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魔俱未見過餘樹奇和譚妒非,只見他兩人和三位苗女大模大樣在石壁前談天,也不知石壁後面就是藏寶洞口。火魔君利本蕃以為這夥男女定是赤地千里李澤南的門下,“呔”
一聲道:
“快傳話請你們師父出來相見!”
玄陰婆婆驟見餘、譚兩人,雖然怔了一怔,旋而她想到兩小俠既然坐在洞口,赤地千里定已被趕走,也覺幾分快意。但這一對少年男女,比赤地千里還要難惹,看他從容不迫的神情,莫非還有他師長在內?因此,她又帶有幾分擔憂,恐怕惹來強敵。
她心念未定,利本蕃已向對方發話,登時觸動靈機,心想:
“十八羅漢陣到底如何厲害,老孃未曾見過,何不挑起他們打一場看看?”當下接口狂笑道:
“利老五!你看走眼了?人家是正派裏頭後起之秀,豈是你這幹邪魔外道使喚得來的?”
利本蕃臉色顯得十分難看,見那夥少年男女依然不理不睬,更氣得怒喝一聲道:
“小鬼!你師長是誰?”
譚妒非對苗秀兒大聲道:
“大師妹!你可聽到那裏走來一匹毛驢?”
她這話説得十分大聲,利本蕃自然聽得清楚。登時臉色暴紅,喝一聲:
“小鬼可要找死!”掌勢一揚,忽又轉念自己成名多年,豈可欺一後輩女流,因而又停掌不發,冷冷道:
“你們到底是何人門下,説出來,老夫決不怪你!”
玄陰婆婆生怕天下不亂,見利本蕃投鼠忌器,欲發又止,轉向毒魔君道:
“十八魔也不過虎頭………”
毒魔君不待她把“蛇尾”兩字説出,已經朗笑一聲道:
“利老五就教訓幾個小鬼一番,省得別人説我們怕事!”
火魔君利本蕃循聲暴喝,一掌拍向譚妒非頂門。
這一夥小俠早知對方遲早會先動手,苗氏三女功力雖然不足,但每人俱學到盈虛一字訣,各有一套專技。餘樹奇更是暗裏蓄勁防備,一見利本蕃掌形擊落,四少女即如投石濺水,向兩側一分,餘樹奇“離”字訣一掌推出,“蓬”一聲巨響,火魔君登時被震得踉蹌退後三步。
要知十八魔既然享譽多年,功力怎會如此不濟?原來火魔君見對方是一位黃花少女,而且坐在石上,若驟施毒手,縱使斃敵於掌下,也自覺勝之不武,這才使用三四成真力,欲迫對方起身交手。
不料這羣小俠有備無患,反乘火魔君粗心大意,給他一個下馬威。這一來,火魔君吃虧不小,羣魔卻是人人失色。
玄陰婆婆磔磔怪笑道:
“如何?我説這夥小輩不大好服侍吧!”
火魔君羞上加羞,大喝一聲,身形一閃即到,衝過四女身側,覷定餘樹奇連揮幾掌。
這時他已知對方絕非易與,每一掌均用出七八成真力,掌心透得血紅,掌風“啪啪”脆響,潛勁源源不絕由臂間發出。
餘樹奇知道苗氏三女功力俱弱,生怕被敵人誤傷,而且玄陰婆婆和十七名敵人尚在一旁虎視眈眈,俗話説:笨鳥先飛。當前這人藝業已是不弱,餘人或會更高,倘被衝進甬道,諸女更加可慮。急施展絕學,“噗噗……”硬接對方几掌,遏阻火魔君攻勢,高聲叫道:
“妹妹先與諸師妹退過一邊,待我打發這個兇賊。”
瘦魔君周興一聲冷笑,欺身而進,擋在譚妒非和苗氏三女面前,叫一聲:
“我們還有十八人,難道服侍不下你幾個丫頭?”
譚妒非藝業雖較弱於餘樹奇,性子可是更急,叱一聲:
“你敢怎的?”身若旋風一卷,同時一掌拍出。
周興真沒想到一位豔若嬌花的少女也學成劈空掌力,待見掌形甫動?掌勁已到,要想舉掌還手,已經來不及,只好斜躍一步,避開來勢。
譚妒非一掌未中,掌勁竟將地上的敗葉塵石帶飛,一條塵龍也似地遠射數丈。但她並未因此停手,弓步一移,對準周興又是一掌,周興一時輕敵,落在下風,被譚妒非一連幾掌,打得他左閃右避,竟是還手不得,看得餘賊只是皺眉。
苗秀兒見餘、譚兩人打得有聲有色,技癢起來,也不問問自己是否能行,竟向羣魔招手,叫一聲:
“誰敢過來廝打?”
要知十八魔享譽多年並非幸致,苗秀兒身法迅速,氣勁不足,怎瞞得過這羣魔惡煞?
白魔君呂無礙在十八魔中年紀最小,藝業也最差,便圖先撿個便宜,一個縱步,站在苗秀兒面前,笑説一聲:
“何必在此廝打。嬌娃年輕貌美,理應上牀才是!”
苗秀兒本是苗酋之女,所以能夠通曉官話,對於話裏相關的意思,仍是一竅不通。
但譚妒非卻聽得面紅耳赤,一聲嬌叱,由側方一掠而到,猛劈一掌,把一個呂無礙打飛丈餘,坐在地上厲叫。
周興與及羣魔俱未料到譚妒非如此出手傷人,以致攔截不及,這時見同伴受傷,毒魔君大喝一聲,揮手處,一蓬淡煙由袖底飛出,疾撲四女。
苗氏三女生長在蠻煙瘴霧之區,慣於使蠱施瘴,經常攜有各種解藥,一見毒魔君袖裏出煙,即知定是煙瘴之類,苗秀兒一聲嬌笑,玉臂一揮,袖底也飛出一團淡黃色的輕煙,登時異香撲鼻。
毒魔君擅長施毒,自然也懂得各種毒物的解藥。一見這名苗女竟使出“百毒解”的“七瓣芸香散”,不禁大吃一驚,恐怕自己身上所攜的毒藥盡被七瓣芸香敵解去,急躍退數丈,叫一聲:
“這夥苗娃由你們對付!”
笑魔君見毒魔如此驚慌,明白就裏,一步搶先,笑説一聲:
“嬌娃兒!咱們來玩個痛快!”一出手便是猛烈的掌風,將雙方發出的毒煙和解藥盡卷高數丈。
瘦魔君周興也恰在此時追到,雙掌頻揮,凌厲的掌風疾打譚妒非身前。晃眼間,兩人掌勁相擊處,沙飛石走,苗氏三女見恁般厲害,驚得步步後撤。
笑魔君一聲朗笑,錯步暴肩,飛撲苗秀兒。
哭魔君、黑魔君也分頭撲向苗眉、苗雀。
餘樹奇本是與火魔君空手對招,略佔上風,這時三魔飛撲而出,情知苗氏三女定難抵擋,大喝一聲,身形扶搖直上十餘丈,在空中拔劍轉身,一招“寒雨連江”幻成數萬點金光疾衝而下。
這一招“寒雨連江”正是獨孤老人的絕學,但餘樹奇以盈虛功的身法施展出來,更覺威力增大數倍。當時與諸女動手的魔君只覺劍尖全指向自己頭頂,驚叫一聲,各自倒躍數丈。
餘樹奇見敵方人數太多,若不速戰速決,勢必耗盡氣力。身形一落,揮劍如風,但見萬道精虹,飛卷而上,不僅將動手的羣魔迫得退讓,甚至袖手旁觀的羣魔俱被他凌厲無前的劍法驚得面容變色。
玄陰婆婆只冷笑一聲道:
“耿老兒説甚麼十八羅漢陣,原來只是紙糊老虎!”
她一言驚醒夢中人,毒魔君陰森森一聲怪笑,接着郎喝出一聲:
“佈陣!”
餘樹奇一枝寶劍雖厲害得使敵人震驚,但他自知好漢敵不過人多,一劍難當眾刃,聽得毒魔君高呼佈陣,知對方定必以多為勝,也急叫一聲:
“譚妹妹護三位師妹後退!”他反而卷劍直衝,笑道:
“要布甚麼陣?”不問青紅皂白,劍風颼颼,劍-四射,把哭、笑、黑、火四位魔君迫過一邊。
譚妒非不肯獨退,對着苗女叱一聲:
“你們快走!”兩手就腰間一抽,兩條碧蘿劍就像青蛇飛舞,疾衝羣魔右翼。
苗氏三女明知藝不如人,但見來的兩位同門武藝恁地高強,自也想顯幾手本領。苗秀兒叱叫一句苗話,三女便擠在一起。苗雀兒沒有兵刃,卻自裙裏抽出一根黃晶晶,頗似山藤做成的軟鞭,配合苗秀、苗眉,撲向敵陣。
餘樹奇心想:
“你三人齊上,也夠不了人家一掌,何必送死?”但面對強敵,又不能呼叱她們,過分暴露她們藝業上的弱點。敵方玄陰婆婆和兩名魔君見三女居然不顧死活,跳躍上前,不覺磔磔一笑,玄陰婆婆首先縱出,兩名魔君隨後,掌影如山,向三女頭上壓落。
以三魔聯手先發的威勢,餘樹奇欲硬擋這一擊都難,何況這藝業尚未成熟的三女?急得他不顧一切,大喝一聲:
“快走!”
説時遲,那時快,餘樹奇雖叫出聲來,三魔的掌風已挾着萬鈞重力,帶起尖鋭的嘯聲,壓到三女頭頂。
餘樹奇被四魔纏鬥,愛莫能助。譚妒非相隔過遠,也鞭長莫及,眼看三位美嬌娥即將被打扁在地。
不料掌勁一落到三女頭上,立即勁道盡失,苗秀兒反向上躍起數尺,對準玄陰婆婆褲下就是一劍。要知玄陰婆婆與二魔俱是身隨掌走,一閃而到,以為三女定斃掌下,豈知事出反常,苗秀兒這一劍雖沒甚功勁,卻是疾如奔電,猛向上削。
這時雙方來勢俱速,玄陰婆婆藝業再高,對這出人意表的一劍,也無從逃避。但她到底老於江湖,練歷不知多少,厲喝一聲,左掌對準來劍橫力斫出。
説也奇怪方才她以十成掌勁打向苗秀兒的頭頂,卻是勁道盡失;這時救急的一掌,勁道大不如前,反而“鏘”一聲響,幾乎將苗秀兒的寶劍打得脱手飛去。
但是,這樣一下,玄陰婆婆反而吃虧不小。
苗秀兒劍尖已到玄陰婆婆兩股之間,被她用力一斫,劍鋒一歪,恰在她那瘦得如同乾柴的腿根劃破一道深槽,痛得她慘叫一聲,就勢一個筋斗翻出數丈。
這果然是“八十歲老孃倒繃孩子”,玄陰婆婆這樣一個人物,竟在陰溝裏翻船,栽在一位尚未出師的嬌娃手裏,她身後兩魔端的又驚又笑,各自猛向地面連拍兩掌,藉勁抽身,翩然而落。
苗眉、苗雀,雖見她師姐一劍傷敵,但各揮手中兵刃,在身前幻成一堵光牆,阻敵進攻。
苗秀兒身形落回地面,笑呼一聲:
“惡魔!你那陣不如我的陣好!”接着又以苗語吆喝一聲,再撲敵陣。
餘樹奇原是替她三人擔心,經此一來,不禁又驚又喜。起初以為她三人身上帶有什麼寶物,及至聽到苗秀説出個“陣”字,頓時悟出她三人所學的是“離”“他”“損”三字訣,這三種功夫,完全以化消為主,是以敵方掌力再猛,也無法損她毫末。
譚妒非不知盈虛功有此妙用,只見三女能夠傷敵,登時喜氣洋洋,高聲大讚道:
“打得好,殺得好,那妖婆也吃得好!”
玄陰婆婆受傷非輕,卻是犯了兇性,再被譚妒非喝她的倒-,怒火更加上衝,立即吸進一口真氣,縱聲厲笑。
她這一種“奪魄魔音”,不但苗氏三女禁受不起,連譚妒非也有點禁受不起。
十八魔不防地忽然發出奪魄魔音,若在平日尚可勉強支持片刻,但玄陰婆婆傷痛之中,發音更加刺耳難聽,以致每一魔俱須高聲厲喝與魔音相抗。
餘樹奇一聽魔音驟起,就知三女要糟,但又不欲將它喝斷,故意留它阻擋羣魔,急高呼一聲:
“妹妹!我擋住這妖婆,你快護師抹入洞!”在厲聲疾呼中,一個縱步到達玄陰婆婆面前,揮劍就劈。
但譚妒非雖勉強能夠收攝心神,不至被魔音迷亂本性,只因羣魔纏戰,難以抽身,眼見苗氏三女身子搖晃,似將倒下,急得無法可想。
忽然在石壁間一聲長笑,竟如春風化育,生氣蓬勃,奪魄魔音全被遮蓋得不剩半點。
要知暴喝的聲音來遮斷魔音,餘樹奇也曾經用過,但要以笑聲來遮蓋魔音,這份功力已經高絕,餘樹奇忍不住高叫一聲:
“姑姑!”陷於迷惘中的苗女聽到笑聲,也霍然而起。
玄陰婆婆最厲害的就是奪魄魔音,這時魔音被破,真氣也受到激盪,情知決難與對方匹敵,急高呼一聲:
“快走!”首先拔步飛奔。
羣魔雖知發出笑聲的人,功力絕高,但他十八羅漢陣尚未施展開來怎肯就此退去?毒魔君見玄陰婆婆不戰而逃,氣得冷笑一聲道:
“臭婆子你儘管走,十八羅漢不像你那樣膿包!”
毒魔君雖抱定與來人見個真章的決心,但十八魔已傷了一個,剩下十七個,先已被餘樹奇與四女衝截得連陣勢都擺不出來,要想佈陣候敵,談何容易?
四少女被笑聲振奮,齊聲嬌叱,再撲上前,忽聞一聲:
“秀兒!”又同時收步。
餘樹奇和仇殘子方蓉相處十年,音容笑貌無時不在腦中縈迴,一聽呼喚秀兒,已辨出是姑姑的口音,也顧不得與羣魔廝殺,意隨心轉,身隨意去,飄然到達傳聲的石壁,叫一聲:
“姑姑!奇兒來了!”
羣魔不戰、不走,擠在一團,注視壁間的變化,他們的心中,自然極盼能夠認識來的是怎樣的高人。卻聞裏面笑答:
“姑姑早知你來了!”聲過處,石壁忽向左右一分,九名苗裝少女魚貫而出,與先出洞的苗女分立兩側。
最後,一位老媪飄然而出,餘樹奇和譚妒非躬立洞側,一個喚阿姨,一個呼師傅,但餘樹奇一眼瞥見老媪身後的矮小身形,一聲“姑姑”,搶先一步,立即拜倒地上。
原來最後出洞的兩人,正是平若和仇殘子。
仇殘子瞥見餘樹奇恁地親熱,禁不住滴下數滴悽淚,將餘樹奇抱入懷中,忽又莞爾一笑道:
“孩子!你已長得這麼大了,怎的還是這麼痴?”
她敢情是喜歡過度,把一位少年摟緊不放,還在説別人痴,譚妒非雙目充滿驚奇的光輝。
注視在這位缺了兩條粉腿的女人,見她把心上人抱得那樣緊,不禁“噗”一聲失笑。
平若忙把她一推,叱道:
“你敢笑師伯,還不快磕頭去!”
仇殘子幽居三十年,這回重覆人世,正是感慨萬千,見眼前一對壁人,喜歡到個了不得,怎肯容譚妒非下拜?騰出隻手作勢一扶,笑道:
“平姐別折磨這妮子了,還要地磕甚麼頭?”順手一招,也把譚妒非摟將過去。
羣魔可不知道這一老媪,和那長相秀美的中年矮婦是何等來歷,只見她和一對少年男女哭哭笑笑,閒話家常,不把自己一行放在眼裏,這口氣便咽不下去。明知對方非藝業已經超凡入聖,決不敢如此託大,也忍不住要捋一捋虎鬚。
毒魔君趁仇殘子和平若各將門徒摟攬入懷的時候,向火魔君利本蕃打個眼色,命他退後照顧受傷的白魔君呂無礙,再向身側諸魔呶一呶嘴。
待得仇殘子摟過譚妒非,兩臂都難以騰出的一瞬間,毒魔君暴喝一聲,十六條身影疾如鷹隼橫空撲到,十對肉掌打向仇殘子,其餘六對卻向平若打落。
敢情他們認定除卻兩位婦人之外,餘人自不足懼,餘、譚兩人藝業雖高,但被矮婦摟下懷中,也無法施展,十對掌風下擊,縱是鐵人也要被打扁,何況一位身高不滿四尺,綠裙拖地的矮婦?
説起十六魔的聲勢確也不弱,掌風響處,數十條氣柱就像狂飆摧卷而下。那知在這般凌厲的攻勢之下,十二名苗女依然紋風不動,餘、譚兩人一懍,正要起身抵禦,忽見仇殘子面浮笑容,輕輕搖一搖頭,才知她早已成竹在胸,彼此相顧一笑。
時間上不過一瞬而已,十六魔掌風與掌勁看看即壓到平若的白髮,她自己也微微一怔。
顯然,她已被十六魔雄猛的掌力所駭,生怕仇殘子一時應付不好,她和這對少年男女便難免傷損在掌下。
但仇殘子胸有成竹,不慌不忙,在這一瞬間,將兩小輕輕一推,身子飄然而起,竟是以頭頂向掌勁迎去。
兩小連帶平若見狀,俱各駭然,但十六魔三十二道掌勁被仇殘子這麼一衝,已受到莫大的反震,十六條身形被這反震之力拋出十幾丈外。
餘樹奇大喜歡呼:
“姑姑!這是甚麼字訣?”
“盈字!”仇殘子含笑回答一聲,身形凌空而去。毒魔君被仇殘子以“盈”字訣的氣功震得在空中翻筋斗,尚未能腳實地,仇殘子已翩然而到,他以為仇殘子定是恨他突施暗襲,上來取他性命,對這般藝業通神的前輩高人如何能敵,不覺在驚駭中叫出一聲:
“前輩饒命!”
仇殘子凌空而立,微笑道:“你不須驚慌,若在三十年前,你等此般行為自然難逃一死,但三十年來,我並未殺過一人,今後也不會動手殺人,只望你等能改過從善,為武林造福,既往一切,概不追究!”
要知十八魔個個淫、兇、殘、暴、酷、狠、毒、辣,集天下大惡之大成,不但是兩手血腥,甚至他們呼吐出來的廢氣也是腥的,他們不殺人,入也要殺他,要他改過從善,談何容易?
但這時形格勢禁,以十六人的掌勁直可開山裂石,竟被一衝而散,若果仇殘子要取他性命,豈不易如反掌?
十八魔連逃走的念頭都不敢動,個個呆若木人,靜聽仇殘子吩咐。
仇殘子向諸魔瞥了一眼,接着又道:
“我知道你等定是覬覦洞裏藏珍而來,我決不説假話,洞裏藏珍雖有,卻不是武功秘笈而是一本道書,上面説的盡是吐納修真之術,你等若是想要,我可轉贈給你,至於藏書的寒犀角,為治傷的良藥,更可一併奉贈。”
仇殘子這一番話,不但出乎十八魔意料之外,也出了平若的意外,心想:
“她冒了多少艱險,寧在洞裏奇寒澈骨的深譚中取得這部奇書和奇藥,難道竟是瘋了,忽然轉贈給敵人起來。”
十八魔確是覬覦洞裏藏珍,才不惜與玄陰婆婆聯手,要與赤地千里反臉成仇。那知沒找到赤地千里,卻遇上武功卓絕的仇殘子吃了大虧。他們雖不知道當前這位婦人是誰,但在武藝上可給他大開眼界,使他們又驚又服。
再見仇殘子不但不究既往,反將得來的至寶贈與,明知那部道書若非記載些成仙秘訣,決不會那樣珍藏。但登仙秘訣豈是人人練得?十八魔欲重如山,自知飛昇不易,若果領受那部道書,定要惹起強敵掠奪,那時節,不但成不了道,甚至還要賠上十幾條性命,反不如不領受為佳。
毒魔君念頭一轉,忽然拜伏地上,朗聲道:
“耿某與諸兄弟蒙前輩不殺,已是萬幸,今後自遵前輩之命,改過向善,至於前輩之賜,耿某隻有心領,但是,尚望前輩將我兄弟十八人收入門下,以免遭受正派人物所害……”
其餘十七魔忽想到將來性命安全,俱驚得就地拜倒,哀懇之聲,此落彼起。
仇殘子玉掌一揮,一陣輕風掠過,諸魔各-得有一股極大的潛勁託着上軀,不由自主地站了起來。
這一手虛空發力的至藝,更令羣雄黯然失色。但仇殘子依舊温和地説一聲:
“諸位英雄不必如此!”接着道:
“自古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列位雖曾有小過失,但屠刀離手,再公告於江湖,正派人士自然能夠諒解!”
毒魔君真想不到仇殘子恁地和善,感激在心,霍地轉身對十七魔君大聲道:
“我耿當世幸蒙各兄弟看得起,推崇為長,為禍武林幾十年,直到今日,才得恩人一語提醒,自思平日所為,無一不是應該凌遲處死。從這時起,決心洗手江湖,多行着事,若遇別人尋仇,能避則避,不能避則任憑宰割,決不與對方動手。各位兄弟能從郎從,不能從則立刻分手……”
他豪氣干雲地滔滔而説,笑魔君朗笑一聲道:
“大哥何必説出這話,咱們義結金蘭數十年,誰還不知道彼此的性情?我郭靜決定先做個榜樣……”
餘樹奇暗道:
“你這個榜樣怎生做法?”那知一念未已,笑魔君忽將左掌向右臂一斫,“啪”一聲響,一條右臂已斷如劍削飛去。
笑魔君竟是自斷肢體,以履行耿當世的意思,不但一羣小俠大受感動,仇殘子也芳容變色。
因為仇殘子身受殘肢之恨,自然也知道殘肢之苦,忙説一聲:
“列位不可如此!”話聲未落,人已如煙飛去,一把奪回笑魔君的斷臂,交給餘樹奇道:
“奇兒拿去替郭老英雄接上!”順手又給他一包靈藥。
羣魔目睹此情,知仇殘子心慈到不讓他們殘廢,更是感激萬分,一時良知湧起,不禁淚下數行。
那知餘樹奇正將藥末滲和斷臂,替笑魔君郭靜裹傷的時候,山崖上忽然傳來一聲厲嘯。
嘯聲過處,三條身影似殞星下墜,着地無塵,分別站在三座小石峯上。
毒魔君一見來的是一位老翁,一位老和尚和一位老嫗,並且還有這等身手,即知來者是誰,心想:
“天仙三友全都來了,這回可出了麻煩……”但他想到仇殘子武藝無人能及,天仙三友若要搶奪奇書至寶,定難如願,當下又是坦然對三友一揖道:
“原來是天仙三友駕臨,但奇書已有真主,唐老英雄不必再費力了!”
那老嫗“哼”一聲道:
“你是誰?”
若果在一時半刻之前,毒魔君尚未決心向善,那老嫗目中無人地這樣一問,毒魔君定要和她過不去。然而,這時卻是火氣盡斂,依然拱手陪笑道:
“勞女俠下問,區區耿當世與諸兄弟……”
一語未畢,老和尚已一聲斷喝,身軀凌空飛到,兩道白眉向上一揚,喝道:
“檀樾就是毒魔君耿當世麼?”
耿當世不知自己幾時得罪這名震天山南北的雪明禪師,又陪笑道:
“毒魔君是區區以前在江湖上所用的綽號,於今已摒棄不再用了!”
唐老一聲長笑,震得山崖上幾顆鬆動的岩石轟然下墜,接着又凜然道:
“惡名遠播的十八魔君之首,説摒棄惡名不用,有誰肯信?你們裏面有一位笑魔君郭靜現在在那裏?”
笑魘君郭靜當時一腔豪氣,自斷肢體,已經痛暈過去。雖得餘樹奇替他接回斷臂,但藥力未行,仍未能甦醒。
耿當世聽這以天山劍法揚名江湖的萬里飛鵬唐傳祖單問郭靜,驀地記起五年前,郭靜曾説殺過一位名叫“裴成章”的鏢師,裴成章用的正是天山掌法,不覺向郭靜瞥了一眼,才笑對唐傳祖這:
“郭老弟為了使區區堅信他棄邪歸正,自斷一臂,正由余小俠替他續臂療傷!”
他這話使天山三友聽得大感意外,相互瞥了一眼,雪明禪師冷眼瞅着笑魔君,忽然哈哈大笑道:
“十八魔居然也棄邪歸正,這可算作天下奇聞。自斷手臂,又能續臂療傷,更是奇中之奇,只怕這事另有原委吧?”
火魔君利本蕃雖是決心向善,但他那急性子仍舊改不過來,見天山三友一再相逼,不禁怒聲道:
“人已傷暈,你要不信就自己看去!”
裴成章正是雪明禪師得意的弟子,若早獲悉十八魔的行蹤,雪明禪師早就以自己一身藝業替門徒報仇雪恨。這時相近咫尺,豈有不看之理?當下冷笑道:
“謹領檀樾指點,老衲自然要看!”
餘樹奇恰將郭靜一條斷臂接好,即見老和尚飄然而到,因已將對方言語聽得清楚,心知老和尚定與郭靜有過不去的事,生怕他突然動手傷人也暗中蓄勁準備。
雪明禪師注視郭靜臉孔半晌,忽由眼裏射出兩道精光,冷冷道:
“欠債還錢,殺人債命,些少傷勢,難道就想躲過此卻?”
敢情這位老和尚已動了殺機,但見他怒目掃視羣魔一週,立即緩緩舉掌。
餘樹奇就在郭靜身旁,眼見老和尚眼噴怒火,就要揮掌傷人,忙叱一聲:
“你想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