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暗的屋子裏衝出一股難聞的酒氣,在昏黃的燈影裏,醉蝦真像只蝦的蜷縮在那裏,他手裏永遠握着那隻酒葫蘆,他沒有朋友,他的朋友就是酒,一日三醉,醉了睡,醒了又醉,每日都在醉鄉里過日子,在飛狼堡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是醉貓、醉鬼、醉蝦……
但,每當他醉的不省人事的時候,那位胡夫人總會適時的出現,帶着小翠替他清洗那些嘔吐的穢污,將那間屋舍收拾的乾乾淨淨,然後才會在嘆息中離去。
如往常一樣,胡夫人和小翠又來了,她望着醉蝦那種醉後的樣子,眸子裏有股愛憐又悲涼的神色,搖着頭,輕輕地自言自語,道:
“老度、老度,你真要醉死方休……”
醉蝦在那裏嗯嗯啊啊,根本沒聽見她在説些什麼,小翠是個乖巧的女孩,每次隨老夫人來這裏,都很賣力替醉蝦清洗一切,她永遠弄不清胡夫人和這醉鬼之間的關係,但知道胡夫人是出自真誠的關心這醉蝦……
醉蝦的眼在朦朧中張開了一線,他看見了眼前的胡夫人,望着那張臉,含混不清的道:
“你……你來了……”
胡夫人關心的道:
“別再喝了,當心醉死……”
醉蝦嘴角上浮掠着一抹淒涼的笑意,道:
“能醉……死……也不錯,醉吧,但願常醉不願醒……”
他又抓起了身旁的酒葫蘆,咕嘟咕嘟的灌了幾口,然後又那麼不在乎的用那些污手拭乾了沾在唇上的酒漬,呼地一聲,又倒在一邊,呼呼地睡去……
胡夫人輕輕一聲嘆息搖搖頭,嘆道:
“我是欠你的……”
她的眼中有股淚影,然後,她轉過頭去,偷偷將眼中的淚水抹去,她不願讓小翠看見她在掉淚,因為小翠永遠不知道她和醉蝦的關係……
在一陣腳步聲中,胡夫人驀地發覺有人朝這裏來了,她神色略略一怔,在她的記憶裏,這裏很少有人會來,因為醉蝦沒有朋友,朋友也不會來看一個神智不清的人……
小翠跑出去看了一看,道:
“夫人,是堡主……”
胡桐進了屋子,瞄了醉蝦一眼,向胡夫人施了個禮,道:
“娘!”
胡夫人淡淡地一笑道:
“桐兒,你今兒怎麼有空來看你度叔叔……”
胡桐雙目精光一閃,道:
“孩兒今日專為度叔叔而來。”
胡夫人全身一震,道:
“桐兒,你説什麼?”
胡桐長吸口氣,道:
“娘,鬍子知道度叔叔在咱們堡裏,絕地十三堡為了對付度小月,逼着孩兒交出度叔叔……”
胡夫人臉色一變,全身泛起了顫抖,顫聲道:
“桐兒,你這是要孃的命……”
胡桐長長的嘆了口氣,道:
“我知道度叔叔是孃的朋友,可是我沒有辦法,因為我們飛狼堡是鬍子的盟堡之一,孩兒不能背盟棄信,為了一個這樣的人,讓各堡看不起咱們……”
胡夫人瞪大了雙眸,臉上蒼白無色的道:
“桐兒,你必須要設法救他,老度在咱們堡裏已隱藏了二十幾個年頭,連他兒子都不知道他在這裏……”
搖搖頭,胡桐苦澀的道:
“娘,我辦不到……”
胡夫人突然寒着臉,道:
“你真要出賣度叔叔……”
胡桐大聲道:
“這不是出賣,鬍子也不過是利用度叔叔……”
胡夫人眼淚如水樣的湧出來,道:
“桐兒,你知道他是誰麼?”
她彷彿突然之間被觸動了那沉寂已久的心事,只覺悲從中來,前塵往事如影隨形的浮現在她的腦際,雖然她已年際老邁,但,那種令她心傷的回憶,猶如昨日般片片斷斷的展現在眼前……
胡桐愣在那裏,問道:
“他是度叔叔呀,我很小的時候就知道……”
胡夫人哼聲道:
“桐兒,他是你爹呀……”
這話如巨雷般的敲進胡桐的心裏,自小他只知道有這麼一位叔叔,成日與酒為伍,他只知道娘可憐他,同情他,才經年累月的照顧他、接濟他,從來胡桐沒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如今……
胡桐忽地抓着胡夫人的手,搖晃着道:
“娘,你説什麼?”
胡夫人低聲道:
“桐兒,這是你爹呀,你爹為了咱們母子,拋棄了自己的家,離妻別子的隱藏在這裏,雖然他自覺對不起度家,對不起咱家,但這都是命呀……”
胡桐愣愣地站在那裏,他望着那個斜卧在那裏的醉蝦,那會是他的父親,他有股説不出的難過和傷心,他的父親會是個醉鬼,會是一個令人噁心的醉貓……他愈想愈難過,仰天哈哈大笑,道:
“我不信,我不信。”
他似是難以抑制心中那種被愚弄和屈辱的痛苦,在一陣大笑中,奪門而走,空中尚傳來他不斷的笑聲……
胡夫人顫聲道:
“桐兒,桐兒……”
那醉蝦的身子忽然一動,嘆息道:
“你何必為難孩子……”
醉蝦不再醉了,他緩緩坐了起來,將手中的酒葫蘆扔在一邊,望着這個曾為他哭泣,為他難過,為他生子的女人,他暗中有股愧疚和欠然的神色,滿臉痴痴的望着胡夫人……
胡夫人顫聲道:
“你……沒醉……”
醉蝦苦澀的道:
“我永遠不會醉,圓圓,我每日裝瘋賣傻那是為了你呀,為了桐兒,他和月兒都已有成就,我是個做父親的,實在不配有這樣能幹的兩個兒子,所以我借醉來欺騙自己,欺騙你……”
胡夫人説道:
“你這是何苦?”
醉蝦雙目湧淚,道:
“對月兒,我是個不盡責的父親,丟下他和他娘,與你遠走高飛,對桐兒,咱們名不正,言不順,讓他有個永遠不能抬頭的父親,圓圓,你説,我能不裝醉麼?”
圓圓邊哭邊道:
“老度,這輩子,你對我的情,對桐兒的用心良苦,我們母子永遠不會怪你,倒是月兒,很小就沒有父親,還有他娘,在無奈的情形下,帶髮修行,你要設法報償他們母子……”
醉蝦的眼睛都紅了,道:
“為了兩個孩子,我不能再醉了,這輩子,我對孩子們,都有着許多愧疚,現在,我要為他們做點事……”
胡夫人心絃一震,道:
“老度,你想幹什麼?”
醉蝦長吸口氣,道:
“在有生之年總要為孩子盡點力,鬍子不是要桐兒找我麼,我不會給桐兒為難,但,我會告訴桐兒,度家的子弟不可以自相殘殺……”
胡夫人抱着醉蝦,説道:
“老度,老度,你終於醒了……”
她扒在醉蝦的肩上哭了,多年來,她也曾自艾自怨過,自怨自己一時糊塗,做出一生中最遺憾的事,自艾自己跟了一個醉生夢死的醉鬼,漸漸地,她明白他的痛苦,明白他在日夜受情感的煎熬,他不是真醉,而日夜借酒在逃避,逃避那刻骨銘心,發泄出多年的哀傷……
漫天的風,漫天的雨,風雨中,雷電在空中閃着,面路上積滿了水,雲層密佈着,黑壓壓的一片,黑夜雷雨,那雨還不會停……
在這傾盆大雨裏,三個披着蓑衣的騎士,冒着這傾盆疾雨,不停的往前衝刺着,他們似乎沒有停止的意思,樹梢子在身後飛逝,一個個緊閉門户的村頭,一個接一個的自蹄聲中閃過……
此刻,最前頭的那一騎,讓那些快馬略略放鬆些步子,望着朦朦的雨絲,沉聲道:
“布衣,還有幾里可趕到柳樹莊……”
鐵布衣緊隨着而來,道:
“門主,約有五里光景……”
度小月望着下落的雨絲,道:
“這雨不會停,咱們要一路趕下去。”
雲蓋天抹了抹額頭上的雨滴,道:
“度兄,我一直在擔心那消息的可靠性……”
度小月長吸口氣,道:
“不管這消息是真是假,我必須要去看個明白,你應當曉得,當了將近二十年的孤兒,一旦知道父親的消息,那種思親的情愫是沒有人會了解的……”
雲蓋天長嘆道:
“我知道,度兄,我瞭解你的心情,不過,我懷疑這是個陷阱,你要想想,當度兄重整大洪門,榮登門主之位的時候,突然來了個這樣的消息,我想,那會是個藉口,故意引誘度兄……”
度小月望着遠遠的天邊,深長的嘆道:
“雲兄的顧慮是對的,我度小月也知道這裏面有不簡單的內情,我無法考慮這些……我的父親離我二十幾年,那不是個短的日子,幾乎是日日夜夜,我都渴望見他老人家,況且在我離開我孃的時候,我娘曾親口叮嚀我,務必要找到我爹……”
有若夢幻樣的,他一字字的説出來,在話語中,他展露出親子之情的哀傷,思慕之念的焦慮,天空似也為這份哀愁幽嘆,任那豆大的雨飄落下來,但,他每一字每一語,都是那麼清晰的傳過來,風擋不住他的呼喚,雨阻不了他那至孝的親情……
蹄聲和着雨聲,五里之路,轉瞬而過,鐵布衣望着前面那處村子,面上露出一聲笑意,道:
“穿過這片樹林,就是柳樹莊……”
驀地——
在風雨聲中,傳來一聲尖鋭的慘叫,那尖叫聲急促而絕望,淒厲而哀傷,度小月眉頭皺在一起,道:
“在那林子裏怎會有這種尖叫聲……”
雲蓋天精神一震,道:
“也許是有人乘着大雨攔路打劫……”
度小月略略沉思道:
“過去看看。”
鐵布衣凝重的道:
“門主,最好不要多事,我要門主不要多事有兩層原因:第一、在這樣的天氣裏,有這樣的叫聲,可見決不尋常,最可疑的是這裏離柳樹莊不遠,何人敢這樣大膽,在柳樹莊的地面上作案;第二、我懷疑他們有意要引咱們過去……”
度小月哈哈大笑道:
“老鐵,你是江湖混老了,愈混愈回頭,憑着你我,幾個毛頭小賊,何需放在心上,再説,咱們大洪門的宗旨就是維護正義,扶弱濟貧,即使咱們遇上了這種事情,能袖手不管麼?”
鐵布衣語寒的道:
“這……”
他與度小月相處這段日子,知道他是個堅持原則不畏艱險的人,如若阻止反而會惹度小月不快,雙腿一夾馬腹,急速地往前奔去。
雲蓋天揮一下手道:
“我去看看。”
他和鐵布衣一前一後往林子裏奔去,一棟草屋破落的建在林子裏,而那慘叫聲便是由屋子裏發出來,雲蓋天和鐵布衣躍身撲向門邊,一腳踹開了那扇門,剎是,一副令人噁心的情景映在兩個人的眼前……
只見三個漢子調戲一個上身赤露的女子,一個按着那女子的雙手,另一個捉住那女子的小腳,另一個則正在解褲帶,這種情景落在任何人的眼中,都會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任何人見了都會怒髮衝冠……
那一腳驚醒了屋子裏的人,八隻眼睛全數望着門口,雲蓋天怒吼道:
“媽的,真無恥……”
左側那個漢子已躍了起來,道;
“媽的,你敢管大爺的事……”
他順手抽出放在地上的大刀,對着雲蓋天那撲來的身子劈去,雲蓋天用劍一格,叮地-聲,火星四射,他心裏一震,道:
“好深厚的內力……”
他本來以為這也不過是三個普通的毛賊而已,哪想到對方那隨意的一刀,居然有着這樣深厚的力道,頓時知道今日遇上高手了。
揮起劍,與那漢子糾纏在一起,雙雙都盡全力——
鐵布衣面上殺機一湧,道:
“你們還不放了那女子……”
那兩個漢子此刻也不閒着,雙雙持劍過來,一語不發的朝鐵布衣攻去,鐵布衣揮劍如閃,猛地穿了最先攻來漢子的小腹,那漢子大叫一聲,慘聲而死,另一個睹狀大叫一聲,奪門而逃……
他剛跨出門口,度小月已冷冷地道:
“哪裏逃……”
朝漢子一腳,已踹在奔出來的漢子臉上,那漢子的鼻中整個扭在一起,哇地摔在地上,鐵布衣已一劍刺進他的身上……
另一個和雲蓋天交手的漢子,卻沒有那麼簡單了結,在逼退雲蓋天的剎時,突然灑出一道煙霧,人已穿過窗子朝外躍去。
鐵布衣先喝道:
“哪裏逃一-”
他躍出屋外和雲蓋天居然逼進林子裏。
只聽有人叫道:
“撒網……”
忽然,一個碩大的巨網,迅速無比的自空中落下,鐵布衣和雲蓋天雙目皆被雨水打濕,視線本就不好,只覺全身一緊,已被那個大網網住。
鐵布衣大叫道:
“門主……”
度小月在屋子裏已聽見這聲大叫,他一轉身,道:
“姑娘,快穿衣服……”
那女子雙目之中,突然露出一絲詫異的神色,在度小月轉身的剎那,她整個人有若幽靈樣的飄了起來,赤着上身,兩隻碩大的豐乳不停的晃動,手中已多了一柄光閃的短劍,猛地往度小月的背後射來。
度小月此刻心懸着屋外的鐵布衣和雲蓋天,哪裏想到看來那麼柔弱的女子,會突然向自己偷襲,當他發現身後風響之時,對方的短劍已臨近身邊——
他怒叱道:
“好一個狠毒的女子——”
在這危急一發的剎那,他那健壯的身軀迅快的向左側一退,右手已急切向刀拍出去……
對方的短劍雖然被度小月的掌勁拍走了,但度小月的手背還是被短劍劃了一道口子……
血從那道口子上殷紅的流下來……
那女子嘿嘿地道:
“好個度小月,果然有兩下子……”
度小月雖然憤怒到了極點,他還是不願意和一個不穿衣衫,露着上體的女子動手,人若疾矢般朝屋外撲去,空中傳來他那憤怒的語聲,道:
“無恥女子,你會有報應的……”
當他人在空中躍身的剎那,他已看見有十幾個黑衣漢子在扯着那面巨網,欲將網中的鐵布衣和雲蓋天卷在一塊
憤怒的一聲長笑,度小月已扯出了血劍,他揮灑出一道寒光,吼道:
“龜兒子,我不剁了你們,你們是不會知道姓度的厲害……”
在雨水裏,他的人像幽靈樣的那樣飄浮,劍劍無情的劈去,只見蓬蓬血水迸落在地上,只眨眼已殺了七八個收網的漢子,其他的一見大寒,紛紛捨棄了網子,各自向一邊閃去。
鐵布衣急忙自網中躍出來,道:
“門主,是天鷹堡的人……”
度小月雙目赤紅,道:
“管他是什麼堡,咱們今日一個不留……”
只聽一聲冷笑,自他們身後傳來,道:
“好大的口氣……”
是那個光着上身的女子,此刻她已穿上衣服,一臉冷冷的自屋子裏走出來,度小月對這女人的印象惡劣透了,不屑的瞄了她一眼,道:
“姑娘,我沒見過像你這樣不知羞恥的女人,為了對付我,居然連衣服都可以剝光……”
那女子長的是真不賴,圓圓的臉,一雙俏麗的大眼睛,略紅的嘴唇邊,還有一顆黑痣,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剛才那一幕,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標緻的女人,竟會做出那麼無恥的事……
她並不覺得怎麼難堪,淡淡地一笑道:
“你應該先知道我是誰後再加批評……”
鐵布衣望了這女子一眼,道:
“門主,她叫風姨……”
度小月一怔道:
“風姨……”
雲蓋天滿臉鄙夷的道:
“風姨就是風騷的阿姨,江湖上只要是男人,就可上馬,她有個怪僻,喜歡別人叫她阿姨,風姨就是這樣來的……”
度小月哈哈大笑道:
“好-個風姨……”
風姨卻毫不覺得難為情,格格笑道:
“姓度的,這有什麼好笑,老孃天生喜歡男人,只要有興趣大家一起來,傷不了你,也壞不了我,你説我千人騎,萬人壓那沒有關係,誰叫我愛那個呢……”
度小月冷冷地道:
“跟你説話,簡直會噁心,我不明白,在下與你一不沾親,二不帶故,你為何要偷襲我們……”
風姨哈哈大笑道:
“姓度的,憑心而論,以你的模樣,我還真不忍心捅你一刀子呢,可是我們當家的卻對你有興趣,他曾許過諾,誰要能宰度小月一刀,黃金萬兩……”
點點頭,度小月道:
“真想不到我度小月還那麼值錢,貴當家的想必是那個裴少環了,他是搬石頭砸腳,哪個不好惹,他惹哪個,度某人和天鷹堡可説是無仇無恨,他居然要先惹上我,往後,他的日子不好過……”
風姨嘿嘿地道:
“咱們堡主也曾掂量過自己,在他眼裏你不過是機運好一點,其實你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難纏,否則你也不會中了我一劍……”
度小月並不在乎那點劍傷,可是他卻覺得傷在這種人的手裏太不值得了,面下寒意一湧,道:
“你會死在這-劍上……”
風姨嫵媚的道:
“你喜歡我死,哈哈,度小月,我們當家的可希望我能活長點,裴老大已交待過了,如果我能擒下你們三個,天鷹堡就有一半是我的……”
鐵布衣大笑道:
“畫個餅——只能看呀……”
風姨氣的一跺腳,道:
“姓度的,你該死……”
此刻,自那村子裏已有數十人在移動,由先前那個漢子指揮着,雲蓋天恨透了那漢子,道:
“媽的,那小子……”
風姨大聲叫道:
“阿浩,有人罵你呢……”
阿浩大笑道:
“罵吧,待會兒我會分他的屍……”
在這種情形下,度小月已知道天鷹堡今日是傾巢而出,他一直想會會裴少環,可是他始終沒出現,那舒捲的眉頭一皺,低聲道:
“咱們不能再拖了,對方很顯然在等待老裴,他們張的這張網,快要收口了,兄弟,你們各自照顧自己,我要先給他們一個下馬威……”
鐵布衣寒着臉,道:
“門主放心,我們不會便宜這羣賊……”
度小月仰天大笑道:
“那好,那好。”
風姨不屑的舉着劍,道:
“大夥注意,姓度的狗急跳牆……”
她的話還沒有落下,度小月已馭起那柄令人寒顫的血劍,清脆的鈴聲連串的響着,一蓬光華在林子裏繞起,他大喝道:
“殺——”
那個“殺”字像冰碴子般的鑽進每個人的耳中,天鷹堡埋伏的高手已在震撼中揮舞着,不要命的向度小月撲來,劍棍刀戟幾乎都出手了。
風姨當先向度小月攻去,道:
“別讓他有機會喘氣,兄弟們,剁了他……”
但度小月的劍太利了,利的令人看不清楚,只覺一道光影在空中飄閃,劍劍都在拿命,劍劍都那麼狠厲,鮮紅的血灑落在村子裏,天鷹堡的高手居然躺下了十幾個……
鐵布衣和雲蓋天更是拚命,絕不容情。
這是一場混戰,混戰中死了太多的人……
風姨滿身的血,她慘聲道:
“何浩,咱們宰了他。”
何浩和雲蓋天已分不出高低,聞言後,倒還真的聽話,躍身向度小月接近,度小月雙目通紅,道:
“姓何的,你跑不掉——”
何浩只覺眼前一點寒光冰冷的射來,揮劍欲往那點寒光擋過去,但,度小月的劍太快了,快的讓他還沒來的及退身,劍刃已穿過了他的身子……
何浩慘聲道:
“風姨……”
那聲“風姨”本來是風姨最愛聽的,令她受用的,但此刻卻令她的魂飛了,她看見何浩那個死狀,雙目如鈴的瞪着,血自身上流濺下來,而度小月僅那麼一晃,已拔出了長劍,揮舞着斬來……
風姨嗲聲道:
“何浩,何浩……”
她忘了血劍的無情,撲過去抱住何浩的身子,淚已自她眼中進出,她咒咀地道:
“老裴,你死到哪裏去了。”
在他們的計劃中,裴少環應該早殺過來了,而天鷹堡的兄弟已傷了那麼多,裴少環卻始終不見人影,她哪知道裴少環此時早將這副慘景望在眼裏,他的心寒了,他的意志動搖了,那原先的計劃全幻滅了,他本想立刻衝出去,但文老三卻拉住了,道:
“老裴,你瞧瞧自己的分量,夠不夠格和姓度的一拼,如果你自認不是對手,我勸你冷靜點,往後有很多報仇的機會……”
裴少環慘聲道:
“何浩死了,我不能忍……”
文老三嘿嘿地道:
“咱們的計劃不在這裏,而是柳樹莊,鬍子所以會讓天鷹堡攔劫,不在於偷襲得手,而是消耗對方的體力,而貴堡卻求功心切,空犧牲這麼多兄弟……”
裴少環嘆了口氣,竟低下頭去。
文老三催促道:
“咱們走——”
裴少環一怔道:
“還有風姨……”
文老三嘿嘿地道:
“那個女人本來就該死,留下她陪伴何浩,你老兄弟也算成人之美……”
裴少環不説話了,他在這種情形下偷偷的走了,扔下了自己的兄弟,丟下了與自己同生共死的堡丁,在裴少環來説,人已丟了……
風姨抱着何浩的屍體,望見場中倒卧的同伴,她寒懼的流着淚,望着度小月逼來的劍,吼道:
“殺呀,殺呀……”
度小月的劍霍地一收,冷漠的道:
“那會污穢了我的劍,你不配……”
他跨上了那匹馬,連看都不看風姨一眼,在風雨中,他和鐵布衣、雲蓋天已奔出了林子,往柳樹莊馳去……
在他們背後,傳來風姨的咒罵聲:
“姓度的,我恨你……老裴……”
風聲掩過了她的吼叫,雨不停的下着,血在雨中沖刷着,那林子裏又漸漸歸於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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