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楚戈的目的地是“老汾河”。
由喬忠的嘴裏,敖楚戈知道“十龍門”那十龍中的傷者仍然住在他那裏;其餘的人便在鄰近的住家,租了兩整幢的房子暫居,一則保護傷者,二則可以收到迅速呼。應的功效。
現在,敖楚戈先要到“老汾河”把形勢刺探個明白,然後,他再決定下手的步驟與方法。
掠出後園到了外面,他便不以這種足以引人注目的身法趕路了,他邁開大步往前趕,當然他不會忘記耳聽四面,眼觀八方,同時,儘量挑有掩遮而且偏僻的地方走。
大約只走出百里多路,他剛順着一條小徑穿過那道窄河上的木橋下面,已突地傳來一個沙啞的嗓音:“那個過橋的,你站住2”只急着趕路,敖楚戈倒沒提防橋下面會有人,他怔了怔,站住了,一面側過臉細視橋底,就在橋下河邊,一棵低枝葉茂密的樹蔭底下,三個矮的漢子翹着腿躺在那裏,模樣倒是挺悠閒自得的。
説話的那一個這時坐了起來,一張瘦削幹黃的臉孔上透着狐疑的神色,他打量着橋上的敖楚戈,侵吞吞的又開了聲:“夥計,你是打何地來的?”敖楚戈胡亂朝後拈了個方向,道:“那邊。”
對方灰褐的眼珠子順着他的手式一轉,眉毛吊了起來,道:“那邊?那邊是哪邊?三家窪?劉集?同安鎮?還是萊莊?”敖楚戈靠近了橋欄邊,把上半身倚在粗糙的原木橋欄上,似笑非笑地,道:“各位老兄,你們——是六扇門裏的人?”哼了哼,那個原來説話的人道:“我們是什麼人你就甭管了,能問你的話嘛2自然便吃得住你;喂,你還沒明説你是從哪裏來的?”敖楚戈聳聳肩,道:“我是從‘劉集’過來的。,’一説出這句話,原來仰躺着搖幌着腿的另兩位仁兄忽地都坐了起來,乖乖,好兩張凶神惡煞般的黑鬼尊容;黃皮寡瘦的這個冷冷一笑,道:“你要到哪裏去呀?”敖楚戈陪笑道:“‘青陽城’,老鄉。”
那人站了起來,一個跟斗翻到橋上一——身手倒蠻俐落——他衝着敖楚戈一揚臉,大姆指朝後一點,大刺刺地道:“朋友,閒話少説,我看你形跡可疑,透着老大的下地道,來吧,跟我們走一遭!”
敖楚戈是一付愕然的表情:“跟你們走一遭?到哪裏去?”這位仁兄嘿嘿笑道:“老汾河’,這個地名對你有點意義麼?”敖楚戈叫了起來:“怪了,你們到底在搞些什麼把戲?我是要到‘青陽城’向我二舅拜壽去的,卻跟你們去‘老汾河’作甚?你們是些什麼人?官差?地保?還是攔路打劫的棒老二?”對方臉色一沉,重重地道:“少裝蒜,跟我們到‘老汾河’走一遭,叫童壽春童大當家的當面認你一認,若是沒有干係,馬上放你走路,要不,你休想過這橋!”
敖楚戈道::這是幹什麼?童壽春又是麼人王?我-不犯國法,二不犯刑律,三不為非作歹,四不作奸犯科,你們憑哪一點要硬帶我走?我不認識你們,和那什麼童壽春更毫無牽連,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們還想強行綁架不成?”忽然怪笑一聲,那人道:“他奶奶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居然衝着我哥幾個雞毛子喊叫?你也不先弄弄清楚,在這方圓百里之內,我‘三貓子’叫哪一個往東他還敢往西?”“三貓於”這渾號敖楚戈是聞所未聞,再一看這幾位老兄的架勢舉動,他便判斷只是地方上的青皮無賴一類角色,或者會兩手把式,但料想也強不到哪裏去;這三個一定也是被“十龍門”的那筆鉅額懸賞衝暈頭了,竟然也想橫插一腿沾點油腥,敖楚戈覺得好笑,他眯着眼道:“先把話説明白,老鄉,為什麼各位硬要叫我去見那童壽春?”木橋上起了一陣搖撼,昭,敢情另兩位也跳上來了,其中;個雙眼赤紅,翻着厚唇的仁兄大吼一聲,惡狠狠地道:“老子’們就告訴你是為了什麼——在你後頭的方向,一個往‘同安鎮’一個往‘萊莊’,那東邊便是‘白楊鎮’了‘三家窪’‘劉集’都在前面,隔着體來的地方正好相反,老子問你,你如從‘劉集’來,真的是往這邊走?可見你分明胡説八道,存心掩飾些什麼,這就透着形跡可疑,既然可疑,你就跟我們上道吧!”
原來是這麼碼子事——敖楚戈沒想到就憑這三個上不了枱盤的貨,倒還動了如此的心機,把他耍了一轉;笑笑,他道:“如果我不去呢?”黃皮寡瘦的一個陰毒地發了聲冷笑,道:“在我‘夜貓子’蘇二順面前,這個‘不’字由得你説?”。
敖楚戈乾笑道:“二順哥,大家初見,也交個朋友,你這兩位兄弟,又是怎麼個稱呼法?”
小眼赤紅的那位粗聲啞氣地道:“好叫你知道者子就是‘醉貓子’梁克明,那個位是我們老麼‘花貓子’丁勉!”
作了個羅圈揖,敖楚戈一派恭順之色:“失敬失敬,三位叫我前去遏見那童大當家,卻不知為了哪樁事情?”“夜貓子”蘇二順不耐煩地道:“少嘍嗦,你去了自然會知道:你有牽連,便只好認命;沒有牽連,一拍屁股走你的陽關大路,現在卻不是你發問題的辰光!”
敖楚戈咧開嘴,笑嘻嘻地道:“好吧,我跟三位前去便是,但是,在我們挪腿之前,三位也不想問問我姓甚名誰麼?”那“醉貓子”梁克明大喝道:“管你他孃的是誰,先跟我們走一道再説!”
“夜貓子”蘇二順忽然一伸手陰側側地,道:“小子,你也休在這裏反穿皮襖老裝羊(佯)了,明着把話抖出來,你是誰?”敖楚戈笑得好和氣地道:“我姓敖,敖楚戈,三位。”
三個人驀地往後躍開,火燒屁股一樣連蹦帶跳,模樣就像叫什麼妖精鬼怪嚇慌了也似;他們躲出老遠方才站住,三個人的臉上全變了顏色,那等驚魂不定,震駭恐懼的瞪視着敖楚戈,一時間全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敖楚戈饅條斯理地道:“怎麼啦?莫非我這名姓,對各位也還有點意義?”
三個人,兩個在橋的那一頭,一個在橋的這一邊;三個人對面楞望着,就像被定在當場一般樣,誰也答不上腔,回不上話來……敖楚戈雙手一拍,搖頭道:“列位有興致站在這裏當傻鳥,我可沒有功夫奉陪,對不起,‘青陽城’裏我得趕緊前去向我二舅拜壽——”猛的一機儈,“夜貓子”蘇二順突然怪叫:“且慢,我們險些叫這狗操的給唬住了!”
那邊,“醉貓子’梁克明揣揣地道:“怎麼説?”蘇二順急切地道:“這小子定如我們原先所料,只是姓敖的同黨,或是前來替姓敖的探路,或是幫着姓敖的出外刺探消息的——如果他就是敖楚戈本人;他的那根鋼棒子呢?他那個‘鬼泣環’呢?可見這小子是在冒充,何況姓敖的受傷甚重,斷不會這麼決便痊癒,從哪一頭説,他也不可能是敖楚戈!”
“醉貓子”梁克明的腦瓜裏,顯然缺少了幾條紋路,他聞言之下,不加思索地大吼道:“不錯,二順子,你説得一點也不錯,這小子可不正是冒充姓敖的?記得童大當家的曾着人傳話,説敖楚戈受傷極重,附近地頭對他更十分陌生,之所以能夠隱匿遁形,必有人暗中相助,童大當家的還再三提示不可忽略了那暗助於他的人,二順子,這傢伙必然是那姓敖的同黨,替他跑腿的狗奴才!”蘇二順咆哮道:“孃的皮,先拿下姓敖的這個黨羽。不愁追不出姓敖的下落來!”
於是,“三貓子”立時又撲回橋上,三柄雪亮的“鬼頭刀”便映着日光泛起了寒電!
敖楚戈笑吟吟地道:“童壽春的懸賞方式是通風報信黃金一千兩,屍首一於五百兩,活口三千兩,你們就該自己掂掂份量,量力而為,或許通風報信,或者暗中拿毒藥毒死我,都不該貪婪過甚,硬要我這活口去替你們換那三千兩金子;可能你們財迷心竅,暈頭瞎眼,誤以為我是敖某人的同黨,可以撿便宜下手,那也只能説你們時運不濟,誤打誤撞上了棺材板,這棺材還有不掀開來等你們受用的?”“夜貓子”蘇二順尖叫:“好雜種,你還待唬?”好整以暇的,敖楚戈一掀外罩長衫,緩緩地拔出了隱插腰間的鋼棒子,他笑容可掬地道:“嘮,這不是我那根要命的棒子?”接着,胯邊盛着“鬼泣環”的黑布套子也亮了亮:“看.這裏頭裝的玩意,圓滾滾的,可不正是那枚圈圈?”斗然間,就像焦雷砸頂,三個人全傻了眼,發了呆!身形暴閃,敖楚戈的鋼棒子淬砸蘇二順:“叫你去發財!”強風壓頭,蘇二順方才好夢初醒,他驚叫一聲,慌忙倒翻,但是,明明當頭揮下的鋼棒子卻神鬼莫測的轉現到他的身後,就像早已等着他一樣,那麼不緊不慢的正好敲上了他的尊頭!“噗”的一聲血水滲合着腦漿四濺,蘇二順這邊才痙攣着跌下來,拼命撲上來施救的“醉貓子”梁克明刀鋒甫往敖楚戈的背上沾,那根尚染着蘇二順鮮血白漿的鋼棒子已倏往後穿,快不可言的透進了梁克明肚皮,更將他手舞足蹈的撞翻向木橋下面!
“花貓子”丁勉奮力衝刺,“鬼頭刀”猛劈而至,口中厲吼:“好歹毒啊一一”敖楚戈的鋼棒子飛彈斜揮,“嗆當”-聲震脱了砍來的“鬼頭刀”,那沉悶的骨路碎裂便也不容於:嗆當”聲的擊撞聲中,慘啤着,丁勉打了個旋轉,跟着也一頭栽下橋去!
嘴裏“嘖”幾聲,敖楚戈在鞋底上抹拭着鋼棒子沾染的血污,喃喃地道:“錢可不是這麼好賺的,三位老兄,對不對!”插回了傢伙,他把長衫掩好,然後,又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經過這一場風波,餘下的路上,他越加小心了,他不存僥悻的想法,他並不認為下一次的遭遇也會像這樣容易打發。
現在,他已來到了這座土崗之下,翻過土崗,即可望見“老汾河”的街景了。
但是,有樁情況的發生卻使他不能就這麼方便地翻越土崗。
隔着土崗頂尚有二十幾步路的距離,他已聽到上面傳來隱約的談話聲,那是一種粗獷與充滿野性的語氣——江湖中人慣有的口吻。
敖楚戈立時潛伏疾行,極其小心地往聲音傳來的方位摸近,就在土崗於上的一處窪溝邊,他發覺了五條穿着白袍的身影。
這樣的服飾打扮,對敖楚戈來説,可是太熟悉了,咽,“十龍門”中的朋友。,五個人都盤坐在地上,看樣子,全是一付無聊又悶氣的神態,其中一個大鬍子仍在繼續他的高論。
“……三爺的傷勢不錯是有了起色,但也只是説不會死人罷了,要想痊癒如初,可是黑夜裏頭撤尿——鳥影也沒有,他這一輩子,就這麼玩兒完定啦;昨天當家的過來同三爺説了些話,三爺在屋裏大吼,嚷着叫着,表明了若不親眼看着姓敖的被逮遭刺,他決不肯先回去……”另一個生了兩顆大暴牙的仁兄道:“大當家是在勸三爺回堂口?”大鬍子道:“可不,但三爺説什麼也不答應先回去,大當家一再開導,並要四爺偕同三爺一起轉回堂口治療,三爺都不幹,他擺明了,如果不把姓敖的凌遲碎剮,挫骨揚灰,他就恁情死在外面也不回去!”
暴牙嘆了口氣:“這方圓上百八十里周圍,各處通道要衝,關口隘卡,我們哪裏沒派不上眼線?哪裏未伏下暗校?至少有兩百多人分日夜的在四處打轉,更休説向這一帶的各路同道發出懸賞了,可是,姓敵的人呢?大半月來連個鬼影也不見大鬍子“呸”的吐了口唾沫,恨恨地道:“説不定這小於早就逃之天天,脱出我們的包圍圈了,不知龜縮到哪個老鼠洞去了,我們卻呆鳥一樣成天插在這裏枯候,也不知要守到什麼辰光才算完!”另一個淡麻子抬起頭向四周掃視了一遍,無精打彩地道:“俗話説,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大當家的這筆賞額不可謂不大了,但勇夫何在?十多天下來,連他娘個通風報信的龜孫也沒有見到一個,莫不成都被姓敖的嚇破膽啦?我操他的八代祖宗!”暴牙哼了哼,道:“鬍子説得不錯,姓敖的很可能不在這附近地面了,如今難保準他正藏在哪個隱密之所,睡高鋪,擁錦裘,更摟着個俏姑娘在温存也未可定,我們一個個都白痴似地窩在這裏風吹雨打,日曝霜凌,想想,自己也覺得未免楞離了譜!”
生了雙鼠眼的一位冷冷一笑,道:“你們甭在這裏發嘮騷窮喃咕,憑你們這幾個傻鳥,把腦瓜裏的紋路合起來也比不上大當家一根汗毛,大當家神機妙算,幾時還錯過了?大當家説姓敖的沒離開這附近就包管未離開,你們懂啥?淨放些驢屁,説着説着倒像他孃的真像有這麼回事一樣……”大鬍子瞪起一雙牛眼道:“孫小楞子,就只你對當家的忠心耿耿,莫非我們都在謀反?孃的皮,大家就事論事,誰也沒説大當家的半句閒話,卻犯得着你來表他孃的二十五孝?你倒是説説看,假如姓敖的還瘟在這塊地面上,人呢?怎的大半個月不見人影?”暴牙也悻悻地道:“可不是?如果他還在這裏,豈能逃過我們佈下的天羅地網?”“嗤”了一聲,鼠眼轉了轉,這一位道:“你們懂什麼?我可是親耳聽過大當家説的,大當家肯定姓敖的仍然藏在這附近,自有大當家的遠見;其一,姓敖的身受重傷,逃不到遠處,如今必是躲在哪個隱密處所養傷,現下傷未養好,他怎會冒然漏了行底?他不出面,我們當然便找不着他,其二,姓敖的心高氣傲,是出了名的不服輸,不認輸,他遭過我們圍,吃了大虧,必然不會就此逃遁,自甘隱匿,便我們不找他,他也會來找我們報那一箭之仇;何況,姓敖的狂慣野慣了,又怎受得了我們日後對他不停的追殺?大當家説得很明白,姓敖的是個乾脆了當的人物,恩怨糾葛,一向斬釘截鐵,是好是歹全主動了結,從不拖帶尾巴,因為種種道理,大當家的判斷姓敖的定未遠揚,遲早他會現身!”
暴牙不服地道:“如果大當家確是像你這麼説,我們還如此般麻煩一天到晚派出懲多人手踩他做什麼?那筆懸賞就更無需要了,只等着姓敖的找上門來把他擒下不是省事得多?”輕蔑地笑,這孫小楞子搖頭道:“説你腦袋裏沒幾條紋路,你他娘還不服氣,怎的連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都想不通?我便告訴你也好叫你增加點見識;設若等姓敖的自己找上門來,他那時就必已養好了傷,更且壯健如牛也似了,我們要收拾他便得大費手腳;但我們先找到他呢即可在他傷勢未愈之前痛下殺手,這其中的利害分別可就大了,等他自己來是不得已的下策,先把他挖出來乘虛圍殺才是上策,所以大當家便毫不放鬆;全力探查姓敖的下落,現在你該懂了此中奧妙了吧?”暴牙啞口無言.雖是滿腔惱火,可也反不上一句話了。
隱伏在窪角-側的敖楚戈聽得是清清楚楚,他不得不佩服童壽春的見解正確,斷事精到,同時,又不禁恨得牙癢癢的。
不錯,童壽春正如他自己所言——深悉人性。經驗過各種各樣的場合,他知道什麼樣的人會有什麼樣的做為,什麼角色會扮演什麼戲份,果然,姜是者的辣,人,是老的滑!
略一沉吟,敖楚戈已經決定了該怎麼做,如今他是能將對方實力削弱多少就削弱多少,半點不客氣人家全心打譜要他的命,他又何苦扮善人?輕輕的,他跳進了窪溝裏,吃吃笑道:“太不幸了,各位,偏偏我就挑了你們最不喜歡的那條下策一一自己找上門來啦!”溝裏的五個人急毛竄火地紛紛躍起,那大鬍子噴目大吼;產呸,你,你他娘是什麼人?”敖楚戈驚訝地道:“乖乖,弄到現在,你居然還不知道我是什麼人?”那孫小楞子面色驟變,喉嚨裏像塞下了一顆火燙板栗:“我的皇天……敖楚戈……他是敖楚戈礙……”半月前圍襲敖楚戈於“瓦窯山”,因為是黑夜,又加上倩況混亂,大鬍子委實沒能看清敖楚戈的長像,更主要的是他做夢也沒想到這煞星竟會在這時出現,是而雖然敖楚戈和他面對面,他的腦筋卻一時未轉過彎來,待到孫小楞子認清來人叫出了聲,有大鬍子和他的同伴們便不由簌簌打起哆嗦,幾乎個個尿了一褲襠!
暴牙的嘴巴開始不鬥風了,他往後縮遠,調門就和在哭-樣:“不……不可能……這怎麼可能?恁大的地方,他……他單挑揀了我們這一處現身?”敖楚戈笑眯眯地道:“許是你們黴運當頭了,夥計,要不就是我們彼此有這麼段緣份,或者各位寧願沒有這段要命的緣份更好,是不是?”暴牙抖索着,面青唇白:“糟……糟了,這,這簡直就是中了大彩……”敖楚戈咧着嘴道;“而且,這彩還是赤紅赤紅的呢!”
到底那孫小楞子比較鎮定,手握在腰際上插着的朴刀刀柄上,他口唇泛乾地道:“你,你想做什麼?”敖楚戈閒閒地道:“小楞子,豈不是多此一問?現在你們五位是自己橫刀抹頸呢,抑是要我來動手,每個人給你們喉嚨上開一個血窟窿?”孫小楞子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他吶吶地道:“姓敖的,我們幾個只是‘十龍門’中的小角色,你衝着我們下辣手,勝之不武,等於在你自己臉上抹灰……是有本事的,你就該到‘老汾河’去,與我們十位當家見個真章……”敖楚戈笑道:“少來這一套,老子是放倒一個算一個,擒下一雙算一雙,好歹先擺平了你們幾個再説,否則,遲早你們也會來絆我的腿!”孫小楞子嚥了口唾液,澀澀地道:“你……你這麼個不饒人法,也算是道上混得有頭有臉的角色?”吃吃一笑,敖楚戈道:“老弟,如若此刻我饒了你們,將來你們就饒不得我嘍!”
孫小楞子青着面孔道:“眼下,你是真要趕盡殺絕?”敖楚戈道:“列位枯守在各處,‘風吹雨打’‘日曝霜凌’,目的全是在要等我擒我,如今呢?我可不是來了?這正該合了各位心願才是,怎的事到臨頭,各位倒同背後奚落我一樣——做起縮頭烏龜來啦?”在敖楚戈的後側,五人中那唯一沒有開過口的一個大塊頭,開始慢慢往敖楚戈身後移近,孫小楞子看在眼裏,急忙故意找話説以求吸引敖楚戈的注意力到這邊,分他的神:“姓敖的,淨是撿生嫩的吃,可不叫英雄好漢,有種就硬碰硬,我們‘十龍門’的十位當家,你又敢在哪一個面前賣狂?我老實説與你聽——”他剛講到這兒,斜刺裏,他那大塊頭的夥伴突然發難,一柄鋒利烏黑的大板斧,狠狠劈斬向敖楚戈的後腦!
一抹那樣怪誕的笑意浮現在敖楚戈的唇角,當這抹微笑甫始展現,他的鋼棒子已暴探向後,但聞“呼”聲風響,大板斧隔着他的後腦尚有寸許,立時失去準頭,歪劈於旁——這是因為執斧的大塊頭仰身翻跌的原故,鋼棒子正帶着他額門上濃稠的血漿揚起!
怪叫一聲,孫小楞子矮身猛撲,朴刀雪亮的橫探過來,敖楚戈連眼皮也不撩一下,手中鋼棒競像有着彈性也似,候忽顫閃出數十條棒影,孫小楞的朴刀“當“當”震響着滴溜,拋上了半空,小楞子的身體也連連打着旋轉,滿頭滿身的鮮血往外摔出!
又一柄大砍刀在大鬍子雙手緊握下死命劈向敖楚戈背脊,鋭風破空聲中,敖楚戈半步不讓,鋼棒子反手猝穿,“嗆”的一聲由棒後端架了敵人的刀鋒,棒子前端便硬生生插進了左胸,慘號如泣哩,更把大鬍子撞跌出窪溝之外!
前面人影一閃,那位臉生麻點的朋友五官歪扯,粒粒麻點泛紅透紫、就那麼咬牙切齒地撲了上來,一對“手叉子”猛刺敖楚戈胸膛!笑笑,敖楚戈手握鋼棒子中間,快得無可言傳的轉一圈棒花,一度烏黝黝的棒光幻現,兩柄“手叉子”倏撞齊落,那人——聲驚呼尚未及叫出,棒端已將他的尊頭砸了個四分五裂,血糊淋漓!
從開始動手直到第四個漢子躺下來,敖楚戈站在原處未曾稍移半步,而過程之迅速更是匪夷所思,彷彿他只是那樣笑了幾笑,便已形成這等的結果了,那四位仁兄,像是被他笑得送了命似的!
目光悠閒的眺望着幾十步外那個瘋狂逃奔中的身影——是暴牙的朋友,他正在連滾帶爬地沒命般衝刺,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緊張狼狽,敖楚戈本來就不想宰殺他,敖楚戈故意要他的嘴回去傳信告警的……當然,敖楚戈這樣做乃是有他的打算,現在,他非常友善的目送那位暴牙仁兄越去越遠,就似一頭狗般四肢並用的下了土崗……環視了一下窪溝裏的情景,敖楚戈無可奈何地聳聳肩膀,然後,他站到土崗子最高的頂點,並找了一處可以掩蔽身形的所在,伏下來,極目眺望遠處“老汾河”的動靜。
比他預料中的反應更要快,片刻之後,“老汾河”通往外面的那一條官道,三條窄徑上,已經出現了幾十條白色身影,這幾十條白色身影,行動間有快有慢,但卻全是朝這座土崗子撲了過來!
微微一笑,敖楚戈迅速順着土崗子的這一邊往下溜,人一到了平地,馬上以他所能施展的最快身法奔掠起來——他乃是繞一個大彎,轉向那邊的——大片樹林之後,以一個與“老汾河”相對的角度潛進“者汾河”!
他要避開敵人的主力鋒面,不願與對方硬幹,至少,目前來説還不是時候,他有他的作法,有他的“錦囊妙計”!
就像一陣風平地捲起,一頭大鳥在飛掠,一隻狸貓在竄走,但卻更似一抹驚鴻的影子,乍現即逝,一沾倏騰-一-敖楚戈快到不能再快的撲向了“老汾河”裏。
“老汾河”這地名不知從何而來?這只是個半大不小的鎮甸,除了一條涸渠穿過鎮中,將這地方分為兩邊之外,連條臭水溝也看不見,卻哪來的“河”?敖楚戈的目的地是喬忠的家,他早已問清楚,在這條涸渠的右邊,一座“文昌廟”的左旁巷子裏頭一家便是。
這是一幢古舊但卻寬敞明亮的屋宅,青磚牆裏正對大門是客堂,左右兩則是廂房,院落非常大,還種植着幾棵樹木。敖楚戈騰空撲進院子裏的時候,剛好與三名站在院中,似是司守衞之責的“十龍門”大漢碰上!這三位“十龍門”屬下的朋友但覺頭頂上黑影一閃,風聲急勁中,尚未看清是啥玩意,三顆人頭已在同一聲“克嚓”裏碎爛成了三團血球!
敖楚戈身形側滾,飛撲左廂屋,另兩名白袍大漢正好提刀奔出探視——鋼棒子淬頸分彈,“吭”“吭”兩響合為一響,這兩位仁兄也是任什麼都沒有看清,便雙雙橫摔出去——兩顆人頭由圓的變成了扁的!
左廂屋裏分隔成了三間,皆以布簾為屏障,敖楚戈的足尖尚未沾地,已聽到第一間的布簾後傳來了沙啞的喝問道:“趙子壯!什麼事亂嘈嘈的一一”哈哈,是“怒龍”方亮!
布簾一掀,敖楚戈閃身而入,笑嘻嘻地衝着對面竹榻的方亮一齜牙:“沒啥事,方兄,只是我來探望你老人家罷了!”側卧在竹榻上的方亮,形容枯槁而憔悴,雙目深陷,顴骨削聳,麪皮臘黃粗糙,不帶一點光彩,就這十來天的功夫,方亮那原是臉膛赤紅,濃眉大眼的康強模樣,便全被折騰得定了形啦,那顆大腦袋,似乎也一下子縮癟了一半有餘!
一見竟是敖楚戈聞了進來,方亮不由大驚失色,他在又急又慌又憤怒的情況下,又一口痰湧上了喉管,呼嚕呼嚕地説不出話來,瞬間他臘黃的面孔上漲成了可怕的紫紅,他想掙扎,但卻哪裏動彈得了?從容不迫,敖楚戈來到牀前,露着滿面微笑點戳了方亮的“軟麻穴”與“啞穴”然後,他嘴裏“嘖”了幾聲,惋惜地道:“真叫不幸,瞧瞧吧,才只半個月的辰光,方兄你競已被折磨成這等悽慘法兒了,唉,這不正應了那句話啦——‘我見猶憐’啊方亮原本便不能動彈,如今穴道受制,就更別想動彈了,非但動不得,連一句話也説不出,空自凸突着一雙牛眼,暴起了滿額的青筋,大張着嘴巴,卻只能進氣出氣,屁都放不了一響!
敖楚戈剛剛用方亮身上的棉被把他捲住,布簾掀處,一條人影飛快閃進,一進來,便大吼着朝他沒命般撲上!
昭,是那“許老鐵”,童壽春摩下的心腹死黨——“赤膽六衞”之一!
敖楚戈二話不講,反身迎上,許老鐵雙手是各一柄前闊後窄而三邊鋒利卻短只尺許的“剷刀”,一照面,他便雙刀齊揮,狂風暴雨般卷向了敖楚戈!
在凝成片片泛輝的鋒刃罩泄裏,敖楚戈的鋼棒子閃點飛彈,強疾有似隕石並濺,火星射舞,“噹噹噹”連串密響裏,又粗又橫的許老鐵不禁雙刀亂揚,身形遙擺,踉蹌往後退出!
鋼棒子便掄得有如巨木擂滾,山傾嶽頹般逼壓過去,斗室之中,頓時風聲如嘯,氣流激盪,空間裏,宛似每一分,每-寸,全被那萬鈞之力排佈滿了!
甭看許老鐵牛高馬大,腰粗膛闊,面臨敖楚戈如此凌厲強悍的攻勢,也一樣吃不住勁,他正手忙腳亂,慌忙招架中,敖楚戈左手電翻,一道寒芒眩閃暴叉成剪,許老鐵尖嗥顫號,兩隻人手握着他的“剷刀”,猛飛而起,“登“‘登”插進了屋頂橫樑裏!
敖楚戈的腳便在這時端上了許老鐵的路骨,像一團巨大的肉球,許老鐵衝破門框,骨碌碌翻滾出去十多步,然後,便一頭死豬似的扒在那兒不動了!
這時,敖楚戈不往外走,反而側身破窗飛出,昭,他估計得沒錯,院牆那邊,一名白袍大漢正揹着一個人奔到牆腳,顯然是想越牆逃走!
身形橫閃,敖楚戈的飛躍宛如一抹流光,“呼”聲風響,他已搶先上了牆頭,正好攔截在那位白袍大漢之前!
白袍大漢剛剛作勢欲躍,仰臉間,不由駭得驚嚎出口-一-敖楚戈站在牆頭上,正笑嘻嘻地瞪視着他,並在頷首示意呢。
這人背上揹着的那個,乃是“十龍”中另一位傷者,“毒龍”開明堂,開明堂的傷勢雖然也是不輕,但卻要比之“怒龍”方亮好上許多,至少,他還能掙扎,還能破口大罵:“陰險卑鄙的敖楚戈,你這下流歹毒的匹夫,你不敢明刀明槍的對陣廝殺,居然用這種詭詐狡猾的調虎離山計來坑害我們,算計我們,你你你……你還算不算個混世面的人物?”敖楚戈笑吃吃地道:“別激動,老開,別激動,兩國交兵嘛。
兵就不厭詐,這是他孃的朝好聽處説,要講得難聽一點呢?你們‘十龍門’以整個組合的力量來對付我孤家寡人一個,就是明擺明顯的人多吃少,仗勢欺人,是如假包換的死不要臉,無賴行徑,這乃是極端不公平的局面,而你們可以不要臉,我就不能碰碰動點腦筋來把這不利的情勢改換改換?”伏在這名白袍大漢的身上,開明堂怒極大吼:“姓敖的,你不用得意,任你施展什麼齷齪手段,鼠域技倆都必將難逃脱你最後悲慘的命運,‘十龍’全把你生生撕碎,大卸八塊!”
敖楚戈皮笑肉不動地道:“開明堂,我們是騎在驢背上看唱本——走着瞧吧!”開明堂嗔目怪叫:“敖楚戈,你逃不掉的,我們會活擒住你,食你之肉,寢你之皮……”眯着眼,敖楚戈道:“那是後話,老開,目前,我還得藉助你的大力,跟我幫襯幫襯!
開明堂仰着頭,驚恐地道:“你,你想摘什麼鬼?”敖楚戈道:“這個麼——喂,就算把你當做人質吧,有了你,再加上有了方亮老哥,以你們二位的性命做條件,我可以和老童談談斤兩,説句不怕你見笑的話,我可真叫你們這人多勢大的陣仗逼得透不過氣啦,好了,我也該撈點什麼在手上掂着,以便生死關頭之際,有點保障!”開明堂頓時滿身冷汗,又是焦灼,又是驚恐地吼叫:“敖楚戈,體簡直混帳透頂,邪惡之極了,你,你休想你這陰毒詭計能以得逞……”敖楚戈鋼棒子上肩,大馬金刀地道:“只怕我非要‘得逞’不可了,老開,你會睜着眼睛看我‘得逞’的!”
揹負着開明堂的那個白袍大漢,這時咬牙道:“四爺,且待屬下將這截路之賊除掉!”敖楚戈打量着對方,淡淡地道,“莫非你也是‘赤膽六衞’中的角色?”白袍大漢一張圓而又黑的大臉上佈滿了霜寒厲烈之氣,他兇暴地道:“不錯,‘赤膽六衞’中‘紫鱗劍’伍至寬就是我!”點點頭,敖楚戈道:“好氣魄,伍至寬,真好氣魄!”
開明堂低促地向他這名忠心手下道:“至寬,小心,幹萬小心——”猛退十幾步,伍至寬輕輕將背上的開明堂放在地下,然後,他左手一抽,插在腰板帶上的一柄銅鞘長劍便連鞘握在手上2敖楚戈豁然大笑:“好朋友,我來了——”“了”字像一顆冰珠子也似蹦跳在寒凜的空氣中,只見敖楚戈身形一起,幾乎在同一時間,他的鋼棒子已到了伍至寬的頭頂!
卓立如山,伍至寬左手倏揚,“嗆當”暴響聲裏,銅殼劍鞘已飛射敖楚戈!
鋼棒子驀地一彈,“當”的一聲,劍鞘凌空拋起,而在此剎那之間,一柄長近四尺,刃身兩側嵌滿紫紅色鋭利三角鱗片的奇異長劍已遞到敖楚戈小腰!
敖楚戈閃電般七個跟斗連騰,在翻騰的過程中,鋼棒子揮霍掣掠,急打快掃,重重光影層疊縱橫,就宛如一面力道剛猛的羅網!
伍至寬身形穿走閃挪,奇速奇快,長劍矯飛旋舞,居然硬生生躲過了敖楚戈這一掄強渾至極的攻勢!”
“好!”
敖楚戈大喝如雷,身形貼地暴射,鋼棒子由下而上,剎時又組成一片狂蕩的排湧,伍至寬飛騰跳躍,一邊躲避,一邊長劍遞出,密集反攻!
長劍穿刺吞吐裏,寒芒點點流閃,與鋼棒子狂悍的揮動相截相幫,映出火花來,響起金鐵之聲震耳不絕!
淬然間,敖楚戈的鋼棒子在一幌之下形成百條棒影,由四面八方卷罩而去,伍至寬也大吼厲叱,運劍飛截,劍刃抖動中,他凌空拔身,但聞一片鏗鏘之聲,幾十枚三角形的鋭利鱗片便一蓬光雨也似瀉向了敖楚戈!
這一手,並不出乎敖楚戈意料之外,更明確地説,他是早就等着敵人施展這一手,漫空的鱗片兒當頭罩瀉,他的鋼棒子突而懸虛自行飛旋,在強勁無匹的旋舞裏,他那根鋼棒子變成了一團隱泛風雷之聲的烏雲!
在鋼棒子出手自旋的同一時間,冷電暴起映射,伍至寬瞬息間身中七劍,打橫翻跌,在他跌出的須臾裏,一蓬三角鱗片也回散並飛,紛紛被敖楚戈懸空自旋的鋼棒子擊落震墜:就是這時——開明堂自地下一躍而起,有如一頭瘋虎般悍不畏死的撲向了敖楚戈!
敖楚戈“刷”地倒翻撞住了甫行力竭的鋼棒子,棒柄入手的同時,棒端已蜀彈之下點中了開明堂的“軟麻穴”與“啞穴”!
於是,悶哼一聲,那條“毒龍”立時便一灘爛泥般委頓於地!
敖楚戈不再耽擱,他一下子扛起了開明堂,又飛掠入左廂屋之內,再把軟在牀上的方亮也挾在脅下,一個箭步槍出門外!
門外,他卻正好與客堂裏慌張奔出的喬忠照上了面!驚噫一聲,喬忠目瞪口呆地楞在當地!
敖楚戈馬上臉色一沉,凶神惡煞般厲吼:“老小子,沒你的事,給我一邊站着風涼;我就是敖楚戈,‘十龍門,這兩個老王八蛋被我擄去了,姓童的回來,你不妨明着轉告他,我自會直接找姓童的談斤兩,此外你要放明白點,少和這些人工拉近乎!”
説着,他迅速向喬忠擠擠眼,送上一抹稍現即逝的微笑,然後,身形飛騰,扛挾着兩個人,仍然俐落無比地越牆而去。
喬忠有些迷憫地呆立着,他沒有想到,敖楚戈居然已經開始進行反擊行動了,甚至等不及在和他見過面以後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