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説到公孫不滅離奇地失蹤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原來那一天。公孫不滅和小丹在飯館裏吃完飯會賬出來,只見街上人慌馬亂,公孫不滅身不由己,被人羣擁到了飯館對面的雜貨店門口,而小丹卻被人羣封鎖得出不了飯館大門,他看見少爺在對面向自己招手,小丹想奔過去,給亂哄哄的人流擋住了。他費子九牛二虎之力,才擠到了對面,一看,自己少爺不見了。
原來在這一時間,雜貨店裏轉出了一個任家的家人,招呼公孫不滅進雜貨店裏避避,他帶着公孫不滅轉進了雜貨店的內堂。公孫不滅還想等小丹過來,那位家人説:“二少爺,你先進去坐坐,小丹兄弟小人會去招呼的。”一來公孫不滅太缺乏江湖上的經驗,二來公孫不滅見是任家的人,根本毫不防範,跟隨他進了內堂,只見一位青衣老人正坐在堂上,微笑地説:“公孫公子,我們久違了!”
公孫不滅慌忙行禮,看了看青衣老人,頗為眼熟的,詫異的問:“老丈,在下好像在哪裏見過你老人家的?”
“公子好記性!”青衣老人一笑説,“要是老朽沒有記錯,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是在無錫縣蠡園中的醉月軒裏;第二次不期而遇時,是在桐廬縣桐君山上的江天極目閣中,當時公子正伴友人遊覽,老朽不便打擾;現在可以説是與公子第三次見面了!”
“原來這樣,怪不得在下感到老丈頗為面熟。”
“公子,請飲茶!”
“多謝!”
公孫不滅不飲這杯茶還好,一飲便感到有點頭暈,跟着一陣天旋地轉,就不省人事了。
當小丹滿城尋找自己的少爺時,公孫不滅已給人用轎抬出了城外,繼而抬上了一條輕舟之中,順流而下,遠遠離開了淳安縣,到達了建德縣,輕舟便轉人了東陽江,去到一個誰也不知道的地方。
這時,別説任家的人裝腔作勢的滿城搜索,就是將淳安縣的地皮都翻轉過來,也不能找到公孫不滅。
當公孫不滅甦醒過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個精雅書房的湘妃竹牀上,身旁還有一位二八俊俏的女子,坐在油燈下低頭繡花。公孫不滅一下驚愕得坐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不知是什麼回事。
俊俏女子見公孫不滅醒過來了,含笑問:“公子,你醒了?待奴家給公子斟杯香茶來,漱漱口。”説時,放下了手中的針線站起來。
公孫不滅愕然問:“這是什麼地方?”
“這是靈瑤水月宮。”
公孫不滅睜大了眼睛:“水月宮?”
俊俏女子笑着:“是呀!”
公孫不滅四下望望,這是一處十分精雅、幽靜的書房,有桌有書信架,架上幾乎放滿了書籍,桌上有文房四寶,牆壁接着幾幅名畫。所有陳設高雅、名貴,顯然是一處王侯人家的書房。窗外,一彎冷月,升上中天,這是深夜的時分,四周格外的寧靜,遠處不時傳來了幾聲犬吠,打破了夜的寧靜。公孫不滅慷疑地問:“我怎麼到了水月宮了?”
俊俏女子給他斟了一杯香茶:“公子請用茶。”
“多謝!姑娘,我怎麼到了水月宮了?”
“公子以前沒來過麼?”
公孫不滅搖搖頭:“我沒來過。”
“公子跟我家主人那麼好,怎麼沒來過?”
“我真的沒來過。”
“公子細心想想,是不是不記得了?”
公孫不滅更是驚疑不定,心想:“我怎麼會到了水月宮了?”他感到莫名其妙。他想呀想的,突然想起了自己不是和小丹進城裏玩麼?後來在大街上發生了混亂,將自己和小丹衝散了,給任家的一位家人招呼進了雜貨店,碰上了一位青衣老丈,請自己喝茶。以後,以後……難道自己喝茶後就累得睡了過去麼?對了!我一定是在做夢,現在自己所看到的事物和人,都是夢境裏的事物和人,不然,自己怎麼會到了小兄弟的水月宮了?這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行,我得趕快醒過來,要不,就貽笑他人了。
俊俏女子見他怔怔的不出聲,又是笑問:“公子,你怎樣了?不舒服麼”?公孫不滅更加肯定自己是在做夢,不然,怎會有這樣莫名其妙的事情呢?他咬自己的手指頭,看看自己會不會感到痛,可是他一咬,痛得“哎呀”一聲的少女見他這一副呆相,忍不住嬌笑起來,問:“公子,你在幹什麼的?”“我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
“哎!你以為自己在做夢嗎?”
“我不是在做夢麼?”
少女更是格格地掩着口笑起來:“公予以為奴家是夢中的人了?”
“難道不是嗎?”
“公子,你摸摸奴家,看是不是真的人。”俊俏女子説着,挨着他身旁坐下來,一雙目光、一張笑臉,説不出的風情萬種。要是公孫不滅是一個風流浪蕩得公子哥兒,準會情不自禁,去撫摸這位女子,甚至做出不軌的行為來。可是公孫不滅是一個循規蹈矩的人,是個靦腆的人,從來沒有碰上過這樣的事,反而嚇得他縮到牀角里去了,一顆心撲撲的亂跳,慌忙説:“姑娘,別這樣,給人看見了不好,你我都有損名譽。”
“公子!我們不是在夢中嗎?又有什麼人看見了?”
“不,不,姑娘請自重點。”
俊俏女子以一種奇特、複雜的目光瞅着公孫不滅,又掃了門外一眼,輕輕説:“公子!你以後要謹慎了!”
“謹慎!?姑娘,這是什麼意思?”
女子微微嘆了一聲:“公子!你以為你是在夢中嗎?”
“我不是在夢中?”
“其實,你根本沒有做夢,你已睡了兩天三夜,現在才醒過來。”
公孫不滅又傻了眼:“那我怎麼來到了這裏?”
“是八爺特意請公子來這裏的。”
“八爺?”公孫不滅又愕然了,“什麼八爺?我……”公孫不滅一下又頓住這個八爺的名稱,自己似乎在哪裏聽過,在什麼地方呢?突然,他又瞪大了雙眼,猛然想起自己從桐廬坐車來建德的途中,不是有三位異常兇狠的漢子攔道,説什麼奉八爺之命,特來相請嗎?難道現在這個八爺,就是那三個漢子所説的八爺麼?
俊俏女子説:“公子,你不記得了?我們八爺説與公子見過三次面子!”
“見過三次面?”
“是呀!八爺從淳安縣特意將公子請來這裏。”
“你們的八爺,就是那位青衣老丈?”
女子一笑:“公子終於想起來了。”
“他請我來幹什麼?”
女子搖搖頭:“不知道。奴家只是奉八爺之命,前來伺候公子。大概八爺極敬重公子的為人,想與公子交個朋友,最好公子不可逆了我們八爺之意。”公孫不滅又怔住了,心想:“交朋友是件好事情,我怎會逆了他的意了?難道這個朋友非交不可麼?不交他就不高興?看來這個叫八爺的老者也是一個怪人。”公孫不滅沒半點江湖經驗,不知道大難已降臨頭上,仍然懵懂懂的只感到事情奇怪,他哪裏知道自己已經落到了—個可怕的魔穴中。這個所謂靈瑤水月宮,實際上是朝廷東、西兩廠監禁所謂“重犯人”的一個秘密的地方。在這高雅、幽靜書房的另一處,那真是慘不忍睹的一座人間地獄,裏面什麼酷刑都有,除非你有一定的利用價值,又答應成為兩廠的魔穴爪牙,還可能從這裏走出去。一般的人給提了進來,那只有活的進來,死的出去,沒牛點生存的希望。而且死狀極慘。有的根本不成人形,給丟到了荒山野嶺中去。半生不死的餵了野獸。
其實只要公孫不滅稍有一點經驗,給人莫名其妙的弄到了這裏.早就應該警惕了,可是他只認為青衣老者為人有點怪異而已,就像小公主茜茜為人怪異一樣,而且就是神鞭叟,又何常不怪?看來有一定本領的人,行為作風都是有點怪的,不同常人。
公孫不滅還有這麼一個錯覺,認為既然是任家的家人帶自己來見青衣老者,想必是任大俠與青衣老者是好朋友了。既然是任大俠的好朋友,要與自己交個朋友,一點也不奇怪,所以他天真的認為這個八爺,與在路上攔劫自己和神鞭叟那三個匪徒所説的八爺,一定是兩個人,只是那麼巧合,大家都叫八爺。因而毫不防範,對女子最後的一句話,反而感到茫然和奇怪。
這位俊俏的女子,剛才與他的對話,已是暗暗在套公孫不滅的口供了。
試探公孫不滅有沒有去過水月宮。幸而公孫不滅不但沒有去過水月宮,也不知道水月宮在哪裏。不然,真叫這女子不知不覺將公孫不滅心中的秘密套了出來。但她從公孫不滅的神態和説話的口氣,可以肯定公孫不滅不但與水月宮的人有過來往,而且關係不同一般。同時她也感到公孫不滅是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文弱書生,而且行為端正,不欺暗室,更不為自己的美色挑逗,她有點暗暗同情他了,才出言從旁提醒他,叫他謹慎小心,不可逆了八爺之意。而公孫不滅仍渾然不覺,反而愕然。
公孫不滅問:“你家的八爺現在哪裏?”
“你想見八爺?”
“是!我應該多謝他老人家對我的看顧。”
“公子!現在已是深夜,你想見八爺,明天才去貝,他吧!公子最好還是安心在這裏休息。對了,大概公子餓了吧?奴家去給公子端碗燕窩粥來。”“燕窩粥!“公孫不滅又愕然了。燕窩粥,這是極為珍貴的東西,只有王侯第府和富貴人家才能吃得起的東西。看來這位八爺,不是一位王爺,就是富貴人家的長者了!
女子問:“公子不肚餓麼?”
女子不問還好,一問,公孫不滅真有點肚餓了。他一直暈迷了兩天兩夜,怎不肚餓?他説:“姑娘,我有一點東西充飢就行了,不必吃這麼名貴的珍品,而且這麼深夜煮粥,那不麻煩下人嗎?”
女子笑着:“這是早為公子準備好了的,正在鍋裏暖着,我去為公子端來就行了。”
“這,這……”
“公子別客氣。”
俊俏女子説完,便步出書房,沒有多久,她真的用托盤捧來一大碗燕窩粥、公孫不滅早己下了牀,朝女子一揖説:“辛苦姑娘了?”
“公子怎麼這般多禮呵!”
公孫不滅在這女子的伺候下,將一碗燕窩粥喝完。女子問:“公子,還要不要再來一碗?”
“姑娘!夠了!不用了。”
那公子好好休息,明早奴家再來叫醒公子。”女子説完,收拾碗筷而去,並順手將書房門掩好。
公孫不滅在燈下哪裏睡得着?他不由想起了小丹,自己這兩天兩夜來到這裏,小丹不知怎樣了?他會不會擔心自己,掛惦自己,會不會因不見了自己,着急而胡鬧起來?看來,我明天一定要向八爺告辭回去,別叫小丹在盼望自己丁。
公孫不滅又暗想:這一處是什麼第府呢?想不到一間雜貨店的內院,有這麼一處好地方、他想看看窗外的景物,可是,這正是黎明前的黑暗,雖然有一彎冷月.仍看不清楚,而且傳來的犬吠聲,給人有一種恐怖之感。但他看出來了,這好像不是在縣城裏的第府,而是在郊外羣山之中,公孫不滅又驚疑了,難道八爺的第府也像任家一樣,不在城中,而在城外?要是在城外,自己怎麼會來的呢?另一個叫他思疑的是,怎麼這處書房叫水月宮?難道這裏就是水月宮人所住的地方?八爺是水月宮的人?那麼小公主茜酋和嬌憨的芸姑娘也在這裏了?她們怎麼不來看自己?或者她們已經來看過自己了,自己一直在昏迷中不知道?
公孫不滅不明白自己怎麼在飲茶中,突然會昏迷了的?難道是那一杯獲裏有古怪?莫非青衣老人故意在茶中放了一些迷魂藥之類的藥將自己迷倒了?他幹嗎要迷倒自己而送來這裏?這難道是水月宮人一貫愛捉弄人的作風?還是小公主茜茜為了要見自己,叫八爺這麼做,使自己有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小公主這個玩笑未免鬧得過分了,其實,只要你説一聲,我還有不來的嗎?何必一定要迷倒我!可措自己剛才在醒過來時,太過驚愕了,以為是在夢中,沒有問伺候自己的那位姑娘,小公主和芸姑娘現在哪裏?有又沒有來看過自己?
公孫不滅深入想一下,似乎又感到不對了。要是這真的是小公主的主意,為什麼伺候自己的姑娘一字不提小公主和芸姑娘?只説八爺想和自己交個朋友?而且還暗示自己不可逆了八爺的意,似乎這件事與小公主毫無關係。再有一點,青衣老人是任大俠的好朋友,而任大俠對水月宮的人不那麼友好,心裏十分的猜忌,青衣老丈要是水月宮的人,任大俠怎麼與他成為好朋友了?
這些撲朔迷離的事,公孫不滅沒有什麼江湖經驗,是怎麼也弄不清楚的,也想不明白。他就不去想了,只有待天亮之後,見到了八爺,就什麼都清楚了。他看看窗外,似乎覺得離天亮還有一段時間,便伏案而眠,不知不覺又睡着了。
正當公孫不滅在迷迷糊糊中,突然耳邊聽到了一個温柔而帶甜意的女子叫喚聲:“公於!醒醒,天大亮了!”
公孫不滅一下驚醒過來,看看窗外,已是天色大亮,朝霞滿天了。他不好意思地對俊俏女子笑了笑。女子又問:“公子!你怎麼不到牀上睡的?伏案而眠?”
“哦,我打算坐等天亮,不知怎麼又睡着了。”
“看來公子急着想見我們的八爺了!”
“是是,現在八爺在哪裏!”
“公子別急,奴家打水給公子梳洗,吃過早點,再去見八爺不遲。”女子説時,眼角又瞟了門外一眼,輕輕説:“其實公子在這書房多住幾天不好嗎?何必急於要見我們八爺?”
“不不!我還是早一點見你們八爺好。”公孫不滅想向她打聽小公主和芸姑娘的事,但話到嘴邊,又吞了回去。一來他感到一大早就打聽小公主,這樣會令人產生誤會,一個男人去打聽一個少女的情況,很難為情,一時開不了口。要是這裏真的是水月宮,小公主遲早會來看自己的,何必急在一時?萬一不是,那不鬧笑話了?二來,他猛然想起了神鞭受的再三叮囑,千萬別對任何人説起小公主的事,不然,會惹下無窮的麻煩,所以公孫不滅話到口邊,又吞了回去。
俊俏女子看出了公孫不滅想説又不説的神態,問:“公子想説什麼?怎麼不説了?”
“哦!我沒有什麼,想問問八爺現在起身了沒有。後來感到這樣問是多餘的,所以沒説出來。”公孫不滅到底是讀過書的人,有一定的應變之才。女子説:“不錯!我們八爺可能現在才剛剛起身,公子梳洗和用過早點後,去見他就最好了!”
“那多謝姑娘了!”
公孫不滅在梳洗和用過早點後,女子説:“公子,你要是不舒服,我可以向八爺説,讓你在這裏多住幾日,看看書,養養神好嗎?”
“不不!我身體很好。”
俊俏女子不由微嘆一下説:“那好,奴家現在就去稟報八爺,請公子在這裏稍等一會。”女子便轉身走出了書房,她一路暗想:“但願公孫公子識時務,明厲害,能平安的走出這人間地獄,不過這種希望甚微。”不知是公孫不滅的人品好,性情温順,對人有禮,還是他是一個無辜的弱者,引起了這女子的同情和敬重,盼望他別這麼快死去,但她只能暗暗做到這一點,再進一步,連自己生命也恐怕不能保了。她前去見八爺,八爺一見她便問:“韻娘,那小子醒過來沒有?”
原來這俊俏的女子叫韻娘,她説:“回稟八爺,他昨天深夜就醒過來了!”
“哦!?他醒過來後怎麼樣?説了什麼?”
“他只感到驚訝,以為自己在做夢,問這是什麼地方。”
“你怎麼説?”
“奴婢想試探他一下,撒謊説這裏是水月宮,”
“哦!?他怎樣反應?”
“他更加驚奇,以為自己在夢境中了。八爺,看來他沒有去過水月宮。”
“你以為水月宮什麼人都能去麼?”
“八爺,奴婢是不是魯莽了一些?”
八爺冷電般的目光盯了韻娘一眼:“他知不知道水月宮在什麼地方?”
“好像不知道。”
“你怎麼知道他不知道呢?
“奴婢不敢再試探下去,怕引起了他生疑,但看他的神情,似乎不知道。”
“這小子與水月宮的小公主混得極好,那小姐兒不會不告訴他水月宮在什麼地方的,看來,這小子已在提防你了!”
“八爺,那奴婢今後怎麼辦?”
“那小子貪不貪女色?對你動過手沒有?”
“八爺,他是一個雛兒,而且為人極為規矩,奴婢不知道他是不懂兒女風情,還是不貪女色,對奴婢只是以禮相待,沒有越過雷池半步。看來,他是不為女色所動的正人君子。”
八爺一聲冷笑:“什麼正人君子,這樣的人,對老夫來説,不是一個沒用的廢物,就是一個討厭的敵人。”
韻娘一聽,感到公孫不滅再也不能活着出去了,試探的説:“八爺,他是一個既不懂武功,又不諳世故的文弱書生。”
八爺凌厲地盯了她一眼:“文弱書生?往往一個文弱書生,他手中的筆,比一把劍來得更可伯。劍,殺人見血;而一支筆,蠱惑人心,殺人於無形中,你懂不懂?”
韻娘微微透了一口大氣:“八爺,他急着想見你。”
“他不説,老夫也想見他了!你帶他到小客廳來見我。”
“是!八爺。”
韻娘回到所謂的水月宮書房,見公孫不滅在書房中揹着手,來回的走動,一種急待的心情形於神態,一見自己回來,便問:“姑娘,八爺起身了沒有?”韻娘看看他,心裏説,可惜你年紀輕輕,就是一個將死的人。我也救你不得,看來你命該如此,誰叫你接近了水月宮的人,怨不得別人。她説:“公子,你隨奴家來,八爺在等着你。”
公孫不滅大喜:“多謝姑娘!請姑娘帶路。”他還不知道自己這一去,已踮進閻王爺的大殿中去了。
公孫不滅隨韻娘走出書房,彎彎轉轉,便步上了一座曲形橋。一看,橋下湖水碧綠,湖岸四周,不是高山峻嶺,就是一叢叢白樺樹林。樹林中隱現樓宇,而自己所住的書房,竟然是在湖水的中央,公孫不滅暗暗點頭,好一座幽靜的環境,怪不得叫水月宮了!這裏,真是小公主的水月宮?它在淳安縣裏,怎麼那麼多的人不知道,四處去打聽它在什麼地方呢?公孫不滅到現在,仍以為自己役離開過淳安縣。
公孫不滅想一想,又感到有些不對,要是水月宮就在淳安縣境內,怎麼小公主和芸姑娘還要跟自己來淳安縣玩?而且小公主和芸姑娘的口音,也不是江浙一帶的口音,他不由生疑了。
經過曲橋,進入樹林。不久,公孫不滅隨韻娘來到一處樓閣,樓閣的人口處,有四名錦衣佩刀的漢子,一個個神色莊嚴,目視公孫不滅不出聲。韻娘問:“八爺到了沒有?”
“八爺剛到,在小廳上等着你們。”一個錦衣漢子幾乎毫無表情的説。
進入樓閣,裏面的氣氛緊張,戒備十分森嚴,處處都有持刀的錦衣大漢守着,公孫不滅更加肯定,這個八爺,一定是王侯之類的人物了,才有如此的氣派。最後,他隨韻娘進入了一處樓閣中的小廳,那位八爺,早已坐在小廳上,依然是一身青衣長袍。公孫不滅慌忙趨前一步,深深一揖:“晚生拜見八爺。”
八爺依然坐着不動,神態深奧莫測,衣袖一拂:“公子別客氣,請坐!”
“多謝八爺。”公孫不滅在一旁坐下。
跟着又有兩位青衣少女斟茶和端上一些鮮果,顯示八爺對公孫不滅十分敬重。
的確,這幾年之中,八爺幾乎派出了東、西兩廠的多名高手,化裝成各種各樣的人,四處打聽水月宮在什麼地方,不是空手而歸,就是莫名其妙失了蹤,直到現在,仍不知道神秘的水月宮在什麼地方,因而受到了上司的指責,罵他無用。
這一次,他微服私訪,誓要查出水月宮的下落。對他來説,可以説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他在無錫縣的蠡園中,意外的發現了水月宮人的蹤跡。當時他還不注意,,事慎發生後,他才大吃一驚,才知道自己在蠡園的醉月軒中,碰到的一男二女是水月宮的人,可是當自己要去追蹤他們時,己不見了那一男二女的蹤影。以後,那一男二女又大鬧常州府公堂,説是東廠的人。他又困惑了,什麼?他們是東廠的高手?自己怎麼不知道的?難道是上司對自己不信任,又另外派來高手查訪水月宮?向人揚言是水月宮的人,用這種辦法將水月宮的人引出來?有這種可能嗎?東廠的人真的這麼做,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最初,他們不去注意公孫不滅主僕兩人,後來他得知那一男二女,根本不是東廠派出的高手,而是水月宮的人。他開始注意公孫不滅主僕兩人的行蹤了,下令自己的手下,調查公孫不滅主僕兩人以往的情況,與什麼人有過來往。他的手下,很快就將公孫不滅主僕兩人的情況調查得一清二楚,就是公孫不滅去世的母親解蕪生前的行蹤,也調查得清清楚楚。他了解到公孫不滅的母親解蕪,生前與水月宮的人有過接觸,説不定她就是水月宮的人,可能因觸犯了水月宮的某些禁令,給水月宮的人趕了出來,而在江湖上流浪。這麼一來,八爺就將注意力,放在公孫不滅的身上了,感到要查明水月宮的下落,只有從公孫不滅身上下手,於是他不動聲色的暗暗盯住公孫不滅不放了。盯蹤的結果,又令他感到意外的收穫是:公孫不滅不但與水月宮的人有過接觸,更與水月宮的小公主關係十分密切,交情非常好。不但這樣,在桐君山上,連水月宮的宮主也出現了,他幾乎是大喜過望。於是他暗中調兵遣將,派出兩批高手,一批暗暗追蹤水月宮宮主的行蹤,一批跟蹤公孫不滅和神鞭叟。誰知兩批人馬,全部失手,跟蹤公孫不滅的三位高手,一傷兩死;而跟蹤水月宮宮主的人,沒有一個人能活着回來,全部葬身在富春江中,就是連兩岸的盯蹤者也無一倖免。跟着水月宮的那一條輕船,一出富春江,便失了蹤影,不知是出了大海,還是消失在富陽縣內的什麼江灣處,八爺一怒之下,便向公孫不滅下手了……
八爺姓汪,名曲,排列第八,不單是劉公公手下的第一名高手,也是一位神秘的高手,是東、西兩廠的總管之一。朝廷內外人士以及東、西兩廠的大多數人,只知有一位叫八爺的人,異常的神秘和厲害,至於他的廬山真面目,除了劉公公,無人知曉。就是東、西兩廠的人,也極難見到他的真身。他身上有一面金牌,不單可以調動東、西兩廠和錦衣衞的人,也可以調動全國各地的一些馬和各地的捕頭們,協助自己所進行的工作。在京師之外,他無疑是太監劉公公的代表,而劉公公一到外面,就是皇帝的代表了。劉公公在,如皇帝親臨,百官莫不朝拜,可以説是權傾朝野。因而八爺權勢極大,大小百官,—聞八爺之名,莫不色變,畏如蛇蠍,但大家只聞其名,而不知其人。至於在江湖上,他更是神秘得不可測了,幾乎沒人知道。正是人如其名,他叫汪曲,面在他手中枉曲而慘死的人不知多少,他殺人如捏死一隻螞蟻似的,毫不在意,隨隨便便不當一回事。
現在,他為了從公孫不滅口中得知水月宮的地點,不得不做一些表面功夫,對公孫不滅顯得很熱情,他揮手對韻娘等人説:“你們都出去,老夫要同公子單獨談話,沒我的命令,不準進來。”
韻娘等人座聲是,全部退出去了。
公孫不滅愕然,怎麼,八爺要和我談話,不準其他人聽到麼?談什麼話的,很重要嗎,不讓人知道?他心神不由緊張起來了,人也拘謹起來,怪不得伺候自己的姑娘,吩咐自己不可逆他的意了。他隱隱感到,這一位八爺,有一種操縱他人生死之大權,神態威嚴極了。他感到這樣的人,可敬而不可親,自己今後,還是遠遠避開他為妙,不可多與他來往。
八爺問:“公子,你在這裏住得好不?”
“好!好!多蒙八爺的關懷,我住得很好。”其實公孫不滅一直昏迷不醒,好不好他根本不知道,但他不能不這麼客氣謹慎的回答,要是説不好,那不冤枉了那位伺候自己的姑娘嗎?萬一八爺遷怒她起來,自己更有過失了。
八爺又問:“你知不知老夫為什麼將你請來這裏?”
“晚生愚昧,正想向八爺請教。”
“公子,要是你願意與老夫合作,相助老夫,你今後不但不用將什麼常州知府放在眼裏,還可大搖大擺的回去無錫,誰也不敢來欺負你。”
公孫不滅驚訝:“真的!?”他想不到八爺竟有這麼大的權威,難道他真的是一位王爺?
八爺一笑:“老夫説話從來説一不二,就是老夫想要那常州知府的腦袋,他也不敢不割下來給我。”
“不不!八爺,不必要他的腦袋,叫他今後為官公正廉明,切不可冤枉了無辜的百姓就行了。”
八爺是個十分冷酷無情的人,以心狠手辣、殘忍而著名,從而令東、西兩廠和錦衣衞的人對他十分的敬畏。他聽了公孫不滅的這一段話,以鄙夷的目光掃了公孫不滅一眼,心想:這樣心慈手軟的廢物,留你下來又有何用?叫你今後在老夫手下辦事,那不壞了老夫的事情?就算你願意留下,願為老夫效命,老夫也不要你這麼一個全無用處的廢物,不如殺了乾淨。公孫不滅這一段好心腸的話,不但沒有給自己帶來任何好處,反而加速了八爺要殺他的決心。
至於要放公孫不滅出去,更不可能。別説給孫不滅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就是一般無辜的平民百姓,也不能放了出去,暴露這一秘密的地方。公孫不滅盡管不會武功,但卻是江南武林世家的子弟,公孫世家在武林極有地位,頗得人望,一旦讓公孫不滅活着出去了,首先是公孫世家的人就不會放過自日。單是公孫一家並不可怕,可怕帕的是他與中原武林各個門派都有很好的關係,一旦聯合起來,自己就招架不了,更可怕的還是水月宮的人,他們武功奇高,行蹤神秘莫測,在對待東、西兩廠的魔犬,殘殺起來,手段恐怕比自己更冷酷無情。自己殘害公孫不滅的事傳了出去,恐怕首先找自己的,就是永月宮的人了。事情一旦鬧大了,引起了朝野震怒,自己不但不保,就是劉公公也恐怕不能自保,會遭滅門之禍.所以這個公孫不滅既然弄來了,怎麼也不能讓他活着出去,不但要殺了他,且不能讓外人知道。所以現在公孫不滅的處境,是危之又危。不論他合作也好,不合作也好,總之就是死。合作,可以死得好些;不合作,就必然死得慘了,會受盡各種的酷刑。
八爺以不屑的目光掃了公孫不滅一眼,不能不敷衍的説:“公子不愧仁者仁心,不念舊惡,難能可貴。”
“八爺過獎了!不知八爺要晚生幹些什麼事?”
“公子願意助老夫?”
“只要晚生能力做到的事,晚生一定盡力去做。”
“這事不需要公子花太多的力氣,很容易辦得到。”
“八爺請説。”
“老夫只想知道水月宮在哪裏。”
公孫不滅一怔:“水月宮。”
“這事公子辦得到吧?”
“這裏不就是水月宮麼?”
八爺一笑:“公子別説笑,要是這裏是水月宮,老夫還何必要麻煩公子。”
公孫不滅愕然了半晌才説:“八爺,這裏不是水月宮?可是……”
“你別説了,大概是韻娘昨夜跟你説的吧?她是故意逗公子的,令你高興,驚喜。”
“那麼説,這裏不是真的水月宮了?”
“不錯!老夫想知道真的水月宮在什麼地方,公子不會不説吧?”
公孫不滅為難的説:“八爺,晚生只好令你老人家失望了。”
八爺皺了皺眉:“公子不願相助老夫了!”
“對不起,八爺,晚生不是不説,而是真的不知道,又從何説起?八爺,這件事晚生無能相助,實在抱歉。”
“公子不想説,還是真的不知道?”
“晚生是真的不知道。”
“那麼説,公子也不認識水月宮的小公主和那位芸姑娘了?”
公孫不滅一下睜大了眼:“你怎麼知道她們?”
“公子在桐廬縣,與她們相住在一間客棧裏,又同遊桐君山。老夫又怎不知道?”
公孫不滅怔了半晌,心想:“這個八爺是什麼人?為什麼要苦苦追問水月宮在哪裏?他是好奇的打聽,還是與水月宮的人有怨?要是有怨,別説自己不知道水月宮在哪裏,就算知道,也不能説出去。”
八爺又進一步問:“老夫要是沒有看錯,你與小公主和芸姑娘的情誼很好,可以説是達到了無話不説的地步,而且你們要分手時,小公主説要來看你,對不?”
公孫不滅説:“八爺,你既然什麼都知道了,何必又為難晚生?”
“老夫怎麼為難你了?”
“晚生實在不知道水月宮在哪裏。”
“你沒問小公主,水月宮在哪裏?”
“沒問。”
“這事能令老夫相信嗎?”
“八爺,你不相信也沒辦法。”
八爺凌厲威嚴的目光,似利劍般的盯視着公孫不滅:“你不想和那小公主相見?”
“想呀!”
“想?為什麼不問她家住何處,日後登門拜訪?”
“晚生雖然不懂江湖上的事,也懂得水月宮是處神秘的地方,既然是神秘,人家當然不願説了,問人家幹嗎?再説,晚生一向不喜歡打聽別人不想説的秘密。”
“哼!人的好奇心,那是天性,你這話瞞得了別人,可瞞不過老夫,老夫不相信你不會問她家住何處:何況她在你的心目中,是那麼的可愛和敬仰,她又那麼的喜歡你,就是你不問,她也會悄悄的告訴你。是不是她叮囑過你,叫你千萬別對外人説?”
“八爺,晚生再説一次,我沒有問她,她也沒告訴過晚生。”
“你是不想説了?”
“晚生不知道,能胡亂説嗎?八爺,要是沒其他的事,晚生就此告辭。”
八爺睜大了雙眼:“什麼!?你這麼就想離開這裏?”八爺可以説從來沒碰到像公孫不滅這麼樣的人,居然不知道自己來到了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人,輕輕鬆鬆説要告辭而去了,真是水浸眼眉,不知自己死活。
公孫不滅一揖説:“晚生在貴府打擾了兩天兩夜,多蒙八爺的關照,不想打擾了!請八爺見諒。”
八爺眯縫着雙眼,懷疑公孫不滅是一個神智不全的書生,竟然到了這裏,不知畏懼。而公孫不滅卻認為八爺太過仗勢凌人,驕橫得不近情理,不想多他在一起了,與這樣的人,越早分手越好。
八爺冷冷的問:“你以為這裏是什麼地方?”
“不是八爺貴府嗎,又是什麼地方呢?”
“這裏是有名的閻王殿!”
“什麼!?閻王殿?”公孫不滅真的一下愣住了。
“你不説出來,就別想離開。”
公孫不滅皺皺眉:“八爺,晚生説句不好聽的話,你太霸道了!”
“霸道!?老夫何止是霸道,凡是不順從老夫的人,你知道是什麼結果?”“你總不會將晚生殺了吧?”
“殺人,那是老夫的常事。”
“你這樣做,還有王法天理嗎?”
“哼!老大的話,就是王法,老夫的行動,就是天理。公孫小子,老夫再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説出來?”
公孫不滅似乎有一種天生的特性,不畏強權,他説:“八爺,你這樣的態度,別説我不知道,就是晚生知道,也不會説出來!”
“哦!你不怕死!”
“你真的要殺我?”
“殺你,那太便宜你了,來人!”
頓時有兩位錦衣佩刀的漢子應聲而人。八爺指指公孫不滅:“他現在神智有些不清醒,你們兩個好好的伺候他,讓他清醒清醒,他幾時願意説話了,就幾時帶他夾見我。”
“是!八爺,”跟着這兩個錦衣人對公孫不滅説:“請!”
公孫不滅震住了:“你們這是幹什麼!”
“請你跟隨我們走。”
“去哪裏?”
“去一個能夠讓你清醒過來的地方。”
“能夠讓人清醒過來的地方?那是什麼地方呢?”
“你去了就知道。”
八爺喝聲:“你們跟這小子羅嗦什麼?給我捉了他走。”
“是!八爺,”
兩個錦衣漢子一下將公孫不滅架子起來,拖着他就往外走,公孫不滅掙扎着:“你們怎麼這般粗野無理的?快放我下來,我跟你們走。”
兩個錦衣漢子放了他下來:“公孫公子,你早點這樣説就好了。免得我們動手。現在,請跟我們走吧!”
公孫不滅透了一口氣:“好,我跟你們走!”他像犯人似的,給人押解出了樓閣。在外面,他們碰上了韻娘。韻娘有點意外,問那兩個錦衣漢子:“你們帶公子去哪裏?回書房麼?”
“韻姐,我們奉八爺之命,帶他去清醒室,讓他清醒清醒。”
韻娘一時怔住了:“帶他去清醒室?”
“是!”
韻娘嘆了一聲,對公孫不滅説:“公子,我不是叮囑過你,千萬不可逆了我們八爺的旨意麼?你怎麼不聽?”
公孫不滅説:“姑娘!你們八爺叫我説出水月宮在哪裏,我不知道,怎麼説?”
“公子!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了,還不説嗎?”
“公子,要是這樣,沒人能救得了你。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了。公子,你最好想清楚一點。”
“多謝姑娘關心,我實在不知道。”
“公子!清醒室實在不是一個好地方,你去,一定受不了。”
公孫不滅愕然:“我怎麼受不了?”
“公子,你現在想説還來得及,我去跟八爺説説。”
“不用了,我沒有什麼好説的。”
一個錦衣漢子説:“韻姐,既然這樣,你不必再勸他,讓我們帶他走。”説完,他們兩人便押着公孫不滅而去,韻娘在他身後暗暗搖頭惋惜。
公孫不滅聽韻娘説清醒室不是一個好地方,自己會受不了,暗想:清醒室很可怕嗎?自己怎麼會受不了的?他不知跟這兩個錦衣漢子走過了多少林中小徑,最後來到了一處戒備更森嚴的地方。忽然聞到空氣中隱隱有一種鐵鏽的血腥味。他不由打量一下四周的環境,只見三面都是高不可攀的高山峻嶺,只有一處出人口。出人口兩旁,高高圍牆上有看望哨樓。這裏,才真正是秘密魔窟中的地獄。一個活人走了進去,怎麼也飛不出來,除非是一具屍體。公孫不滅給錦衣漢子帶進人口處,一位面目猙獰的漢子看了公孫不滅一眼,這一眼,看得公孫不滅汗毛直豎。其中一個錦衣漢子説:“胡老大,人我交給你了,八爺吩咐,讓他清醒清醒一下,他幾時願意説話,就幾時帶他去見八爺。”
猙獰大漢沙啞着鴨公聲説:“你們放心,別説是這麼一位公子哥兒,就是銅打鐵鑄的硬漢,到了我的手裏,我也有辦法叫他開口説話。”
“胡老大,那看你的了”
這兩個錦衣漢子交了人後便轉身而去。公孫不滅暗暗觀察這三面環山的山谷,只見谷中古木參天,深陰寒涼,靠山岩的樹林中,有一排排的石屋。心想:這裏就是清醒室了?怎麼叫人清醒過來?
公孫不滅正在暗想,猙獰漢子猛然一聲叱喝:“小子,你看什麼?信不信老子先將你的一對跟睛挖了出來?”
公孫不滅説:“你那麼兇惡幹什麼呵?”
“什麼?你還敢説老子兇惡?”
“你難道不兇惡嗎?”
猙獰漢子突然一拳揮出,“砰”的一聲悶響,正好擊在公孫不滅的胸口上,不但擊得公孫不滅好痛,更將公孫不滅擊得連連後退了幾步,最後還是站不穩,翻倒在地上了。那漢子説:“你説老子兇惡,老子就兇惡給你看看。”公孫不滅忍痛站起來:“你怎麼打人的?這麼的不講道理!”
猙獰漢子又是一腳朝他踢去。這一腳勁力更猛,一下將公孫不滅踢飛了,摔到兩三丈遠的草地上,痛得公孫不滅入骨人心,“哎呀”一聲慘叫,再也爬不起來。
猙獰漢子見他摔在地上動也不動,心裏反而吃了一驚,以為這個公子哥兒不經打,一下出腳太重,將他踢死了。要是八爺問起來,可不好交代,萬一是重要的人物給踢死了,自己的腦袋就會搬家了。他慌忙奔了過來,看看公孫不滅死了沒有。
這時公孫不滅正痛得要命,燭咬緊牙關,雙目怒睜,正想掙扎爬起來,猙獰漢子才放下心來:“小子,你沒有死麼?”
公孫不滅一生從來沒受過這麼大的侮辱,正所謂“士可殺而不可侮”,他將心一橫,一下跳了起米,一頭撞在猙獰漢子的肚皮上。這是一個不會武功的人一股無情力,猙獰漢子沒防備一個義弱書生會這樣不要命的一頭撞來,一下將他撞得飛了起來,摔在地上。公孫不滅咬着牙説:“兇徒!你有本事就殺了我!”
猙獰漢子剛才的一拳一腳,將公孫不滅天生的傲性一下打出來了,更打出了公孫不滅頑強不怕死的勇氣來,他變得像失去了理智的猛獸一樣,發狂了,才這麼向猙獰漢子一頭撞去。猙獰漢子一下跳起來,老羞成怒:“好!老子就殺了你!看你怎樣?”
猙獰漢子一輪拳腳,重重的向公孫不滅擊去。公孫不滅不會武功,也不知怎麼閃避、接招,但他抱着一死的決心,不顧一切,忍着猙獰漢子的踢打,胡亂地揮拳踢腿,甚至雙手緊緊地抱住了對手,亂咬亂踢,正是盲拳打死者師父。猙獰漢手雖然有一身不錯的武功,但給公孫不滅死死的抱住,一時間也施展不開來,他除了雙手像捶鼓似的在公孫不滅背脊上擂打外,設法抖出其他招式。不知怎麼,公孫不滅像不知痛了,也不怕擂打,反而弄得猙獰漢子精疲力竭,雙雙的翻滾在地上。
他們胡纏亂打,驚動了石屋中的一些人,紛紛奔了出來,見胡者大踞一個書生裝束的青年雙雙翻倒在地,不知是什麼一回事,彼此愕然相視,不知這青年是什麼人,怎會與管理這山谷的胡老大對打起來。他們怎麼也不會想到,一個給押送來這裏的人犯,敢這麼大膽的與胡老大動起手腳來,何況凡是送來這裏的人,都是五花大綁或者戴了手拷腳鐐的,而這個書生打扮的青年什麼也沒有,不像是什麼要犯,所以眾人更加驚訝了。
胡老大見眾人出來,一個個的驚訝不動,氣急敗壞的説:“你們還站着看什麼?還不給老子將這小子拉開,綁起來!”
有人間:“胡爺,這小子是什麼人?”
“他是八爺剛叫人送來的犯人。”
“什麼?他是犯人怎麼沒戴手拷腳鐐的?”
“你問老子,老子問誰去,還不快將他綁起來,給老子吊在樹上,狠狠的抽打?”
眾人七手八腳的將公孫不滅和胡老大分開。公孫不滅給猙獰漢子打得鼻青眼腫,渾身疼痛,但他仍然懵然的認為自己有理,他不知道自己已落到一個沒有王法和天理的魔窟中,面對的是一羣沒有人性的豺狼。對付豺狼,除了武力和用刀劍説話外,其他的全不起作用。他還以為自己在外面的世界中,除了八爺驕橫霸道不講理外,其他的人多多少少是會講理的,就算在獄中,也應該有道理可講,不是完全不講道理。所以他大喝一聲:“大家切不可亂來!誰是犯人了?他才是犯人,是他動手先打人的。要捆,連他也一起摳起來,一塊到八爺面前説理去。”
這些秘密山谷中的大小特務,一時間又愕然了。一個真正的犯人給押來這裏,敢這麼理直氣壯的這般説話,可以説是破天荒的事,這麼看來,這位青年書生不是什麼犯人了.極可能是新調來的,與胡老大發生了某些誤會,才衝突起來,一些想捆公孫不滅的人,也停下手來,不敢捆了。
胡老大氣得火冒千丈,一下奪過別人的一把刀來,吼着説:“臭小子,你還敢胡説八道的,老子就先砍了你!”
公孫不滅一來不知這裏是東、西兩廠特務的可怕魔穴;二來他有天生不怕死的傲骨,他雖然不會武功,但他父母都是武林中人,身體裏流的是武林人的血,而且他們接觸的,幾乎沒一個不是武林中的高手或好手。平時沒事,他温順謙讓,能忍則忍,能讓則讓,一旦把他逼急了,傲氣就伴隨武林中人的那種豪邁、勇敢和視死如歸的氣質,就表現出來了,他面無懼色,迎着猙獰、兇惡的胡老大説:“你砍呀!有本事你就砍殺了我。”
“好!老子就先砍掉你的雙手。你不服,到八爺面前説去!”
胡老大真的一刀向公孫不滅砍來,驀然間,他眼前人影一閃,一把帶寒氣的利劍,一下擊飛了他手中的刀,同時劍尖更貼在他的胸口上。
胡老大一看來人,頓時—雙眼睛鼓得像一對金魚眼似的,驚愕,困惑:“是你!”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在書房中曾經伺候過公孫不滅的韻娘,八爺跟前的一位紅人。韻娘説:“你敢令他少了一根頭髮,信不信我會將你的心挖了出來?”
胡老大急説:“韻姑娘,請將劍拿開,有話慢慢説。”
韻娘收了劍問:“你為什麼將他打成這樣?要是他真的死了,你怎向八爺交代?”
“他不聽話。”
公孫不滅説:“我幾時不聽話了?你莫名其妙從背後打我,我只不過説你一句兇惡罷了,你又一腳將我踢飛,摔得個半死,”
“胡老大,是不是這樣?”
“這——”胡老大瞪大了眼。
“我實在懷疑你是真心為八爺做事,還是受他人指使而來。”
胡老大一下面色大變:“韻姑娘怎麼這樣説?”
“因為八爺有不少重要線索的人,—落到了你手上,不是給你活活的折磨死了,就是變成了胡言亂語的瘋子,一句話也問不出來,有的人莫名其妙的自殺,這是什麼原因?”
“韻姑娘,我胡某是一貫忠心耿耿向着八爺,那些死去的,瘋了的人,都是死也不説出一個字來。”
“好,以往的事我不管,現在你莫名其妙的毒打公孫公子,這事又怎麼説?你問了他的口供沒有?”
“沒,沒有!”
“沒問就毒打人?”
“韻姑娘!我胡某人認錯了!”
“就算我不疑心你受他人指使,你起碼也是公報私仇。你知不知道,在我們之中,公報私仇的會有什麼結果?”
“韻姑娘,別冤枉人,我與他有什麼私人仇恨?”
“你不知道他是江南武林世家公孫家的二公子?”
“什麼!?他就是公孫家的二公子?”胡老大一下又傻了眼。
“你的兩位同門師弟,全死在神鞭叟的手中,你與他沒私仇?”
“韻姑娘,我胡某人可對天發誓,我根本不知道他就是公孫家的二公子。”
“現在知道了,你是不是想報仇?”
“我要是有這種心,不得好死。”
“好!現在人交給你了,要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和不幸的事發生,就算八爺寬大你,我也不放過你。”
“韻姑娘放心、我胡某人會公事公辦。”
韻娘轉身對公孫不滅説:“公子,你最好想清楚,千萬別逞強任性而害了自己。”説完,便閃身而去,公孫不滅聽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完全呆若木雞,他彷彿如大夢初醒,開始明白是什麼一回事了。以前他感到莫名其妙的事,現在隱隱感到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這裏的八爺,就是曾經在建德郊外山道上,派那三名匪徒攔截自己的神秘人物——八爺。給神鞭叟和小丹擊斃和殺了的那兩名匪徒,就是這位什麼胡老大的同門師兄弟。自己落到了他們的手中,想不死就難了。原來他們攔道要請自己去的地方,就是這裏,主要是問自己水月宮在什麼地方。可縣.這個八爺是什麼人?是土匪、惡霸、山賊,還是這一帶的極有勢力的武林豪傑?但不管他們是什麼人,必然與水月宮的人有深仇大恨,而且可以説他們都不是什麼好人,不然,水月宮的人就不會與他們為敵結恨了。公孫不滅暗想:“這樣也好,水月宮的人兩次救過了自己,自己為他們死也是值得的,算是報答了他們的相救之恩。”
公孫不滅既然將生死都看得開了,心情反而異常的平靜,人也冷靜了。
心想:我連死也無所謂,何必去理會他人的侮辱和毒打?所以他對韻孃的離開,異常的冷漠,毫無半點感激之情。
胡老大以異樣的心情打量着公孫不滅,見公孫不滅神態淡然,全無任何表情,剛才發了狂的舉動再也沒有了,彷彿似一個石人似的,視周圍眾人如無物,沒有半點反應。胡老大心裏暗暗説:一個好傲氣的小子,你落到了老子的手裏,老子叫你像狗一樣的爬在我腳下哀求老子。他對眾人喝道:“給他戴上腳鐐手拷,關到老廢物的監倉裏!”
有人擔心的説:“胡爺,可是韻姑娘……”
胡老大一揮手,瞪眼説:“老子是公事公辦,韻姑娘又怎樣了?要是讓他跑掉了,你們擔當得起?”
胡老大整人的經驗十分豐富,他知道給一個人精神上的折磨,比肉體上的折磨更痛苦,不知多少英雄好漢,被他整得人不像人,鬼不似鬼,有的變成了瘋子。正所謂寧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尤其不可得罪了像胡老大這樣兇殘、陰狠的小人。
這些山谷裏的大小獄頭、兵丁,也是東、西兩廠中的一夥沒有出息的小特務,沒本事出外執行任務,但對付一些毫無反抗能力的所謂特殊“犯人”,都有一套辦法。他們齊聲應着:“是!胡爺。”便七手八腳的給公孫不滅帶上了手銬腳鐐,説:“公孫公子,請!”
公孫不滅對這些行動漠然視之,任由他們帶走。其實像公孫不滅這樣不會武功的文弱公子哥兒,不帶上手銬腳鐐,放他在山谷中自由行動也走不了,何必這樣小題大做,這只不過是胡老大的一種報復手段而已。
公孫不滅被帶到了地下一間單獨的陰森可怖的監獄裏,獄卒打開鐵鎖,將他推了進去,然後關上獄門,鎖上了鎖,説:“公孫公子,就在這裏好好的清醒清醒。”公孫不滅驟然從亮處給關進了這陰森黑暗的地下監獄,初時什麼也看不消楚,慢慢的他看清楚了四周的景物,這幾乎三面都是堅硬的石壁,只有一個高不可攀的小小鐵窗,微弱的光線從外面濃葉密枝裏透射人來。他以為只有自己一個人給關在這裏。誰知他一下看見牆角處雄放着一團東西,再定神一看,不由愕住了,這是一位老人,蜷縮在牆角里,衣服早巳破爛不堪,露出了一僅似枯枝般的手臂,不動也不出聲,緊閉雙目。
公孫不滅一怔:這不會是一個死人吧?怎麼死人還關在這裏的,不抬出去埋葬了?那不臭嗎?可是,他又聞不到什麼腐屍的臭氣,不禁又想:難道他剛剛死去沒人知道?還是死去很久,成了乾屍?他本想搖打牢門,叫人來將這具屍體抬出去,但一想,自己也是快死的人了,跟一個死屍在一起又有什麼可怕的?説不定那個胡老大有意將自己和死人關在一起,在折磨自己,我這麼叫喊,那不讓他們得意了?既然這樣,我又何必去叫喊他們?和死人在一起也不錯嘛!起碼不會冷冷清清。
公孫不滅想罷,便選了另一個牆角,依牆壁坐下來,閉目養神,不去看那個死人。驀然,一個蒼老的聲音彷彿從地下傳來似的:“小子,你怎麼不叫喊了?”
公孫不滅驚訝的睜開了眼睛,四下打量着,心想:什麼人在説話呢?不會是那個死人吧?人死了還會説話嗎?這不可能。可是這地獄裏再沒有別的人了。這聲音又是從何而來?他不由看看牆角那一個死屍,依然一動也不動,閉着雙目,低頭蜷縮在那裏,毫無疑問,這的確是個死人,不可能是他在説話,難道是自己聽錯了?根本沒有人説話?於是他又閉目養神。
那個蒼老的聲音一下又響起來:“小子!你睡什麼!快叫喊呀!怎麼不叫喊了?”
這一下,公孫不滅聽得清清楚楚了,不是自己神智不清,也不是什麼幻覺,是真的死人在説話,他掠擺得一下子站了起來,盯着牆角的死人問:“前輩!是你在説話麼?”
“不是我,難道是你嗎?”
“你,你,你怎麼會説話的?”
“小子,你以為我死了?不會説話嗎?”
“你沒有死?”公孫不滅驚奇不已。
那斷腿的老人發怒了:“你這小子死了,老夫也沒有死。你是不是想老夫死了?”
“對不起,前輩,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見你一動不動,以為你老人家死去了!”
“所以你想叫人將我抬出去埋葬了,是不是!”
“對不起,我的確想這樣。”
“那你怎麼又不叫了?”
“我想:我不久也是一個要死的人,既然要死了,又何必怕與一個死人為伴,所以也就不叫了。”
“不錯!進來這裏的人,沒有一個能夠活着出去,遲早都會變成一個死人。”
“前輩,這裏到底是一個什麼地方?”
“你進來不知道?”
“前輩,我是莫名其妙地給他們弄來了這裏,只知道一個叫八爺的人,想從我口中知道水月宮的下落。我可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不過,我知道他與水月宮的人有深仇大根。”
“這個八爺,是人間的一個活閻王,一個真正的魔鬼。在他的手裏死去的人,沒有上萬,也有幾千人。”
公孫不滅聽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問:“他這麼無法無天,窮兇極惡,官府怎不追究的?”
那殘廢老者“哼”了一聲:“官府!?各地官府連正眼也不敢向他瞧一眼,見了他,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還敢去追究他嗎?”
“他是一位王爺?”
“王爺!?連王爺也怕了他。”
“那沒人能管得了他了?”
“只有一個人能管得了他。”
“是皇帝!”
“皇帝有屁用,只知道吃、喝、玩、樂。”
“那誰管得他了?”
“一個太監。”
“一個太監!?”
“不錯!是一個掌管東、西兩廠的大太監劉公公。”
公孫不滅又怔住了:“這個八爺是劉公公的人?”
“他何止是這個閹人的人,而是統領東、西兩廠的首腦人物,一個可怕的神秘高手。你這小子,怎麼去招惹他了?”
公孫不滅又是瞪着眼睛半天説不出話來,這時他才知道,自己進了一個可怕的人間地獄,而且還沒有人知道。半晌才説:“前輩,我沒有去招惹了他,我以前根本不知道他是什麼人。”
“小子,那該你倒黴,今生今世,你別指望想出去。”
“前輩,我根本就不想出去。”
公孫不滅為什麼根本就不想出去。
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一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