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到哪裏去了?為什麼我打了一天的電話都沒開機?」
符揚大步走向黑衣修士橋的方向,行動電話在他黝黑的大掌中顯得袖珍無比。
聽他那副不悦的口氣,過路人錯身而過時,不禁擔心那支電話的壽命,會不會因主人一個不爽便終結在泰晤士河裏。
一如以往,符揚向來不管旁人的眼光,二十歲的他仍然維持着和高中時期一樣長度的短髮,嘴唇削薄,鼻樑挺直,鋭利的眼神如鷹,高大昂藏的模樣讓經過的女人都為之側目。
「啊!他就是那個符揚!」果然在美術館附近,比較容易被參觀者認出來。
「哪個符揚?」
「就是跟安東尼-葛倫一起在泰特現代美術館舉行聯展的那個東方雕刻家符揚,拜託你也關心一下最新的藝文盛事好不好?」
「啊啊啊,想起來了,最近倫敦到處都是他們的海報和新聞,沒想到他本人這麼年輕。」
「好帥哦!我以前一直覺得東方男人的五官很平板,沒想到他長得這麼帥。走,我們去問問看可不可以合照。」
三、四個年輕嫵媚的英國女孩轉頭追上來。
「您好,符先生,請問我們可不可以跟你……」
符揚不耐煩地回頭。
「我在講電話!」冷冷説完,扭頭繼續走。
他媽的!早知道跟師父開這什麼鬼聯展會把自己的臉孔搞得人盡皆知,他説什麼也不幹!一下子媒體、經紀圈、藝術圈、同學、朋友、鄰居,連以前送過披薩的小弟都一口氣粘過來,麻煩得要命!
「去圖書館?你不會調成震動?現在已經是台灣時間的晚上十點了,為什麼圖書館待到那麼晚?」他不悦地扭着黑眉,話筒仍貼在耳邊。「……誰接你回家的?自己?家附近都是山路,你竟然給我走夜路回家,怎麼不叫車去接你?……廢話,付錢僱司機就是要他負責接送的,還怕什麼麻不麻煩!」
符揚一揚頭,好死不死一棟高樓外層正掛着一幅巨形海報,和他的本人正好互相輝映,好幾個路人頓時狐疑地慢下腳步。
他低咒一聲,招了輛計程車,跳上去飛快離開。
「好啦好啦,我只是要告訴你,這個星期日回台灣,記得來機場接我。」他坐在後座上繼續説。「……我當然知道那天是你十八歲生日,不然我趕在那天回去做什麼?」
聽了半晌。「慶生?是誰説聯考快到了,你還有心情跟同學出去吃飯慶生?我不管,總之我那天下午三點抵達中正國際機場,你要是讓我見不到人,給我試試看。」他蠻橫地掛斷電話。
目的地抵達,他會了鈔,跨出車外,大步走向高級公寓大樓的玄關。
門房替他拉開大門,禮數周到地問候一聲:「符先生,歡迎回來。」
「嗯。」他點一下頭,直接進去。
走了幾步,又反頭折回來,從飛行夾克的口袋裏掏出一個一寸見方、三寸長的水晶雕印。印身是一龍一鳳,印底是顏體的「天作之合」四字,遞進門房手裏。
「恭喜,祝你女兒早生貴子。」
「啊!符先生,這怎麼好意思!」門房受寵若驚。他們兩人偶爾在錯身而過時會閒聊幾句,沒想到符揚竟記住了他最近要嫁女兒的事,還準備了禮物。他自然知道符揚是誰,也深知這個禮物會有多珍貴。
符揚點了點頭,走到大廳櫃枱領郵件,意外遇到剛進門的成渤。
「符揚,今天怎麼這麼早回來?」成渤微微一笑。
「走到哪裏都被煩得要死,乾脆回來找點事做。」他邊翻看郵件,邊走向電梯,心不在焉地問:「你呢?學校的課都結束了?」
「差不多了,下個星期可以領畢業證書,不過我答應金融學的教授,幫他整理完研究資料再回台灣。」成渤按下電梯向上鍵。
「嗯。」
電梯鏡門映出兩個男人的身影,高度一般高,但一白晰一黝黑,一斯文一威武,一温和一霸氣,兩個完全不同的典型,但同樣英挺帥氣。
「符揚。」一把愉悦如鈴的嗓音從身後飄來。
成渤先回頭。會客區裏,有個玲瓏曼妙的英國少女款款而來。
「你朋友?」他問身旁的人。
「不認識。」符揚無動於衷,連視線都懶得彎過去一下。
「符揚,我是珍恩-葛倫,剛才我本來要直接去美術館看展覽的,不過我姊電話上説你先回家了,我想我離你公寓也還算近,就乾脆走過來親自恭喜你。」金髮少女停在他身後,盈盈微笑地等他回過頭來,發出歡迎之詞。
「-好。」符揚仍然目不斜視。
他師父安東尼-葛倫的感情世界與事業一樣精采,總共結過八次婚,有十四名子女。最小的女兒珍恩今年才十八歲,跟成萸同年,學校一有假就跟在姊姊身邊實習。二十五歲的費歐娜是倫敦知名藝廊的主管,最近剛踏入經紀人的領域,正積極想遊説父親的關門愛徒符揚,投入她的麾下。
咚,電梯抵達,鏡門滑開,他徑自踩進去,成渤邁步跟進。
結果符揚竟然立刻按下關門鍵。
「哎呀,等等我嘛,你這人真壞,故意嚇我!」她連忙用手一擋,嬌嗔般地跺了跺足。
「你有什麼事?」符揚淡淡問。
這個反應完全不在珍恩的預期之內。她可是他恩師的女兒耶!又向來自負美貌,正常男人早就把握機會邀請她上樓了。
「昨天在我爸家吃飯的時候,我就坐在你旁邊,我們兩個人還聊得很開心呢!你忘了嗎?」
「你到底有什麼事?」誰跟她聊得很開心?他從頭到尾只是啊喔呃嗯的敷衍而已。
「一定要有很重要的事才能來找你嗎?」珍恩努力引他注意自己嬌柔美麗的外貌。
「下次拜訪別人之前,請先打電話確定對方有空,這是基本禮貌。」可惜符揚的眼睛對成萸以外的女人完全盲目。
「你……我……」姊兒愛俏,她只是來約他出去吃飯而已,怎知他的反應完全不像那些輕易為她美貌傾倒的男人。
成渤幾乎對她露出同情的眼光。以符揚的個性,對於不速之客肯對話到現在,已經算是耐心十足了。
「噢,對了,我就是要説服你,找我姊姊當你的經紀人啊。」珍恩絞盡腦汁,終於找到一個好理由。「剛才你怎麼隨隨便便就把一個印章送給門房?那件東西擺到我姊的藝廊賣,輕易就可以替你賣到三千英鎊。」
符揚深呼吸一下,正要……
「葛倫小姐,我們哥兒倆有事急着上去,請令姊改天親自打電話和符揚談吧。」成渤連忙介入,然後當着美少女錯愕的表情關上電梯門。
如果他猜得沒錯,符揚下一個動作就是一腳踹在電梯的關門鍵上,真要鬧成那樣鐵定有得瞧。
算了,他是搞藝術的,他行為合宜叫「翩翩君子」,行為乖張叫「藝術家脾氣」,成渤搖搖頭,只是覺得好笑。
兩個人上了樓,一如以往,各做各的事。
在分頭之前,成渤還是忍不住叮嚀:「那位珍恩是葛倫先生的女兒吧?有時候,這些人際關係還是該應付一下。」
「懶得理她。」符揚冷哼一聲,直接走進工作室。
符家在倫敦的公寓極為寬敞豪華,他們來之前,符氏夫婦還特地花了大錢把公寓重新裝潢一次,兩個人各一間大套房,另外還有一間做為符揚的工作室。平常時候,符揚不是待在工作室,就是窩在房裏睡覺,公共區域大多是成渤在張羅和使用。雖然同住了兩年,他們碰面的頻率不比在台灣高多少。
晚餐時間一到,他把傭人事先做好的飯菜用微波爐熱過,敲了敲符揚的工作室門,要他出來吃飯。
通常成渤會把自己那一份端到客廳去,邊吃邊看BBC,符揚會留在廚房草草扒完飯,再躲進工作室忙他的工作。今天晚上有了意外。
他眼睛盯着BBC那位漂亮的女主播時,符揚端着自己那一份晚餐,無聲地滑入另一張單人沙發裏。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符揚聲音低沉地問道。
成渤眨了下眼睛,才確定他真的在場,而且在跟自己説話。
「等畢業證書拿到,回台灣去,接下來等服兵役,退伍之後便找個工作,基本上跟一般人的生涯經歷沒兩樣。」他温和微笑。
符揚點點頭,兩個人繼續沉默地進食,看BBC新聞。
「你沒有意思繼續深造嗎?在英國多待一年,就可以拿下碩士學位了。」符揚忽然又開口,眼睛不離電視螢幕。
成渤又是頓了一頓,才發現他在和自己説話。
「我從國中到現在已經承符伯伯的恩情太多了,還讓我出國念大學,現在既然大學畢業了,也該考慮出來自立,總不能一直靠符伯伯養。只是,我服兵役的這兩年期間,小萸還是得麻煩大家幫忙照顧了。」他仍是不愠不火的微笑。
提到成萸,符揚的眼神終於轉向他。
「你又何必客氣?我爸知道我是沒什麼興趣接他棒子的,他花心思栽培你,一方面進可攻,一方面退可守,於他自己也不是沒好處。」符揚説話從來不拐彎抹角。「至於成萸,我當然會照顧她,不管你將來是不是留在符家都一樣。」
這話其實講得很白,成萸是不準備「還」他了。成渤的眸光閃了一下。
「在台灣讀大學的那幾年暑假,符伯伯都安排我到他的電腦公司實習,對我未來的幫助當然很大。如果將來他有需要我繼續為他工作,基於多年的恩義,我自然是義不容辭。至於小萸那裏,我想,等我服完兵役回來,再做打算也不遲。」
這話也回答得很白,成萸是他妹妹,如果他將來出來自立門户,不會把妹妹一個人丟在符家。
符揚輕哼一聲,不再和他多説。把吃完的空盤子往前一推,徑自回到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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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萸再度被從英國壓來的十八道金牌釘在電話線路上。
「哎喲!他有病啊?簡直跟典獄長查勤一樣,還要每天定時點名才行。跟成大哥説啦,如果符揚閒閒沒事做,叫他去拖地板、倒垃圾。」符瑤受不了地癱在牀上。
難得遇到一個連續三天的週末連假,大家又沒有安排節目,符瑤一大早就興匆匆跑來她房裏聊最新男友的事,結果三千里外老是有個煩人的牢頭一直切話。
看她樣子一時三刻是擺脱不了電話了,符瑤嘆了口氣,擺擺手要她慢聊,徑自回房去。
又按捺住性子,陪符大公子説了好一會兒話,成萸才終於掛上電話。
他終究還是要回來了……
她嘆了口氣,仰躺進牀上。
本來以為他出國之後,自己就解脱了,可是符揚每個學期之間的假都會回台灣,英國中學的學制是一年有三期,所以總感覺才擺脱他不到幾個月,他又要出現在眼前了。
他這麼愛回台灣做什麼呢?
而且……而且每次回來,總是會找到機會對她做……做他離去那一晚上那種羞人的事。
想到他總是先用手讓她飛向天堂,再用同一隻手讓他自己解放,微妙模擬着性事,讓她實際上還是處女之身,「技術層面」則根本被吞得骨肉不剩。她雙頰火紅,強迫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情慾深濃的夜晚。
成萸不解。她明明很討厭他,只要隨時想到他從小壓迫她的惡霸性格,濃濃的反感便在心底翻騰。這份反感既真實又深刻,而且幾乎是從她第一眼見到符揚便深根,既然如此,為何還能任由他用那麼私密的方式碰觸自己?
人家都説,男人可以把愛和欲分開,難道連她也做得到?
不,那太不知羞了。
可是心底深處,卻對一切感到如此地不確定。如果換成別人呢?換成其他男孩,其他她不見得討厭,但是也沒有特別喜愛的男孩,她是不是也能任對方像符揚那樣親暱地愛撫自己?
想得越深,她越覺得恐懼,彷彿身體深處有一個連她自己都不認識的「成萸」——一個浪蕩的、羞恥的成萸。
她悚然一驚,兩手緊緊抱住自己,既覺得難耐灼熱,又覺得徹骨冰寒。
十八歲真是一個令人煩躁的年齡,彷彿做什麼事都不對勁。她但願自己趕快長大,趕快離開符家,離那邪惡的符揚越遠越好。
手機又響起來了。
她厭煩地把手機直接關機,扔到牀角去。他後天就要到台灣了,有什麼話等回來再説!
回到繡架前,對着午後的清朗山光細細繡着。
符揚離開之後,她已經不用天天去陪他上課了。可是那位湖南籍的師母平日閒居寂寞,好不容易有個貼心靈巧又坐得住的女孩兒陪在身邊,無論如何也不讓她從此不來。
成萸看師母期盼甚殷的模樣,心一軟便答應了。幾年下來,學着學着,繡出來的花草漸漸有模有樣。
「小萸?你在房裏嗎?」是符伯伯。
「在,請進。」她連忙起身恭立。
「你手機是不是壞了?符揚説本來跟你説得好好的,突然又打一次手機卻沒開機了。」符去耘推開門,俊朗的臉上掛着笑。
「嗯……可能是電池接觸不良吧,對不起,我沒注意到。」她紅着臉囁嚅道。那個小人!竟連這樣的一件小事都去找父親告狀!
符去耘看一眼她的繡架,又瞄到被扔到牀角去的手機,微微一笑。
「陳嫂清早煮了一壺涼茶,冰到現在剛剛好,我正在廚房喝着呢!你要不要一起來?」
符伯伯特地敲她的門,自然不會是為了叫她去喝涼茶。成萸甚是乖覺,點點頭説:「好,我馬上來。」
匆匆收拾好絲線繡架,她心頭惴惴,來到廚房。
出乎意料之外,廚房裏除了符伯伯,還有符伯母。這種雙堂會審的情況極為罕有,那惡人莫不是又跟父母進了什麼讒言?
「坐。」符去耘和氣地指着餐桌對面的空位,妻子則事不關己般地坐在他身畔。
成萸戒慎恐懼,端端正正入座。
「你現在仍繼續跟着宋夫人學湘繡?已經學出興趣來了是嗎?」符去耘一開口,卻是不相干的事。
「是。」她輕聲應道。一如以往,以不變應萬變。
符去耘心中不由得感嘆。比起瑤瑤那野丫頭,貞靜清麗的成萸毋寧更像符家千金,充滿大家閨秀的氣質。
「你下個月就要大學聯考了,自己準備得如何?有把握嗎?」
「應該考得到學校念,就是成績高與低差別而已,我會盡量試試考上公立大學的。」她中規中矩地回答。
符氏夫婦倆互看一眼。符夫人突然開口。
「我和你符伯伯和符揚商量過,你有沒有考慮過跟着哥哥他們一起去英國念大學?」
她愣了一下。
「英國?」一股慌亂的感覺突然升起。「我的英文不像哥哥他們那麼好,出去唸書怕會跟不上,而且哥哥不久就要回來了……」
「我剛才和符揚聊了一下,以成渤的資質,只念個大學畢業實在可惜,他自己應該也有繼續深造的想法,只怕是不好意思向我們開口。」符去耘温和地説。
是嗎?成萸開始感到不確定。
她一直以為哥哥陪符揚去英國念兩年就回來了,卻沒想到他可能會想繼續念……可是,再繼續念下去,欠的恩情就越來越多了。她知道哥哥和自己一樣,將來要回頭幫符伯伯是另一回事,雖然很感念符家,卻一直希望能早些接她出來自立。
「可是,哥哥還要服兩年兵役。」她含蓄地説。
「兵役的問題倒好解決,我趕明兒跟國防部的陳先生説一説,將成渤直接改成國民役就成了。」符去耘笑了。「省下來的時間,再加個幾年,連博士都念回來了。」
「他們兩個男生自己住在英國,生活起居上不像女孩子那樣細心。如果你願意一起過去,我比較放心些。」符夫人淡淡地道。
「而且,符揚也煩着我早點將你送過去。剛才他一聽説我還沒跟你談大學的事,在電話裏發了一頓脾氣。」符去耘笑着説。
「那,符瑤……」
「唉!符瑤那千金大小姐,不要人伺候就很好了,還去幫忙呢!」符去耘擺擺手。
「……」成萸推無可推。直覺告訴她,若答應去了英國,絕對不是兩年內可以脱身的事。
「小萸,你是不是不願意?」符去耘試探性地問。
其實他腦中想的,是剛才兒子在電話裏那斬釘截鐵的一聲——我就是要成萸!
做父親的怎麼會看不出來兒子一直以來對成萸的執着?他擔心的是,成萸的神色看不出像符揚那樣的不顧一切、神魂顛倒。如果最後只是符揚這裏剃頭擔子一頭熱,以他那倨傲好強的性子,真不知會不會惹出亂子來……
「不,我只是想,符伯伯和伯母好心收留我們兄妹倆,還栽培我們受教育,本來就已經做得太夠了,現在還送我們出國去唸書,我們實在是承太多情了,將來只怕還不起。」她咬着下唇。
「沒想到這麼多年下來,小萸還這樣見外!你和成渤就像我們的孩子一樣,我可從來不是存着要你們報答的心思,才將你們留在家裏。」符去耘道。
「我知道,符伯伯,我不是這個意思!」她連忙説。
「再説,你現在就算不姓符,將來也不見得永遠都是『外人』。什麼還不還的話,以後不必再説了。」符去耘耐人尋味地接着道。
符夫人輕輕按丈手的手一下,轉向成萸。
「去英國的事,我們終究是以你的意願為重,你回去好好想想吧!如果真的不想去,也不必太在意,直接説就行了。」
成萸仍是咬着下唇,輕輕點了一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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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竟然要她去英國。
抓了哥哥去伴讀還不夠,現在還要抓她。話説得漂亮是她不想去大可直説,但,真的可以直説嗎?
成萸的心中亂成一團。
她必須等哥哥回來,成渤一定能給她好建議。
接下來的兩天手機完全不開,也不管當初扔給她的那個男人的交代。他在飛機上不是嗎?他不需要聯絡她。
她現在連想都不願意想到符揚。心中甚至有個恐怖的念頭,倘若飛機掉下來就好了,她就可以永遠不必再見到他,不必再讓他安排擺弄自己的人生。
這種陰絕的思路讓她悚然一驚,突然覺得自己變得面目可憎。
倘若符揚真的出事,符伯伯他們不知要如何的傷心,再怎樣他們一家都是她的恩人,她怎麼能有這種可怕的想法?
罪惡感和厭惡感無止無境地糾纏。她心煩氣躁,只想脱離這種煎熬!
星期日,明知今天符揚抵達台灣,她仍然接受同學的邀約,出去唱歌過生日。
如果不離開一下,她可能會崩潰。
「現在是PartyTime,看大家都很High,應該是NaturalHing,條子不要過來——」
四、五個高中少女擠在一間KTV包廂裏,搶過麥克風,跟着字幕使勁狂吼狂喊,大家鬧得不亦樂乎。
「成萸,幹嘛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你是今天的壽星耶!我們可是出來幫你慶生的。」同學小圓拿着麥克風大聲説。
「沒事。」她搖搖頭,振作地笑一下。明知沒去接機,回頭不知又要被符大公子怎樣擺臉色,可是心裏就是不想見到他,總盼着把回家的時間拖到越晚越好。
「來來來、唱歌,唱歌!」小圓把麥克風往她手上遞。
「我不會唱歌……你們唱就好了,我喜歡聽。」她連連搖手推辭。
同學都知道她內向不愛現的性格,哇啦哇啦笑開來,各自回頭開開心心地唱。
「不想太早回家,因為還沒有喝掛,我早就有準備,沒有開車出來——」小圓回頭對着字幕,繼續-喊。
叩叩——服務生敲了敲門。
「來了來了,剛才點的澎大海送來了。」小蘋振奮地道。
「小姐,你們有訪客。」服務生禮貌地道。
孰料,服務生開門進來,身後跟着一個人,成萸看清了是誰,如遭雷擊。
符揚!
他、他怎麼會知道她在這裏?
滿屋子女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用眼神在問「那帥哥是找誰的?」
「他、他是我的……朋友,符揚。」成萸硬着頭皮站起來,開始有一種大難臨頭的感覺。
哇,帥哥!一羣小女生嘰嘰咯咯低笑着,用手肘推來推去,可愛的蘋果臉全紅潤起來。
「大家好。」符揚對所有人朗朗一笑。
每隔幾個月見他一次,總覺他每一次都變得更高大黝黑,陽剛味十足。
「等一下,你是符學長?」小圓認出人來,圓圓的眼睛一亮。
「符學長?哪個符……啊啊啊啊!那個符學長!」幾位小學妹全認出了這位傑出校友。
「學妹,大家好。我剛從英國回來,一聽説大家跟小萸約在KTV慶生,就自己跑來了,希望沒有打擾你們。」符揚神色自若地招呼。
「沒有沒有沒有,怎麼會呢怎麼會呢!」
一堆人讓坐的讓坐,張羅吃喝的張羅吃喝,符揚馬上安安穩穩在她身畔坐了下來,巨大的體魄將她困入角落裏。
「學長,點歌點歌。」學妹們熱情邀請。
「沒關係,你們唱就好,我很少唱歌的。大家繼續玩啊,不要在意我。」符揚越是笑得熱情有禮,成萸心裏越毛。
兵荒馬亂過後,幾個高中女孩又投入熱歌勁曲之中。
符揚嘴角噙着笑,眼盯着螢幕,大掌將她的手拉到自己腿上來,輕輕揉捏。
成萸的手微微一顫,不敢抽回去。
懦夫!所有反抗,只敢揹着他做。她在心裏不齒自己。
可是,從小吃夠了惹怒他的虧,她不會傻到和自己過不去,尤其還是在同學面前。
不知回到家後,他要怎樣折騰自己?
想着想着,她坐立不安地蠕動身體,想跟他拉出一點距離,可是身旁除了扶手實在沒空間了。
「嗯,九點多了,我和小萸也該回去了。」過了半個多小時,符揚抬腕看了下時間,主動説。
她鬆了口氣。
「嗯,已經出來一下午了。」回家也好,早死早投胎,勝過枯坐在包廂裏提心吊膽。
「啊——」幾個女孩發出依依不捨的長吁。
符揚從牛仔褲後口袋掏出皮夾來。「今天這一攤就算我的吧。」
「哎啊,學長,這樣不好啦,説好了我們要請成萸的,她是壽星啊。」
「對啊對啊,你是後半段才來的,還要你出錢就不好意思了。」
「沒關係,讓他付好了!」成萸滿心怨悶。
符揚從十五歲以油畫出道開始,身價隨着知名度而浪起船高,過去兩年更是在歐洲出盡風頭。即使不靠父母,他也早已賺飽了錢。今晚的花費於他如九牛一毛,坑他一筆出出氣也好。
符揚輕笑起來,抓了抓她頭頂心,神態寵愛而親暱。幾個同學看了,心都快融掉了,真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偎着符學長的幸福小女人。
只有成萸冷暖自知。
「不錯啊,已經十八歲了。刑法上算是成年人了,也懂得反抗了。」
回到家裏,其他人早已用過晚餐,回樓上休息,他直接帶着她進入她一樓的閨房裏。那寬肩闊背的體格往牀沿一坐,整間房裏都是他的存在感。
成萸被迫捱着他坐下,看着自己的手指不説話。
「我爸跟你提過去英國念大學的事了?」
「嗯。」她仍低垂着頭,露出一截白晰的頸項,看起來有一種純真的誘惑。
「你怎麼説?」
「……我想在台灣讀大學。」
「為什麼?」他的嗓音變得低沉嚴厲。
「……」成萸沒回答。
從小她就是這個樣子,一遇到不想回答的情況便咬着唇,倔着性子,雖然不出言頂撞,但是也絕不開口。
符揚看她事隔多時重施故技,有些啼笑皆非。
「我爸説,你擔心自己英文不好,跟不上進度?」
「……我英文是沒有你和哥哥好。」這好像是她能拿得出來的唯一理由。
符揚臉色稍緩。「英文的問題不必擔心,到了英國之後,我先幫你報名語言學校,上個一年半載的,程度差不多就追上了。」
「……我不要。」
「為什麼不要?」他又沉下俊臉。
「去英國唸書很貴,我又不是符伯伯的小孩,他肯讓我和哥哥念大學就已經很慷慨了,沒理由還要讓他供應我們奢侈地出國留學。」
「錢的事你不必擔心,你也不會用到我老子的一毛錢,我自然會養你。」
「那我更不要!」她眉梢眼角的倔強之色更濃。
「為什麼?」符揚挑起長眉。
「我不要欠你。」
「不想欠我?你現在説這些不是太晚了?」符揚不禁好笑。
幾年來他吃什麼用什麼,她便跟着吃什麼用什麼。她的每一件衣服都是他親自挑選的,每樣小用品都得經過他點頭同意才能送到她面前。連符瑤這正牌千金,日常生活只怕都沒她考究。
符氏兄妹倆一出生就有成噸的信託基金等着,一堆姑姑、姑丈、阿姨、姨丈、奶奶爺爺、外公外婆圍起來寵着,哪一個都生怕自己給少了。要養她這個人,對他是輕而易舉的事。連父親要替她付學費,他都回絕。
對於她,他算是費盡了心思,如嬌養一朵深閨裏的蘭。
成萸隱隱約約知道這些事,只是從來不想去證實。她斂去倔色,緩緩垂下頭來,那截白晰的頸項更添楚楚可憐的風致。
符揚嘆了口氣。
「吻我。」他輕哄。
成萸連忙後仰,一臉警覺地望着他,一抹淡淡的粉紅在頰圈泛暈開來。
符揚心頭一蕩,傾身向前再要求一次,「吻我。」
成萸輕咬着下唇。
「我……我今天晚上……不要做『那個』……」幾個字便讓她講得萬分艱困,從髮根直紅到腳趾頭去。
「我説我要做了嗎?我只是叫-吻我。」
成萸遲疑一下。如果一個簡單的吻可以先把這一夜打發過去,或許她真的該吻他一下。
她咬了咬牙,暈惱的俏模樣更惹人憐愛。符揚硬是吞回一個呻吟,使盡力氣才捺下餓虎撲羊的衝動。
成萸飛快啄他的唇一下。
「好了。」火紅的臉龐再燒下去,就要冒煙了。
「這樣就好了?」符揚似笑非笑地瞅着她。「幾個月不見,你的吻技越來越退步了。也對,是我不好,讓你疏於練習——」
「不,我才不——」
「乖,我再讓你温習一下,什麼叫做吻。」
一個火熱到讓人腳趾都蜷曲起來的吻,將兩人帶到牀上去。符揚將她壓陷進牀墊裏,用自己的每一寸感覺身下的柔軟芳香。
「終於十八歲了……你可知道我等得多辛苦?」他輕嘆一聲,吻着她每一處暴露在外的平滑玉膚。
「你、你明明説、説不做的!」她四處躲着他的吻。
「我有説嗎?」
是沒有。
成萸又咬了咬牙,豁出去地道:「那、那好吧!你、你快做完……我、我要睡了。我累了。」
「要我做完?這可是你説的。」他挑眉的模樣英俊到了極點,也邪氣到了極點。
「你、你不用……不用做……我的;你……你做你……自己的……」成萸緊閉上眼。再説下去,她快要害臊地咬舌自盡了。
「啊,我害羞的小成萸,我怎能這麼自私呢?」他輕笑,雙臂撐在她身旁,炯炯凝視她好久。「跟我去英國。」
她張開眼。怎麼又説到這個?
今天的他有些不同……和他「做」過那樣多次,這是他第一次用如許奇異的眼神看她。
她莫名感到心慌,好像即將發生什麼她掌控不住的事一樣。他為什麼不趕快做完,趕快離開呢?
符揚低頭吻住她,開始在她身上施展那熟悉又羞人的魔法。
整個過程裏,他不斷在她耳邊輕喃,有些話她聽得清楚,有些含含糊糊。而清楚的那幾句,都是在叫她去英國。
片刻後,她香汗淋漓,嬌喘細細,從天堂落回凡間,他仍然在吻着她,要她去英國。
「我不要去,我不要欠你……」她緊閉着眼,反來覆去只是這一句話。
換他了。等他做完,他就會走了……
符揚目光閃了一閃,分開她的腿。
等她發現情況和以前不一樣時,已經來不及了。
一陣尖鋭的撕痛讓她哭喊出聲。
「符揚!不要!好痛!」淚花從眼角一顆顆滑落。
「對不起,寶貝。」他全身的肌肉緊繃,強迫自己不要動,細細吻去她的每一顆淚。「我已經儘量讓你放鬆了……噓,別哭,第一次都會有點痛……」
「不要,你出去!好痛好痛……」她哭道,雙手下意識推打身上的男體。「我不要了……不要了……」
「別哭……再一下下就好了。」他心疼地吻着她的臉,她的唇,「我已經等太久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十八歲,終於夠大了,我再也等不下去了。」
「好痛……你出去啦……」她仍然咽咽地抽泣着。
「小萸,我愛你,-只能是我的。嫁給我!」
哭聲頓住,她瞪大眼,狠狠倒抽一口寒氣。
他説什麼?
他剛才説什麼?
「嫁給我,當我的妻子,跟我到英國去!我們再也不要分開。」他沙啞而堅定地低語。
嫁給他?
她怎麼可能嫁給他呢?他是從小欺壓她到大的惡人,陷害她、踢打她,還佔走了她的清白……她只覺得頭好昏,一切都顯得如此不切實際。
模模糊糊地,她又哭了起來。
「符揚,你起來。」她不要再跟他在一起了。他總是在弄痛她,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東西了,為什麼還不放過她呢?
房門突然被打開。
「小萸,我剛才聽見你在哭——」成渤憂慮的嗓音戛然而止。
成萸全身僵住,不敢相信這一切。
為什麼成渤在這裏?他不是應該九月才回來嗎?她狂亂地想。
「符揚,你為什麼在小萸房裏?你們在做什麼?」成渤大聲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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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此刻,可能是符去耘四十八年的歲月裏最尷尬的時候。
他偏頭望向妻子,連素來波瀾不興的符夫人也露出頭疼的表情。
成渤,臉色鐵青而凌厲。
符揚昂然和他對立,也是一副鐵了心的神情。
成萸低垂螓首坐在書桌旁,就隔在兩個年輕人之間,頰圈落下來的發掩去所有表情。
符瑤從頭到尾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只敢乖乖杵在一旁,眼睛骨碌碌在每個人臉上游移。
「小萸,你過來。」成渤對自己妹妹的語調還算平靜。
成萸身子才一動,符揚立刻探臂將她拉到自己身後。
「事情是我做的,你不必為難成萸!」他也認得乾脆。
「小萸,你過來!」成渤沉聲喚道。
成萸一震,不由自主地朝哥哥走去,一張臉蒼白得嚇人。
符揚的手指鬆了又緊,牢牢盯着她。
把妹妹拉到自己身後,成渤朗朗看着符去耘。
「符伯伯,符伯母,兩位對我們兄妹恩重如山,這份感謝是説了千百次都道不完的。將來即使開口叫我火裏來、水裏去,成渤都不敢有一句反對。但是我們寄人籬下,卻不表示可以——」他的氣息不穩了一下。「卻不表示可以任人凌辱!如果符家人是期待我們兄妹倆用『這種方式』報恩的,未免欺人太甚!我就算拚着被人罵一句忘恩負義,也要保護成萸周全!」
「哎,成渤,你別激動,其實小揚他……」符去耘絞盡腦汁想平復他的悲憤。終究被抓姦在牀的人是自己的親生兒子,怎麼説都覺得自己這家長的立場萬分尷尬。
「今晚的事恕我無法當它沒發生過,我們再厚臉皮也不可能再在府上待下來了。我和小萸就此告別,等我們安頓好了,將來有機會,自然會再來報答符伯伯的恩情。」成渤昂然道。
符揚怒眉一挑。
「成萸是我的,你想帶走她,還得問我同不同意!」他大步殺過去,想搶回心上人。
成渤把成萸再推開一步,兩個年輕男人登時動起手來。成萸驚惶過度,一手緊緊抓着哥哥的上衣後-,眼神空洞茫然。符瑤一個箭步跳起來,把兩個男人拚命隔開。
「好了,別打了!」符夫人大喝。「再怎麼樣現場還有長輩在,輪到你們兩個人拳來腳去地蠻幹嗎?真以為家裏沒大人了?」
這是包含符氏兄妹在內的幾個年輕人,第一次聽見符夫人抬高聲音説話,所有人的動作頓時僵住。
「對啦對啦,有話好説,不要用打架的。」符瑤冒着滿頭冷汗,兩臂撐得開開的,一端各擋一個。
符揚怒瞪成渤一眼,猝然伸手把成萸搶回懷裏,將她的臉孔按進胸膛,緊緊護住。
成渤一揚眉,眼看兩個人又要動手。
「哎喲,你們不要打了嘛!」符瑤只好巴在他身上,緊緊抱住他的兩臂和身體,不讓他衝過去。
從驚嚇的那一刻開始,成萸就彷彿耳裏塞着棉花在聆聽世界,每個人講話的聲音都是含糊不清的。
那種強烈的羞恥和焦慮,讓她把自己藏在一個透明的安全盾後面,只要不探出頭來,就不必面對所有人審判的眼光。
她知道哥哥很生氣,她知道符揚也生氣,她知道符瑤在叫喊,她知道符氏夫婦都説了話,但是每個人的聲音都像是隆隆低響,必須經過好一會兒才能在她的聽覺系統裏發生意義。
所有人繼續爭相説話。
然後,符揚的味道鑽入她鼻尖,高熱的體温燙貼着她的冰冷。
她突然感到鼻酸,閉上眼,淚珠一顆顆泛出來。貼在她耳邊的震動感停了一下,符揚感受到胸前潮濕的氣息,抱着她的雙臂緊了一緊,一雙唇憐惜地在她頭頂吻了一下。
成渤發出一個怒聲。
各種爭執繼續。
「總之,我們今天晚上就離開!」成渤堅定的聲音突然穿透迷霧,直直進來。
她一震,直覺就要退出符揚懷裏。
「放屁!成萸要留下來,她要嫁給我!」符揚揚高的拒絕猶如第二道閃雷。
所有爭論霎時停住。
世界一片詭異的寂靜。
「符揚,你説什麼?」符去耘連忙問。
「我剛才已經向成萸求婚了,她要嫁給我,我們會一起回英國去。」符揚冷冷回答。
「你休想!小萸今年才十八歲。」成渤激烈反對。
「十八歲又如何?我和她已經認識十年了,難道還不夠嗎?成萸和我是兩情相悦,我們已經決定要結婚,你有什麼立場阻止她的幸福?」符揚挑釁道。
「符揚,小萸,你們是認真的嗎?」符去耘的眼神輪流在兩個小輩之間轉動。
畢竟兒子佔了人家清白不是什麼光明的事,倘若兩個人是在有婚約的情況——即使是私訂終身——情況便不同了,起碼身為家長的他可以給成渤一個交代。
而且,小萸也算是他們夫婦倆從小看大的,她的温柔和才情他們最清楚。符揚一直以來的態度也都表現得很明白,他們夫妻倆早就知道這小兩口遲早會結婚,現在只不過是時間提前了幾年而已。
「當然是認真的!」符揚傲然的眼神投在成渤身上。
符去耘鬆了口氣,嘴角終於有一絲笑意。
「這種婚姻的事情,再怎樣也要先跟我們做父母的人商量過,尤其小萸現在才十八歲而已,想結婚還得經過監護人同意呢!你動作太快是你的不對,但是我們一直都知道你對小萸的心意。如果她真的同意嫁給你,我和你媽絕對是樂觀其成。不過成渤那裏,好歹他也是小萸的親哥哥,你一定要親自取得他的諒解和同意。」
成渤驚疑不定,緊盯着慢慢從符揚懷中轉過身的妹妹。
「小萸,我本來以為是符揚欺負你而你不敢告訴我,所以如果你有什麼委屈,趁現在一定要跟哥哥説,大哥一定為你做主。若情況並非如此,你們倆確實是兩情相悦,也已經對彼此許下了承諾,那麼這件事我也不會那樣不通人情。」球丟回他手中,他的口氣漸漸平緩下來,「告訴我,符揚説的是真的嗎?」
符揚説是真的嗎?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從小哥哥就顧念她。
父親在世時,不得不接受大伯夫婦的施捨是顧念她。父親去世後,不得不接受符家的施捨是顧念她。大學畢業在即,不得不延誤自己的人生計畫,同樣是顧念她。
現在,哥哥不惜拿自己的前途學業出來賭,拚個忘恩負義之名與符家撕破臉,勃然大怒也要為妹妹爭個公道,仍然是為了顧念她。
如果真的讓哥哥今天帶她出了符家門,又如何呢?
那個「國防部陳先生」的關説是鐵定沒了,轉眼間他便要入伍。她上的是普通高中,無一技之長,哥哥前幾年暑假打工的微薄存款,租間房子繳個保證金便花光了,真能放心丟下她一個人生活兩年嗎?
若不放心,又能如何?為了她逃兵?成萸深知,以哥哥對她的責任心,説不定真寧可逃兵也要將她安頓好。
她能夠坐視這一切發生嗎?
成萸的頷首如風掠過湖面一般輕盈,一個不注意便會忽略了。
「是的……」
「你真的想嫁給他?」成渤的利眸-了一。符揚的眼神也密切盯住她。
「真的。」她的嗓音因疲倦而有些飄忽。「符揚今天晚上跟我求婚,我也已經答應了他……偷嚐禁果是我們不對,不過,我們一時被衝昏了頭……」
「成萸,-想清楚。你説的都是出於摯誠,不是為了包庇任何人?」成渤正色道。
「她已經説是了,你還要問幾次?」符揚連興奮的感覺都還來不及升起,就被他的連連懷疑弄出一肚子火。
成萸深深吸了口氣,慢慢抬頭,眼神穩定地環視所有人一圈。
「是真的。」她清晰明白地説:「我答應嫁給符揚。我要和他一起去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