鵝毛似的雪花輕悄悄的從空中飄落,沒有風,落雪像有聲音,聲音迴響在人們心裏,綿密哀傷,宛如在幽幽的訴説着什麼。
陰霾的天空呈現着鬱悒的灰色,嚴冬的蒼茫與寒瑟,不止以形象,更以實質的索落傳送給大地,以及生存在大地上的人們。
傍黑時分了。
松林子外面有一間孤伶伶的茅屋,屋頂上斜豎着煙囱,但煙囱中沒有嫋嫋吹煙,光景透着冷清,一匹馬正拴在門側。
茅屋裏點着一盞油燈,燈焰暈黃沉晦,而且不時搖晃着,將玄劫瘦長的身影反映在土牆上,朦朧扭曲得有點失真,有點像夢魘中的幻覺。
不錯,在玄劫來説,這和一場夢魘並沒有什麼分別,他站在這幢殘破簡陋的茅屋裏,面對着躺在一張以木板拼湊,勉強可稱做牀鋪上的老友屍體,不免感觸萬千,悲慼不已。
有多少年了,他與宣浩的交情?大概他們有多少歲數,就有多少年吧!上一代便聚住一起的街坊鄰居,幼時的玩伴,自小而長的搭檔,雖不是親兄弟,卻也有親兄弟般的恩愛契合,怎麼也想不到,有-天會由他來替宣浩送終,為宣浩收屍。
玄劫嗟嘆着,他曾勸説過宣浩無數次,叫他趁早洗手,見好收山,越快脱離他所廝混的那個黑圈子越好,但宣浩總是-拖再拖,藉詞延宕,如今證實了他的顧慮並非杞人憂天,宣浩到底還是埋葬在他廝混的黑圈子裏!
凝視着木板牀上的宣浩,雙目半闔,面色泛烏,玄劫卻不禁周身通過一陣顫悚——那枯乾脱形的容顏,僵直的身軀,勾劃出的非但是生機的幻滅,又何嘗不是隱現着對死亡的不甘?生命的殞落原本無奈,無奈之餘,總該有什麼人為死者持續一點什麼吧?
宣浩沒有對玄劫提出要求,至死也沒有,但玄劫知道他心中的想法,明白他不能平的怨恚,玄劫可以確定,自己必須為好友做點事,否則,一輩子也不會安寧。
再一次的撫合宣浩半闔的雙目,玄劫低聲祝禱了片刻,然後,他從靴筒子內拔出一柄鋒利的牛角柄寬刃短刀,慢慢走向牀前。
茅屋外,雪花仍在絮絮飄落,仍然沒有起風,但雪花似有聲音,只不過,聲音迴響於人心,不僅是哀傷,更在啜泣了……。
河水已經結冰,河岸兩側的林木也只剩下了零落的枯枝,枯枝全呈現着灰慘慘的色調,宛如一截截伸展搖晃的人骨,望上去,便不免生幾分陰寒。
地上的積雪至少也有三四寸厚吧,踏在腳下,帶點不落實的虛軟,雪停了,風倒颳起,冬天刮北風,那股子冷,就像刀鋒剃過肌膚,冰冽冽的鑽進毛孔裏去了。
馬兒不停的噴鼻,一團團的霧氣剛剛凝形又被寒風吹散,馬兒的前蹄更時時在磕擊地面,大大的圓眼不安的四周梭溜着,似乎,這頭畜牲亦感染到了險惡的氣息,嗅及那隱隱的血腥味……
玄劫身着一襲黑色勁裝,這冷的天,僅加穿一件翻毛老羊皮的坎肩,手中提着以油布捲住的“搜神傘”,來回不斷的繞圈子行走着。
他在等一個人,一個如果可能,永遠不想再見第二面的人。
不錯,就是這個人殺害了宣浩,用他歹毒霸道的“烏心掌”。
玄劫知道他等候的人必定會來,理由有兩個,其一,彼此間無可消彌的仇恨,以及,同在江湖的一口傲氣!
為了保持血液的流暢與筋絡的舒活,玄劫繼續兜着圈子,他不時仰望天色,雖然灰鬱的雲天不能準確告訴他現在的時辰,但憑着估算,他曉得對方已經遲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隱約的馬蹄聲,蹄聲夾合在北風裏,好像還十分遙遠,然則,無可置疑是朝着這個方向而來。
精神猛的一振,他停止了繞走的動作,專心一致注意向蹄聲傳來的方位,於是,他看到了雪塵,看到了馬匹飛揚的鬃毛。
但是,來的不只一騎,竟是雙騎。
玄劫非常沉得住氣,冷靜的凝視着雙騎在迅速接近,他的兩眼如鷹,形態似虎,緊握兵器的右手五指,因為用力過度,關節部位都已泛起青白。
那是兩乘黑白斑點交雜的駿馬,當先一騎,鞍上坐着一個國字臉孔、濃眉巨目的魁梧大漢,殿後的一位比較瘦小,卻是鼠目勾鼻,毫無掩飾的流露着一股陰鷙之狀。
玄劫要找的“正主兒”,是前面這個魁梧大漢,漢子名叫方勁軍,提起方勁軍,或許仍有人不知道,但提到“烏心掌”,可就赫赫有名了,如果再提補一句一-“龍馬隊”的瓢把子“烏心掌”方勁軍,道上朋友能夠腿肚子不打轉的還真不多。
現在,方勁軍來了,頂着寒風來了,是玄劫以飛刀傳柬的方式約來的,飛刀傳柬,以江湖規矩來説,本質上就充滿了敵意。
鞍上,方勁軍的巨目炯亮,他靜靜的俯視着玄劫,表情中顯示出極端的冷峻,而由玄劫站立的位置仰望過去,這位“龍馬隊”的首領,黑道上聲威遠播的人物,竟有着山一樣的壯偉,獅一樣的猛悍,相形之下,玄劫的軀體卻宛似驟然縮小了。
玄劫並沒有畏縮,他也拿同樣的目光回望方勁軍,臉上的肌肉僵硬得緊。
片刻的窒寂以後,方勁軍終於開口了,聲調一如玄劫預料中的粗啞低沉:
“你就是玄劫?”
玄劫點頭。
方勁軍緩緩的道:
“那封信,用飛刀傳送的信柬,是你投給我的?”
玄劫又點頭。
方勁軍嘴裏哈着白氣,話卻越説越冷:
“宣浩和你是朋友?”
這一次,玄劫出聲了:
“不但是朋友,而且是非常要好的朋友,正確的説,我們就和親兄弟一樣!”
方勁軍神色深沉的道:
“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殺宣浩?”
玄劫生硬的道:
“這該由你來説。”
濃黑的雙眉稍稍上揚,方勁軍凜烈的道:
“姓宣的想侵犯我的地盤,攫奪我的利益,並動搖我的領導權,我找他談過斤兩,但他不肯妥協,最後,只有武力解決,事情就這麼簡單。”
玄劫沒有吭氣,容顏木然。
方勁軍嚴肅的道:
“你怎麼講?”
玄劫的聲音彷彿在飄浮,恍恍惚惚的不似出自他口中:
“江湖上的生存定律,固然脱不開弱肉強食,橫取豪奪,但其中卻該有-個‘義’字的限制,宣浩與你搭檔過,你們也有多年的交情,看在朋友間的道義上,你可以用任何方法遏止他,但要他的命,未免過份!”
哼了一聲,方勁軍重重的道:
“逆我者死,順我者昌,宣浩自以為翅膀硬了,氣候成了,居然想踩着我的頭頂往上爬,狼子野心,如何饒得?”
搖搖頭,玄劫道:
“他並不似你説的那樣壞,而我和他的情份卻又那樣深,縱然他有意另起爐灶,對你的權益構成侵害,其過當不至於死,方勁軍,是你殘暴的天性和妒忌的心態,才鑄造出這樣的惡果!”
方勁軍的呼吸略顯粗濁了:
“你在教訓我?教訓我怎麼為人行事?”
玄劫淡漠的道:
“隨你怎麼想都行,只要記住,至少有一個問題尚待解,決:宣浩不能白死!”
方勁軍陰沉的道:
“這就是你約我來的目的,是麼?”
玄劫乾脆的道:
“不錯。”
僅僅一抬腿,方勁軍已經悄無聲息的下馬落地,他逼視着玄劫道:
“情形十分明顯,你打算替宣浩報仇,嗯?”
玄劫道:
“我説過,他不能白死。”
方勁軍鼻孔翕張着,眼中的光芒火毒:
“你幫不了宣浩什麼忙,充其量,你只是第二個宣浩;玄劫,我知道你,-個頗具膽識卻學藝不精的莽撞匹夫!”
微微笑了,玄劫道:
“這個學藝不精的莽撞匹夫到底還是來了,來向鼎鼎大名的‘龍馬隊’瓢把子‘烏心掌’方勁軍挑戰——方大當家,你接着麼?”
方勁軍粗聲道:
“我接着。”
此刻,第二匹馬上那位身材瘦削,鼠目鈎鼻的仁兄猛然一個空心斤斗翻了下地來,趨前幾步,垂手哈腰:
“瓢把子,且容小的擋他一陣——”
方勁軍也不客氣,大馬金刀的點了點頭:
“小心了。”
明知這是一場早經安排好的把戲,玄劫卻不愠不怒,他滿布風塵的清癯面容上只是浮起一抹挪揄的笑意:
“這位是?”
方勁軍大不高興的道:
“‘龍馬隊’首席先鋒將,‘飛猿’陸少安;怎麼着,你以為他還服侍不了你?”
玄劫道:
“這不是癥結所在,方勁軍,癥結在於我要找的人是你!”
揚起臉來,方勁軍傲岸的道:
“只要你能通過陸少安這一關,我自然樂意奉陪,否則,他也就無須要找我了,永遠無須要找我了!”
玄劫緩緩解開裹住“搜神傘”的油布卷,展露出他這把特異的兵器來一一傘尖如矛,十二隻不帶幅翼的傘骨鋒利雪亮,宛如十二柄短劍,現在,傘骨合攏,形似倒垂的蓮蕊,不過,見着的人必也會連想及一旦蓮蕊張開成為蓮瓣,那蓮瓣又該如何犀鋭?
方勁軍相當留心的端祥着玄劫手中的“搜神傘”,然後,他以警惕的眼色向陸少安示意,這位“龍馬隊”的首席先鋒將拋肩翻臂,一隻純鋼打造的“五鈎爪”已握在手上,“五勾爪”顧名思義,是一種狀若五指曲勾,尖利足可透骨的武器,它的五鈎各有不同程度的內拳,按着每一項出擊的角度排成適當位置,換言之,它一朝沾身觸肉,便必然會有其收穫,血淋淋的收穫!
玄劫卓立不動,靜靜的凝望着陸少安。
陸少安開始移動,極快的移動,他以玄劫為中心,圍繞在四周打轉,越轉身形越急速,像一陣風,一連串虛實相融的影子,軀體衝激着寒冽的空氣,帶起漩渦似的聲響,這時,早已他看不清他本人的定點是在哪個方位上了!
玄劫依然沒有動,垂眉如定,右手的“搜神傘”拄立於地,似乎不覺於敵人那狂飈般的流轉,那隨時皆可暴起的襲擊!
突兀間,陸少安一躍騰空,空中同時閃映起三條身影,三條人影分做一個迥異方位撲下,都是陸少安,都揮舞着“五鈎爪”,孰真孰幻,卻是無從辨識!
玄劫驀然以左手抬右肘,“搜神傘”快得宛如要追回逝去的千百年流光,猝射猝收,半空中,陸少安一聲慘號,整個身子猛的拳曲,灑着滿天血雨,重重墜跌出六七步外。
鮮血有它獨特的氣息,火熱的腥膻中摻雜着鐵鏽的味道,這種氣味子人的感受不止是官能上的憎惡,尤其情緒方面,更易因而激盪。
但是,現在卻沒有人情緒激盪,玄劫沒有,方勁軍也沒有。
方勁軍望一眼仍在雪地上不斷抽搐的陸少安,神態之冷漠與僵硬,彷彿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彼此間根本就毫無關係似的,一點七情六慾的反應都沒有。
玄劫將手中的“搜神傘”拄立身前,像是在和一個不存在的人説話——因為他的眼睛並沒有看着方勁軍:
“你不認為應該過去看看他?”
方勁軍道:
“為什麼?”
覺得自己的太陽穴跳動了一下,玄劫道:
“因為他是你的手下,而且,他是為你才招致災禍。”
方勁軍道:
“對一個瀕死的人,探看與否都只是一種虛飾的同情,並無意義可言,形式上的關切,不能改變既成的事實,死亡,總是令人無奈的……”
玄劫道:
“這種論調倒挺新鮮。”
方勁軍深沉的道:
“不新鮮,玄劫,這種論調一點也不新鮮,人對於死亡無奈,但對造成死亡的因果卻可以追溯究討,陸少安的死,我無能為力,但那致他於死的直接謀動人物,我卻多少能替陸少安索回代價,你,懂得我的意思?”
玄劫唇角輕撇,道:
“這件事,他活着時候你就該做,説不定因此姓陸的還死不了!”
方勁軍搖頭道:
“人在這個人世間活着,便各有層次,各有際遇,什麼事該什麼人去做,秩序上是亂不得,論眼下的情形,當然陸少安應先行上陣,如果他有運氣,就不會死,他不幸死了,秩序的排列才輪到我,然後,就得看我的際遇如何了!”
頓了頓,他又接着道:
“凡事總是相對的,玄劫,你亦免不了要看造化。”
玄劫道:
“生死憑諸實力,命運便交付上天,方勁軍,讓我們賭一次造化吧!”
踏前一步,方勁軍雙掌左右分開,模樣似待擁抱玄劫,兩腳撇立,如同倒八字——姿勢擺出他的整個形體突然殺氣盈溢,充滿了一股似欲爆裂般的兇戾壓力!
玄劫注意到對方的雙掌,厚實寬大,繭皮累結,而且呈現着奇異的烏黑色,十隻手指粗長微曲,仿若鐵鉗,真是典型的“烏心掌”實形範例,他也注意到方勁軍擺出的起手姿勢,這種姿勢令門户大開,中宮空虛,似乎不合於一般武家謹守嚴防的習慣,但他確信,方勁軍之如此坐馬立樁,必然有他的道理在,這道理,恐怕也就是要命的根由了!
方勁軍不像陸少安那樣轉動,他和陸少安的戰法正好相反,他不但不轉動,更一步-步直逼玄劫而來,步履着地間,彷彿使人感受得到那種隱隱的震晃!
玄劫的“搜神傘”便在這時刺出,傘尖的寒芒劃過一道筆直的線,有若流星曳尾,光入人眼,傘尖已到了方勁軍咽喉!
烏黑的雙掌翻起,快得像是它早就定在那個位置上了,位置的分寸拿捏得非常準確,準確到剛好把“搜神傘”磕開!
十二隻短劍般的傘骨,就在傘身蕩起的瞬息倏展,骨刃森寒,有若刀輪也似旋向方勁軍。
魁梧的身形猝然斜出,斜出的短促距離間,方勁軍掌勢兜起,狂飈回飛,積雪被勁風揚卷,發出尖鋭的呼嘯,原本軟綿細微的雪粒,頓時竟有了鐵砂般的堅硬激力!
玄劫的傘尖撐向地下,身子藉着一撐之力倒翻七尺,方勁軍倒八字步交錯旋飛,張開的兩掌有如怪蛇也似倏忽扭卷,不但出手的角度與方位完全違反了力道慣性,勁勢聚集的焦點更則匪夷所思;當那一股像煞鐵錘般的無形力量由虛緲中突兀凝就,並兜胸撞擊過來的時候,玄劫幾乎懷疑,方勁軍是否曾帶來了一個看不見的幫手?
玄劫此刻的情景,正如同-名自絕壁高處墜落的人,有許多過往及眼前的種種迅速浮現於腦際,彷彿形成了連串掠閃的圖片,但最使他清晰頓悟的一件事,莫過於瞭解了方勁軍擺出那等起手開山式的因由——雙掌他置,以當中的空間做為掌勢轉化運展的腹地,尺許闊幅,宛如天地,確實攻守自得,應變隨心,比起尋常式子,是要高明多了,而倒八字步移動起來如同加橇滑行,雪地運展,豈不稱便?
頓悟的前後只為-剎,玄劫要想躲避這突如其來的重擊已無可能,但聞“砰”的一聲震響,他整個身軀拋空六七尺高,在方勁軍的狂笑聲裏打着滴溜往下跌落一-
眼看着便將摔倒地面的玄劫,在隔着積雪尚有三寸左右的距離時,猝然伸展雙臂。用傘杆的尾部猛擊地面,他下墜的身形立刻騰射,像是驚鴻乍起,白虹貫日,連人帶傘以無可言喻的快速撞向方勁軍,撞向以為大局砥定,正在開懷狂笑中的方勁軍!
“搜神傘”的傘尖如矛,現在,矛尖穿進了方勁軍的胸膛,更透出在他背脊之後,瞬息間,這位“龍馬隊”的瓢把子僵窒住了,狂恣的笑痕凝結在臉上,大張的嘴巴還放肆的綻咧着,但死亡的陰影卻像潮水,剎時已浸漫至他的容顏,溢佈於一條條顫動的紋褶裏……
拔傘而出,玄劫暴退三步,他注視着猩赤的鮮血湧於敵人的胸口,血色豔麗,只是襯得他自己的面龐越發慘白灰青了!
手捂着傷處,方勁軍的模樣僅此片刻功夫便已枯槁憔悴得不能看了,他雙目深陷,兩頰乾癟垂塌,嘴唇發紫,甚至連肌膚都似起了皺皮,好像他體內的所有生機,已被驟而抽光!
唇形在動,在翕張,方勁軍喉管裏呼嚕着痰音,他盯視着玄劫,努力出聲:
“你……你……怎麼……怎麼會……”
知道方勁軍是什麼意思,玄動伸手撕開上衣前襟,現露出他的胸膛,老天,胸膛上的肌肉竟然一片烏黑,一片浮腫的、近乎潰爛的烏黑,上面並且有着極為明顯的掌印,但是,掌印不止一個,卻是兩個!
緩緩的,玄劫撕動着胸前的肌肉,就像在變化一套可怕又令人作嘔的戲法一樣,他居然把胸前的這塊肌肉生生撕了下來,不過,撕下這層肌肉之後。並沒有血糊淋漓的情況,他仍舊有着完好的另一面胸膛,彷彿他自來就生有兩層胸肉,而且可以隨意剝脱無損似的!
拈着手中這塊尺許見方,半寸厚薄的黑腫胸肉,玄劫的腔調帶着哽咽:
“這塊胸肌不是我的,它原本屬於宣浩……”
方勁軍的眼睛張大,眼球幾乎要鼓出眶外,喉嚨裏又起了響動。
玄劫沙啞的接着道:
“宣浩告訴我,‘烏心掌’的掌力雖然狠毒,卻有一個缺點——如果能在掌勁吐實前的半寸間距中以韌物阻擋,它的力道便難透內臟,用人的肌肉來防護比較理想,尤其拿中過‘烏心掌’的皮膚做防護更為理想,因為‘烏心掌’有一種特性,它會破壞人的肌肉組織,將血管筋絡脂肉擠壓成一體,這種特性,對挨掌人而言固屬致命的災禍,但卻把這片肌膚變得又韌又具彈性,以此抗禦‘烏心掌’力,別有吸收擴散的功效……方勁軍,如今你一切都明白了吧?”
方勁軍挺立在那兒,雙目凸瞪,形容僵硬,泥雕石塑般一動也不動一一想是永遠不能動了,只不知他到底明白了沒有……
玄劫艱辛的上馬離去,心中一邊在向老友的靈魂禱告——不是他替宣浩報了仇,宣浩自己替自己報了仇。
天是陰霾的,雪,不知什麼時候又飄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