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莊院還真寬敞,進得院中,但見白石砌地,四處花叢林樹,還有噴泉流水,當年鐵血門門主關天威選中這裏為鐵血門的堂口,就是喜歡它的恬靜和優雅,關山月是頭一回踏進這裏,只是在依稀中彷彿小時候來過這裏,因時間久遠,令他無法思索出當時的年歲,而云鵬卻不同,他追隨關天威出生入死,當年有許多事情都發生在這裏,點點滴滴的追思,連綿不斷的回憶,此刻紛至沓來的全湧進心頭,他望着遠處的一個小湖邊,道:
“少主,當年老門主就在那裏練劍……”
關山月凝目望去,只見那個小湖水色澄藍,四周栽滿鮮豔的石榴花,湖上拱橋涼亭,的確有種令人恬爽的感覺。
進得大廳,四周站滿了個個勁裝的漢子,兩排座椅分立兩旁,寒玉怨聲的道:
“二位請坐吧,季老爺立刻就來。”
那位略胖的中年人一擊掌,道:
“奉茶。”
季豪在這裏的確有點門道,僅這豪壯的排場,已非一般人能比,關山月和雲鵬根本沒將這場面放在眼裏,倒也不客氣的坐了下來,立刻有人送上茶水。
在一剎的等待中,季豪果然在四個赤露上身的健壯漢子擁簇下自裏面走了出來,他年歲已經不小,看上去有六七十歲,但精神卻好得很,雖然瘦骨如柴,但兩個太陽穴卻隆隆地凸鼓起來,兩隻白眉閃閃泛光,一看就知道他不是個普通人物,他是個有着相當武功根底的高手。
他先瞄了寒玉一眼,道:
“怎麼,受傷了?”
寒玉苦笑道:
“一點皮毛之傷,不算什麼。”
季豪目光剎時落在雲鵬身上,呵呵地道:
“久違了,雲兄。”
雲鵬哼哼一聲道:
“是很久了,鐵血門拜你們三絕幫不殺之恩,嘿嘿,這大的恩情,我雲某人沒齒難忘……”
季豪一搖手道:
“雲兄,別説這個,我季豪當年是身不由己,現在老夫已遠離江湖是非,今日你能遠來這裏,就是我老季的朋友……”他轉頭向那胖中年人道:
“唐總管,設宴……”
唐總管連忙道:
“是。”
雲鵬站起身來,道:
“慢着,老季,咱們少主不是來和你敍舊的,你也用不着擺這個場面,大家既然都是江湖人,咱們何妨打開天窗説亮話。”
季豪一怔,嘿嘿地道:
“雲兄,你口中的少主,難道是這位小哥……”
雲鵬冷冷地道:
“不錯,他就是鐵血門未來之主關山月……”
季豪乾瘦的老臉上起了一陣變化,道:
“怎麼,鐵血門還要再重出江湖?”
雲鵬語音含怒的道:
“姓季的難道不樂意?”
季豪急忙搖手,道:
“不,老夫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嘿嘿,鐵血門如果再現江湖,嘿嘿,你知道那要花相當的代價,是要用無數的生命和血淚來換取……”
關山月沉凝的臉上佈滿一層寒霜,道:
“不錯,鐵血門要重振家父當年神威,所要付出的代價也許會很大,但是滅門之辱,殺父之仇……季豪,僅憑你三兩句話就能擺平麼?”
季豪面色深沉的道:
“小哥,別激動,老夫並沒阻止你報仇雪恨的意思,令尊關天威是一方霸主,武功才智絕不遜於老夫,但,他畢竟是敗在三絕幫下,老夫只是想要你瞭解,目前的三絕幫較之昔日猶強大十倍,單憑小哥你……嘿嘿,只怕很難成事……”
關山月冷冷地道:
“別盡吹三絕幫的威風,今日我也要讓你知道鐵血門的厲害……”
季豪變色道:
“你真要動手?”
雲鵬聞言哈哈大笑道:
“媽的,老季,你以為我們是跟你扮家家酒,鬼扯淡,別認為你擺出這個場面,我們就寒了你,怕了你,老季,你何不劃下道來。”
季豪雙目忽然浮現出一絲寒冷的殺意,他冷漠的望着關山月,這少年一臉渾厚,眉宇間帶着一股堅毅之色,但季豪無法相信這少年會有着令人不解的武功,他的確是自三絕幫退隱下來,不想再涉身江湖是非,可是雲鵬和關山月卻咄咄逼人,當着這多手下面前,他實在拉不下這張臉來,沉思片刻,道:
“雲鵬,單憑你倆要毀了老夫的宅第,只怕不那麼簡單,老夫願化解這件恩恩怨怨……”
關山月冷叱道:
“父仇不共戴天,豈是你能化解的……”
此刻站在季豪身後的四個赤露上身的壯漢,似乎俱被關山月那逼人的口吻所激怒,四個人互相望了一眼,霍地自季豪身後躍了出來,這四個壯漢彷彿不是中原人氏,個個濃眉大眼,健壯的像條牛,當中那個留着大光頭的壯漢似是他們的頭頭,哇地一聲道:
“主人,我要教訓這小孩子。”
季豪呵呵地道:
“寒玉都不是他的對手,你們四個不知死活的奴才,難道不想活了?”
那個光頭漢子嘿地一聲道:
“能為主人去掉一個敵人,就是死了也不後悔……”
這四個漢子遠來自塞外,季豪給他們起了黑、白、紅、藍四奴為名,他們俱是本族的高手,因犯了重案遠避中土,躲進季豪家裏,始終沒有機會報答季豪收容之恩,今日一見關山月找上門來,四兄弟巴不得立刻表現一下,話聲一落,四個赤露上身,肌肉糾結的漢子已各自搶了出來,俱目光怨毒的盯在關山月的身上。
雲鵬凝重的道:
“塞外高手,摔交為主,力大如牛,少主,你要小心……”
關山月哈哈兩聲道:
“他們既然是賣力氣的,我就空手跟他們玩玩。”
要知道關山月自小與狼為伍,每日追逐山林間,赤手搏狼嬉戲,自是力氣很大,他一見這四個人妄想赤手空拳與他對敵,心裏登時犯了小孩心性,倒要與他們較較勁。
紅奴首先動手,他在一聲沉喝中,雙手有若鐵爪一樣的猛往關山月的身上抓來,關山月驀地運起血玉神功,隻手力能貫石,待紅奴的雙手一落,他已反向對方的手爪拍去。
紅奴的指爪一碰到關山月的手掌,雙臂倏地滑落下來,人在變色中,額際已淌下了汗珠,黑、白、藍三人尚沒弄清楚怎麼回事,已同時向關山月撲來,關山月在一聲大喝中,忽然各自擊出一拳,那擊出的拳勢似乎柔軟無力,可是這三個寒外摔交高手,在捱了拳後,居然站立在地上,連動都沒動一下,瞪着一雙眼珠子僵立在地上。
季豪神情一變,道:
“是什麼功夫?”
紅奴顫聲道:
“我的雙臂已動不了了。”
他的雙手在關山月的一拍之下,血玉神功已震毀了他的雙臂,這種神奇功夫看上去平淡無奇,但觸體之後,其威勢鋭不可擋,血奴若非僥倖,只怕和其他三個兄弟-樣,早已魂歸九幽了。
季豪顫聲道:
“他們……他們……”
他還不敢相信自己手下會在一招之下魂歸黃泉,愣了一愣,那張黃蠟般的臉上漾起一股憤怒,不覺的道:
“通通抬下去。”
季豪能混到這個局面,的確有着過人的膽識和機智,他已看出眼前的關山月的確有着超人的功夫,他只是不明白,關山月何以會有那麼深不可測的功力。
在喝聲中,幾個站立在四周的漢子,已將這四個武奴抬了出去,那個微胖的唐總管站在季豪旁邊始終未曾言語,此刻哆嗦着他那身子,道:
“老爺子,姓關的仗着過人的武功上咱們季府欺負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咱們季家雖然退出江湖,但也不能任人欺侮……”
雲鵬鼻子裏哼了一聲道:
“唐標,別人不認識你,我姓雲的可知道你是誰,橫行北六省的盜帥唐老六,想不到卻藏在姓季的這裏……”
唐標神情一變,道:
“雲鵬,殺人不揭短,唐老六早已昨日死今日生,過去的已成過去,現在我只不過是季府的一名總管……”
雲鵬冷冷地道:
“既然你已洗手,今日就不該站在這裏。”
唐標苦澀的道:
“我為季爺幫襯,只因為他肯收容我,人各為主,今日有我姓唐的在,誰也甭想動季老爺子一根汗毛。”
季豪忽然揮手道:
“老唐,退下。”
唐標對季豪是畢恭畢敬,聞聲立刻不再吭聲,悄悄的退在一邊,季豪望着關山月道:
“關少主,你今日來此主要目的是什麼?”
關山月正色的道:
“收回祖宅,替父報仇……”
季豪嗯了一聲道:
“那好,如果我將這宅子還給你,也讓你替令尊報仇,咱們的恩怨是否能一筆勾銷……”
關山月一愣,道:
“季豪,你會那麼温順,將這宅子還給我們關家,也會那麼温和的任我報仇,朋友,你沒搞錯吧?”
季豪面色沉凝的道:
“我季豪説話算話。”
雲鵬不信的道:
“這是為什麼,老季?”
季豪凝重的道:
“只為-個‘義’字……”
雲鵬聞言大笑道:
“媽的,老季,你真是嘴裏抹蜂蜜,喉嚨塗甜糖,騙死人不償命,你會講‘義’氣,呸,別糟塌了那個‘義’字……”
季豪似乎不想分辯什麼,朝四周站立的漢子,道:
“自今日起這宅子物歸原主,就是這關少主的了,你們向唐總管每人領二百兩銀子各自安家立命……”
寒玉上前道:
“季爺,這……”
季豪一揮手道:
“不准問理由,我決定的事從不更改。”
他在這一畝三分地裏的確有相當的權威,説出的話不容任何人插嘴,説完話,自椅子上站起來,緩緩走到關山月的面前,又道:
“關少主,當年三絕幫圍剿鐵血門的時候,老夫曾打了令尊一掌,現在,老夫就站在你的面前,你要如何報仇,老夫悉聽尊便……”
關山月沉聲道:
“季老爺子,難道不準備還手?”
季豪苦澀的道:
“老夫已退身江湖,不準備用江湖的方式解決……”
關山月咬咬牙道:
“好,季老爺子果然是個人物,今日處理這件事很令人佩服,我關山月並非不通情達理,父仇不共戴天,為人子者若不親刃血仇是為不孝,但季老爺子已退身江湖,雖然昔年曾重創家父,但上天有好生之德……”
季豪一點頭,道:
“寒玉,拿你的劍來。”
寒玉不解的道:
“老爺子……”
他還是將劍送了過去,只是他不知季豪借劍做什麼。
季豪提起手中長劍,道:
“當年我傷令尊是用左手,今日為了卻這段恩怨,願將這隻左臂剁去……”
他出手好快,劍在他手中有若電光石光般的那麼快地往自己的左臂劃去,在眾人的驚呼中,他的左臂如切蘿蔔般的斷了下來,鮮血噴灑在地上,而季豪的身子也不過是晃了晃,他還是挺直的站在那裏。
面色蒼白的季豪聲音略抖的道:
“關少主,滿意了麼?”
關山月苦澀的道:
“老爺子,我無話可説。”
季豪突然仰天一笑,道:
“能了結一樁恩怨,斷了一條手臂又算什麼?哈哈,我打了關天威一掌,他兒子討回一條手臂,這很公平……”
此人當真是條漢子,雖然斷了條手臂,還是豪情不減,強忍着那鑽骨般的疼痛,依然談笑自若,此人還不失是位英雄人物。
唐標立刻給季豪上了止血藥,慘聲道:
“季大爺……”
季豪一揮手道:
“咱們先退出這宅子?”
驀地——
一個尖鋭而憤怒的聲音道:
“誰説要退出這宅子的……”
大廳上頓時如空氣凝結一樣,全都屏住了呼吸,只見一箇中年的婦人在一個丫鬟的扶持下,自屋後轉了出來,這婦人長的豔麗雍容,雖然已過中年,還是那麼明亮照人,她蓮步輕移,星目中卻帶着一絲不怒而威之色,季豪急忙迎上前去,道:
“嫂子——”
雲鵬瞪大了眼睛,呆呆的僵立在地上。
關山月一愣,道:
“她是誰?”
良久,雲鵬顫聲道:
“你……”
那婦人冷冷地道:
“不準説話。”
雲鵬對這女子似是相當的畏懼,居然不敢再吭聲,那婦人雙目不瞬的凝注在關山月的臉上,低聲道:
“你姓關?”
關山月昂首道:
“不錯。”
那婦人嗯了一聲道:
“是你要將季大爺掃地出門……”
關山月長吸口氣,道:
“在下只是收回祖上宅子!”
那婦人淡淡地道:
“孩子,如果我説不可以呢?”
關山月搖搖頭,道:
“難從命。”
那婦人哼聲道:
“如果季大爺對關家有恩呢?難道你也要將他逐出門外?”
關山月一愣,道:
“有恩?夫人,你沒弄錯吧,季大爺昔年是三絕幫的護法,曾擊了我爹一掌,他曾參與圍剿鐵血門,夫人,我請問你,這‘恩’字何來?”
那婦人慘聲一笑道:
“若非季爺,這宅子首先無法保住,若非季大爺,你老孃這條命早就魂飛九泉,孩子,你説,季大爺對關家是否有恩?”
關山月全身一震,道:
“我娘,我娘在哪裏?”
那婦人轉首望着雲鵬道:
“雲鵬,告訴她……”
雲鵬自失神中清醒過來,上前道:
“屬下雲鵬參見夫人……”
那婦人一揮手道:
“免了。”
雲鵬顫聲説道:
“少主,她是令堂……”
這話如晴天霹靂般在關山月耳中嗡嗡作響,心絃劇烈的顫抖着,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在這裏會遇上日夜縈唸的母親,但因娘與自己相隔的太遙遠了,他對這婦人既陌生又迷惘,滿腦子嗡然聲中,幾疑自己尚在夢境。
關山月驚詫的道:
“我娘?”
那婦人哀聲道:
“不錯,我就是你娘……”
關山月一剁腳道:
“這是怎麼回事?娘……”
那婦人回首道:
“唐標,拿把椅子過來。”
唐標立刻搬來一張椅子,那婦人坐了上去,道:
“三絕幫人人可殺,唯獨季豪不能,那夜三絕大舉犯我鐵血門之時,季豪雖然傷了你爹一掌,但暗中卻將為孃的藏了起來,並暗示你爹脱逃路線,使雲鵬、老疤和阿福才有機會將你送走…”.”
季豪長嘆一聲道:
“夫人,何須説這些!”
那婦人怒聲道:
“如果我不説出來,這孩子只怕會做出令人遺憾終生之事,錯將恩人當仇人,那時……”
季豪一搖頭,道:
“過去的都已過去。”
那婦人哼聲道:
“三絕幫的鐵絕、銀絕、金絕自毀鐵血門後,從未放棄尋找為娘和你的下落,若非季大爺收容,茫茫江湖何處可容娘?我藏身季府,三絕之人,絕不會想到他們極欲尋找的人會藏身在他們的總護法宅中……”
關山月沉思道:
“的確是令人想不到……”
那婦人苦笑道:
“你讓季大爺斷了一臂已是不該,再讓季爺遷出宅子,更是不該,孩子,還不向季大爺賠罪……”
關山月嗯了一聲,道:
“是該賠罪……”
他天生敦厚,一想到自己犯了錯誤,就要跪下去謝罪,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想到那秘洞之內有親孃的畫像,不覺與這婦人的模樣比較起來,他清楚的記得那石壁上的畫像母親雍容富貴,與父親璧聯珠合,在母親畫像上,他清楚的記得,那畫像中的母親是站在一叢花樹之間,母親伸出如藕般的手臂正採擷着一朵豔紅的玫瑰,在露出的右臂中,他清楚的記得母親右手腕上有顆顯眼醒目的大紅痣,這顆紅痣對關山月來説印象深刻,因為他自小也有這一顆痣,那是胎痣,是傳自母親的胎記……
關山月忽然停下身子,道:
“娘,我想知道如何賠罪……”
那婦人大聲道:
“磕頭謝罪。”
關山月雖然自雲鵬嘴裏知曉這婦人便是自己的孃親,可是在心裏始終覺得有種陌生而遙遠之感,心裏始終提不起熱絡之感,他一聽對方要自己磕頭謝罪,語中冷厲,根本沒有母親和兒子之間那種默契,心裏登時有股涼意。
他長吸口氣,道:
“娘,我請你伸出你的右手。”
那婦人一怔,道:
“幹什麼?”
關山月長吸口氣,道:
“沒什麼,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右手。”
那婦人叱道:
“這是什麼節骨眼了,你還……”
關山月雙目一寒,道:
“我必須證明我心裏所想的一件事才能證明你是否就是與我血脈相連的母親……”
雲鵬聞言變色道:
“少主……”
他是位血性耿直的漢子,-生忠肝義膽,敬重的是天生俠義、孝悌並重的漢子,一見關山月對關夫人有不信的念頭,心裏登時湧起一股憤怒……
那婦人神色不動的道:
“這裏有雲鵬,他還不能證明我是誰麼?”
關山月長吸口氣,道:
“雲鵬固然可以,可是咱們畢竟是從小分手,我有我的想法,這種想法只有母親與兒子間的一種默契,-種天性,夫人,請恕我無禮了。”
一種直覺的感應使他愈來愈覺得這婦人與他有着莫大距離,在口吻上他也冷淡了許多,改稱夫人,那婦人斜睨了季豪一眼,突然伸出右手,道:
“你想看什麼?”
在場諸人俱覺這婦人伸出右手是平淡無奇,但在關山月感覺中卻隱藏着無限的殺機和玄妙,關山月在她的右掌伸來的剎那,已如釋重負的揮掌將那婦人的右手封了回去,道:
“這已證明一切了。”
那婦人絕未料到小小年紀的關山月能在不露痕跡的情形下隨意的將自己滿含殺意的一招封了回去,愣了一愣,忽然一笑道:
“兒子,能證明什麼?”
關山月滿面寒意喝道:
“你是誰?你倒底是誰?”
那婦人大聲道:
“我是你娘呀,天下還有兒子不認孃的……”
關山月哼聲道:
“好卑鄙的手段,居然敢冒充我娘……”
雲鵬一下子愣在那裏,道:
“少主,他難道不是夫人……”
關山月堅定的道:
“不是,我孃的右腕有顆紅痣,這女人卻沒有,雲鵬,咱們不要上他們的當,姓季的決不會那麼心甘情願的讓出這宅子……”
那婦人面上突然露出厲怖的殺機,道:
“好小子,你果然厲害,我千面娘子霍小玉自認為易容之術天下一絕,無人能破,在你面前竟然泄了底,這是我的疏忽,沒有仔細瞧瞧你孃的身上,否則,憑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要想看出來,只怕沒那麼容易了……”
雲鵬憤憤地道:
“好呀,人人都説三絕幫有個易容女魔,原來就是你,連我姓雲的都栽在你手裏,差點被你矇騙……”
千面娘子狠厲的道:
“老季,看來咱們三絕幫設下的局要重新佈署了,關天威的兒子比他老子要難纏多了,咱們苦守在這裏這多年就是要捕殺鐵血門的餘徒,真想不到他破了咱們的計劃。”
季豪驀地大笑道:
“千面娘子,這沒什麼,僅憑他們兩個想要活着走出這個門,還沒那麼容易,季家的大門進得來,出不得。”
關山月面上殺機一湧,道:
“姓季的,你終於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剛才自毀一臂也不會是真的,如果你真有斷臂之心,也不會再施這種手段……”
季豪面上劇烈的抽搐了一下,道:
“關山月,老實説,我這條左臂在十幾年前就被你老子削了下來,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我為了掩飾裝了條假的,斷臂之恨,我永生難忘,關天威死了,他兒子沒死,這筆帳應由你歸還……”
季豪原先表現的那種鐵血漢子樣,的確很令人敬佩,此刻他那猙獰的面孔終於露出來了,由斷臂到包傷,弄的可謂天衣無縫,雲鵬是老江湖了,都差點被騙……
雲鵬吼道:
“媽的,姓季的,你該死。”
季豪手中已多了一柄劍,在空中-揚,道:
“三絕弟子聽令。”
大廳上那數十個勁裝漢子俱是長劍出鞘,頓時在季豪的口令下散了開來,關山月緩緩的拔出了鐵血劍,他那舒捲的眉宇罩上一層寒森,冷澀的道:
“雲鵬,你只要照顧住自己,不要管我……”
那股遠自狼羣裏磨練出來的鬥狠的心性剎時自心田裏散發出來,雲鵬在斷喝中道:
“少主,開殺……”
這個滿懷創痛的漢子早已選擇了下手之處,他知道唐標唐老六雖不起眼,卻是個最難纏的人物,他不願意讓關山月應付這樣的一個敵人,在喝聲中,他首先撲向了唐老六,這猛漢在古井幾年的歲月中,功夫進步不少,一出手先擊倒了四五個撲過來的漢子,照着唐老六那肥胖的身子撲去,唐老六雖然是胖了點,但身手可不弱,他的身軀像圓珠,在空中游動,很快的與雲鵬交戰在一起。
關山月目注着季豪和千面娘子,道:
“老季,動手吧。”
千面娘子手裏已多了一柄長扇,嘿嘿地道:
“姓關的,看老孃如何撕了你。”
這女人還真不是善類,手中摺扇在開合間,已如星火一閃般的向關山月七處穴道點來,而季豪更不放鬆點滴稍縱即逝的機會,長劍已斜劈而落。
關山月的身子石火般的一閃近前,隨同而來的尚有莫大的劍影和勁風,聲勢之浩蕩和凌厲,硬是將千面娘子的扇影給擋了回去。
季豪也只覺得眼前劍影如芒,-大蓬彷彿漫天星影的冷光朝着全身遍灑而來,他朗聲吐氣,直覺的反應使他疾揮長劍硬擋關山月這致命的一擊。
哪知他揮出的劍陡然落空,而關山月的斷血劍驀地一變方位,反往千面娘子的頸部飄來,這是鐵血劍法中的紫電飄霜,季豪曾見過這一招,他斷然的喝道:
“快走,千面娘子。”
千面娘子瞬快的拔起身子,但她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鐵血劍已如影隨形般的穿了她的喉結之處,她在慘叫聲中,已砰地摔在地上。
那殷紅的鮮血已染透了她那身羅衣,瞪着一雙驚恐過度的死魚眼,厲怖的望着天空,彷彿是死不暝目。
而在關山月劍殺千面娘子之同時七個勁裝漢子已同時撲了過來,七道身影,七種兵刃,俱狠厲絕毒的自關山月身軀四周攻來,其勢快疾……關山月的身子驀地一個仰身,身軀堪堪貼在地面上,劍影倏地化作一道劍幕很快的自下而上,疾射而起,那七個漢子在慘呼中,每人眉心上俱中一劍,個個仰翻而倒,那死狀是有着太多的不信和懷疑,似乎不相信世間有這麼快速的劍法和身手。
季豪心絃大顫,道:
“媽的,關山月……”
他的劍在關山月身子剛彈起的剎那切向關山月,其勢又快又疾,關山月忽然伸出左手,那麼凌厲而快速的將切來的長劍用兩指捏住,運勁一擰,季豪的劍已斷成兩截,關山月的身手太快太疾了,一彈手,那留在指間的半截斷劍已射向季豪的身上。
慘嚎一聲,季豪的身子已墜落地上。
在他的胸口上,插着那半截斷劍,深及肉裏半尺,僅露出一點餘口,季豪捂住傷口,顫聲道:
“你……”
季豪一敗,剎時震驚了全場,那些壯漢俱僵立在地上,他們沒見過這樣高明的劍法,更沒見過這樣殺人的方法,雲鵬已提着唐標躍過來,他點了唐標四處穴道,他知道今日這個殘局非唐總管出面不可,將他扔在關山月的面前,道:
“少主,姓季的死了,姓唐的還在……”
忽然一個森冷的語聲道:
“你最好放了唐老六……”
説話的是寒玉,他雙目兇光閃爍,在他的劍下,他押着一個枯瘦的白髯老人,這老人面容枯瘦,雙目無神,但卻寒着一張臉,透着一股子恨意,雲鵬望着這老人全身竟泛起了一陣顫抖,脱口道:
“苟八爺……”
寒玉嘿嘿地一聲道:
“不錯,他是鐵血門的苟八爺,當年鐵血門滅門之後,這個漏網之魚居然敢跑來這裏查看,被季大爺給擒了下來,關在這裏已近十年……”
雲鵬厲聲道:
“放了他……”
寒玉面色冷森的道:
“我只想用他來交換唐老六……”
雲鵬嘿地一聲道:
“看來這位橫行北七省的唐大爺在季府中舉足輕重,較之季豪也可毫不遜色,寒玉,告訴我,他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寒玉面色一動,道:
“苟八爺的一條命在我手裏,換與不換全在你們關少主……”
關山月斷然的道:
“換……”
苟八爺搖頭道:
“千萬不可換,我這條命已去一半,只要能看見鐵血門少主已是心滿意足,唐標是三絕幫的暗樁,在季府裏他勢猶在季豪之上,而發號施令的幾乎全是他,少主,殺了他,可永絕後患……”
搖搖頭,關山月凝重的道:
“苟八,你是鐵血門的老將,你的命比什麼都重要,一個唐老六又算什麼?今日放他走,希望他能自求多福,再落在咱們手裏,就不會這麼便宜了。”
唐標厲聲道:
“姓關的,你會後悔……”
關山月淡漠的瞄了唐標一眼,道:
“雲鵬,放人……”
雲鵬猶疑的道:
“寒玉先放老苟……”
關山月堅定的道:
“諒姓寒的不敢不放……”
雲鵬暗中一嘆,忖道:
“少主,少主,你哪知人心險惡……”
他雖然心裏不放心,還是放了唐標,暗中卻全力的戒備着,唐標穴道-解,迅快的遠離當地,寒玉面上浮現出一絲獰笑,暗中忽然一掌往苟八爺的背後推去,道:
“去吧。”
驀地一——
道劍光自空中灑布而下,寒玉那隻暗藏殺機的手尚未吐出去,那森冷的劍刃已穿自他的肋下,他慘叫一聲,仰天翻倒地上,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他駭怖的道,
“你……姓關的……”
關山月冷颯的道:
“任何人都別想在我面前玩花樣,跟你換人已給你很足的面子,你還想玩手段,寒玉,你太小看鐵血門了……”
寒玉目光緊滯的望着眼前的少年,他嘴唇蠕動卻説不出話來,唐標面若死灰,眼見寒玉氣若游絲,他嘆了口氣,抱起寒玉,在一聲慘笑中,率領着季府殘餘的手下,迅快的退走了。
苟八爺喘聲的跪在地上,道:
“少主……”
關山月扶他起來,道:
“八爺,這裏是鐵血門的老窩,咱們還有許多事要研究,快別客氣,你和雲鵬都是爹的老兄弟,要重振鐵血門必須從長計議,我要仰仗二位的地方太多了。”
苟八全身顫抖的道:
“好,老夫竭盡所能的輔助少主重振鐵血門……”
關山月拍拍這個老人道:
“咱們就從這裏開始,重起爐灶,雲鵬和你負責召集爹的舊部,看看咱們鐵血門還有多少舊兄弟……”
雲鵬嗯了一聲道:
“這個交給我來辦……”
於是三個熱血沸騰的漢子全心全意的商量着往後行動的步驟,他們在為未來選定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