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際忽然掠過一堆黑影,天光倏地一黯,度小月在一層層,一片片,一重重的森冷劍影中卓然而立,任那浩浩瀚瀚,無盡無絕的十數道劍光朝自己劈來,他沉凝的一聲大喝,手中血劍在電閃光中,忽然化作一道白光,那麼犀利而快速迎向首先攻來的五道劍影——
他的長袍隨着那凌厲的劍勢隆隆鼓起,在淒厲的狂吼之中,三條手臂在血影中飛向半空,兩個耳朵射向地面,這五個第一撥的搶攻已完全受挫,五個人俱受了重傷,在想像中這五個人在重劍之下應該趕快收手才對,哪曉得這些人在重劍之下,不但未見退下,他們居然忍着斷臂削耳之痛,慘厲的又直撲而上——
這就是冷血劍士的特色,要麼死而後已,否則是不休止的一直纏鬥下去,非至氣絕身亡絕不罷休。
鮮血濺落在地上,那些人潮依然瘋狂的殺過來……
度小月心神-震,道:
“好頑劣的東西。”
此刻——
他知道已無法與這些幾乎神智已喪,俱無理性的劍手能再妥協,運起血劍抖出千浪層疊的一道劍幕,將攻來的這樣人暫時遏退,誰知這樣冷血殺手根本不懼危難的又蜂擁而至——
怒叱一聲,度小月道:
“那就別怪我心狠手辣了……”
劍似雲空裏的遊虹一瞥,顫閃着縷縷光影,劍隨人走,嘶嘶劍氣繚繞在那疾攻而來的劍刃之上,眨眼功夫,場中忽然靜了下來,那些冷血劍手俱如泥塑般的站在那裏,手中雖握着劍,劍卻垂下來了,緩緩地,手中的劍掉落在地上,然後,龐大的身子緩緩倒下……
每個驚悸恐怖的臉上,有着不解的困惑,在那眉心之中,各自穿了一個劍痕,那劍痕寬有二指,深卻五寸,一條殷紅的血沿着眉心流向鼻間,落在那身黑衣褲上,涔涔的滴落,凝結……
管大仲驚顫的道:
“劍中血痕……”
他是武學的大行家,這神奇的劍中之技,令管大仲寒懼了,這一招是血劍十二式中最難練的奪命招式,也是洪展雲稱雄武林的狠着之一,他活了這把年紀,也只限於今日開了眼界,度小月連番施出洪展雲的武功絕學,使他不能不相信這位就是“大洪門”未來的霸主……
度小月將血劍斜斜的支在地上,道:
“管大仲,我想問你-句話……”
管大仲顫聲道:
“度朋友儘管問……”
度小月長吸口氣道:
“你是不是‘大洪門’的弟子……”
管大仲哆嗦了一聲道:
“‘洪通錢莊’自開業迄今,全憑‘大洪門’罩着,才一帆風順,黑白兩道朋友念在‘大洪門’的份上,從沒砸過‘洪通錢莊’的招牌,管某人忝為錢莊的東家,能和‘大洪門’有這份交情,自是‘大洪門’的弟子……”
度小月哼了一聲道:
“那就好辦了……”
管大仲不知何來的勇氣,大聲道:
“管某人雖是‘大洪門’弟子,但現在‘大洪門’一切事物全由二當家的調度,除洪天霸外,只怕無人能指揮‘大洪門’一切……”
這説明了如今的“大洪門”已由洪天霸當家,洪展雲雖是起創“大洪門”的魁首,但,那已是昨日黃花,度小月雖是洪展雲的傳人,對“大洪門”的權掌也無濟於事。
度小月冷笑道:
“難道你也不顧‘大洪門’的掌令……”
管大仲一聲道:
“這……”
度小月神色凝重的道:
“掌令如門主,‘大洪門’最高權威象徵就是‘大洪令’,你身為門中弟子,應該知道‘大洪令’的權威……”
管大仲猶疑了一下,道:
“掌令之下,凡‘大洪門’弟子當然要聽命……”
度小月點頭道:
“很好,你何不過來看一下……”
那枝三角小旗在微風中展露出來,“大洪門之令”五個金子耀眼清晰,管大仲嚇得急忙從椅子上爬起來,恭敬的跪了下去。
這一跪不要緊,全廳上除了雲蓋天和那書僮之外,幾乎全半跪着,度小月凝視了全場一眼,道:
“原來全是門中弟子……”
管大仲低下頭去,道:
“度朋友,你雖握着‘大洪門’掌令,那並不表示你就是我們的魁首,如果你以此要挾,嘿嘿,只怕難令大家心服……”
度小月冷笑道:
“見了掌令猶要爭辯,你這人真是死有餘辜。”
嚇的一哆嗦,管大仲道:
“屬下不敢。”
雲蓋天嗤道:
“老管,洪展雲老門主不僅將一身武學傳給了度兄弟,連血劍令旗全交給了度兄弟,這表示的意義是什麼,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如果你一定要堅持你自己的看法,嘿嘿,只怕你這‘洪通錢莊’要自江湖上除名……”
管大仲一震道:
“是,是……”
他是個生意人,生意人最懂得如何運用手腕,在這種情形下,他知道如何去將本求利,雲蓋天也是河洛道上的一名狠角,雙方也有着不算短的交情,管大仲想通了其中利害,立刻見風轉舵,態度上已恭順多了。
度小月收起大洪令,冷冷地道:
“姓管的,我展示大洪令並不是要兄弟聽我的,不過是告訴你,‘大洪門’已讓許多叛徒霸據,江湖有江湖的法統,凡事都要有個依歸,我僅代表洪展雲老爺子清理門户,往後你要聽誰的全看你自己……”
揮揮手,那些“大洪門”弟子全站了起來,此時,廳中“大洪門”弟子已不若先前那種敵對的態度,對度小月已有了相當的恭順……
想了想,管大仲咬着牙道:
“門主,屬下……”
大笑一聲,度小月道:
“你終於想通了……”
管大仲滿臉通紅的道:
“度門主有何吩咐,儘管差遣……”
他立刻揮退了那些屬下,此刻的大廳中只剩下他及雲蓋天和度小月三個人,在話語間,管大仲已熱絡了許多。
度小月沉思道:
“老管,我想問你-個問題……”
管大仲想了想道:
“請門主吩咐,管大仲知無不言……”
度小月嗯了一聲道:
“在你的地面上,可有‘大洪門’兄弟,我是指咱們門裏的據點……”
管大仲正色道:
“方圓百里中‘大洪門’有將近七八個分支機關,各司所職,在各行各業中互為因應……”
度小月點點頭道:
“很好,我想由他們傳達一下洪老爺子已死的訊息……”
管大仲大笑道:
“門主何必那麼費事,今晚,這七八個地方的兄弟都將有專人來此,是我們每兩個月同慶的聚會,度門主何不參加……”
度小月點點頭道:
“在什麼地方?”
管大仲低聲道:
“在黃家祠——”
度小月揮揮手道:
“很好,我晚上會來……”
他拉着雲蓋天往廳外行去,管大仲急忙送出門外,臉上剎時露出一絲詭秘的笑意,彷彿“洪通錢莊”又做了一樁大買賣……
路上,雲蓋天沉思半天道:
“度兄,你認為管大仲可靠麼?”
度小月聞言大笑道:
“至少在目前他不敢怎麼樣,生意人從不做虧本生意,他如果是聰明人,應該會把利害得失看的很清楚,目前他已沒有選擇……”
雲蓋天讚道:
“度兄不僅膽識過人,連運用謀略都高人一等……”
度小月哈哈兩聲道:
“雲兄與我雖然萍水相逢,但交淺言深,今日蒙拔刀相助,十分感激,萬望雲兄往後能……”
雲蓋天忽然面上一冷,目光落在遠處,道:
“哪裏,哪裏……”
他眼光一直盯在對街那個身着紫藍大袍的黑麪漢子身上,那漢子身旁跟了四五個佩劍漢子,行在大街上耀武揚威,那德性令人作嘔……
度小月一怔道:
“雲兄和此人認識?”
雲蓋天搖搖頭道:
“不認識,不過這個人在沙河溝這一帶卻相當有名,是惡名,不是善名,這個人叫周大鵬,是‘煞星堡’少堡主,不僅貪淫好色,猶橫行鄉里……”
度小月一怔道:
“‘煞星堡’是不是屬‘絕地十三堡’中一堡?”
雲蓋天點頭道:
“不錯,‘煞星堡’在‘絕地十三堡’中屬於大堡之-,他們十三堡聯合結盟,互為呼應,以藍鬍子為首,據地稱雄,各有各的買賣,各有各的地盤,老百姓在官家要上官税,在地方要給這些堡上保護税……”
點點頭,度小月冷笑道:
“雲兄,咱倆閒來無事,何不找點事調劑調劑,這位周朋友活該倒毒黴,遇上我倆……”
雲蓋天大笑道:
“我正有此意……”
此刻“煞星堡”少堡主帶着那幾個隨從已轉進大街正中,他們似乎是有所圖謀,在吆喝中,直往“正泰糧行”行去,這時糧行裏早已走出一個管事,恭身哈腰的將這些爺們迎了進去。
周大鵬在糧行裏大模大樣的那麼一坐,那管事急忙奉茶送煙,道:
“少堡主,今日親來……”
周大鵬冷冷地道:
“你的老闆怎麼不來見我……”
那管事急忙道:
“敝東家……”
話聲未落,正泰糧行的東家尤老闆已自外面進來,他額頭冒汗,一臉惶恐的樣子,拱手道:
“難得少堡主親臨,不知少堡主有何指教?”
周大鵬冷冷地道:
“尤老闆,咱們打開天窗説亮話,我爹馬上要過六十大壽,少爺我正愁着沒有東西好送,想起你們家有個玉雕獅子,嘿嘿,我麼就老實不客氣的來向你要了……”
尤老闆神情一變,道:
“少堡主,那是祖上九代相傳之物,它的價值並不昂貴,只是先祖留下的紀念物品,實在無法……”
周大鵬聞言眉頭直皺,尚未開口已有一個家丁怒叱道:
“真他媽的不開眼的東西,我們少堡主看上你家的東西,是你姓尤的光彩,把玉獅子獻給少堡主,我們‘煞星堡’可免你三年保護費……”
尤老闆苦喪着臉道:
“這位老哥你有所不知,尤家這個玉獅子祖傳子,子傳孫,代代相傳,為人子孫實在無法……”
那個黑衣漢子哪容他説下去,揮掌一拳將尤老闆打得七葷八素的滿嘴淌血,那漢子哼哼地道:
“給臉不要臉,玉獅子我們少堡主是要定了,除非你不想在沙河溝混了……”
尤老闆氣結的道:
“你們講不講理,少堡主,天理王法,何……”
周大鵬叱道:
“給我重重的打……”
這一吵鬧早將街坊鄰居驚動了,“正泰糧行”大門外早已集滿了看熱鬧的人羣,那幾個“煞星堡”的弟子,聽少堡主交下話來,七手八腳的將尤老闆整了個死去活來,街坊們都認識這位周少堡主,誰也不敢出面調停。
此刻人羣裏忽然一聲冷笑,度小月不屑的道:
“仗着有點武功就橫行鄉里,‘煞星堡’也太猖狂了。”
雲蓋天冷笑道:
“何止猖狂,簡直無恥,周老頭過六十歲生日就要別人獻出玉獅子,如果是九十歲豈不是要……”
兩人一吹一唱把“煞星堡”少堡主周大鵬給氣的跳了起來,他目光冷刃般的朝人羣裏張望,大聲道:
“哪個不知死活的東西,只會躲在那裏放屁……”
度小月站了出來道:
“你就是‘煞星堡’的周少堡主?”
周大鵬得意洋洋的道:
“不錯,既然知道本少堡主的大名,還不立刻滾開,難道你是吃了熊心豹膽……”
度小月淡然一笑道:
“你的運氣實在很差,不幸的遇上我,江湖上人人都買你們‘煞星堡’的帳,唯獨我不買……”
周大鵬神情一變道:
“你是誰?要知道凡與‘煞星堡’為敵的人沒有一個能活過明天。”
雲蓋天朗聲大笑,道:
“姓周的,你少給自己貼金,‘煞星堡’是塊什麼料,咱們早掂量過了,沒有三分三,不敢上梁山,你今日碰上我們,只怪你祖上沒有燒高香……”
周大鵬當着這麼多人面前何曾受過如此的屈辱,他一向跋扈囂張,何曾遇過有傷顏面的事,聞言叱道:
“給我拿下!”
那幾個漢子早已紅了眼,聞言立刻拔出劍來,欲衝殺過去,度小月不屑的道:
“少堡主,這些角色實在不怎麼樣,還是你來吧。”
這個人畢竟是見過世面的人,他一見眼前的兩個人氣宇軒昂,-儀態不俗,頓知今日遇上辣手人物了,一聽對方撂下話來,當下一沉聲的道:
“也好。”
哪知在人羣中此時突然有人説道:
“少堡主,這裏交給屬下處理……”
此人的話聲好冷,冷的像冬天裏的冰渣子,度小月朝話聲處略略一瞥,已見一個長髮披肩,眉含殺氣的中年漢子緩緩行來,此人右手提着冷劍,左臂已失,彷彿是被人用刀砍掉一樣。
雲蓋天臉色一怔,道:
“獨臂劍客老沙,還是‘煞星堡’的總管,一身功夫奇高,是江湖上有名狠角,度兄可不能小視此人……”
獨臂劍客老沙望着度小月道:
“你不該開罪我們少爺……”
度小月冷冷地道:
“我已開罪了又怎麼樣?”
獨臂劍客老沙冷澀的道:
“那你就得死!”
他説出的話,簡短而有力,每一個字從他嘴裏進出來,都像一柄利刃似的能穿透別人的心底,是那麼生冷……
抿抿嘴度小月道:
“貴少堡主既非皇親又非國舅,人也不過是個只會欺負善良百姓的惡棍而已,得罪他的人都得死,他歐打尤老闆是不是應該死……”
這番話説的義正辭嚴,圍觀的街坊們俱同聲喝好,獨臂劍客老沙卻彷彿沒有聽見一樣,只冷聲道:
“只因為他是少堡主,僅這點你就得死。”
度小月哈哈大笑道:
“‘煞星堡’只不過是個江湖上的小土地廟,沒什麼了不起,老沙,你是進錯了家門,投錯了胎,我度小月不信這個邪!”
老沙一挫身子道:
“動手吧,我不喜歡與動嘴皮子的多説話。”
他真是很怪僻的人,手中長劍有如靈蛇般倏地指向度小月的咽喉之處,出手之快,有如疾風,僅這一手劍式,已可看出老沙是個不簡單的人物。
周大鵬耀武揚威的道:
“老沙,先把他的舌頭割下來。”
老沙恭聲道:
“少主放心,他跑不了。”
度小月真沒想到這主僕二人如此狂妄和無知,把天底下的人,視如糞土,愛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冷笑道:
“不給點教訓,你不知道天外有天……”
略一移身形,人已脱出老沙的劍光之下。
老沙一怔道:
“好身法,怪不得敢這樣囂張呢……”
老沙就是老沙,他可不同於一般劍手,冷厲的長劍在他手中有如冰天雪地裏的頂頭風,犀利而快速,兇霸而無情,僅是三數招,已可看出此人功力很深。
度小月“嗆”地一拔血劍,那一串鈴像敲碎了珠盤一樣,清脆而悦耳的響徹空際,度小月冷冷地道:
“老沙,你會後悔這一戰。”
老沙在那柄血劍一抖露出來的剎那,神情已極不自然的轉變了,他神情在這一剎那,突然變的凝重不已,道:
“你姓度一-”
度小月點頭道:
“天下姓度的只此一家,老沙,有什麼問題麼?”
老沙長劍斜舉,道:
“原來你就是那個與‘絕地十三堡’為敵的度小月,我老沙真幸運,居然在這裏遇上你,嘿嘿,聽説你連劈江湖四狼,我們十三堡的人恨不得生吃你肉……”
度小月抖抖長劍道:
“現在你還要割我舌頭麼?”
目光如刃,老沙沉聲道:
“我要你的命……”
一柄生冷的長劍在他手中像通靈般迅快幻化運轉,只覺一縷劍影,呼嘯着往度小月的身上捲去。
度小月知道今日遇上劍中高手,雖然對方的劍勢看似輕描淡寫,但那暗中的勁道可不同凡響,招招都是致命之處,劍劍都能銷人神魂。
但度小月的血劍更是凌厲,竟能穿破老沙的劍幕,在劍擊聲中震退了老沙的長劍,而硬指向老沙的小腹——
老沙顫聲道:
“好劍法。”
他嗜劍如命,一生都在鑽研武功,浸淫劍招,在劍道中他自認已下過苦功,雖不能開山立派,但也稱得上一派宗師,哪知今日遇上度小月,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長劍在對方的劍影里居然施展不開,而且難以突破……
度小月嘆息道:
“老沙,太可惜了。”
老沙一劍點出道:
“可惜什麼?”
度小月運劍劈出道:
“你有這麼好的功夫,竟甘心屈居‘煞星堡’……”
老沙吼道:
“去你的……”
威猛的劍幕中透着無限的殺機,老沙目露兇光,一劍自左掃右,斜劈度小月的右側,這一招是欲置度小月於死地,度小月沉喝一聲道:
“着一一”
他的劍太快了,快的令老沙居然閃避不及,“當”地一聲,老沙的劍已掉在地上,兩根手指已被度小月削了下來,那還是度小月留情,不然他的那條老命都無法保了,但,度小月那份好意,並不能令人激賞,尤其是老沙,他面如死灰,目中一片慘白……
他沉痛的道:
“你為什麼不殺死我……”
度小月嘆道:
“你是個人才,也是條漢子,我……”
老沙怒叱道:
“你砍了我兩根手指,那不比殺了我還痛苦?我的左臂沒了,右手斷了兩根手指,還能再玩劍麼?度小月,我願死在你手裏,但不願這樣活下去……”
度小月淡淡地道:
“大丈夫何能輕言去死,你雖不能再玩劍了,但,那並不表示你是個廢人,也許……”
老沙哼聲道:
“我這個人除了玩劍外,還能幹什麼?度小月,我這一生中與人交手只失敗過兩次,一次我自斷左臂,這次我雖不能再自斷右臂,但我願把這條命交給你……”
他這個人性烈如火,執起地上的長劍,猛地一劍刺向自己的心坎之處,這變化來的太快,度小月想搶救都來不及了。
周大鵬急聲道:
“老沙,你這是幹什麼?”
老沙含笑道:
“告訴老堡主,老沙保護少主不力,技不如人,再活着實在更痛苦,我這樣死的比較安心……少主……我想告訴你-句話……”
周大鵬有點惶恐的道:
“老沙,快説……”
老沙喘口氣,道:
“少主,最好不要與姓度的……為敵……他……他的武功太可怕了……是……我……僅見的……高手……”
底下的話沒説完,人已倒地而死。
周大鵬衝出街上,指着度小月道:
“你要陪着他死!”
淡淡的一笑,度小月道:
“他因你而死,你如不為惡鄉里,他不會敗在我的劍下,也不會自盡而死,姓周的,應該陪他去的是你……”
周大鵬忽地從身旁的護衞手中奪過一柄長刀,嘿嘿兩聲,人已穿空而來,大聲叫道:
“放你的屁,老子宰了你。”
這人已嬌寵慣了,根本不將別人放在眼裏,那柄大長刀在他的手裏,如四兩棉花一樣,彷彿手中無物,一掄刀影,顫起十數個刀浪,席捲而來。
度小月還沒出手,雲蓋天已搶出來,道:
“把他交給我。”
手中忽然多出一柄扇子,硬將周大鵬攔了下來。
周大鵬喝道:
“你是什麼東西?敢來架樑……”
雲蓋天冷冷地道:
“我姓雲,今日專程教訓你的……”
神情一凜,周大鵬心底涼了半截,他驚問道;
“河洛神劍雲蓋天……”
點點頭,雲蓋天道:
“正是在下……”
周大鵬叱道:
“你倆都該死,如果你不想再在江湖上混,嘿嘿,那你就和‘煞星堡’為敵好了,那後果是很悲慘的……”
點點頭,雲蓋天用扇子斜指周大鵬道:
“你今天也很慘,因為遇上了我們……”
“呼”地一刀砍了過來,周大鵬早將刀上運足了勁,那一刀是集聚了全身的勁道,其勢如山,恨不能一刀將雲蓋天活劈生撕,雲蓋天知道此人練的是外家功夫,一頓身形,手中摺扇化作一縷疾風,遙空點上週大鵬的胸前。
周大鵬那一刀砍出,已失去了雲蓋天的影子,立時知道不妙,他急忙抽身,大刀掄起一片光影,欲回身自救,無奈對方的扇招太快了,身子一震,長刀“當”地落地,人已釘立在地上。
他顫聲道:
“你……”
雲蓋天點了周大鵬的穴道,哈哈大笑道:
“原來你不過如此。”
這隻怪周大鵬平日太迷戀女色,那身子骨早已掏虛了,沒幾招便受制於人,他身子無法動彈,那張嘴卻不饒人,憤憤地道:
“你等我爹來,那後果你就知道了……”
雲蓋天哼聲道:
“你老爺子不過是個老糊塗,養你這種兒子等於製造了一個廢物,他來了更好,不來我還要去找他呢……”
周大鵬罵道:
“姓雲的,你是王八蛋……”
雲蓋天轉頭望了度小月一眼,道:
“度兄,對嘴硬的人咱們是不是要給點教訓……”
度小月嗯聲道:
“最好讓他知道什麼是做人的道理……”
那幾個家丁一見少主人被制,頓時嚇的慌了手腳,平日他們威風慣了,此刻自知技不如人,只愣在那裏不知該怎麼辦……
雲蓋天用扇指着周大鵬道:
“這壞東西貪淫好色,他那兩個耳朵又大又厚,看來十分討厭,度兄,我就拿下他的耳朵……”
這一着可嚇壞了周大鵬,他顫聲道:
“你敢……”
雲蓋天哼聲道:
“我有什麼不敢的……”
僅那麼一揮手,兩隻血淋淋的耳朵已被他撕了下來,周大鵬大叫一聲,眼珠子瞪的很大,身子卻動彈不得,額際上早滴下了汗珠,憤憤地望着雲蓋天……
雲蓋天一拉度小月大笑道:
“度兄,咱們喝酒去……”
在大笑聲中,兩個人很快的消失在人羣中……
而在這時,遠處已響起一陣急促的蹄聲,十幾個全身黑衣的佩劍騎士風馳電掣的朝這裏奔來。那幾個家丁一見,不禁歡呼道:
“堡裏的人來了……”
周大鵬怒叱道:
“沒用的東西……”
他痛的眉額皺着,眼裏幾乎要進出淚水,那些騎士閃電而至,一個紫袍老人飄身而落,望了地上老沙的屍體一眼,訝異的道:
“他死了……”
周大鵬叫了一聲道:
“老莫,快解開我的穴道。”
老莫嗯了一聲,隨手一彈,解開了周大鵬的穴道,那老莫是個狠角色,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叫老莫,江湖上有人説:“寧遇閻王,莫遇老莫。”煞星堡的大護法,他臉色凝重的掠過一絲憤怒,道:
“誰幹的……”
周大鵬恨聲道:“度小月和雲裝蓋天,那兩個雜碎”
老莫冷冷地道:
“他們還在沙河溝……”
“他們走不遠,老莫,我要親手宰了這兩個王八羔子,你是咱家的大護法,這仇可不能不報……”
老莫殺機佈滿在那冷酷的臉上,斬釘截鐵的道:
“少主,你放心,這兩個人跑不掉……”
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沒有立刻行動,卻很仔細的檢視老沙的傷痕,他看見老沙那失去的兩根指頭,頓時使他感覺到這件事情的辣手,沉思道:
“果然是高手的手法,砍了老沙的手指,使他無法再用劍,劍是老沙的命,不能用劍,那活着如同廢物,老沙當然會自盡,如果是我,我也會自殺身死,不過這個人是誰?能砍了老沙的手指,江湖上這樣的人並不多……”
忖念未了……老莫已躍身上馬,道:
“咱們去追……”
蹄聲急驟而起,十數道騎影狂奔而去……
一場血雨腥風眼看又在沙河溝展開,那無盡的殺戮永無休止的延續……
黃家祠。
那供奉着黃氏歷代祖宗的黃家祠堂,在靜謐中卻顯的那麼久遠,頹廢的牆垣,斑駁的霜瓦,在説明黃家祖祠已有數十代在這裏了,天井裏有-口古井,一隻大黃狗老邁的趴伏在井邊,不時抬起頭望着門檻外面……
枯黃的落葉飄落在大院裏,居然無人清掃,可見這祖祠不僅年久失修,更是無人管理,如果列代宗祖地下有知,當會浩嘆子孫不肖,也太不知慎終追遠了……
冷冷清清的黃家祖祠,今日卻有點異樣的熱鬧,祠裏此刻已有幾個勁裝的漢子在整理院內外的雜物,在大廳上擺了一桌豐盛的菜餚,那幾個勁裝漢子整理完畢各自退去,大廳上只留兩個人守着——
管大仲今日居然沒有隨身家僕,他一個人首先進入黃家祖祠,環目略略掃了四周一眼,問那兩個留守的漢子道:
“都照我的吩咐辦好了麼?”
那兩個漢子同時恭身道:
“全預備好了。”
似乎相當滿意,管大仲選了個位置坐下,也就在他剛落坐的當時,四個身穿袈裟的僧人已魚貫而至,管大仲急忙站起來,道:
“四位神僧請坐……”
那四個僧人乃沙門“四神僧”,老大叫彌陀,老二叫慧陀,老三叫智陀,老四叫善陀,這四僧俱是了無善意,一股冷肅的不吭不哈的坐了上去。
彌陀只冷冷地道:
“他會來麼?”
管大仲淡淡地道:
“一定會來。”
彌陀嗯了一聲道:
“很好。”
他再也不説話,四個沙門僧人俱眼簾低垂,坐在那裏不言不動,管大仲僅淡淡一笑,眼光瞧着門外,不一會,黃影一閃,一個身着大黃袍,腳穿芒鞋的中年漢子跨了進來,他朝裏面一望,呵呵笑道:
“四僧已到,我神相鐵布衣,不算最早但也不算最後,嘿嘿,老管,地面上你最罩得住,今日你可要弄點好酒好菜……”
管大仲大笑道:
“老鐵,放心,我已準備好了女兒紅……”
“那可不能少了我路中傑一份……”
話語中,大廳中已躍下一個灰衣老叟,他長的獐頭鼠目,一臉病容,但説話的中氣卻相當宏闊,他瞄了四僧一眼,伸手住桌上那盤醉雞抓去,道:
“天津醉雞,別有風味……’
神相鐵布衣倏地一伸手,敲向他的烏爪,道:
“主客未到,你可不能先動手。”
路中傑一縮手,一條雞腿已進了手裏,哈哈地道:
“到嘴的鴨子能讓他飛了麼?”
他手法快速,不容神相鐵布衣來搶那條雞腿,已-口咬了一塊肉,一面嚼一面晃着頭,又道:
“嗯,好香,好香。”
神相鐵布衣道:
“還有誰沒來……”
管大仲沉思道:
“金少秋……”
路中傑冷冷地道:
“那個不要臉的東西……”
屋外有人冰冷的道:
“你又在背後罵我了,老路,當心我撕了你的嘴。”
金少秋竟是個油頭粉面的白淨書生,此人一臉邪氣,眼珠子烏溜溜地亂轉,他一進門,瞄了四處一眼,繼續説道:
“怎麼沒有粉妹?這麼好的場合,再來幾個粉頭,嘿嘿,那就相當有情調了,老管,你説是不是……”
管大仲嘿嘿地道:
“如果你是來玩樂的,嘿嘿,那你還是請走……”
金少秋大笑道:
“除了玩樂,我還會殺人……”
神相鐵布衣冷笑道:
“殺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金兄只怕連只雞都殺不了,那時候你這金字招牌只怕要砸鍋了……”
金少秋冷哼道:
“那你何不試試我的快劍……”
沙門四僧老大彌陀霍地眼一睜道:
“你們能不能少講兩句?我們兄弟可要運一下武功,如果你們再礙我兄弟練功,嘿嘿,別怪本僧不客氣了……”
管大仲揮手道:
“別吵,別吵,咱們的客人就到了。”
果然,祠外響起了細碎的步履聲,但見度小月和雲蓋天並肩而來,兩人一跨進大廳,雲蓋天已很快的看了場中諸人一眼,神情略略有點怪異,道:
“這些是大洪門的……”
管大仲連忙道:
“不,不,這裏除了鐵布衣和路中傑是大洪門的兄弟外,其餘幾位雖非門中之人,但和咱們大洪門卻有着相當的淵源……”
度小月不解的道:
“管兄弟不是説今日是本門的聚會……”
管大仲顯的有點尷尬的道:
“度門主請聽在下解釋,這幾位都是久仰二位的大名已久,今日一聽二位蒞臨沙河溝,所以就不請自來……”
度小月和雲蓋天互相對望了一眼,頓時知道管大仲解釋的太牽強了,此刻各人俱已落座,管大仲立即命那幾個僕役端酒上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神相鐵布衣忽然目中精光一閃,道:
“度朋友,在咱們賓主關係沒弄清之前,我鐵布衣有一事想向度朋友請教……”
度小月含笑道:
“請説。”
鐵布衣朗聲道:
“聽説本門洪門主已死,他怎麼死的?死在誰的手裏?”
度小月面上一陣悽然道:
“洪老爺子的確死了,他是死在洪彪之手!”
鐵布衣怒叱道:
“好賊子,這是忤逆不孝……”
沙門四僧始終沒有説過話,這時那老大彌陀借了幾分酒意,忽然嘿嘿一笑,仰首飲了一口女兒紅,道:
“神相呀,神相呀,姓度的幾句話,你就那麼憤怒的衝動,嘿嘿,這件事情我們沙門四神僧卻有不同的看法。”
語氣尖酸,話語冰冷,沒有一點善意。
鐵布衣一怔道:
“彌陀,你話中有話……”
彌陀嘿嘿地道:
“據我們盟主傳來的訊息,卻全不是這麼回事,江湖上消息傳的最快,人人知道姓度的……”
金少秋此刻迷着一雙眼,道:
“有人説殺洪門主是你姓度的……”
度小月臉上略見訝異之色,淡淡地道:
“這真是欲加之罪,我度某人頂天立地,洪老爺子不會白白的這樣死,那些設計慘害他的人一個也別想躲過正義的制裁……”
他説的義正辭嚴,語辭激昂,直貫雲霄,那沙門四僧互相看了一眼,智陀冷笑道:
“只有三歲童子才會相信你的話……”
度小月忽覺這幾個人對他有着相當的敵意,他心裏不覺洋溢着一股子憤怒之意,不屑的道:
“出家人沒有一點口德,只怕……”
雲蓋天霍地站起來,道:
“度兄,這是沙門四惡,別看他們穿着一身出家人的僧衣,以佛門中人自許,其實這四大惡僧比那些鼠輩還要可惡,幾乎所有的壞事做盡,咱們一進門,我已知道會無好會,宴無好宴,有這四僧在這裏,事情就不那麼簡單了,哼哼,看來這位管朋友暗懷鬼胎……”
路中傑急聲道:
“這裏面有誤會……”
管大仲面上一冷道:
“路兄,你先別嚷嚷,這件事洪二當家的可有手諭,務必掃除‘大洪門’的障礙,你和鐵布衣都是門中兄弟,今日可不能抽腿……”
度小月哼聲道:
“管大仲,你敢設下這種圈套對付我,很好,我對你只有一句話可説,那就是你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