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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一章 五路靈官

    蕭銀龍裘若蘭雙雙撲至,探臂奪刀,也算極快。

    然而,蠻荒龍女又怎能慢得了,嗆唧!一聲“金彎匕”落地,她的左手,己握著一大縷烏黑光亮的青絲,淚水洗面,神情激動的有些戰抖,蒼白了臉色,一時氣結,説不出話來,如痴如呆。

    裘若蘭借著一撲的餘勢,抱緊了蠻荒龍女,哀痛欲絕的説:“前輩!前輩!你這是何苦呀!”

    蠻荒龍女淚眼婆娑的望著手上的青絲,喃喃的説:“斬盡煩惱絲,終身無牽掛,世事如流水,恩情似落花。”

    一字一淚,令人鼻酸。

    蕭銀龍也自顧搓手説:“前輩!事情的真象大白,水落石出,何必如此傷心!”

    蠻荒龍女像是幽幽夢醒,腮上淚水未乾,但卻淡然慘笑道:“苗疆向來祗拜巫師,你師父數年中對我講經説法,我雖未大澈大悟,惟對佛學之道也小有所得,人生原如夢,四大皆空,我已決心皈依我怫,返真還璞,遁入空門,長伴青燈,也算同你師父走上殊途同歸之路,也許尚有相見……之期。”

    她説得聲淚俱下,淒涼感人。

    事已至此,銀龍、若蘭除了陪著垂淚之外,還有甚麼話可以安慰這個傷心至極的一代女傑蠻荒龍女哩!

    草店雞鳴喔喔,東方已微現曙光。

    蠻荒龍女抹了抹淚水,把手上的長髮裹了一裹,對銀龍若蘭緩緩的道:“龍兒!蘭兒!你師父在日待你們如子如女,我雖無恩無惠,但對你兄妹二人,也可説出自內心的愛護了!”

    蕭銀龍裘若蘭雙雙跪在她的面前,同聲道:“前輩對晚輩恩重如山,與師父毫無二致,大恩難報,晚輩等雖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

    蠻荒龍女抖了抖手中的長髮道:“我與你師父十年聚首,別無可留,這一縷頭髮你二人攜回冷雲寺,在你師父靈骨塔前多拜幾拜,然後葬在你……子云的墓旁,也算我們……相識……一場。”

    她説到這裏,把手上的頭髮向銀龍懷中一塞,陡的衣袂一起,人已一射而起,凌空而哭:“龍兒!蘭兒!記住了!”

    蕭銀龍倏的一驚,騰身追上,口中大聲喊:“前輩!前輩!”

    裘若蘭也銜尾而追,嬌呼:“前輩……”

    蠻荒龍女天生奇秉,功力深厚,身法其快無比。

    但見紅線一縷,在濛濛夜霧之中,劃出一道顯明的痕跡,如同半條彩虹,一隻血箭,快逾追風,形同閃電。

    蕭銀龍銜尾而追,如影附形,口中不斷高喊,在夜風裏聲音悽楚。

    裘若蘭也是奮力而為,嬌呼不已。

    蠻荒龍女這時已穿越百數十丈,耳聞身後二人的喊叫,陡然一收勢子,點地二次彈起,翻身射回,形同一隻綵鳳,人在空中雙臂分舒,左手抓住了蕭銀龍,右手抓著裘若蘭,沉腰落在一片草坪之上。

    她淚眼模糊的看了看銀龍,瞅了瞅若蘭,嘆了口氣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你們有你們前程,我有我的去處,冥冥中自有安排,但願你們二人,隨時記取我同你師父的故事,好自為之!不要再……”

    她的神情雖然極力裝成鎮定,但究竟掩不住一股辛酸之情,最後只有連連搖頭,雙手用力一推道:“我實在不能再留在這傷心的武林中了!”

    語落人起,一射五七丈,似乎把所有的悲憤之情,都用在功力上使盡。

    轉眼之間,已消失在雲海茫茫之中。

    這時,雞嗚犬吠,東方已露出了魚肚白。

    蕭銀龍目送蠻荒龍女的身影,呆立凝望,如同一尊石像,久久不見動彈。

    裘若蘭何嘗不心如刀扎,但她見蕭銀龍這等情景,生恐把龍哥哥急呆了,忙忍住悲悽,上前勸慰道:“龍哥哥!老前輩已走遠了。”

    銀龍如夢初醒,悠悠的嘆了一口氣,無限懷念的道:“想不到我師父這等硬心腸,慧劍竟能斬斷情絲,但是,他老人家那知道龍女前輩此時的生不如死,心同古井呢!”

    裘若蘭本是女兒身,心腸更軟,對蠻荒龍女也更加同情,然而,她心細如髮,生怕話越説越多,陡引起銀龍的煩惱,因此,把話題岔開柔聲的,道:“龍哥哥!折騰了一夜,我們到鎮上去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再走!”

    蕭銀龍點點頭道:“也好!反正此時也不急欲趕路!”

    説完,捏唇打了個呼哨,高亢清越。

    蹄聲如豆,龍馬長嘶。

    烏驪帶著棗紅馬,疾奔而來,到了銀龍若蘭身前,低聲出氣,鼻子不停在兩人身上輕輕的嗅著。

    此時,蕭銀龍又觸動了心事,拍著鳥驪的長頸,低聲道:“馬!馬!這一路你算辛苦了,等到我有了歸宿,也還你自由吧!”

    那馬似通人性,頭兒搖搖擺擺,前面兩蹄在地上速踩幾踩。

    裘若蘭已跨上棗紅,催促道:“龍哥哥,快上馬嘛!人都困死了!”

    於是,二人策騎緩行。

    到了柳林,但見雞聲茅店,只有數十户人家,強似荒村少許而已。

    這裏本不是大的驛站,也不是宿頭,因此,並無起早趕路的客商,店家都還沒有開店門。

    兩人叫開了一家客店。

    店小二睡眼模糊,閃開了一條門縫,在內張望,半晌才道:“幹甚麼的?”

    蕭銀龍上前陪笑道:“小二哥!我們是錯了宿頭,趕了一夜的路,可有上房,我們憩息半天再走!”

    店小二的眼睛眨了幾眨,打量了一陣,見蕭銀龍氣宇昂昂,儀表不俗,裘若蘭秀麗不羣,諒也不是歹人,呀!的一聲把門打開。

    不料,他看兩人都佩著一柄長劍,不由舌頭一伸,又把門掩了起來,口中連道:“沒有!沒有……房子!”

    蕭銀龍焉能看不出來,含笑道:“不要怕,這長劍不過是行路防身用的,我們多給你錢就是!”

    説完,從身上摸出一大錠銀子,怕不有五兩多重,向門縫內一塞,又道:“來?拿去!人的茶水,馬的草料,有多的賞你吃茶,不夠的臨走再補!”

    黑眼珠就見不得白銀子,何況野店的小二,自然見錢眼開,忙不迭吱呀一聲,把兩扇板門大開,笑的眼睛成了一條線,一面伸手接過馬繮,一面嘻嘻的道:“謝謝!二位隨我來!”

    裘若蘭看著不由好笑,向銀龍做了個鬼臉,相率進店。

    店面雖小,房屋倒稱得寬敞清爽。

    銀龍與若蘭要了兩間一明一暗的房子,店家送來了熱茶自管又去睡了。

    若蘭飲過茶後,也自進暗間套房安憩。

    蕭銀龍盤膝跌在牀上,打算運功調息,不料思潮起伏,心亂如麻。

    想到恩師當日威震苗疆,揚名立萬,可説是少年得志,何曾想到到頭來落得如此的悲慘下場,情之一關,可説誤盡蒼生。

    又想到蠻荒龍女老前輩,姿藝雙絕,偏生“紅顏薄命”,今後一段日子,少不得古佛青燈,終老泉林,與草木同朽,寧不使天下有情人同聲一哭。

    這時,套間裏的裘若蘭,想是疲勞極了,已傳出了鼾聲。

    蕭銀龍由裘若蘭,想到趙麗君、牟嫺華、冀秀娥……

    不由心頭一懍,福州荒村借宿的一幕,不由又映入腦際。

    那是多麼荒唐的一剎那,雖説是受了“虛幻仙子”的“迷魂香”,但大錯鑄成,又何以善其後呢?

    天下事就是這等奇怪,越是想,便越發放不下。

    蕭銀龍人在牀上跌坐調息,一顆心幾乎沒有半刻安靜過,人心裏一煩,索興不睡了,由牀上下來。

    此時,天已大明,滿天的彩霞,映在窗子上。

    院中,已有人在紛紛攘攘,想是客人起身上路,銀龍均並不為意。

    忽然一個迴音,似乎有些熟悉的叫道:“各位!今天我們可得多趕一程,不然趕不到福山,豈不叫我大哥空等一場,也便宜了那點子!”

    又聽一個十分尖鋭刺耳的聲音不男不女的道:“三當家的,你老闆放心,我弟兄論交情,這檔子事也要伸手,再説,看在那匹老馬的財產上,我們也不放過這大好的機會!”

    聽口音,這是黑道上的………………(原書就是如此,好像是用大量省略號代替部分缺失的文字)

    蕭銀龍打量著這攔路的毛賊,無心打算多事。

    院子裏的人,似乎………………,喊店家算賬。

    餅了片刻,又聽那尖叫………………

    “三當家的,你們老大是打算明裏拜莊,還是暗裏淌進去?”

    似乎在那兒聽過的口音冷冷的道:“點子扎手,講不得只好暗中進他的窯口!”

    説著,正由窗外經過。

    蕭銀龍這時恰好站在窗子下,不由就窗子縫內向外面張望。

    但見走在前面的是三個兩高一矮的中年漢子,身後各背著一個長長的黃色包袱,想是各人的兵刀。

    三個人都是雄赳赳的,雙眼稜光外露,太陽穴鼓起老高,估量全有著不低的修為,走路虎虎生風。

    蕭銀龍可都沒見過,不知是那一路的角色。

    走在後面的一個,也是三十以上,四十以下的年紀,薑黃瘦削無肉的一張臉,尖嘴縮腮,一襲長衫,外罩一件黑底白花的褶子散披著,如同披風似的,背後隱隱露出一截燕翎刀的刀柄,也是精光碌碌,惟一使人感覺奇怪的,是少了一隻左耳,顯得十分不是味道,對他的一股煞氣,大大的打了個折扣。

    蕭銀龍雖然覺得這人有些面善,可是一時卻也想不起來。

    “龍哥哥!”

    一聲低呼,突然發自身後。

    不防之下,銀龍不由一驚。

    原來裘若蘭已起身出房,同時已到了他的身後,他尚不知。

    裘若蘭秀眉皺在一起,問道:“窗外有甚麼好看的,連我到你身後,你還毫無所覺!”

    銀龍不由玉面一紅,訕訕的道:“是一幫客人起程趕路!”

    若蘭脈脈含情,小嘴一噘道:“客人上路有甚麼好看的,竟看出了神!”

    銀龍忙苦笑道:“是批江湖人士,所以……”

    裘若蘭面含哀怨,十分體貼的道:“龍哥哥!自從遇上龍女前輩以後,我看你神情十分沮喪,要是愁壞了身子,豈不大糟之事!”

    銀龍見若蘭關切之情,心中更覺這位師妹對自己是一往情深,而且自己與她,不但是青梅竹馬同師在會仙峯冷雲寺有十年耳鬢之誼,還在一路上有幾度香吻之情,言語行動上,這小師妹分明把自己當成了……

    他實在沒法再想下去,祗有吱唔其辭的道:“沒……有呀……我那裏……”

    若蘭臉上的愁容更深,娓娓的道:“龍哥哥!你還要騙我,你看!你牀上的被子沒動,枕頭沒變,那有睡的半點痕跡!分明是睡不安席,心事重重!”

    銀龍忙道:“我……我是打坐調息!”

    裘若蘭不由噗哧一笑,又道:“好一個打坐調息,為何你雙眼發紅,神不守舍,以你的功力,調息之後,精神必然大振,我到你身後會不知道?同你説話會如同呆子一般,半晌不答?”

    “這……”

    “別自欺欺人了!龍哥哥!我看這幾月來,你食不安位,席不安枕,也實在該要多多養息一陣了。”

    蕭銀龍見裘若蘭對自愛苗已深,也只好應了道:“龍女前輩交代之事辦妥以後,我心也許能稍安,到那時,説不定也學我師父的主意,剃度皈佛……”

    裘若蘭一聽,緊步向前,纖手一按他的嘴唇,哀怨的道:“龍哥哥!不准你説這種話?”

    那股柔情萬種的真摯情誼,使蕭銀龍不由也十分感動,一手攬著若蘭的柳腰,若蘭也乘勢躺進了他的懷裏,仰臉望著銀龍的臉色,期待著……

    男女之間的微妙,就在這些地方,身體一經接觸,便會不由自己的產生一種特殊感應,何況銀龍若蘭原本就有飢膚之親,深吻的往事呢?

    此時二人面面相對四目相抱。

    蕭銀龍軟玉温香抱滿懷,鼻中香息微聞,也難以自禁,略一俯首,兩瓣微乾的嘴唇,已壓在裘若蘭紅潤髮亮的櫻唇上。

    “唔!”

    此時真是無言勝有言了!

    良久……

    裘若蘭掙脱開來,一張粉臉,噴血也似的鮮紅,嬌羞不勝的用手一劃著粉嫩的腮邊,咬著嘴邊:“不害羞!還説甚麼皈依我佛!”

    蕭銀龍也不覺大窘,回頭看看窗子外面,搭訕著道:“看!怕不有巳時了,我們該趕路了!”

    若蘭生怕他羞窘起來,忙隨著道:“是呀!可是我們可不能像來時那樣急,一路上多少名勝古蹟,名山大川都沒領略,真是白跑了一趟!”

    銀龍也微微點頭道:“是呀!好在如今並不急在一時,我們慢慢的北行也好!”

    正好店家送來茶水,兩人洗了個臉,胡亂用了些麪食,便上馬出了柳林。

    一路上兩人説説談談,遊山玩水,卻也暫時忘卻了煩惱。

    這一天。

    兩人已到了靈山。

    裘若蘭在馬上望著靈山城道:“龍哥哥,我們今晚就在靈山住一夜吧,明天可以渡海了,久聞嶗山乃是道教的勝地,我們到嘮山去遊覽一天,如何?”

    蕭銀龍面色一懍,忽然驚叫道:“喲!不好!糟了!”

    他在馬上一驚,面上的神色陡變,顯然也不平凡。

    裘若蘭不由大感奇怪,忙道:“龍哥哥!有甚麼不對嗎?”

    蕭銀龍一催烏驪,急道:“蘭妹,我們要快,恐怕福山司馬仲前輩家裏要出岔子!”

    若蘭更加不解道:“你大驚小敝!怎麼想起的!”

    銀龍認真的道:“那天在柳林店中見的瘦削漢子,正是嶗山三惡的老三,絕命刀。”

    若蘭也不由心中一動,但口中卻道:“你認準是他?”

    蕭銀龍毫不猶豫的道:“絕不會錯,他的左耳被麗君妹妹一劍削去,最為好認,怎麼我當時沒有想起,若不是你提起嶗山,我再也想不到!真該死!”

    裘若蘭心中雖也感到不妙,但卻寬慰的道:“憑嶗山三惡,也不是‘鐵索書生’司馬仲前輩伉儷的對手,怕佔不了便宜!”

    蕭銀龍的面色一正,認真的道:“不然!那天店中所見的另外三人,功力似也不凡!”

    説完,又把那天所見,對若蘭大略的説了一遍,才道:“他們口中的‘那匹老馬’,分明是指著司馬仲説的,而且是‘暗’進,所謂明槍容易躲,暗箭最難防,説不定在猝不及防之下,他們夫婦要吃虧!這事原本是由我而起,焉能棄之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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