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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砧落生死斷

    夜風蕭蕭,林木幽沉。

    山路上,出現了兩條人影,兩個人步履滯重,四條腿像拖着千斤鎖,那麼蹣跚又吃力的往山上挪移,不止是有形的疲憊暴露無餘,連無形的沮喪,也都盈溢於外了。

    這兩個人,不錯,都是“北斗七星會”的成員,一個是老三胡雙月,一個是老六山大彪,瞧光景,二位仁兄似乎往返奔波了不少冤枉路,模樣狼狽得挺叫人心疼的。

    謝青楓隱伏在一叢枯黃的雜草之後,目光冷鋭的注視着這兩個人逐漸接近,這一次,他可不是空着雙手了;他的手上已緊緊握着一把脱鞘一的刀,一把式樣極其怪異的刀,這把刀寬約尺半,長僅二尺,順着鋒利無比的鋒口,有二道斜摟向上的血槽,刀柄纏繞着已泛褐黑色的生牛皮索,重量怕沒有三十餘斤!這把刀,看上去已不太像是刀,反而更似一座鐵砧,一座不是鐵砧,卻極具形式意義的鐵砧!

    是的,這把刀的名子,就叫“鐵砧”,一刀斬落,足可切下一顆牛首!

    謝青楓的神態非常鎮定,鎮定得近乎淡漠,彷彿他等待的不是那飛躍撲殺的一刻,而僅是等待着和兩個並不喜歡的朋友打聲招呼……

    攀貼在路口右側,那棵枯樹上的紫凌煙,況味就與謝青楓完全不同了,打發現胡雙月及山大彪的身影開始,她就不受控制的全身輕顫起來,兩個人越是接近,她抖索的越發厲害,不但是抖,而且覺得四肢癱軟乏力,甚至連呼吸都那麼恨死人的變得粗濁了……

    紫凌煙自己明白,她決不是怕,她已經歷過太多的血腥,見識過太多的生死場面,恐懼對她而言,算得上十分陌生,但眼前,為什麼又這般失態失常呢?她在迷惘,會不會因為是某種同門相殘的罪惡感作祟,或者是懾伏於六位阿哥淫威之下過於長久的緣故?

    不論是什麼緣故,立將發生的這一切,她總有程度上難以適應的感覺。

    此外,紫凌煙還另有一種羞赧的心情——殺人如麻、江湖歷練老到精妙的她,為什麼在和謝青楓比較之下,次次都如同一個不解人事的傻丫頭?

    於是,胡雙月同山大彪已來到路口,也就是紫凌煙夜來被曹又難攔下的同一地點。

    來到路口的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説話,只是一前一後,腳步沉重的朝着小紅樓的方向移動,夜暗中,兩張面孔陰鬱得一如現在的天色。

    紫凌煙的心臟驀然急速跳動起來,她驚恐的用手緊按住自己胸口,生怕自己咚咚的心跳聲傳進樹下兩位阿哥的耳朵裏!

    當然,這只是紫凌煙的多慮,胡雙月與山大彪兩人絕對聽不到她的心跳聲,不但如此,由於奔波勞累過甚,這兩位的心跳,恐怕比紫凌煙猶要來得急促響亮。

    謝青楓便在此時展開行動,他猝然躍向半空,所謂“半空”,是指胡雙月與山大彪的頭頂,當他旋身、揮臂、落刀,三個動作完成於一瞬,角度、空間加上距離的調配,其拿捏之完美與精確,簡直無懈可擊,令人歎為觀止!

    胡雙月素有“封喉”之稱,藝業獨到,手法酷毒,他的反應與靈巧也是一等一的高妙,謝青楓人現刀落,他已應變奇快的單足拄地,側旋低撲而出,只見刀鋒過處;他的背脊上灑出一溜血水,老命卻已無礙。山大彪雖然個大力猛,進退之間就沒有姓胡的利落了,刀口飛來,他匆忙後仰,到底稍遲一步,“砰”的一聲,左邊耳朵連着大片頰肉應刃而解,血糊糊的不知拋向了何處!

    這個時候,假如隱身樹頂的紫凌煙能夠適時配合,下手狙殺,正痛得整個腦袋發熱發暈的山大彪必將不免,但不可瞭解的,是紫凌煙竟然突兀窒噎住了,剎那間的窒噎,便已失去了奪命致果的機會!

    背脊受傷的胡雙月,在一個踉蹌之後,兩臂倏振,人已一個盤旋繞回,就這一去一返,手上已亮出了他的兵刃——又陰又狠,見血封喉的“五寸匕”!

    謝青楓一言不發,射形飛身,“鐵砧”平斬直砍,刀芒如電中,又暮往下沉。凝成一片不散的寒光,彷彿一塊巨大的鋒刃,呼轟撞到!

    胡雙月一看氣勢,即知難以力拒,他迅速閃動,騰挪如風,儘量避開刀刃的正面,連跳帶竄之餘,好不容易才躲過這一招的輪迴!

    用手一抹自己的左頰,山大彪立時便瘋狂起來,他粗野的吼喝着,反手拔出背後的“七環金刀”,猛虎出押般撲向了謝青楓!

    謝青楓卓立如山,分毫不動,他側面對着山大彪,“鐵砧”下指,血跡蜿蜒,正點點滴滴從寬闊鋒利的刃面上往下墜落……

    “七環金刀”環震刀至,在若匹練縱橫,流瀑倒懸,而謝青楓倏然斜掠五尺,“鐵砧”回斬,一刀劈出,聲似裂帛,像是空氣也被割開了——

    衝來的山大彪帶刀橫迎,任是芒掣鋒疊,竟就來不及擋住對方的那一刀,冷電迸散的一剎,他的雙臂連着他的“七環金刀”全已滴溜溜的拋上空中!

    慘厲的嗥號如同鬼嘯,山大彪兇性大發,一低頭,不要命的往謝青楓撞去,謝青楓青衫飄舞,人已逸出——逸出前不忘反手揮刀,就那麼一聲“咔嚓”,山大彪斗大的腦袋已骨碌碌滾將出去。

    驚魂未定的胡雙月,根本就沒有援救山大彪的時間,當他由那頭奔回這一頭,看到的只是夥伴的首級,而首級竟在地下打滾,早已不在它原來的位置上了!

    謝青楓注視着胡雙月,“鐵砧”“呼”聲豎立,鏑鋒寒削,又待奪命。

    胡雙月忽然打了個冷顫,脱口驚喊:“鐵砧!”

    謝青楓淡淡的道:“不錯,鐵砧。”

    往後退出幾步,胡雙月不由臉頰痙攣,眼皮子也連連抽搐,他噎着聲道:“方才的刀法……是‘必殺斬’?”

    謝青楓眸瞳閃亮,宛如寒星:“算你還有幾分見識,胡雙月。”

    像是呻吟般發出一聲窒嚎,胡雙月的腦門上已經沁出豆大的汗珠:“那……你一定就是‘青楓紅葉’謝青楓了?”謝青楓冷冷的道:“用‘鐵砧’殺人,而且施展的刀法是‘必殺斬’,這個人若不是我謝青楓,還會是誰?”

    胡雙月的內臟間宛似陡的燒起一把火,整個身子都有一種將要融化的感覺,他口乾舌燥,嘶嘶有聲的粗重喘息着:“為什麼?謝青楓,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麼原因?”謝青楓道:“我是被逼如此,胡雙月。”

    頸間的喉結上下移動間,胡雙月嚥着唾液,吶吶不解的道:

    “被逼如此?謝青楓,我不懂,是誰在逼你?又是為了什麼事逼你?”

    謝青楓生硬的道:“我一説你就懂了,胡雙月,是紫凌煙,現在,你懂了麼?”

    不自覺的又哆嗦了一下,胡雙月高瘦的身軀頃刻間像是佝僂下好大一截:“紫凌煙……小媚,她,她原是我們的七妹……”

    謝青楓道:“我知道,知道她原是你們的七妹,但是,你們這羣殺人殺紅了眼的東西,居然真正六親不認,衝着你們的七妹齊來下刀;胡雙月,闖道混世,到了這種走火入魔的程度,就該通通回鍋了。”

    胡雙月掙扎着道:“謝青楓,你乃有所不知,小媚糊塗,竟犯下背叛山門、出賣組合的大逆之罪——”

    哼了一聲,謝青楓道:“挺身救父,義縱親情,正是天底下至真至情的表現,理該受到褒獎才是,但你們卻反其道而行,為了此事,竟待以死相懲,胡雙月,這從哪裏説,都説不過去!”

    胡雙月急忙爭辯:“這種做法,完全違背了組合的規矩,也譭棄了我們當初結盟的誓言,謝青楓,小媚如此任性胡為,難道還不該受罰?”

    冷冷一笑,謝青楓道:“那等規矩、那等誓言,打開頭就是有悖天理、不容倫常,根本冷血無義,令人難以折服,而莫名其妙的束縛,自然可以不予遵從!”

    胡雙月心裏明白,彼此的看法南轅北轍,立場更是兩個極端,要想談得攏,顯然無望;他慘白着一張削瘦的面孔,沙啞着嗓門道:“謝青楓,你和小媚,有什麼關係?”

    謝青楓平靜的道:“朋友,胡雙月,只是朋友。”

    有這樣賣命的朋友,其間交情之深,亦就無庸贅言了。胡雙月的目光越過謝青楓的肩膀,望向山下來路,可惜的是,夜色沉寂中,來路一片靜蕩,別説是人,連鬼影也不見一條……

    謝青楓雙眼平視,神色安詳的道:“天下雖大,奇蹟並不很多,胡雙月,如果你在指望你的夥伴們及時來援,未免不切實際,現下的情況,並不怎麼具備巧合的條件。”

    胡雙月咬着牙,聲音迸自齒縫:“謝青楓,‘北斗七星會’向來只是吃人,不曾被人所吃,你今晚驕狂至此,騎到我們頭上糟蹋我們,真正是可忍孰不可忍!”

    謝青楓七情不動的道:“不止是騎到你們頭上糟蹋你們,胡雙月;事實上我已經不打算叫你們朝下活了,吃人者,人恆吃之,再説,‘北斗七星會’已無七星,僅存五星,很可能,馬上只剩四星了。”

    胡雙月僵凝若樁,半晌沒有動靜,但吁吁呼吸之聲,清晰可聞。謝青楓久經戰陣,歷盡生死,他當然明白,什麼事立即就會發生。

    緩緩的,胡雙月的腳步向左側挪移,“五寸匕”在他手中閃泛着森藍的芒彩,而謝青楓卓立原地,垂眉如寂,他的“鐵砧”仍舊正豎於前,看上去彷彿一塊沉厚的鐵板!

    “五寸匕”的流燦像是一顆隕星的泄尾,拖着那樣蜿蜒多變的光紋猝然飛來,倏沾倏點之下,又疾走斜掠;謝青楓半步不移,他甚至沒有反擊,只將“鐵砧”的鋒面做了幾次旋轉,業已封死了敵人每一個角度、每一次的進擊。

    胡雙月的額頭上再現冷汗,他圍繞着謝青楓緩步打轉,“五寸匕”遊移不定的指划着,感覺上,卻似面對一座石山,渾然天成,竟是無懈可擊!

    攀附在樹頂間的紫凌煙,幾乎已經忘記她是幹什麼來的,只瞪大着一雙丹鳳眼,緊屏呼吸,目不稍瞬的注視着下面的情況演變,一時裏,她連自己是個什麼立場也差點混淆不清了……

    “五寸匕”突然又開始跳動,森藍的光芒由單凝的一抹驀地散裂為十三抹,十三抹冷焰由十三個不同的方位飛射噴瀉,卻集中向一個焦點——謝青楓。

    謝青楓的身形在焰光着體之前的剎那騰起,刃芒只是貼着他的腳底掠過,“鐵砧”便在這間不容髮的細微空隙裏暴翻,快得無可言喻,寬大又鋒利的刀口已切進肌肉、切入骨骼,切斷了五臟六腑,更將胡雙月由右肩至右肋,整整劈成了兩片!

    瘰癧的腸臟含着濃稠的鮮血,頃刻就泄滿一地,胡雙月像是嘆息般發出一聲低吟,即已寂然不動,他的面孔仰擱向上,除了慘白得出奇,倒沒有過份的惡形惡狀。

    謝青楓專注的歸刀入鞘,他把“鐵砧”插回同樣寬闊的牛皮鞘內,動作細緻謹慎,似乎地下的兩個死人,遠不及他現在做的事來得重要。

    一聲乾嘔傳自樹頂,接着又是一聲,好在並沒有什麼東西從上面吐出來。

    謝青楓漫步前行,頭也不回的飄出幾句話:“小媚,要想不看,得跟我離開這個地方才行。”

    衣袂帶風的輕響立起,紫凌煙飛射掠下,謝青楓瞥了她一眼,乖乖,臉色之蒼白,幾乎就和死在那裏的胡雙月差不多了。

    刀是別在後腰帶上,因此謝青楓得以空出手來擁摟紫凌煙,這殺人不眨眼的娘們,此刻的表現卻不見強,她捂着嘴,噎着聲道:“青楓……你可以殺他們,但,但不該下手這麼狠,連具全屍都不留……”

    謝青楓笑了笑,柔和的道:“橫豎是死,死的方式就不必挑剔了,小媚,當你們殺人的時候,也都給對方選擇的餘地麼?大概亦總是以你們認為方便的手法行事吧?”

    又幹嘔了一聲,紫凌煙低着頭道:“那是對付不相識的人才這樣,而胡雙月、山大彪,青楓,他們到底是我的三哥與六哥……”

    謝青楓搖頭道:“婦人之仁,真個言來無趣。”

    紫凌煙幽幽的道:“事情鬧到這步田地,已然不可收拾,青楓,現在想想,倒弄不清我做對了,還是做錯了?瞧着這一片淒厲慘怖,實在心亂如麻……”

    謝青楓嘆口氣,道:

    “如果不讓事情鬧大,開頭便容易解決,你的六位阿哥不是要你的命麼?

    包括你那位三哥及六哥,索性給了他們,不就天下太平,波瀾不起啦?你不甘願捨命,只有保命一途,要保命,必須自衞,而自衞的最佳手段為主動攻擊,情況便這麼衍生下來;你不妨多想想,除了一死了結,你還有什麼防止之道?“

    紫凌煙吶吶的道:“他們決不會放過我……只要我不死,他們就不可能罷休……”

    謝青楓道:“所以説,形勢就發展成眼前的光景了。小媚,你要明白,人想活命,有時候得付出極大的代價,無論代價付得多麼痛苦,只要不願死,就必須有所承擔。”

    紫凌煙感觸甚深的道:“當年大家結盟,規矩雖然訂得嚴苛絕情了些,但長久相處,卻也不分彼此,其樂融融,這些日子廝混下來,不知經歷了多少艱難困苦、兇危險峻,夥伴們都能同心共濟,相互扶持;‘北斗七星會’就像是一個家庭,我們七個是家庭中的成員,要説沒有情份,那是假的,至少我向來是把這兒當成我的家,在沒有發生這樁事故之前,做夢也不會想到有一天會離開他們,甚至與他們成仇……唉,好歹混出了頭,撐起了場面,卻就這麼一下子散了局……”

    謝青楓以笑非笑的道:“君不聞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天下豈有久開不散的筵席?

    何況像你們這種人肉席,早散早好,正可謀福天下蒼生,使多少無辜免遭塗炭。“

    橫了謝青楓一眼,紫凌煙狠狠的道:“我知道你早就看我們‘北斗七星會’不順眼了,這一次,可叫你抓住了機會,明正言順的拔除這根眼中釘,打底掃乾淨!”

    謝青楓不以為忤的道:“小媚,這不是狗咬呂洞賓麼?‘北斗七星會’豈是好惹的主兒?他們殺人放火,只要不衝上我,我就睜隻眼閉隻眼裝糊塗,原本河井水互不相犯,我哪來這高的興致去撩撥他們?便吃撐了也不幹這等麻煩事,説來説去,還不是全為了你,現在倒好,居然埋怨起我來了……”

    把面頰貼上謝青楓的肩頭,紫凌煙苦澀的笑道:“你別生氣,青楓,我心裏惱、心裏躁、心裏犯矛盾,難道就不能向你傾吐?你越來不愛我了,一點都不讓我,連多聽我幾句牢騷話,臉色就擺了出來……”

    謝青楓踢飛地下一塊小石,無可奈何的道:“眼下正在替你拼命,還要怎麼來證明我對你的情感?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不顧自己生死存亡,提起刀片豁起來看了,尚不算是一等一的情痴麼?小媚,你他娘太也難纏,令人消受不了……”

    紫凌煙又嬌嗔起來:“瞧你,這不是又對我不耐煩啦?你就不會再體貼點,再順着我點?”

    謝青楓幹聲笑道:“好、好,就再體貼點,再多順着你點吧,唉,竟像是前輩子欠了你的。”

    凌煙咯咯笑道:

    “可不是?青楓,我也常常在想,你這冤家一定是上輩子欠了我……”

    謝青楓忽然臉色一沉,道:“小媚,有件事,我差點忘了問你。”

    偷覷了謝青楓的神情,紫凌煙不由嚇了一跳,她惴惴不安的道:“你這是怎麼啦?好端端的一下子就把臉孔擺了下來?有話你説嘛,瞧你這樣子,好像我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似的!”

    謝青楓道:“方才,在山大彪第一次受傷倒地的時候,你為什麼不相機下手?如果你那時配合得好,頭一個回合將結束得更快更早,卻叫我又費了一番手腳!”

    噤窒了半晌,紫凌煙才怯怯的道:“我……我當時全身僵冷,稍稍猶豫了一下,誰知怔忡之間,機會已經失去了,青楓,我不是故意的,那一剎裏,只覺得有些迷亂錯愕……”

    謝青楓低沉的道:“小媚,對敵人慈悲,就是對自己殘酷,相同的情形之下,他們決不會可憐你,一點也不會,切切記住,下次不可犯同樣的錯誤,否則即將萬劫不復——你算是行家,原該不需我提醒你才對……”

    紫凌煙沙啞的道:“我不會再犯錯了,青楓,你放心……”

    這時,他們已經來在山腰平台之前,那座小巧的紅樓,遙遙入眼在望;

    紫凌煙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透幾分緊張的問:“青楓,下一着棋,你想妥瞭如何去走嗎?”

    謝青楓靜靜的道:“就在院牆之外,小媚。”

    怔了怔,紫凌煙不解的道:“院牆之外?在院牆之外幹嘛?”

    謝青楓伸手撫摸着紫凌煙那柔滑如緞帶般的披肩秀髮,無限憐愛的道:“傻丫頭,便在這裏做第二次狙殺!”

    激靈靈的一顫,紫凌煙脱口道:“可是,這是家門口——”

    謝青楓笑道:“這已不是你家的家門口,而且,辦這種事,來不及挑揀好風水地了!”

    紫凌煙臉蛋兒泛紅,有些窘迫的道:“你看,我又糊塗了!”

    謝青楓默查地形,並迅速有了腹案,他牽着紫凌煙的手走向一角更幽暗的地方,然後,把嘴唇湊在紫凌煙耳邊,輕輕低語:“下一陣,可能比頭一次遭遇要困難些,小媚,你必須定下心來,準備接應,千萬不可再昧於感情,誤了大事,你知道嗎?”

    點點頭,紫凌煙同時深深吸了口氣,表情十分果決的道:“我答應你不會使你失望,青楓,這原是我的事,怎能又誤了你?”

    謝青楓道:“這就好;只要聽到聲息,我們便各自進入攻擊位置。小媚,你隱藏的地方,是門後左側的矮牆之下,從那個所在,出手狙襲,角度及視線皆造成受攻擊者某種程度上的障礙,最令人不及防備;我的位置在對面的坡脊稜頂,與你的隱藏處正好形成斜角,交互夾擊,奏功的希望極大。”

    紫凌煙悄聲問:“青楓,為什麼你認為第二次狙殺,將會比第一次來得困難?”

    謝青楓嚴肅的道:“因為第一次他們沒有警覺,第二次他們就有了,小媚,對一個處在高度戒備下的目標動手,總要比攻擊一個全無防範的目標困難!”

    “哦”了一聲,紫凌煙又有些失悔的跺跺腳,微帶怨恚的道:“早知如此,我們該把路口的屍體移去才對——”

    謝青楓道:“我們沒有時間做那件事,而且殺成一片血紅狼藉,怕也收拾不乾淨,再説,把屍體放在那裏,尚另有作用,讓他們親眼目睹,不止情緒震動,情神上益增壓力,在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緊張狀態下,失誤的比算就更大了!”

    窒默了一會,紫凌煙的聲音像滲合着沙礫:“青楓,你真狠……”

    謝青楓古並不波的道:“我説過,對敵人慈悲,即是對自己殘酷,小媚,殺人殺到死,送佛送上天!”

    不知是身上冷抑或心裏寒,紫凌煙簌簌抖索起來,臉色也泛着青白:“但願這場惡夢快點過去,青楓,我真覺得承受不起了,可怕……好可怕!”

    謝青楓呵慰着道:“好歹撐持着,小媚,很快就會成為過去了,別擔心,一切都有我替你頂在前面。”

    紫凌煙剛待再把身子倚進謝青楓懷內,享受片刻的温暖,山路那頭,已傳來隱隱的腳步聲,還有,夾雜在腳步聲裏的喘息聲——好像人們在行動中馱負着重物的那種聲音。

    於是,他們立即分開,各自潛伏進先前預定的攻擊位置,也只是剛剛藏好,山路上,已影影綽綽的出現了兩個人,那兩個人的背上,好像還分別揹負着一團黑黝黝的物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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