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天彪與路萬里二人走進“黑虎寨”那座豪華巍然,壯麗十色的聚義大廳上,褚天彪像吃了顆定心丸似的面上有了笑意。因為在那最裏面的一張太師椅子上,斜着坐了個人,這人他最是“熟悉”,正是那夜與他小樓上“互相切磋”的“笑羅剎”鳳依依。
鐵石心重重地跌坐在鳳依依一邊,回頭不見兒子鐵少朋跟來,忙對路萬里吩咐:
“路萬里,你給我好生看牢少朋,這小子我看是管不了他了。”
路萬里匆匆走出大廳,鐵石心一掌拍在桌面上,沉聲對褚天彪怒喝:
“你説,那晚上你在幹什麼?姓君的人都摸進你的油坊殺起人來了,你卻不見人影,你是幹什麼吃的?”
褚天彪當然不能説出自己那晚是同二當家在製造歡喜,他眼前甚至連望望鳳依依也沒有,只是低着頭道:
“屬下……屬下那晚……”
鐵石心叱道:
“你要實話實説,你怎麼不想想趙溝橋那面?‘拘魂手’閻世齊閻舵主同他的那批弟兄們,他們為了‘江南綢緞莊’,個個把命豁上。如今雖説‘江南綢緞莊’完了,可我也並不心疼,唯有閻世齊他們的死令我痛心。可是回頭看看你,哼!你説吧!”
褚天彪趨近鐵石心,他的那張娃娃面上露出個苦笑,道:
“當家的,事情是這樣的。那天一大早,我的一個夥計對我稟報,説是有可疑的人物來到泰山鎮上,屬下以為泰山鎮相距唐山五十餘里,姓君的他再膽子大也不敢到泰山鎮撒野。後來我一想不對頭,當天晚上屬下便親自往姓君的落腳地方摸過去,萬一是姓君的王八蛋,屬下就要設法下手先收拾他。不料我摸到了‘泰山客棧’後院,發現並沒有姓君的人,才剛剛翻出客棧圍牆,已見城內起火,等我一趕回油坊,姓君的已撂下話走了!”
鐵石心麪皮緩下來,道:
“你説的可是實情?”
褚天彪忙應道:
“句句實言。”
鐵石心冷冷道:
“十成我只相信兩成。”
褚天彪的娃娃面一僵,道:
“當家的可以去調查呀!”
鐵石心摸着粗鬍子,怒道:
“向誰去調查?油坊的夥計會替你製造麻煩?只怕他們沒這個膽吧!”
褚天彪突然單膝一跪,道:
“至少我褚天彪對當家的可是一片忠心!”
鐵石心怒道:
“你起來,我知道你對我忠心的,更知道你對二當家也是一般的忠心,我清楚得很。”
一旁,面色冷青的“笑羅剎”鳳依依這才跟上一句,道:
“褚舵主這一點倒是不錯!”
褚天彪緩緩站起身來,道:
“唯天可表!”
鐵石心沉聲道:
“別再表了,倒是姓君的要你傳什麼話,快説!”
褚天彪低聲道:
“要説姓君的可真不是東西,他要把我們在外的各分舵一個個砸毀燒光,直到寨主放了勝小玲……”
未再聽下去,鐵石心宛似被人一拳搗中心口窩般跳起來大罵,道:
“近他娘,姓君的盡他媽躲在暗中玩壞點子,當初我們血洗‘百靈堡’,怎麼會放走他這號人物。先是他們三州七鎮十八堂口的人物一夜之間消失不見,這以後他盡在暗中造老子的反,媽的,看來非我親自出馬不可了!”
鳳依依喘口氣,道:
“我料準水火會有好的收穫,再説姓君的已救走了勝小玲,他該不會再對我們其餘幾處分舵下手了吧!”
鐵石心忿然道:
“鳳妹,你叫我拿什麼向少朋交待?”
鳳依依道:
“一切就等水火他們回來自然會明白,也許那個醜惡的仇心良在瞎説!”
點點頭,鐵石心道:
“希望如此,我就安心了!”
此刻,黑虎寨的石牢,仇心良就坐在第一間石牢裏,裏面除了一堆乾草,草堆上連個破棉被也沒有!
推他進那石牢的漢子説的十分明白,裏面的那間有牀鋪,被單棉被帶枕頭,一應俱全,不過那是給勝小玲住的,這時候還輪不到別人住!
仇心良被鎖鏈拴着,面前,鐵少朋已踢了他十幾腳,邊厲色疾言地罵道:
“你這個豬狗不如的東西,你為什麼眼睜睜看着勝小玲從你眼皮下被姓君的擄去,你這該死的東西,我非活活踢死你不可!”
罵着,鐵少朋又是一連幾腳,幾乎把仇心良踢得岔氣,他張口噎氣地道:
“少寨……主……屬下……盡力了……我……不是姓君……的敵手……”
鐵少朋抖手一個大嘴巴,罵道:
“李傑能死,你為什麼不能?你孬種?你沒有骨頭?你不是人,老子就打你個怕死!”足踢仇心良的屁股,上面還打他的雙頰,仇心良連躲的機會也沒有,因為仇心良被鐵鏈銬在石壁上的一個粗鐵環上。
血自仇心良的臉上嘴角流出來,幾乎連鼻子也被打歪,但仇心良卻咬牙苦撐。
鐵柵外面,路萬里低聲勸道:
“少寨主,別打了,一切等水火他們回來以後自有所分曉,何必此時同這醜怪生氣!”
猛的旋身,鐵少朋咆哮道:
“已經分曉了,姓仇的已經對我又詳説了一遍,仍然是那句話,勝小玲被姓君的帶走了!”
鐵少冊回身又要打,路萬里忙也走進柵內,道:
“少寨主能聽屬下一言。”
鐵少朋怒道:
“聽你的可以,能把勝小玲再找回來?”
鐵少朋已向路萬里逼去,他那種螢目豹聲,咄咄逼人之勢,連路萬里也吃一驚的退後一步,笑道:
“就以最壞打算,如真是勝小玲被姓君的抄小路帶走,也是因為二當家之故,當初屬下同二當家在白馬鎮東面一場搏殺之後回程時候無意間在尹清風那老鬼地方發現而擄來,如今又以她換回二寨主的人,情理上也算過得去。不過少寨主放百二十個心,只三寨主回來以後,如果真是如姓仇所言,屬下相信二當家必將於傷處養過來,領人馬去找姓君的,到時候屬下拼着性命也要把勝小玲再毫髮無損的送到少寨主面前——”
鐵少朋突然大吼一聲,道:
“去你媽的搪塞之詞,哪個不清楚你同鳳姨的事,路萬里,你給我離遠些,我不要看到你!滾!”
路萬里頭上一熱,肺快氣炸。“秦川四傑”,三個已為姓鐵的父子送命,如果不是鳳依依還活着,路萬里早又回秦川去了,哪會在此聽這黃口小兒的辱罵!
陰陰的一笑,路萬里道:
“屬下告退!”
鐵少朋怒叱道:
“快滾!”
路萬里走了,鐵少朋旋身面對仇心良,戟指罵道:
“這是一筆算不完的賬,醜鬼,勝小玲若是一日不回,我便每日來修理你,直到……”
仇心良猛的抬頭,一張疤痕斑斑的臉上肌肉捲動,雙目閃耀着炯炯厲芒,道:
“少寨主,你在折磨一個對黑虎寨忠心的人了。”
鐵少朋冷笑道:
“忠心的是李傑,所以他死了。”
仇心良道:
“屬下只是個獵户出身,我身上已受到劍傷,姓君的沒殺我是有話要我帶回來,怎能説我不忠?”
鐵少朋沉喝一聲,道:
“就是要你帶話回來,他要以血還血的血洗我們黑虎寨?能嗎?”
仇心良道:
“他們當然不能,而且是自不量力,但話我卻不能不帶回來。少寨主,你多體諒!”
猛的衝出柵外,鐵少朋一躍而到了裏面的那間石牢外,他雙手顫抖的施力扭動着鐵柵狂叫道:
“小玲!我的小玲!你真的那麼狠得下心的丟我而去?小玲!這世上除我鐵少朋,還有誰會為你瘋狂?回來吧!只要你回來,我絕不會再讓你住在這鬼地方吃苦。小玲!我發誓要你過最舒服最快樂日子。小玲,我只盼你能回來,我不抱你,也不碰你,只遠遠的站着看你一眼我就心滿意足了,啊!勝——小——玲!”
就在一陣痴迷呼喚後,鐵少朋突然雙手捂面,大嚎着衝出石牢而去。
石牢外面的大亭子內,八個勁裝大漢誰也不敢走過來,如今見少寨主走去,忙發動機關把洞口堵起來!
石牢內立刻又恢復了平靜,但平靜中似有着人語!
不錯,説話的起自中間石牢!
中間石牢住着段姬兒,一位把青春被全部剝奪在這石牢中二十多年的段姬兒,也是百草嶺“囂廬”主人胡仙的未婚妻子!
聲音在空中飄蕩着:
“你為何還回來?不知啊!”
仇心良嘴唇未動,但聲音卻清晰的傳過去,道:
“我不能不回來!”
段姬兒道:
“鐵家父子殘忍成性,難道你不知道?”
仇心良道:
“我十分清楚!”
段姬兒抱怨地道:
“那你為何還要來?”
仇心良道: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你應該知道我再回來的目的是什麼。”
段姬兒低聲沉痛地道:
“你救不了我的,即使你真的有機會救我,只怕我這模樣也沒臉再見胡仙了!”
仇心良沉聲道:
“姬兒,你錯了!”
段姬兒道:
“錯的只怕是你呀!”
仇心良有力的聲音傳向中間石牢,道:
“你被姓鐵的折磨近三十年,是肉體上的痛苦,但你可知胡仙大夫卻是飽受精神摧殘,他已白髮蒼蒼了!”
有着抽噎的聲音傳過來,段姬兒哭了。
仇心良接道:
“你的堅貞守節,痴情不渝,已經超過了你當年的美貌,在胡仙眼裏,你還是他心中仙女,月裏嫦娥。就是因為你的這種高超節操,才大為感動我,想想,我會袖手旁觀的不聞不問?道上我也就別混了!”
段姬兒在拭淚,她低聲斷斷續續道:
“只怕……只怕有一天……胡仙……見我變得……又醜又老……他會……要我?”
仇心良堅決地道:
“除了高興,他別無表示,否則我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可是……”
隔壁的段姬兒已急急地道:
“不,你絕不能殺他,為我,他已經付出太多太多了,即算有一日他拒絕接受我,我已經很滿足了,因為支持我在這石牢中活下去的,便是胡仙的影子在支撐着我!答應我,真有那麼一天,你絕不能殺他!”
仇心良心中泣血,這何止是天妒紅顏,簡直就是造化弄人,生生拆散一對美滿姻緣!
“百竅通”水火與“黑金剛”巴少雄二人是人抬着回唐山的,二把頭“飛刀”齊步前就率領着只有不到八十名黑虎寨仁兄,架着一大批受傷的,第三天他們才到了唐山谷外的十里崗下。
十里崗設有第一道卡子,消息很快的送進大寨!
時間尚未近正午,聚義大廳上“人面蛛心”佟老古正在同“飛天虎”鐵石心商議着,一旁還有路萬里與褚天彪二人在座!
聽得“百竅通”水火率眾回寨,鐵石心當先大步往吊橋那面迎去。
現在,連休養中的“笑羅剎”鳳依依也趕到吊橋下面!
谷口處已是人聲鼎沸,“吱呀吱呀”的擔架上面,“百竅通”水火撐起上身望向吊橋,見鐵石心等全迎了出來,心中着實不是滋味!
搶步上前,鐵石心沉聲道:
“怎麼回事?”
水火喘着氣,道:
“當家的,姓君的那龜孫子是頭狐狸呀!”
鐵石心當機立斷地大吼道:
“傷的人快找人醫治,其餘的先回屋歇着!”
鳳依依走近水火,道:
“沒有提回勝小玲?”
此刻,齊步前走來,忿怒地道:
“我們的計謀原是十拿九穩,哪會想到青河面上根本沒有勝小玲,連他孃的君不豪那小子也不在。”
鐵石心跺腳連連,道:
“這麼説,仇心良他並未説謊騙我了。”
緩緩的往吊橋上移,水火在擔架上道:
“難道仇心良見過君不豪與勝小玲?”
鐵石心沉聲道:
“他同李傑隨後發現君不豪與勝小玲二人一起繞向大羊山後,他二人立刻跟去,然而……”
水火忙問道:
“三把頭呢,先是我叫他偽裝着藏在路萬里帶的人中,事情一了便要他盯牢姓君的一夥,然後在青河下手,他卻始終不見人影,我正要回來找他算賬呢。”
鐵石心怒道:
“他死了,死在你的好計謀下,這下子我看你如何向少朋去説。”
水火忙道:
“發生意外,那是出人意外,當家的,屬下惶恐,屬下失職。”
就在大廳前面,鐵石心對佟老古吩咐:
“去把仇心良放出來,他是冤枉的。”
“人面蛛心”佟老古道:
“放人是對的,至於他的職務……”
鐵石心道:
“他那個模樣,還是留在那兒守石牢吧,這樣也好叫那段姬兒見了不自在!”
佟老古手臂上掛着他那支“火心煙袋”匆匆的趕往後寨石牢去了!
鐵石心命人先把水火與巴少雄兩人抬到他們住處,齊步前便跟着鐵石心到了聚義大廳!
重重跌坐在中央太師椅子裏,鐵石心冷冷道:
“二把頭,你給我仔細説,領了這麼多弟兄趕去,竟然一事無成的損兵折將,灰頭土臉滾回來!難道他那十幾個人是兇虎?而你們是一羣小羔羊?”
齊步前雙手握拳哆嗦地咬着牙,道:
“説出來真他媽叫窩囊!有朝一日再照上面,我齊步前絕不放過他們任何一個……”
鐵石心怒道:
“那是以後的事,我要知道青河那面的情形!”
齊步前道:
“三當家的計謀原是周詳的,我們在大羊山換人的前兩天便趕到了青河,而且只過了一天便見姓君的領着十幾個手下從青河那座木橋上走過。三當家把人馬分在河兩邊埋伏,且又把木橋拆掉,只要姓君的回頭過河,我們的人便兩岸兜着射,任他插翅也難以逃了,可是……”
鳳依依道:
“可是什麼?他們沒過河?”
齊步前道:
“河是過了!”於是,齊步前便把當時那場血糊淋漓的搏殺又仔細的述説一遍……
也就在這時候,大廳外面,鐵少朋已狂叫着衝進來,他雙目已赤,只打量了大廳內幾人以後,便惡狠狠的走到齊步前面前,吼道:
“勝小玲呢?”
齊步前一愣,起身想笑,但他知道要笑絕對比哭還難看,低聲小心的:
“少寨主,我們沒遇上勝小玲……”
“粉面鷹心”鐵少朋猛然旋身面對鐵石心,道:
“爹,仇心良的話果然是真的了!”
鐵石心道:
“所以我叫人把仇心良放了!”
鐵少朋厲叫道:
“我怎麼辦?怎不為我想想?”
“笑羅剎”鳳依依笑笑,道:
“少朋,我們都出了力也流了血,更死了不少兄弟,這些無法彌補的損失,不都是為你?”
鐵少朋怒吼,道:
“要真為我,那就把勝小玲給我找回來!”
齊步前立刻點頭道:
“會的,少寨主,找回勝小玲那是早晚的事!”
鐵少朋一把揪住齊步前衣領,咬牙又切齒地道:
“什麼叫遲,什麼又叫早?你在搪塞!”
齊步前急忙搖動雙手,道:
“少當家,你得聽屬下説呀!”
鐵石心沉聲道:
“少朋,怎可對二把頭如此,放手!”
鐵少朋忿怒的一錘敲在桌面上吼道:
“你有何話好説?”
“飛馬”齊步前先是嘿嘿一笑,道:
“少當家,你小時候就騎在我肩頭往山上去摘果子,你想想我老齊哪個地方不護着你?”
鐵少朋沉聲道:
“醜表功!”
齊步前忙笑笑,道:
“沒這個意思!”他一頓又道:“事情是這樣的,姓君的手下那幫王八蛋這次全都掛了彩,有幾個被殺的可也真夠他們嗆,就在他們順着青河邊往西南方溜走時候,三當家暗中已派人盯牢他們。屬下在想,這批混賬必定去某個地點與姓君的會合了,只要他們窩藏地點被派去的人踩到,消息便立刻會送回唐山,那時候我們暗中調派人馬,勝小玲她還能上得了天去?”
太師椅子上,鐵石心點點頭,道:
“還是三當家想得周到,只等跟去的人回頭,我們可得設一週詳計策,務必把他們一網打盡!”
“笑羅剎”鳳依依冷笑道:
“姓君的那條命已是我的了,再照面我會叫這野生雜種知道老孃厲害!”
突然,鐵少朋吼道:
“不!只等消息一到便由我親自找去,我再也不相信你們了!”
一驚,鐵石心道:
“這種玩命的事你可不許胡鬧!”
鐵少朋尖嘴一咧,鼻孔抽動的道:
“爹,你不會要一個怕死又孬種的兒子吧!”
這時候鐵石心當然無法回答這句話,他點點頭,道:
“不錯,但也得看什麼情況!”
鐵少朋道:
“什麼情況全一樣,想我那五個跟班的也同兒子一樣,迫不及待的要為我去找姓君的了!”
是的,鐵少朋身邊是有五個武功高強的跟班,那也是他老子專門為他挑選的,幾個月前血洗“百靈堡”的時候,鐵少朋帶着他的五衞士跟了去,現在——
鐵少朋決心要自己出馬了!
“笑羅剎”鳳依依笑道:
“老子英雄兒好漢,古來皆然。鳳姨相信你是個好樣人物,只是如要找那批人物,總得大家先行商定,謀後而動總是不會吃太大的虧。”
冷冷一笑,鐵少朋站起身道:
“就算拼得一死,我也要找到勝小玲!”説完便大踏步走出大廳!
鐵石心怒極的雙拳擂着桌面,道:
“我怎麼會有這麼個兒子!他……他……”
鳳依依淡淡道:
“當家的,兒子不由爺,想開些吧。”
鐵石心的嘴巴看似閉得緊,但他那對虎牙卻隱隱外露,“咯嘣”的咬着牙,他沉聲發自牙縫,道:
“這些天來,姓君的踹了我幾處分舵,也殺了我不少弟兄,如今連跟我出生入死二十年的李傑也死在姓君之手。這頭兇殘的惡魔,看來我得親自出馬了!”
“笑羅剎”鳳依依低沉地道:
“李傑若是不回頭而直逼青河,至少以他的武功,青河那面也可以擺平幾個姓君的堂主,一對一同姓君的硬幹,便絕非姓君的對手,這一點我十分清楚……”
鳳依依曾兩次同君不豪交手,如今話出自她口,鐵石心便只有點頭的份!
現在,黑虎寨已開始在動員了!
泰山鎮第一分舵舵主,“七爺”褚天彪已留在總堂口,另外,鐵石心派人召回第二、第三分舵兩位舵主也連夜趕回總舵,就等鳳依依、水火、巴少雄幾人傷勢痊癒,便將對君不豪等加以追剿了!
“黑虎寨”唐山總舵設在北方“豆北鎮”的第二分舵,平常是兜攔北地過來的皮貨與參藥,分舵之主“笑面諸葛”石振芳道地的響馬出身,當年跟着鐵石心闖道,為鐵石心五大殺手之一,每年三大節日,這“笑面諸葛明”石振芳才會從五百里外的谷北鎮返回唐山一次!
除了召回石振芳,鐵石心更把遠在七百里外的羊角鎮第五分舵舵主“金箭無敵”寇大勇也快馬召回唐山!
黑虎寨外放的舵主中,就屬石振芳與寇大勇二人的武功高,兩個人同樣的心狠手辣!
至於弟兄們的調派,黑虎寨已開始從各路分堂抽調人馬,只等人員到齊,便只等查探姓君的窩藏地方了!
兩天後的黃昏,黑虎寨少寨主鐵少朋又在石牢外面獨自望牢興嘆,口中不停的咕噥着。
大亭子裏的八個漢子誰也不敢上前打他的痴興,連坐在石牢內的仇心良也低頭閉起雙目。大洞口的鐵柵大門未開,因為裏面的勝小玲已不在,而仇心良又被認為他對黑虎寨是忠心的,只有中間石牢內的段姬兒一人!
現在鐵少朋已不再毒打仇心良,因為他想通了一點,那便是仇心良也是夥同李傑去捉勝小玲,只不過他沒本事打敗君不豪而已!
突然,從遠處有個年青大漢向石牢這面跑過來,口中邊高聲大叫:
“少主人!少主人!”
鐵少朋猛回頭,厲聲道:
“左八,幹什麼?”
年青人已到了鐵少朋面前,抱拳施禮,滿面興奮地道:
“有消息了!”
鐵少朋狂喜,道:
“快説!”
年青大漢手指向谷口,喘着氣,道:
“派去跟蹤的人回來了,聽説那批人全進了十里沼裏面了!”
鐵少朋道:
“可有勝小玲的消息?”
年青人忙回道:
“回來的人是齊把頭手下的皮衝、花子豪、林二貴三個人,才剛剛到,正往大廳上去呢!”
鐵少朋沉聲道:
“你確實聽皮衝説那批人到了十里沼?”
年青人點頭,道:
“不錯,皮衝説得很清楚!”
鐵少朋冷笑連連,道:
“寨裏受傷的人還未好轉,我爹調回的人也還未到,就算有消息送來,只怕還要等上個十天八天,那時候潛在十里沼內的那批王八們不知又溜到哪裏去了!”
年青大漢點點頭,道:
“少主的思慮對,屬下有同感!”
一雙大眼怒視着遠方,鐵少朋沉聲道:
“左八!”
年青大漢忙應道:
“屬下在!”
鐵少朋一字一頓的道:
“你——要——聽——清——楚!”
左八忙低頭豎耳,道:
“少主吩咐!”
鐵少朋道:
“召集丁太鬥他們四個,領着我的近衞五十人,一個時辰後我們出谷!”
左八低聲道:
“當家那兒……”
鐵少朋叱道:
“我管不了那麼多,去。”
左八哈腰應道:
“遵命!”回身便往前面大宅子裏跑去!
前面的聚義大廳上,三個剛剛從青河下游西南方的十里沼回來的皮衝等,肅立在大廳一邊,三個人還等着齊步前從後宅請出寨主!
這時候正是吃晚飯時刻,連鳳依依也在自己住的屋子裏吃飯!
聽説皮衝三人返回來,鐵石心匆匆便走入大廳裏,齊步前便對皮衝道:
“快説吧,那批傢伙窩在什麼地方?”
皮衝忙趨近鐵石心,道:
“當家的,屬下三人跟了一天半,才發現那批傢伙繞了個大山角走入十里沼去了!”
鐵石心冷冷道:
“那個鬼影子也看不到的地方,他們能待得住?”
齊步前道:
“聽説十里沼裏面有塊乾地,地上還起了一座鐘馗老爺的大廟,他們很可能住在那座破廟裏!”
鐵石心冷哼一聲,道:
“且等寇大勇與石振芳二人到了,我們再商定如何來個甕中捉鱉!”
齊步前忙道:
“等得太久怕他們會逃向別處……”
搖搖手,鐵石心道:
“我料他們不會,你想想,他們一個個全帶着傷,一時間怕也難以再換地方!”
就在這時候,突的有個大漢匆匆跑來,急急的道:
“稟當家的,少寨主帶領他的五大侍衞與五十名近衞出谷去了!”
鐵石心“唬”地站起來,吼道:
“天黑他去哪兒?”
那人捂着臉,道:
“屬下問少主,可是捱了一嘴巴!”
鐵石心一跺腳,道:
“他比我這做老子的還毛躁!”
齊步前道:
“當家的,可要屬下追他回來?”
鐵石心一咬牙,道:
“任他去吧,叫他在外面吃點虧也好,否則他是井裏蛤蟆,就看到頭上碟兒大的那片天!”
齊步前道:
“就算磨鍊磨鍊,可也不是這時候,當家的,你多琢磨,別出了大禍可就……”
“不急,且等石振芳到了我們立刻趕去十里沼,一時間少朋也不至於真的會出事!”
從青河東北上游往西南,高威等一行十四人中有一半是半伏在馬背上挺不直腰身,若論誰的傷最重,除了高威以外就屬官永、熊霸二人;但要説哪個身上沒帶血,只怕一個也找不出來,而且血全是自己身上的!
原也帶了不少傷藥,一下子便全用盡,至於有幾匹馬屁股上的箭傷,也只有任其潰爛了!
現在,十四個帶傷的人正悽悽慘慘的進入十里沼,這兒已相距青河近百里了!
十里沼方圓似不只十里,從遠處的高山望過去,大片整體沼澤中一縷縷灰濛濛的煙夾着嗆人鼻子的惡臭沖天而起,或大或小的遊泥潭便在三條虯纏不清的河流四周散佈着。進入十里沼的人們皆知道,凡是近黃泥水的那條河兩邊絕不能走近,因為那兒盡多流沙,連一隻小鳥落上去也會在瞬間吸進流沙裏!
除了每年三大節日與鍾馗老爺生日,十里沼是見不到人跡,因為太多的理由引不起人們去親近,其中最大的理由是十里沼年年會發一次洪水,那光景比之山洪暴發還可怕,不少蟒蛇走獸被順洪水流往老黃河!
晨霧加上灰慘慘的輕煙向四周擴散,高威一行便在這時候由一條小路直往十里沼的鐘馗廟緩緩移動。沿着小道,盡是些半死不活的枯樹伸展着奇形怪狀的半禿枝丫,就在一撮撮灰黃的藤蔓糾纏下了無生氣倒像地獄。
樹無生氣,便高威十四人又何嘗有精神?
如今能顧着自己還能幫上別人的,大概只有巴子龍、張召、苗強、石敢與白文定幾人!
“銀刀”戈清松大概是用力過猛有些岔氣模樣,至於他手背上的一刀,他還能承受得住。
“花豹子”任三成在照顧着熊霸,只是任三成也捱了三刀,雖未中要害,卻也流了不少血!
包公度與李淦二人咬牙苦撐着合力照顧着高威。
潞安州的戚敬業夫妻二人也傷得悽慘,跟着一路往十里沼。大夥盡叫他夫妻先回白馬鎮休養,可是於萍萍堅持,就算是死,大夥也死在一起,無論如何,也要等二當家君不豪到來以後再決定。
一行到了鍾馗廟幾乎已快中午,馬匹放在廟後面,十四個傷得悽慘的人全擠進廟裏面,由苗強把吃的分配各人,沒多久,有一半已發出了鼾聲。
“白馬將軍”高威傷勢最重,不時的會痛醒過來,加上不少蚊子聞到血腥便圍上來,他只得把一旁的李淦叫醒,喘息地道:
“去,燃些枯枝幹草,毒蚊子太多了!”
李淦揉揉雙眼,道:
“堂主的傷……”
高威道:
“我還撐得住,快燃把火,大白天蚊子也叮人!”
那面,巴子龍靠着神案對高威道:
“高堂主,我以為你們幾個傷勢重的該儘早醫治,在這十里沼內待下去可不是辦法!”
高威咳了兩聲,道:
“剛才戚大嫂説的對,等二當家的來了再決定。”
“快刀手”石敢也坐起來,道:
“高堂主,我以為你們四位傷重的應該立刻趕回白馬鎮療傷,我預感形勢不佳!”
高威道:
“姓鐵的難不成會找上十里沼來?”
石敢道:
“可難説,萬一他們真的撲過來,必將對我們施以雷霆一擊,我們雖不怕死,但對於當家的計劃就產生不利影響了!”
熊霸以巾纏着大腿上的傷,聞言吼道:
“他們若決心追殺,莫非我們就任他們宰割?孃的老皮,誰都是肉糊骨撐的,何妨豁上一拼,哪方死光哪方完蛋!誰走我不攔,我熊霸可不走!”
一邊任三成忙道:
“發你的牛脾氣了,小心傷口崩。”
“鐵漢”張召道:
“就算是幾位傷重的要走,也得等明日一早再動身,我贊成石堂主説的,幾位傷重的先回白馬鎮!”他一頓又道:“各位要知道我們暗中打擊黑虎寨的目的,還不是二當家的一心要救出小姐?如今小姐已經救出來了,照計劃我們全應該撤回白馬鎮,就因為二當家要擾亂敵人耳目,才命我等在這十里沼內等他。眼前高堂主、官堂主、戚堂主皆傷得不輕,已沒有留下來必要,倒不如先回白馬鎮早早醫治。要知道,我們正準備血洗黑虎寨,那才是要緊的大事!”
“銀刀”戈清松道:
“張堂主這也是為大局設想,我同意!”
高威無奈地道:
“各位既然如此説,那就等到明日天亮再説吧!”
熊霸已低吼道:
“幾位傷重的是該回白馬鎮,不過我熊霸的傷可不礙事,便這時候再廝殺,老子照樣不含糊!”
任三成一笑,道:
“別急躁,只你把傷養好,有得你殺的!”
高威點點頭,道:
“陶堂主有你們輔佐,怪不得青龍集的‘四方京廣什貨棧房’的生意一直是蒸蒸日上!”
“花豹子”任三成笑笑,道:
“包李二位也是好樣人物,你們白馬鎮的山貨行不也是生意興隆通四海嗎!”
哈哈一笑,石敢道:
“如今晚你我就是為了‘百靈堡’的基業在拼命,北地江湖兩霸,就看誰吃掉誰了!”
夜——就在無數蛤蟆狂叫中又再來臨!
夜風掀起,廟外面呼呼啦啦狂響不停,遠處還隱隱的有着野狼厲嗥,把個原本恐怖的十里沼帶到了另一個世界裏而了無生機!
是的,百里外的唐山,正有一彪人馬往十里沼趕來,他們怒馬疾馳如御風駕雲,為首的正是“粉面鷹心”鐵少朋!
與鐵少朋並馬疾馳的丁太鬥,是個二十四五歲北漢,這人年紀輕可偏就有一股狠勁,大寬臉上那對豹目陰沉,短鬚如戟,血口注鳥,背上的大刀刀把露出右肩頭,紅綠兩條鋼帶子迎風“嘟嘟”飄!
二人後面緊緊跟着腰插棗木三節棍的小巫,左手抓着一把虎叉的武忠,肋下挾着丈二長老藤棍的左八與肩上扛着長把雙刃刀的戈然!
這幾個人的後面,便是經常跟着鐵少朋的五十名近衞!
有一把同鐵石心一模樣的“旋天環”掛在鐵少朋的馬鞍上,他冷冷的對一旁的丁太鬥,道:
“丁太鬥,你説曾去過十里沼,你琢磨一下我們明日一大早可趕得到?”
泛紅的大嘴一咧,丁太鬥道:
“快的話天不亮就可以看到十里沼!”
鐵少朋道:
“我要以迅雷不及掩耳手段一舉殲滅那批狗操的,不過你們千萬記住不得傷到勝小玲!”
後面,左八叫道:
“聽説他們全受了傷,可是天賜良機!”
鐵少朋仰天大笑,道:
“等我把勝小玲擄回唐山以後,也叫我老子知道他的兒子早就不是穿開檔褲子的娃兒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