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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糾纏的怨念

    1.巧克力的吻

    文墨白站在屋子裏的神情很特別,如果不是深知文墨白只愛他自己,小憐會覺得那是嫉妒。

    他優雅自如地感謝了蘇弦照顧小憐,然後捉着小憐的手腕離開。

    小憐只來得及匆匆對蘇弦一笑。

    文墨白的手那樣用力,令小憐覺得手腕疼痛。

    她皺眉忍着,聲音平穩地説:“你不是讓我在學校裏不要説我和你有任何關係嗎?你這樣拉着我,要是被別人看到,明天一定謠言滿天飛。”上午的陽光燦爛,小憐卻能感覺到文墨白心中冰冷的憤怒。

    此刻,文墨白和她正穿過舊樓那長長的走廊。走廊旁繁花似錦,大樹成蔭,僻靜無人。

    文墨白放開了小憐的手腕,卻按住了小憐的肩。他的眼睛深處有陰鬱的火焰在燃燒,聲音裏藏着危險的意味,“你喜歡蘇弦?”

    小憐抬頭看着近在咫尺的文墨白,沉默了幾秒,輕笑,“你不高興,是因為你一直把我當做你的所有物嗎?我對你説過,我不是玩具,我是人。”

    文墨白在此刻依然那麼俊美,只是他那平靜清澈的眸子彷彿染上了黑色火焰,“看來我的警告你並沒有放在心上。小憐,你越來越不聽話了。”

    小憐看着文墨白那張俊美優雅令無知少女迷戀的臉,唇邊的笑意在加深,“你和我都知道,你最不高興的事情就是父親指定我做你的未婚妻。為了這件事情,你捉弄了我整整十年。文墨白,我並不想嫁給你。”她的人生從十年前就被文先生操控,她就像是落入蜘蛛網的小蟲,拼命掙扎也無濟於事。不過,但凡有一點可能她也不想她的餘生都被文家掌控。

    文墨白的聲音温和,彷彿絲綢一般柔滑,“你那個該死的氣運和八字能令文家富貴數十年,我怎麼會不高興?”

    的確,第一次見到土裏土氣的六歲的小憐,他就被告知這個醜丫頭會成為他的妻子。那一瞬間的厭惡令他幾乎想殺死小憐,她奪走了他的婚姻自由。所以,他奪走她的才華、她的自我。

    隨後的十年,小憐一天天長大。他對她的感覺也漸漸變得複雜,那個父親定下的婚約似乎不再那麼令他憤怒和難以容忍。

    只是,他用了十年的時間令小憐從內心排斥他。

    小憐的眼神一暗,“文墨白,我不想嫁給你。”

    文墨白的自尊心被小憐的話語刺得千瘡百孔。他的微笑越發迷人,他緩緩靠近小憐,彷彿戀人一般呢喃,“除了文家,你能去哪裏?你會帶給其他你靠近的人黴運。”

    小憐心中一緊,是啊,她不應該離蘇弦太近。

    她的情不自禁會為蘇弦帶來厄運。

    眼前的小憐彷彿琉璃一般的眼中有了淡淡的失落,她的唇如櫻花一般美麗。

    文墨白親吻了下去,剛剛沾到她柔軟的唇,就被小憐用力推開。

    文墨白的眼中有一瞬間的迷惘,他輕笑,眉目越發豔麗,“巧克力的味道。”

    小憐轉身的瞬間,被他再度握住了手,卻是那種十指相扣的握法。

    “別惹我生氣,小憐。”文墨白的聲音裏有着一絲潛藏的旖旎與威脅。

    小憐想起了上次文墨白暴怒的情景。那是在兩年前,他深夜帶着小憐去探訪鬼宅,卻被不長眼的混混圍住,想人財兼得。

    其中一人看文墨白纖細俊美,動了心思。

    結果,隔天早晨的新聞上報道:南通巷發生三人被肢解兇案。那個對文墨白出言猥褻的男人被切成了人棍。

    文家的御鬼術不僅可以控制鬼魂,也能令鬼魂殺人。

    小憐聲音淡漠,“我累了,我要回寢室休息。”

    文墨白能夠看出小憐臉上的疲憊,他鬆開了小憐的手,輕聲説:“那你去吧!慕容家的事情有點意思,記得幫我盯着學院。我有預感,這一次我們也許會逮到一個大傢伙,父親一直想要一隻強大的怨靈。”

    小憐點頭,徑直離開,心中忐忑不安。

    她萬萬沒有想到文墨白居然會吻她,這一切應該源於文墨白對她的獨佔欲,那不是愛。

    陽光温暖,在樹葉間跳躍,小憐卻心亂如麻。

    如果文墨白對她不放手,她該怎麼辦?

    一直計劃着存錢逃離這個城市,躲到文家找不到的地方去。但是,文家是御鬼世家,追魂尋人小菜一碟。小憐本來寄希望於文墨白能將她厭倦拋棄,只是,現在看來,因為蘇弦的出現,文墨白反而對她產生了更大的興趣。

    與此同時,文墨白站在走廊裏,身影修長,神情懵懂。

    他的手指輕按自己的唇,彷彿在記憶那一瞬間的巧克力的香氣。

    陰鬱複雜的美少年在那一瞬間,眼中居然有了羞澀也温柔。

    2.鏡子

    兩名學生的意外死亡令軍訓草草結束。

    新學期提前到來。

    夏季的雷雨天氣總是令人覺得憋悶。

    寢室裏,屬於羅沫的牀一直沒有人觸碰,彷彿那是一個禁忌,不能觸摸更不能佔據。

    小憐偶爾在深夜裏醒來,會聽到羅沫的牀上有人在嘆息。她若無其事地閉上眼睛,關閉靈覺,沉入夢鄉。

    夢裏,她見到了羅沫。羅沫走在冰天雪地裏,連眉毛上也結着寒冰。

    夢到羅沫的第二天,一對憨厚老實的中年夫婦來到了寢室。

    他們默默地收拾着羅沫的東西,看着那和羅沫相似的眉眼,小憐知道他們是羅沫的父母。

    羅媽媽凝視着手上的相冊,眼淚無聲無息地落下。她的沫沫為什麼會自殺,那麼可愛的如同麻雀一樣唧唧喳喳的沫沫。

    小憐遞給羅媽媽紙巾,沒有説話。天底下最愛羅沫的那個人應該就是羅媽媽,而她也懷念着自己的媽媽。已經十年了,媽媽大概早已去了幸福的彼岸。

    “好好的,為什麼人就這麼沒有了呢?”羅媽媽的聲音悲愴低啞。來收拾女兒的東西之前,她在小旅館裏哭了一整夜。沫沫她爸和學校達成了賠償協議,今天他們收拾好了沫沫的東西就會帶着沫沫的骨灰回家鄉。

    小憐的視線落在了沫沫被翻開的枕頭下面,一面小巧的鏡子靜靜地躺在那裏。看起來就是一面粗糙的仿古鏡子,五塊錢也不到的樣子。

    但是,一股常人無法察覺的怨氣正盤踞在鏡子裏,彷彿藏在草叢裏伺機出動的毒蛇。

    小憐的瞳孔縮了縮,不能讓羅沫的父母把這面鏡子帶走!否則,過不了多久他們也會死……

    “阿姨,這面鏡子可以留給我嗎?”小憐開口問。

    羅媽媽抬頭看着遞紙巾給自己的可愛女孩子,點了點頭,將鏡子遞給了小憐。

    手指觸及鏡面,冷冽的氣息令小憐的手顫了顫。她如無其事地拿着鏡子,“謝謝。”

    站在陽台門邊的張悦看着那面鏡子,眼中有異光閃過。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小憐一眼。

    送別了羅沫的父母,307寢室恢復了寧靜。

    張悦推了推眼鏡,主動和小憐攀談,“這是什麼事兒啊,我們307就像是撞到鬼了。”小憐微微一笑,清麗無比,“這個世界上沒有鬼。”

    張悦僵硬地笑笑,“原來小憐你是無神論者。”

    小憐將鏡子面朝下放進了抽屜裏,聲音平緩,“當然,張悦,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

    張悦左右看了看,聲音裏有着奇怪的感染力,“我看到過鬼!”

    小憐並沒有如張悦想的那樣用恐懼又興奮的口氣追問。她只是看了看手機説:“我要去圖書館借書,再見嘍!”

    張悦看着小憐瀟灑離開,嘴角微微抽搐。剛才小憐把鏡子鏡面朝下放進抽屜,到底是巧合還是有她的用意?

    她轉過頭看了看羅沫的牀,聲音冷冽,“你也是運氣不好,要不是你看到了我的秘密,你也不會死。”

    圖書館裏的人並不多。星耀音樂學院的學生們更喜歡玩樂器,或者去畫室。

    一排排厚重的書架令整個圖書館帶着時光積澱後的氣息。

    小憐悠閒地走着,一眼便看到了專屬於雕塑類的書架。很難想象,蘇弦會選擇雕塑系。

    她好奇地抽出一本雕塑欣賞圖冊,翻了起來。

    大師們的作品帶着無法言喻的美,小憐一不小心就沉浸其中。

    “你怎麼會在這裏?”蘇弦的聲線温柔中帶着驚喜。

    小憐如夢初醒,轉過頭看到了好奇的蘇弦,臉色微紅。她怎麼能夠回答,因為你在雕塑系,所以我想知道更多關於雕塑的東西。

    “隨便翻翻。蘇弦,你們什麼時候可以自己做雕塑?”小憐問。

    “現在還在學素描。”蘇弦眼底含笑。上次小憐被她哥哥帶走,他的心底隱隱有些不安。文墨白對他的敵意雖然隱晦,卻那樣清晰。

    小憐好奇地問:“你為什麼會選擇雕塑系?”

    蘇弦思索的樣子很是迷人,“我也不知道。我媽説我從小喜歡玩泥巴……”

    小憐笑出聲了。她警覺自己在圖書館,壓低了聲音,“這個理由很好。”

    蘇弦也問,“你為什麼會選擇作曲系?”

    小憐想起了那些從文墨白的指尖流淌出的鋼琴曲,她嘆息,“我總覺得有好聽的旋律在耳邊迴盪,所以就想把它們寫下來。”

    蘇弦凝視着小憐,覺得她不太開心。他沒有追問,只是含笑説,“快中午了,我們一起吃飯。”對小憐的感覺已經到了他無法忽視的地步。那一天,抱着她奔去了醫務室,在牀頭望着她蒼白的臉,他無法再保持內心的淡然。

    小憐心中喜悦,唇角微翹,“好啊。”

    只是吃飯而已,不會給蘇弦帶來黴運吧?她想。

    能夠再次看到蘇弦,能夠和他一起説説話,甚至能夠和他一起吃飯聊天,對小憐來説,簡直是美夢成真。

    整整一個下午,小憐上課時會時不時莫名地微笑,美麗動人。

    慕容影問張悦:“她怎麼了?”小憐原本在她眼中只是長相尚可的小家碧玉,沒想到今天的小憐看起來居然有了一種無法説清的動人氣質。

    張悦推了推眼睛,平淡的五官上是深沉的笑意,“也許戀愛了也説不定。”

    慕容影微怔,“戀愛?”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了文墨白的身影。那樣一個優雅俊美的少年,居然是御鬼世家裏的傑出人物。這雙重的吸引力令她的芳心深陷。

    3.樹根

    日落。

    金色的陽光慢慢自枝頭、屋頂褪去,彷彿一次盛大的謝幕。

    小憐用鑰匙打開寢室的門,慕容影和張悦最近幾日打得火熱。兩個人結伴去了校外購物。而她正好有空當好好地處理那面有問題的鏡子。

    打開抽屜,拿出看起來廉價的鏡子,小憐小心地用螺絲刀撬開了鏡背。

    果然不出她所料,鏡子里居然裝着猩紅的泥土一般的東西。這是被怨力侵染超過百年的怨土,普通人要是將這樣的泥土枕在頭下,不出三日就會發狂。在鏡子上,還有人畫了一道符,放大了怨土對人的負面作用。

    施術的人似乎不把羅沫弄死,絕不罷休。

    小憐嘆息着,將怨土倒進了一隻塑料袋裏,然後將鏡子原樣裝了回去,放進抽屜。

    她提着塑料袋,腳步輕盈地離開了寢室,並沒有留意到一個隱藏的攝像頭拍下了她打開鏡子的全過程。

    暮色沉沉。

    小憐將塑料袋扔進了學校後門處的河水裏,白色的塑料袋被河水吞沒,衝向了下游。

    處理好怨土,小憐的手機響了,是文墨白打來的。

    小憐遲疑了幾秒,接通了電話。

    “我在校外等你,給你十分鐘時間。”文墨白的聲音依然那麼華麗誘惑。

    “什麼事?”小憐聲音平靜地問。

    “我突然想到,在結婚之前我們應該先約會。”文墨白的話在小憐心底激起滔天巨浪。

    她閉了閉眼,聲音依然淡漠,“文大少,你找到了新的玩法?”

    文墨白聲音變得冷冽,“我是認真的。”

    小憐嘆息,“我也是認真的。文墨白,我怎麼可能和一個把我視作玩具的人在一起?”

    文墨白沉默了,最後他只是淡淡地説,“從現在起十分鐘之內,我在校門口等你。”

    小憐咬了咬牙,還要説什麼,卻聽到文墨白終止了通話。

    她知道他在生氣,默默忍受的柔順羔羊突然長出了犄角,主人當然會不開心。

    只是,她退無可退。

    小憐望着夜色裏的河水,心中不安。十年的時間足以令她瞭解文墨白殘忍無情的一面。他也從來不在她的面前扮演王子,一直呈現着他的陰暗面。文墨白生氣的時候若表現得非常平靜,那就會很危險。

    她轉身走向校門,如果可能的話她想好好和文墨白談談。自從十年前文先生從冷山把她帶走,她的命運就和文家糾纏在了一起。

    時光荏苒,文墨白對她的態度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在她還沒有察覺之前,他對她的獨佔欲已經變得強烈。

    校外一角。文墨白坐在車上,眼底是晦澀不清的神色。

    小憐的話還在他的耳邊迴盪:文墨白,我怎麼可能和一個把我視作玩具的人在一起?

    她的拒絕那樣乾脆,彷彿無所不在的寒氣,凍結了他心中的小小期待。

    父親通常對他的教育都是,想要的東西就去得到。所以,他不會因為小憐的拒絕而放棄。

    文墨白看着出現在校門口的小憐,眼底恢復了澄明。

    小憐拉開車門坐在了後座。

    文墨白開着車無聲無息地拐進了通往郊外的道路。

    “你已經十六歲,父親讓我教你文家的御鬼術。”文墨白聲音平穩而淡然。

    小憐反而有些惴惴不安,“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文墨白瞟了一眼後視鏡裏的小憐,唇角微微上彎,“我接了一個委託,這一次你是我的助手,要好好學習我教你的東西。”

    小憐習慣性地按了按心口,她無法説出拒絕的話。如果能夠學到自保的方法,她就不會那麼惴惴不安。雖然在文家的書房裏,那些書籍令她多多少少對靈界有了瞭解,否則她也不會懂得處理那面充滿怨念的鏡子。只是,文家的御鬼術在靈界也是赫赫有名,犀利、冷靜而有效。文家御鬼術中最神秘強大的就是文家世代飼養的靈獸陰凰。傳説中,每一代文家的繼承人都會引陰凰入體,並藉助陰凰的力量御使甚至吞噬惡鬼。

    小憐從未見過文墨白使用陰凰,那是文家最大的秘密。

    文墨白的車在暮色裏飛快地行駛着,在夜幕徹底降臨之前,他和小憐到達了目的地。

    小憐先看到的就是一片花海,在夜色裏楚楚搖曳,芬芳多姿。

    文墨白下車,聲音清澈悦耳,“出事的這家是本地姓蘇的花農。一個月前,蘇家在西區的花圃一夜之間枯萎了一大半。他們本以為是競爭對手的惡意破壞,卻在枯萎的花和土壤裏檢查不出任何毒素和化學物的存在。”

    小憐看不出文墨白接這個委託的原因。文墨白喜歡有挑戰性的事情。

    文墨白帶着小憐走進花海深處的院子。高樓林立的都市邊緣居然有這樣一處世外桃源一般的四合院,令小憐心生羨慕。

    院子門口,兩隻被鐵鏈拴着的大狗並沒有大聲咆哮,通知主人有陌生人靠近。它們看着文墨白,眼神恐懼,夾着尾巴發抖,喉嚨裏發着低低的嗚咽聲。

    院子的窗户被燈光映照,透着暖洋洋的氣息。

    文墨白敲了敲門,有人在門內警覺地壓低聲音問,“誰?”

    文墨白聲音平靜,“是我。”

    門被打開,一個憔悴黑瘦的小男生探出頭來,“文先生,您終於來了!我爸爸他情況不太好。”

    小憐跟着文墨白走進了裏屋,她一眼就看到了屋子一角那可怕的一幕!

    在裏屋的水泥地上躺着一個七十來歲的老人,最可怕的是這個老人的身上鑽出了無數根鬚,密密麻麻,牢固地扎進了水泥地和牆壁裏!

    詭異的感覺自小憐的腳底攀爬而上。眼前的來人到底是人還是樹?

    老人的身體動了動,他吃力地睜開眼睛,嘴唇動了動,“……救……救救……我……”

    4.何首烏

    小憐的眼中,那老人的臉上帶着灰敗的死氣。

    怨念在樹根上翻滾纏繞着。

    就在這個時候,院門外響起了狗叫聲!

    瘦小的男孩子將門打開了一條縫,認真地看了看,高興地叫了起來,“是弦哥哥!”

    小憐心中一動,跟着東子走了出去。

    天已經黑盡,月亮悄無聲息地躍上枝頭。朦朧月光下,站在院門口的居然真是蘇弦!

    男孩子衝出遠門,緊緊摟着蘇弦,“弦哥哥,你很久沒來看我了!”

    蘇弦淡淡笑着,“我生病了,忘記了很多事情。我媽説你家出了事,她請了先生來看。”聽母親説小堂弟家出了奇怪的事情,姑媽哭哭啼啼地來説了很久,姑媽本來想帶着小堂弟東子一起離開,可是東子不肯丟下他爸不管。

    自從發現了自己和靈界能夠溝通,蘇弦就很想了解和鬼魂有關的事情。母親説,今夜會請先生去小堂弟家看看情況,蘇弦意動,也想看看。

    男孩懂事地點頭。

    “弦哥哥,爸爸很不好……”他的聲音裏有了哽咽,“媽媽和其他人搬走好幾天了,我不願意跟着媽媽走,我要照顧爸爸。”

    蘇弦安撫着東子的頭,“東子真乖,辛苦你了。”

    他抬頭看向屋子,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發呆的小憐。

    小憐怎麼會在這裏?

    他對着小憐靜靜一笑,彷彿月下青蓮。

    冷冽的視線落在了蘇弦的身上,蘇弦若有所感,這才發現小憐的身旁站着文墨白。每次和這對兄妹相遇,都會有詭異的事情發生。

    蘇弦牽着東子的手走了過去,“原來你們就是請的先生。”

    文墨白淡淡地看着蘇弦,“你是這家的親戚?今晚你就留下看着吧。”蘇弦能夠看到靈體,氣息乾淨而內斂。

    小憐還在因為東子的話而吃驚,地上那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居然是東子的爸爸?

    她的視線落在了牆壁上相框裏的全家福上。

    照片中,東子坐在一個年輕男子的腿上,笑得咧開了嘴。秀麗的少婦倚着那男子,目光平和而幸福。

    是什麼力量令這個年輕的男子變成了老人?

    數十年的光陰就在短短一個月裏降臨。

    文墨白問,“東子,你爸爸出事前,是不是從土裏挖到了一些特別的東西?”

    東子想到了什麼,遲疑地説,“爸爸那天挖到了一個巨大的人形何首烏。不過,那個何首烏後來不見了。”

    東子還記得一個月前發生的事情。

    那一天這好是他十二歲的生日。

    天黑了,爸爸卻沒有回家。手機也不在服務區。

    他和媽媽到處找都沒找到爸爸。

    大概八點的時候,爸爸拖着一個大丅麻袋進了院子。

    他在院子裏解開麻袋,小心地從袋子里拉出了一個“人”。

    媽媽害怕地叫了出來。

    爸爸的聲音裏透着興奮,“你再仔細看看,我可沒殺人,這是至少上千年的何首烏。人形何首烏!很值錢!”

    原來,附近墳山上,一座不知道矗立了多少年的很小的石塔崩塌後露出了密密麻麻纏繞在石塔裏的粗藤。

    爸爸認出,那是何首烏的藤——夜交藤。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這藤沒有長出石塔,但爸爸還是用盡辦法挖開了地面,如願地找到了巨大的何首烏。

    這何首烏大約有四十來斤,棕黑色的皮。最神奇的是整個何首烏彷彿一個小小的男孩,頭顱軀幹和四肢俱全,連五官也清晰可見!

    東子好奇地摸了摸何首烏的臉,被爸爸一掌拍開,“別碰,要是壞了怎麼辦?”

    東子在月光下看看那稀有神奇的何首烏,眼中充滿好奇。月光流轉,有那麼一瞬間,東子覺得何首烏那類似人臉的部分有妖異的感覺,令他的背脊彷彿被冷風吹過。

    東子抬頭看了一眼夜空,藍灰色的天空裏,彎月如鈎。

    爸爸和媽媽將何首烏放進了衣櫃裏,爸爸説那隻何首烏能夠賣很多很多的錢,他也可以有很多的玩具。

    爸爸給何首烏拍了照片,拿去給有錢人看,從最開始的興高采烈,變成後來的鬱悶苦惱。

    別人説爸爸是騙子,用山藥什麼的偽造了所謂的人形何首烏。這種老掉牙的把戲,沒人會信。

    爸爸和媽媽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彷彿沒有睡覺一樣,臉色慘白,眼眶發烏。

    有一天,爸爸和媽媽大吵了一架。媽媽收拾東西回了孃家。

    東子不知道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第二天,他餓得受不了,推開裏屋的門,叫爸爸起牀的時候,他看到的是被樹根纏繞着的爸爸!

    他衝了過去,想拔掉爸爸身上那些詭異地蠕動着的樹根,沒想到爸爸痛得慘叫了起來!

    那樹根居然長在了爸爸身上!東子找回了媽媽。

    媽媽看到這可怕詭異的事情,嚇得不知所措。

    東子看着爸爸一天比一天衰老。

    紙終究包不住火。

    東子爸怪病纏身被詛咒的傳聞不脛而走。

    幾個在蘇家做工的花農匆匆搬走。

    最後,媽媽也要搬走了。

    媽媽説她天天做噩夢,夢到黑色的樹根從她的眼睛鼻子嘴巴里伸了進去,將她吸乾。

    東子從回憶中驚醒,看着文墨白,帶着期待問:“先生,我的爸爸能治好嗎?”

    文墨白的聲音清澈而冰冷,“已經太遲了。”

    東子臉色灰敗,他的內心其實是知道爸爸已經沒有辦法好起來。他只是不願意放棄。

    文墨白注視着東子爸,“他的身體裏已經佈滿了樹根,連五臟六腑也被樹根穿透。殺死這寄魂根的同時,他也會死。”

    文墨白掩住了眼底的幽光,死人是那麼常見的事情,但是寄魂根卻是很難得的寶物。

    就在這個時候,東子的爸爸抽搐了起來!

    小憐下意識地抓住了蘇弦的衣袖。

    蘇弦安撫地對着小憐笑笑,聲音温柔,“別怕。”

    小憐的眼中有瞬間的恍惚,十年前和蘇弦初次見面的那晚,他也是這麼微笑着説,“別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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