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
「小花,你的飯。」
豔陽下,一個輕快的小身影咚咚咚跑進公園裏。
他今天負有一個神聖的使命,替仙恩阿姨送飯給公園裏的狗狗們。
這間公園本來被鍾叔叔買去做花房了,只剩下旁邊的一塊小草坪給狗狗們住。可是仙恩阿姨嫁給鍾叔叔之時,她要求的「聘金」就是更旁邊那塊空地。鍾叔叔為了不讓已經挺着一肚子球的仙恩阿姨跑去嫁別人,只好把它買下來,改建成一座新的公園。所以晚翠新城現在既有花房,又有花園,狗狗也有更大的地方住了!
六歲的小男孩把狗碗送到一隻正在喂小狗的狗媽媽旁邊。
咦?不對,他又走了回來。
窩在小花胸前吃奶,四頭鑽動中,竟然冒出一對尖尖的耳朵。
「我沒有弄錯吧?」他越看越驚奇,腦袋都看歪了。
是貓貓耶!呵呵,是一隻小貓貓哦。
他飛快跑進公園的遊戲區。
「蘋蘋,蘋蘋!」俊秀的臉頰興奮得紅撲撲的。
一羣有男有女的小朋友站在球場上,正在選隊友打躲避球。
「剪刀石頭布!我贏,」一個穿著牛仔裝的小女孩往隊伍中的某個人一指。「我挑阿虎。」
「不行啦,你們那一隊有你又有阿虎,我們這一邊根本不用玩了。」和她猜拳的男生抗議。
「願賭服輸,誰教你猜拳猜輸我!」女孩的雙眸炯炯發亮,小臉蛋兒紅潤潤的,一副精力充沛的模樣。
「對嘛對嘛!」她身後一羣子弟兵紛紛出聲支持。
「蘋蘋!蘋蘋!」尖鋭的叫聲一路興奮地飆過來。
吼!又來了!又是裴洋那個娘娘腔。
蘋蘋臉色一板,招來副手。「阿強,你來接手。」
「蘋蘋,不要理他啦,他又不會打球。」每次被球輕輕碰到一下,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實在有夠膽小的。
「叫你接手,你就接手。」蘋蘋白他一眼。「我馬上回來。」
池淨阿姨和裴海姨丈出國參加巡展,還要一個多月才會回來;臨出國前,一如以往,把獨生子裴洋託給外婆照料。
她爸爸和舅舅一家都住在同一個社區裏,所以家裏沒大人時,小孩子們就猴子稱大王了。
一開始她還覺得當大王滿威風的,可是,遇到裴洋這個跟屁蟲兼娘娘腔,再有耐性的人頂多只撐得了五分鐘。她今天算破紀錄了,先聽他扯了七分鐘的櫻桃小丸子,才把他丟給媽咪。
奇怪,裴海姨丈高大威猛,英武神勇,怎麼生的兒子這麼不濟事呢?七歲的鍾蘋撇撇嘴。
「幹嘛?沒看見我要和朋友打球。」待他跑近身來,鍾蘋搶白。
「蘋蘋,你來看。」裴洋不由分説,扯了她就往外頭的狗狗區跑。
「這有什麼好看的?不就一窩小狗嗎?」鍾蘋只想快快打發掉他。
兩個月前剛來的小花,上個星期生了。等它身體復原,媽咪就要帶它去結紮,順便注射芯片,正式加入「晚翠之家」。
「你看,裏面有一隻小貓。」小男孩討好地説。
「笨,那是狗狗啦!」鍾蘋自認已經盡完做表姊的義務。「你自己慢慢看,我要去打球了。」
裴洋急了。
「你再看仔細一點,最旁邊那隻真的是貓貓。」
「裴洋,你這個癩痢頭,我説是狗就是狗!」鍾蘋拍了他後腦一巴。
踉蹌了一步的小男孩頓時淚眼汪汪。
「我才沒有癩痢頭,而且那明明是一隻貓。」
鍾蘋再瞄幾眼,好象真的有一隻小貓混在小狗堆裏吃奶!老媽一天到晚撿些棄犬棄貓回家,確實有可能把失母的小貓偷偷塞進狗媽媽的窩裏餵養。
她不肯認輸,立刻轉移話題。
「外婆説你洗澡都不喜歡洗頭,不洗頭就會變成癩痢頭。」
「亂講,我自己不洗,可是媽媽會幫我洗。」裴洋含着眼淚,用力吸鼻子,不讓鼻涕流下來。「等我爸爸回來,我要跟他講,你欺負我。」
鍾蘋抬高下巴,飛揚的短髮在午後日陽下閃閃發亮。
「你去講啊!誰怕你?姨丈最疼我了,他才不會相信你。」小氣鬼,告密鬼!
「亂講,他是我爸爸,他當然相信我。」
「不信!」
「信!」
「不信!」
「他信啦,信啦,信啦!」小男孩放聲大哭。
喔!又來了,愛哭鬼!
鍾蘋學她老爸的標準姿勢——兩手往胸前一盤,困擾地搖搖頭。
一輛廂形車在公園旁邊暫停一下,車窗搖下來。
「蘋蘋,你們在做什麼?」正義之聲出現了。
她老爸那揪着眉的審視眼光霎時讓她五臟六腑全移位。
嗚,老爸不是説要到花蓮去,晚上才會到家嗎?
「爸爸,你回來了。」鍾蘋趕快把愛哭鬼樓進懷裏,用力拍拍拍,一副友愛手足的乖模樣。
「你又欺負小洋了?」鍾衡沉下臉來。
遺傳果然是一件驚人的事,當年為孃的成天在公園裏欺負小男生,現在連做女兒的都盡得乃母真傳。
話説回來,仙仙當年恰歸恰,外表還長得十分女性化,長長的馬尾巴,漂亮的小洋裝,可愛逗人極了。而他的寶貝女兒呢?雖然也是五官端秀,靈動可愛,卻是那種野孩子型的活潑。瞧,她牛仔褲的膝蓋不又磨破了一個新口?
再瞄一眼淚漣漣的小裴洋,他不禁覺得好笑。
人家説父債子還,大概就是這麼回事兒。
當年狂妄霸道的裴海,老是佔他這個老實頭的便宜,偏偏生了一個兒子性格温温軟軟,當場被他女兒克得死死的。
「小洋來,給叔叔看看。」他打開門想下車。
「不用了,不用了,爸爸,你趕快去把車子停好,等一會兒要吃飯了。」鍾蘋死命把裴洋往身後拖。怎麼可以讓他過去告狀呢!?
鍾衡想到後面滿車的苗種和植物,急待處理,只好點點頭。
「你們兩個小朋友不要吵架,好好玩,知道嗎?」他諄諄叮嚀,臨開走前,又探出頭來警告女兒一句:「你是做姊姊的,要玩就帶小洋一起去,不準把他撇下來。」
吼!她就怕聽見這一句。蘋蘋登時垮下臉。
「討厭,你又不會玩躲避球,每次都一進場就被打中了,我帶着你怎麼玩?」她臭着清秀的小臉蛋嘀咕。
無論她如何念,裴洋都陪着一張小笑臉。只要她肯陪他玩,他就滿足了。
嘰,離去的廂形車突然倒車回來。
譁,老爸耳朵沒這麼利吧?隨口嘀咕兩句他都聽得見?
「蘋蘋,過來。」鍾衡搖下車窗,向女兒使個眼色。
看樣子不像要罵人哦!鍾蘋扯着表弟,好奇地跑到老爸身旁。
「老爸?」
「待會兒爸爸先不回家,直接進花房,五點以前,如果媽媽來叫你們回去,先別告訴她爸爸回來了。」鍾衡神秘莫測地交代。
「老爸,你要做什麼?」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晚一點你就知道了。」他含笑,輕敲了女兒額頭一記。
「噢。」鍾蘋按着被敲的地方,一臉機靈相。「如果媽媽五點以後才來叫人呢?」
「那就叫她直接到花房來找我。」噯!女兒嫩嫩的臉蛋好可愛,極似當年仙恩的樣子,害他忍不住一直想捏。
「好啦好啦,我要去玩球了。」鍾蘋趕快退離老爸的魔爪。
簡直是虐待兒童!
「蘋蘋,小洋,回家梳洗一下,要吃晚飯了。」
五點整,鍾家懷胎五月的女主人出現在公園門口。
遊樂區響起一陣好響亮的「唉——」,兩道小影子就在眾人失望的嘆息聲中,步出場外。
看見女兒滿頭滿臉泥沙,牛仔褲又多了幾道口子,仙恩按照慣例,先倒抽一口氣——
唉!算了,她該習慣了。起碼女兒今天膝蓋上沒傷,算不幸中的大幸。
女兒這種性子到底遺傳到誰呢?她小時候雖然也很皮,卻沒有皮到幾乎過動的地步。
應該是鍾大牛的錯,他年輕時不是飆車族嗎?愛衝愛玩,好勇善戰,對!這鐵定是他的遺傳。
推卸完責任之後,她心裏頓時輕鬆不少。
「小阿姨。」裴洋跑過來,甜甜地喚上一聲。
和蘋蘋相較之下,同樣滿身沙、臉孔卻乾乾淨淨的他就像天使一樣。
「好乖,我們回家吃飯。」她一手牽起一個小孩,嘴裏犯嘀咕。「你爸爸也真是的,要出門也不説清楚何時回家,晚飯都不知道該不該煮他的份。」
鍾蘋赫然想起自己的重責大任。
「媽咪,爸爸已經回來了,他在花房等你。」
「什麼時候的事?」仙恩訝然道。
裴洋想插嘴。「就是下午三——」
啪,一個大鍋貼往他嘴巴蓋上去。
「我剛剛才看見他的車子往公園外面過去。」鍾蘋趕緊陪笑。
仙恩瞄了女兒及淚眼汪汪的小男生一眼。
「好吧,你們先回家洗澡,不準再繞到其它地方,知不知道?」
「是。」鍾蘋乖巧地應。
看着母親走捷徑,穿過小樹林,消失在層層迭迭之間,她的小腦袋又開始轉起念頭。
「小洋,我要跟上去看看,你自己先回去。」
「我也要跟你去。」裴洋完全不需要多想。
「不要,你每次都笨手笨腳的,弄出一堆聲音。」
「我要去啦,我要去啦!」他又鬧起來。
鍾蘋頭疼地按住額角。
驀地,一道灰色的身影飛快從樹枝間竄過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蘋蘋,你看,樹上有一隻老鼠。」
「那不是老鼠,是一隻松鼠。」也好,騙他去追松鼠,免得跟上來礙手礙腳。
「是老鼠啦!」
「是松鼠!!」她勉強自己有耐心。
「可是它長得毛灰灰、鼻子尖尖的,明明像老鼠。」男孩堅持。
「裴洋,你這個笨蛋!你見過老鼠會長膨膨的大尾巴嗎?」鍾蘋兩隻手叉在腰上。
裴洋愣了一下。
「哇——你又欺負我,你又欺負我!我要去跟小阿姨説,嗚……」他放聲大哭,往仙恩消失的方向追過去。
喔!都已經跟他講別發出太多聲音,他還給她一路哭叫跑過去。
超級告密鬼!有一天她一定要趁着大人都不在,好好教教他「長幼有序」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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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衡?」仙恩推開温室的玻璃門。「鍾衡?」
這間温室後來又經過擴建,佔地超過百坪,隔成好幾區。有些部分栽種專業的植株,另有一部分是居家休閒、種着好玩的植區。花架及玻璃隔板形成重重的屏障,花影與葉影悠哉晃擺着,教她無法一目望到底。
另一端有些——的聲響,似乎有人在翻動植士。
「鍾衡!」她一路巡了過去。
經過專業區時,「仙恩」瑪格麗特向她晃影招呼,這是兩人初識那年,他推出於國際間的新種,算算有十二年了。
經過專業二區,新品種的茶玫瑰,這是他們婚禮上的佈置主花。
經過休閒區,蘋蘋出生那一天,他種下一株蘋果,年年都會結果。
經過休閒二區,她和兄姊共三個家庭,為了慶賀裴洋滿月及各自的小孩滿週歲,一起種下的三種誕生花。
別人用筆、用相機寫日記,他們用植物寫日記。每個植區裏,種的不只是植物,而是她和鍾衡的人生。
七年來的恩愛生活,點滴流逝。她意隨境改,悠然逛過去,感觸和歡喜綿綿不絕地累積。
離丈夫越近,他製造的翻土聲也越發明顯。
在最後一個轉角前,一樣不該出現在温室裏的東西,讓她突兀地停下步子。
腳踏車。
而且是一台超級破爛的腳踏車。把手與車款還是二、三十年前才看得見的那種。
仙恩愕然盯着它,腦中有些什麼東西,極快速地飛過去,她卻記不真切。
下意識地,她蹲下來,在腳踏車座墊下方,找尋一個船錨型的貼紙。
有!
她不知道,是「找到」這個貼紙較讓她驚訝,或者是「不意外」自己會找到。
她見過這台腳踏車。在哪裏呢?是什麼情況下呢?
她怔怔出神。
「仙恩。」轉角處響起丈夫的呼喚。
她回過神來,繼續往下走。
一個迸裂漏底的小水桶,在轉角處等着她。
仙恩瞪着這個玩具型的小塑膠桶,黃色的,裏頭還有一根同色系的小塑膠鏟。
我今天帶水桶和鏟子來哦!阿牛哥哥,我幫你挖土。
恍如腦中的薄紗剎那間被人撩開,下一秒鐘,一個純稚的小女孩聲音,清脆響起。
她傾身,拾起小塑膠鏟。
你那個桶子太小了,根本裝不了多少泥土。
她轉首,看着身後的腳踏車。
阿牛哥哥,你的車車怎麼不見了?
壞了,修不好了。
這些……這些是她的童年啊!
仙恩細細審視這些舊物,看起來雖然陳舊,卻被擦拭得異常乾淨。尋常人早該扔進垃圾堆裏的雜物,他上哪兒去找回來的呢?
她機械似地轉過彎拗,那一區是三個家庭的「共享院子」,有一片粗獷的泥土地,讓幾個小朋友隨意去種他們喜歡的植物。
在歪七扭八的花草矮樹之間,有一畦新翻的泥土,地方不大,僅供兩人轉身——而且,不是兩個大人,是兩個小孩。
或者,她該説,一大一小?
新土的中央,一株大輪種玫瑰花,亭亭玉立,向她燦綻着花顏。
我們把玫瑰種在這裏吧!你上次説,你叫什麼名字。
我媽媽都叫我「仙仙」。
嗯,仙仙,我記住了。
前方那個男人俊朗地站着,撐開了天與地,含笑的雙眼形成日月星辰。她的眼神彷彿穿透了他,落在一個大男孩身上。
男孩蓄着及肩的長髮,一忽兒是金色的,一忽兒是紅色的,努力想在樸拙的臉上寫滿不遜的線條。
我的外號叫「牛仔」。台語的「牛仔」就是國語「阿牛」的意思。
啊,她的阿牛哥哥!原來「他」,是他……她竟忘了他,而他,一直記着。
她怔忡而立。丈夫走上前環往她,她的鼻端前立時鑽滿了他熟悉好聞的味道。
鍾衡抬手撫過她臉頰,她才知道自己落淚了。
「我……」第一次的出聲不成功,她又試了一次。「我不知道『仙仙』還活着。」
「她一直活着,活得很好,很快樂。」他温柔地盯着愛妻。
「你回去過?」她眨出一個淚汪汪的笑。
他從上衣口袋掏出一張黃而陳舊的小紙條。
她不需要看,她知道上面寫了什麼。
她只是不知道,當年這封拙稚的信,終究送達了收件人手中。
歲月是最好的郵差。
「我出獄的第一件事,就是回舊家去,但是你們已搬家了。聽社區管理員説,張伯伯調職到台北去。」他低沉的聲音,有如歲月裏的一首詩。
「什麼張伯伯,要叫『爸爸』。」她眼瞳微濕,嘴邊是一抹深情的笑。
鍾衡輕吻她」下,心滿意足。
「我立刻到秘密花園去,因為我就是知道,你一定會留下訊息給我。」他的眼神顯得悠遠。「當時,『仙仙』的狀況很不好,水分過多,根部幾乎腐爛。但是它仍然頑強地撐着,固執地扎進土壤裏,搜尋每一絲可以活下去的機會。一股無論如何都要救它的念頭,讓我把它帶回花蓮去。」
「你和仙仙,都在那裏重生了……」她輕撫丈夫的臉。
「我在花蓮消沉過一陣子,求職處處碰壁,學業又高不成低不就,有幾度,我險些要放棄一切。」他吻了吻她的眼睫。「可是,每當我心情不好,去院子裏探望仙仙時,我都會看到它正努力為了自己的生命,苦苦掙扎。即使許多園藝店老闆都搖頭嘆氣,斷定它救不活了,可它從不放棄每一絲生機。是它給了我勇氣,以及去鑽研植物生命的契機。」
「你是説,『仙仙』才是Balance真正的鼻祖?」她破涕為笑。
「沒錯。」他低頭,深深望進妻子的眼底。「還有那個留話給我的小女生。我常想着,那個小女孩承諾,將來長大了會跑回來看我,也會來看『仙仙』。如果我就這樣撒手放棄,她以後找不到我們,不知會有多傷心。」
她緊緊埋回他懷裏。
「討厭,我是來叫你去吃飯的,你卻害我一直掉眼淚……」
他的臉也埋進她的發內,深深吸喚她令人安心的香息。
「仙恩,我一直忘了告訴你一句話。」
她用力眨着眼睛,想把所有的淚水眨回去。
「什麼話?」
他挑了挑眉,露齒一笑,眉眼間躍上極不搭軋、卻又無比熟悉的要帥表情——這個表情不屬於他,是少年時期的牛仔。
「嗨,仙仙,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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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阿姨為什麼又哭又笑的?他們在幹什麼?」
「我怎麼曉得?我又沒有千里耳,可以隔着玻璃聽見。」
「他們不是你爸爸媽媽嗎?你應該猜得到啊。」
「奇怪了,他們也是你的小阿姨和叔叔,怎麼你就猜不到?」
「唔……」
「走吧,我們先回家去,免得待會兒被活逮。」
「蘋蘋,等一下,我剛才追老鼠的時候,撿到一樣東西。」
「是『松鼠』!」頓了一頓。「這是蝴蝶蘭呢!你去哪裏撿到的?」
「我追到大路上,在路邊撿到的。我要把它種起來。」
「蘭花很難養的,你可不要把它給養死了。」
「那……那給你,你幫我種!」
「喔!每次撿到什麼東西都要扔給我……」
這天的晚霞濃成一道影,樹梢的微風淡成一首歌,男孩和女孩手挽着手,歸家的路漫漫往前延伸,終點,通向一個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