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真的去管理中心跟社區租車位喔?”啜飲著含果粒的現榨柳橙汁,夏千娜涼涼地問道。
“嗯啊,不然怎麼辦?”沖洗著剛收回來的咖啡杯,毛珊竺無可奈何的輕嘆口氣。
天空雲層厚重,讓空氣稍嫌窒悶,彷彿隨時會下起雨來;咖啡廳裏的空調讓人感到舒爽,兩個女人坐在吧枱前閒嗑牙。
夏千娜是住在她樓上的鄰居,是個浪漫到不行的網路小説作家,工作時間超彈性,總教她欽慕不已。
“喂,小姐,你也未免太好説話了吧?”夏千娜不敢置信的瞪著她,那黑白分明的眼睛像要看穿她的靈魂。“他説什麼,你就怎麼做?你還有沒有個性啊你?”
“……話不能這麼説啊,確實是有社區管理條例可循嘛!”唉,她就是不懂得怎麼跟人爭啊!打小就是這性子,改也改不了。“之前把自行車停在走廊上,是因為對門的住户沒有抗議,所以才停得理所當然;現在人家已經抗議了,我照做也是應該的。”
“實在搞不懂你,怎麼一點原則都沒有?”用吸管攪拌著果汁,夏千娜想碎碎念都顯得有氣無力。
“嘿嘿,沒有原則就是我的原則咩~~”
人喔,一輩子才多久,要是什麼事都要計較,那得計較到什麼時候才能結束?難不成到進棺材的那一刻還要計較?
呿!那也未免太累人了。
“……”夏千娜翻翻白眼,這會兒可連出聲都懶了。
掛在咖啡廳大門上的風鈴突然叮叮噹噹的響起。
“歡迎光臨。”毛珊竺將洗好的咖啡杯放到水槽旁的置物架上倒放,反射性的揚聲喊道,並下意識的抬頭望向大門。“咦?妮妮也來啦?怎麼今天你們都這麼閒?”
進門的是住她樓上的汪丞妮,是她在社區裏認識的第一個好朋友。
她住五樓,住進社區之後先認識住在七樓的汪丞妮,然後透過妮妮認識了住在六樓、幾乎足不出户的夏千娜,性格不同的三個女人繼而成為密友,是她住進社區至今最大的收穫。
“幹麼幹麼?我不能來逆?”汪丞妮是承攬保險的業務員,也就是天天像小工蜂般往外跑的辛勤工作者;她放下肩上的大包包,一屁股坐到吧枱前,一開口就開始抱怨:“該死的天氣,雨要下不下的,煩死人了!”
“要下雨了喔?”夏千娜微微瞠大眼眸,不意極少出門的自己,竟會烏鴉的挑這種可能下雨的天氣出門。“完蛋!我沒帶傘出門耶!”
“沒關係啦,我店裏有備用傘,必要的時候可以借你用,改天再拿回來還就好。”毛珊竺安慰道。
“什麼改天拿回來還?我拿到你家,或你到我家拿不就得了?”夏千娜斜瞥她一眼。
“……也可以啦!”唉~~這女人的腦子總是動得這麼快,她差點都忘了自己就住千娜樓下呢!
“喂喂喂,麻煩注意一下我的存在好嗎?”汪丞妮受不了被這樣徹底忽略,喳呼道:“管它雨下不下,給我一杯”
“加奶的藍山咖啡!”毛珊竺和夏千娜異口同聲的喊道。
加奶藍山是丞妮萬年不變的最愛,身為她好友的毛珊竺和夏千娜當然清楚得很,不消她開口,自然幫她應答。
“贊!”汪丞妮翹起大拇指,算是給兩位好友的讚許。
“贊你的大頭鬼!都幾歲的人了,還什麼飲料都要加奶,跟小奶娃一樣。”夏千娜撥了撥波浪形的長髮,風情萬種的調侃道。
“喝奶好啊,看能不能喝奶補奶。”汪丞妮不以為意的大笑。
“早就過了發育期了,補奶是有困難,不過倒是有可能補到小腹上,變成小腹婆。”夏千娜涼涼的再損一句。
“……”汪丞妮一時語塞,臉上青紅交錯。
“好了啦你們,一見面就鬥嘴,不鬥會死喔?”將加了奶的藍山咖啡放到吧枱上,珊竺好笑的覷著兩位好友。“喏,你的加奶藍山。”
“這你就不懂了,朋友是越鬥嘴感情越好。”再啜了口柳橙汁,夏千娜裝飾著漂亮的水晶指甲的手指輕撫吸管。“要是相敬如﹃冰﹄,朋友也交不長久。”
“説的也是,女人常吃冰的可不好。”汪丞妮點頭附和。“所以説,打屁絕對有其必要性,懂嗎?小妹妹。”
毛珊竺眨了眨眼,彆扭的扯扯嘴角。
以眼角睨了丞妮一眼,夏千娜忍不住勾起嘴角。“打你的屁可以,不過我的屁就免了,我可是很怕痛的。”
“噗~~”毛珊竺不禁噴笑出聲,和汪丞妮相視而笑。
温馨的咖啡館,空氣間飄散著甜甜的咖啡香味,三個女人説説笑笑好不愉快,就在笑聲當中,大門的風鈴又響了起來。
“歡迎光臨!”再一次職業性的反應,毛珊竺揚起清嫩的嗓音,隨著視線落在門口的來者身上,笑容瞬間凝在唇邊。
只見一個男人走進咖啡廳,低頭收著黑色的傘,優雅的將傘擺進門邊的傘桶裏,緩緩的抬起頭,在看見櫃枱的毛珊竺時,亦微微瞠大雙眸。
“欸欸欸……你們認識喔?”善於觀察的夏千娜首先發現兩人之間不尋常的電流,一顆頭像個搖擺鍾似的在兩人之間打轉,沒忽略男人收傘的動作。“還真的下雨了,真討厭。”
“嗯哼。”毛珊竺和剛進門的男人都沒理會夏千娜,唯有丞妮好心的哼了聲,不致讓她唱獨角戲。
男人兀自選定窗邊的位置坐下,毛珊竺硬著頭皮走出吧枱,端了杯白開水,僵直的走向窗邊那人的位置。
“古先生你好,請問要點什麼?”她暗自深吸口氣,儘量保持聲音平穩的將白開水放到古羽靖面前。
古羽靖聞聲挑挑眉。“毛小姐好記性,麻煩給我一杯肯亞。”
“好的,請稍等一下。”她點點頭,轉過身後翻翻白眼。
他還不是記得她姓毛?這也算好記性?她突然覺得好笑,也鬆了口氣,旋即回到吧枱,拿出肯亞咖啡豆放入研磨機裏研磨。
“欸,你是不是認識那個男人?”夏千娜還不放棄,抓到機會立刻纏著她問。
“噓~~”毛珊竺以指抵住嘴唇,示意她別再問。“對啦對啦,他就是剛搬來我對面的那個鄰居啦!”她以氣音小聲應道。
“哦~~就是那個很龜毛,硬要你走廊上不能放東西的鄰居喔!”毫不理會毛珊竺的緊繃,夏千娜刻意放大音量説道。
被她這麼一喊,毛珊竺差點沒當場暈死過去;而原先什麼都不知道的汪丞妮,因而堆砌出他們之間約莫發生的可能;另一方,正好在喝開水的古羽靖,含在嘴裏的一口水差點沒失態的噴出來。
該死!這女人是把他的名聲説爛了是吧?他只是要求她將走廊上的東西收一收而已,她到底是怎麼説他的?
他的胸口鬱悶、心情沈鬱,臉上更是青紅交錯,一股無名火直在體內流竄!
將沖泡好的肯亞咖啡倒到精緻的咖啡杯裏,毛珊竺懷著歉意和不知所措的心情,將咖啡端到古羽靖面前,一雙眼説什麼都不敢看向他。
古羽靖還氣呢,也沒打算搭理她,但下一瞬間,形勢竟完全失控
在極心虛的狀態下,她沒注意到自己的圍裙去勾到桌角,正想離開時就這麼一扯,整個身體以非常不文雅的姿勢往古羽靖撲去!
“嘿!你……”
一陣哩啪啦的碰撞聲和男人、女人的驚呼聲在咖啡廳裏響起,徹底的引起坐在吧枱前那兩名女人的注意,夏千娜和汪丞妮不約而同的轉身查看。
這一看,兩人都張大小嘴,想笑又不敢笑。
由於這咖啡廳的座位並不是固定式的,可移動式的座位讓毛珊竺這麼一撞全給撞離了原本的位置,她整個人撲到古羽靖身上不説,兩人因此而相貼跌倒在地,更誇張的是,他們竟然嘴對嘴“親親”了耶!
真是精彩絕倫的畫面啊~~
毛珊竺和古羽靖僵成兩座石雕,雙方皆瞠大雙眸,不敢置信的瞪著彼此,誰都不敢亂動一下,而時間彷彿就靜止在這尷尬的一刻,唇與唇相互膠著……
“欸,我説兩位,大庭廣眾之下親來親去,似乎不太合禮數,你們要不要自行分開一下下?”
就在兩人“吻”得難分難捨之際,終於有人出聲了。夏千娜和汪丞妮以臂環胸,站得高高的看著好戲,兩道影子密實的壓在他們交疊的身上,完全沒有出手幫忙的意思。
可那聲音宛如一道解咒令,毛珊竺和古羽靖皆不由自主的抖顫了下,然後原本如相吸的磁鐵的嘴唇,因那聲音而產生相斥作用,兩人迅速由對方的身上“滾”開,兩張臉的顏色一樣紅,只差沒各自找個洞把自己給活埋了!
夏千娜和汪丞妮捧著肚子低笑,兩人都不好意思笑得太大聲,卻如何都控制不住自己上揚的嘴角,差點沒憋成內傷!
“對對對……對不起,這杯咖咖咖……咖啡由本店招待!”死命的瞪著自己的鞋,毛珊竺結巴得幾乎咬到舌頭。
“咳!”古羽靖鎮定的起身,拍掉身上的灰塵,輕咳了聲藉以穩定情緒,可臉上的紅潮已然氾濫至耳根,足以媲美關公再世。“做事莽莽撞撞的,我真懷疑你們店長怎麼敢僱用你這種員工?”
真要命!他可是第一次被女人“強吻”,而且是用這麼“強勢”的方式,教他一點拒絕的機會都沒有。不過……就在被她“撲倒”的剎那,他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狠狠的撞進心裏,教他不由自主的狠震了下。
以眼角餘光睞了毛珊竺一眼,他暫時還釐不清那是什麼樣的怪異感,下意識冷言冷語以對,藉以忽略心頭那抹莫名的輕悸。
“喂,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難相處?珊竺都説招待你喝咖啡了,你幹麼還數落她?”汪丞妮聽不下去了,忍不住出聲相挺。
“就是!就是!這什麼世界啊?得了便宜還賣乖,那可是我們珊竺的初吻耶!”夏千娜也不甘示弱的補上一句。
初吻?
她?
不敢置信的再看毛珊竺一眼,古羽靖有點傻眼。
她差不多有二十四、五歲了吧?略圓的小臉、大大的眼,稱得上秀氣佳人一枚,竟然沒有任何接吻的經驗?
這倒有趣了,意外的勾起他淺淺的興味。
“夠了你們,別再説了啦!”緊張的將好友拉回吧枱,毛珊竺都快無地自容了!
竟然還把她沒接過吻的事給説出來,真是丟臉丟到極點了!
沒想到她還沒在吧枱站定,就見古羽靖跟著三人的屁股後面來到吧枱前,抽出皮夾拿出一張五百元鈔票。
“你們説錯了,我這個人不佔人家便宜,該付的帳我照付。”他擺酷的低聲説道,一雙漂亮的眼,緊盯著吧枱後那張紅得像柿子的清秀小臉。
他這一説讓夏千娜和汪丞妮忍不住又笑了,而且是很不給面子的放聲大笑。
“你們笑什麼?”他不明所以地問道。
“先生,珊竺白白讓你給吻了耶!請問你怎麼付費?”夏千娜不屑的嘲諷了句。
毛珊竺簡直要哀號了!
是她的錯,動作太不小心才會把狀況搞得那麼尷尬,怎麼可以説這種話諷刺他?實在太不公道了!
“你們應該都看到了,並不是我願意或主動才……認真算起來,我才算是被非禮的那個!”古羽靖的眉心狠狠的揪扯了起來,有種遇到瘋婆子的錯覺。
“欸欸欸,你這男人怎麼這樣,有風度一點嘛,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汪丞妮忍不住再噓道。
古羽靖來回看著眼前的三個女人,末了,淺嘆一口。“算了,在你們的地盤上我認了。”隨即走出咖啡廳。
三個女人全被他搞到傻眼,彼此面面相覷,似乎完全沒料到他會就這樣轉身走人
什、什麼跟什麼嘛!什麼叫這是她們的地盤?明明就是公共場所的説~~
下班後回到家,洗了個舒服的澡,毛珊竺穿著輕便的T恤,拿起擺放在門邊的黑傘,忐忑的打開大門左右觀望,視線最後定在毫無動靜的對門。
都怪下午發生了那件烏龍事件,古先生走得匆忙,走時竟忘了將他的傘給帶走,所以她將他的傘帶了回來,好伺機還給他。
但他到底回來了沒啊?看起來一點動靜都沒有,教她心裏的忐忑加劇。
這樣上門好像怪怪的吼?畢竟下午才不怎麼愉快的分手……唉,不管了,該還人家的還是得還,先上前敲門再説唄。
她深吸口氣走出家門,提起勇氣上前按下對門的門鈴
咦?靜悄悄耶,沒人在嗎?
半分鐘後,她仍抱著傘在大門前發呆。
就在她掙扎著該不該再按一次門鈴之際,眼前的大門霍地被打了開來,讓沒有心理準備的她,差點原地驚跳起來。
“是你啊毛小姐。”看見她抱著傘站在自家門前的古羽靖微感詫異,一手扶著門把,一手拉著掛在頸上的毛巾擦拭濕發。
眼前的男人穿著浴袍,腰間僅系著浴袍的繫帶,隨著他擦拭濕發的動作,不經意露出大片胸前春光,更恐怖的是,那發上些許滴落的水珠,沿著頸項滑向他結實的胸口,一副“美男出浴圖”的媚樣!
毛珊竺呆了、傻了,完全沒想到他會以這種姿態出現在自己面前,她的腦袋當機、呼吸停頓,略顯困難的吞了口口水。“啊?”
“怎麼了?找我有事?”盯著她那被嚇到幾近蠢呆的可愛表情,那微啓的小嘴令他憶起下午在咖啡廳裏的“意外”,更直接聯想到她不曾被吻過的事實,他不禁揚起魅惑的淺笑。
“有事、有事……”茫然的順著他的話尾重複數次,直到她意識到他唇邊的笑意,她才猛然覺醒,一張小圓臉霎時脹得火紅。“對、對,有事,這是你下午忘在我店裏的傘,我順手拿回來還你。”
“幹麼這麼麻煩,改天我過去再拿就好。”他輕笑,突地轉身離開門邊,大門就這麼大剌剌的敞開著。
“呃……”他怎麼突然走開了?門又沒關、傘也沒拿,他是想怎樣啦?毛珊竺根本一整個傻眼,不知道現在自己該怎麼辦才好。
把傘丟著走人?可是他大門沒關耶!
那繼續站在這裏等?可她又不知道得等多久……
霎時她為難的擰起秀眉,一臉苦惱。
“古、古先生?”不得已,她硬著頭皮對著屋裏喊道。
“進來啊!我換件衣服,你先坐一下。”他的聲音傳了出來,聽來有點距離。
進去?這怎麼好意思?她只是來還傘的,怎好隨便進入他的勢力範圍?
不過他都這麼説了,她又怎能丟下傘落跑?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她只好脱了鞋,放大膽子走進他家,也不敢關上大門,就這麼呆站在門邊。
“好了。”由房間裏走出來,古羽靖見她呆呆的站在門邊,忍不住又笑了。“你站在那裏幹麼?進來坐啊!”
一見他已換好休閒服了,不再那麼“養眼”,她終於鬆了口氣,感覺神經不再那麼緊繃。
“古先生,我只是來還傘的,不多打擾了。”不過她還是有種想逃離的衝動,畢竟他們只是剛認識的新鄰居,太過熱絡似乎不太妥當,只因他們性別不同,她認為有避嫌的必要。
“這麼急著走?不留下來喝點什麼嗎?”説不上來為什麼,他竟因她的告辭而感到些許失落,不由自主的開口挽留。
“啊?我天天在店裏喝多了,都快變水桶了還喝喔?”她聞言小臉變苦,都快擠出苦汁了。
“哈!”他聽了直髮笑,拍了拍身邊的位置。“來啊,隨便聊聊也好,鄰居嘛,見面的機會多,得多培養培養感情才是。”
“呃……”培養感情?聽起來還真教人感到害羞。“古先生白天話好像比較少吼?”
白天時臉色跟大便沒兩樣,現在話倒是明顯多很多,態度也親切許多。
“我嗎?”他沉吟了下,好像確實如此。“不好意思,因為下午我遇到一點麻煩,所以心情不太好,希望你別見怪。”
純屬個人私事,由於兩人初識並不很熟,他也不便跟她提起,遂一語帶過。
“是這樣啊。”她扯開笑,心結霍然打開。“害我以為古先生是不好相處的人呢!原來是我誤會了。”
“是不好相處啊,我不是一搬來就要你將走廊上的東西清乾淨?”想必她對他的印象差到極點了吧?不然她的朋友也不會那樣酸他。
“沒有啦!是我自己不好。”她倒不認為那是什麼太過分的事,因為現在很多社區都有這種規定,而她只是貪個方便,所以也沒放在心上。“我想放在走廊上比較方便嘛,才會讓古先生看了礙眼。”
幾句話讓兩人之間的不快隨風而散,後來倒也相談愉快,毛珊竺不覺和他聊到晚上近十點,這才告辭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