只能説遺憾,仇獨,那個人已沒有理性,惡事可説是做盡了,我對他出手,也不過是順乎自然,為武林除去一個公害而已。”
“住嘴!”
苗玉伶怒聲道:“殺了人,還要説那麼多理由,關山月,由這點便可看出你是何等的惡劣,今日,你們上了落魂島,那是自己送死,怪不得苗家的對你們不客氣。”
老布哼地一聲道:“姑娘,人總要有個是非善惡的觀念吧!仇獨是塊什麼料?我想你心裏明白,這種人你不嫁還是你的福氣。”
苗金花叱道:“我大姊在説話,哪有你插嘴的餘地。”
老布憤憤地道:“苗家不過是武林一脈,有何高人一等之處,令姊説話,別人不能説話,小姐,你是誰呀?”
苗金花叱道:“狂徒,這裏是落魂島,落魂島是苗家的天下……”
老布哼地一聲道:“天子腳下也是一樣,凡事總要講個道理,你們三位姑娘,見面就來狠的,別當別人都是軟骨頭,有的人是不吃這一套的。”
苗玉伶面上忽然罩上一片殺氣,道:“金花,這個人多嘴多舌,在這裏很討厭,如果你不嫌手髒,就替我給毀了他。”
別看苗金花是三姊妹中最小的,那股刁鑽和桀驁是一向很出名的,老姊的一句話,無異是一道聖旨,她居然悶聲不吭的突然一張口,一蓬銀光有若花雨一樣的向老布全身射去。
雙方距離很近,而且在猝不及防的情形下,老布雖然閃的很快,還是被那銀光射到左臂上,老布哼地一聲,知道已中了對方的暗器,只覺整條手臂全麻了。
他大哼道:“針裏有毒……”
苗金花冷嗤地道:“口裏九命針,是苗家祖傳的功夫,除了我們苗家,無人能解其毒,看樣子,這種針對付你這種狂人最管用,你要是聰明點,立刻跪下求饒,也許還能挽回你那條命。”
布衣刀客雙目一合,突然仰天一陣狂烈的大笑,這一笑,頓時將苗金花笑的愣在當地,她曾遇上許多狂妄囂張的漢子,沒有一箇中針之後,不愁着苦臉的向她索取解藥,而布衣刀客不僅不畏懼這死亡之針,居然還有種揶揄般的狂笑,她愣愣地道:“你笑什麼?”
老布哼地一聲道:“天下苗家才能解針毒,姓苗的,你以為我真會怕了你的毒針,告訴你,頭掉了不過碗大的疤,要我老布向你求饒或索取解藥,呸,你在作夢!”
苗金花哼地一聲道:“那你等着死吧!”
老布冷冷地道:“姓苗的女人,這毒要多久才會發作?”
苗金花想了想,道:“那要因人而異,你如果功力深厚,也許能維持兩個時辰,如果功力大泄,那就很難説了。”
點點頭,老佈道:“夠了。”
苗金花一怔道:“什麼夠了。”
老布長吸口氣,道:“只要能維持兩個時辰,在時間上已足夠了,此刻在落魂島,我鐵血門兄弟要和三絕幫的仇老賊決一死戰,我只要能盡一分力,死了並不足惜。”
這一番話説的羣情激動,熱血沸騰,苗金花忽然嘆了口氣,道:“你真是條漢子——”
苗玉鳳噗嗤一笑道:“怎麼,小妹,你又有點同情人家了?”
苗金花低聲道:“二姊,咱們苗家剛烈倔強,忠義節烈,佩服的是真英雄,鐵血漢子,這個人中了毒針,還念念不忘和仇幫主的拼鬥,可見得他是個有血性的男兒,我許久沒見過這種人物了,值得叫我佩服……”
苗玉風格格地道:“那你就給他解藥呀……”
苗金花忽然滿臉羞紅起來,道:“這不可以……”
苗玉伶面上一冷的道:“你倆別忘了是要替仇獨報仇……”
苗金花忽然昂頭,道:“老姊,這是一命還一命,鐵血門的人已中了我的毒針,眼看着活不成了,咱們見好就收……”
苗玉伶忽然躍身過來,道:“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那個漢子?”
苗金花羞紅的道:“姊……”
苗玉伶凝重的道:“我要你説實話,我已失去了未婚夫,那已成為事實,想挽回也辦不到了,但,你不同,你是我們苗家的麼妹,掌上明珠,父母的寶貝,如果你喜歡他,就告訴我,我必須要為你的終生設想。”
苗金花低聲的道:“我……”
她彷彿相當的害羞,“我……”了半天,搖頭又點頭,一副不勝嬌羞的樣子,苗玉伶是個過來人,她一看老妹子這種神態,心裏登時就涼了半截,道:“妹子,你不後悔?”
苗金花這回倒很堅定的搖搖頭。
苗玉伶嘆了口氣,道:“老孃曾交待我,三姊妹當中,數你最頑皮,心地也最好,也最任性,你性激,敢説敢愛,也敢恨,對兒女的婚事,娘一直由我們自己去選擇,既然你看上了這個男人,老姊就替你説去。”
她根本不理苗金花答應不答應,緩緩到關山月面前,雙目含着一股冷豔的寒光,道:“關山月,你是鐵血門之主?”
關山月點頭道:“可以這麼説。”
苗玉伶道:“我代表苗家,要向鐵血門提這件事。”
關山月想了想道:“姑娘請説。”
苗玉伶長吸口氣,道:“仇獨已死,我不會再嫁人了,這輩子我也認了,那是我的命,可是我妹子不同,她還年輕,還有往後的日子,今日,她喜歡上貴門的那位刀客,我代表我妹子要向這位刀客提親。”
關山月一呆,道:“這……”
布衣刀客哈哈大笑道:“苗姑娘,我人都快死了,哪能再討你妹子,這一仗,生死不知,咱們談這種事,姑娘,這不是……”
苗玉伶冷冷地道:“別忘了,這毒只有苗家能解。”
布衣刀客淡淡地道:“生死由命,我並不在乎這毒針……”
苗玉伶冷冷地道:“我妹子好不好看?”
老布根本沒想到她忽然有此一問,愣了一愣,道:“當然好看。”
老布已浪跡江湖多年,雖然他風花雪月,煙花柳巷的進進出出,憑心而論,他還沒有見過這麼純真無邪的女子,落魂島的女子多情,是早已享譽江湖,他可沒想到剛剛踏進此島,即遇上這一件麻煩的事。
苗金花聽她説自己好看,真是心花朵朵開,不禁羞紅的低下頭去,兩個手播弄着衣角,偷偷在笑。
苗玉鳳格格地道:“聽見沒有,人家説好看。”
苗玉伶將苗金花拉了過來,在布衣刀客面前,道:“既然你不討厭她,現在她就是你的人了,我代表苗家,將我妹子許配給你,你可不準説不,否則落魂島的苗家就要與你為敵,非至全部死亡為止……”
老布一呆,惶急的道:“這……”
他可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幹脆,雖然江湖上對落魂島的傳聞很多,可是這兒女的事情,在他們眼裏,也太簡單了,他想説什麼,可是當苗金花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神深情的投注在這個熱血漢子的身上時,他有話也説不出來了。
苗金花突然蹲在布衣刀客的身邊,道:“你別擔心我會絆着你,你既然成了我的丈夫,我會尊重你的任何決定,苗家的女人就是這樣,一旦跟定了這個男人,終生都不後悔……”
老布深長的嘆了口氣,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他本有拒絕之意,可是他看見苗金花那種深情的眼神,到嘴邊的話又硬嚥了回去。
關山月忽然拿出一隻玉鐲,道:“苗姑娘,我代表老布……”
苗玉伶伸手接過,道:“我明白,這是你們中土的訂情之物,改日苗家也會送上一份禮物,關門主,我們的事就此拉倒,能為我妹子尋一個如意郎君,也不枉今日之行。”
她將那隻玉鐲給苗金花套在手上,只聽四周傳來一陣歡呼,此刻鐵血門的兄弟才看清,在滿山遍野中,居然有數百個島上的強悍漢子,全隱藏在樹叢之中,若不是他們已化解了這場恩怨,鐵血門不知道要損失多慘重。
苗玉伶向四周揮了揮手,那些人在一陣呼嘯中漸漸隱退,眨眼間,他們已消逝在黑影中,她淡淡地道:“這些都是苗家的子弟,個個奮勇善戰,本來仇幫主要我們來打頭陣,先殺殺你們的鋭氣,然後,他們便會藉機追殺你們……”
雲鵬心底一冷,道:“如果苗家真要與我們為敵,這一戰很難預料子。”
苗玉伶嘆息道:“可惜,我們苗家不能幫助你們,雖然我們已結了親家,但畢竟和仇家也有一份關係,至於你們和三絕幫的事,我們不再過問……”
關山月拱手道:“苗姑娘,謝了。”
此刻已有人跑過來,在霍一刀耳邊低低説句話,霍一刀嗯了一聲,道:“關少主,三絕幫已登岸了。”
苗玉伶淡淡地道:“他們選擇渡口登岸,那是我替他們安排的,為了怕你們發現,所以我姊妹先來分散你們的注意力,現在,咱們已不是敵人,你們要怎麼辦,全由關少主決定了……”
關山月沉思道:“我們會先殺過去。”
苗玉伶道:“那裏我替他們安排在草屋之內,四周全是泥沼和陷阱,你們不適合和他們在那裏交手,最好的辦法能將他引出來。”
老梅此刻忽然開口道:“少門主,他們如果守在草屋之中,我們還沒進入裏面,兄弟們就會先陷在泥沼裏,所以咱們必須想個辦法。”
魯浪大叫道:“師父,我有辦法……”
這愣小子每次在最後節骨眼上都有點子,他愣頭愣腦的望了苗玉伶一眼,低聲道:“苗家姊姊,我能不能問你個問題?”
苗玉伶被她逗笑了,道:“你問吧!”
魯浪想了想道:“你那些草屋是不是全用乾草編的?”
點點頭,苗玉伶道,“不錯。”
魯浪精神一振,道:“你們在那裏訓練手下,專門為他們築的臨時屋子,如果那裏很乾燥,我就有辦法逼他出來。”
苗玉伶笑道:“你真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