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回説到向天笑跟前的兩個親隨打手大怒,提刀就向莊主撲去。只見莊主衣袖只輕輕一拂,頓時將他們拂飛,落下來時已是兩具屍體。向天笑一怔,知道來的不是一般的武林中人,而是一位上乘高手,忍着氣問:“你是哪條道上的人?在下與你有什麼怨恨?”
“我是閻王道上的人,你納命吧!”
向天笑見不對路,立刻命眾人齊上,這位莊主掌擊袖舞,指東打西,轉眼之間,大廳上除了向天笑,便再沒有一個倖存者。這位莊主並不想一下殺了他,要將他生擒回山,交給自己受污辱的女弟子親手挖了他的心。
向天笑哪裏還敢交鋒下去,轉身就往寨外逃走。她冷冷一笑説:“我看你能逃到哪裏去?你這條命,我是要定的了!”
守住前寨門的女弟子見向天笑逃出來,舉劍便刺。莊主説:“放開他,你進寨去,寨內所有的人,一個不漏全給我殺了,然後一把火燒了這賊寨。”
“是!莊主。”
向天笑逃入了太湖水中,恨恨地説:“賊婆娘,你有本事,就跟本大爺下來,我們在水裏比試一下。”
“賊頭,你別太高興了!本莊主就是要在水中活擒了你。”説時,她如一片輕葉,飄落在湖面上。這時,正是夕陽西照,晚霞殷紅如血,染得湖面一片殷紅,水波如萬條金蛇在晃動。她在夕陽之下,立在金光晃動的湖面上,宛如凌波仙子般的,令一些湖面漁船上的人驚呼為水中仙子。從此以後,梵淨山莊第四代莊主,便以“水中仙子”美名在江湖上傳揚開來。
水中蛟王向天笑見她腳下不需要憑藉任何浮力,便能凌空而站在水波上,不禁又傻了眼,剛剛説話時仍有得意之色,現在這種得意之色變成了驚恐之色,暗想:大概這婆娘的輕功極好,才能站在水面上,老子不與你在水面上交手,到水下才與你交手,量你在水下的武功,怎麼也不及我。
這個太湖豪霸,他哪裏知道梵淨山莊有一個冰湖?梵淨山莊的姑娘們,在練拳腳刀劍武功之前,就先在冰湖中練水下水面功夫了。她們水下功夫的快捷,可以説是舉世少有,要捕捉任何一條游魚,那真是輕而易舉,不費吹灰之力。
水中蛟王向天笑的水下功夫,的確可以説是傲視武林,可是與梵淨山莊的絕學來比,那真是天淵之別。水中仙子在水下只出手三招,便將這條水中蛟王擊傷。向天笑受傷之後,還想逃走,他又怎麼快得過水中的游魚?沒逃出幾丈,就給水中仙子凌空封了穴位,然後在水中一掌先廢了他全身的武功,再提上岸來,將已像死魚般的他摔在湖畔上,恨恨地説:“淫賊,你怎麼也想不到有今天吧?”
向天笑一身武功全廢,想自殺也無力,仍不明白地問:“在下與女俠素不相識,不知有何仇怨將在下趕盡殺絕?”
水中仙子又給了他兩耳光,説:“一個多月前,青衣秀士這賊用迷魂藥將一個少女迷倒,送來給你。你不但糟蹋了她,還把她送到蘇州青樓為娼,你總不會忘記吧?”
“那少女是女俠——”
“她是我梵淨山的弟子。你敢向梵淨山的弟子下手,該不該死?”
“在下實在不知……”
水中仙子又給了他兩個耳光:“不知?她不是警告過你,她是梵淨山莊的人,你動了她,準不得好死?你以為梵淨山莊的人奈何不了你?向賊,你等死吧!我那弟子,她要親自挖了你的心餵狗,以泄其恨。”
這時,向天笑的山寨烈火沖天而起,兩個女弟子走了過來。這兩個女弟子雖然在武林不出名,但劍術、掌法可是一流。她們將向天笑的手下追殺得一乾二淨,除了婦孺,全都死在她們的劍下。水中仙子問:“眾賊都殺了?”
“無一人漏網,全都殺了。”
“好!你們在這裏等候沉底鱷、青衣秀士,同時看好這向賊。大火沖天,這兩個賊頭必然會趕來看看是怎麼回事的。”
“莊主去哪裏?”
“我趕去張公洞,要是在半路碰上這黑心秀士,就殺了他,然後再毀了他的老巢。不管怎樣,你們都要在這裏等我回來。”
“是!莊主。”
“沉底鱷要是來了,就殺了他,別讓他走了!”
“莊主,弟子也想為師妹報仇。”
是夜,月光如雪。張公洞的青衣秀士見洞庭西山大火沖天,染紅了整個月夜,果然駕船而來。他在月下看見一位凌波而來的中年婦女,幾疑是湖中的仙子,正胡亂想着,這位仙子似幻似虛,從湖面躍起,落到了自己的船頭。他異常驚愕地問:“閣下是誰?”
“索命使者!”水中仙子言語冷似刀劍。
“索命使者?”
“你大概是什麼青衣秀士吧?”
“不錯!在下正是。”
“那我沒找錯了人,你受死吧!”
“你要殺我?”
水中仙子再不説話,出掌如電,首先就將青衣秀士身後的四個護衞拍下湖去,跟着就直取青衣秀士。交手三招,青衣秀士已變成一具死屍,給水中仙子踢進湖中餵魚,最後連船也沉下湖底。
這一夜,水中仙子和兩位弟子一舉而殲滅了太湖三傑,使他們在江湖上永遠除名。這太湖三傑,表面上是什麼正派人士,暗中卻是摧殘少女的元兇。他們在太湖一帶不知毀了多少少女的青春,逼死了多少良家婦女,最後卻死於婦女的掌下,這真是是網恢恢,疏而不漏。
以後一連三天,水中仙子蕩平太湖三傑在太湖一帶所開設的妓院、賭場,殺了太湖三傑的弧羣狗黨,才吐出了積在心中的怨氣,押着半死不活的向天笑,回到了梵淨山莊。那女弟子親手殺了向天笑之後,也橫劍自刎。梵淨山莊的姑娘莫不悲傷流淚,水中仙子搖頭嘆息:“孩子,你太傻了,你留下來,再到江湖殺盡那些淫賊奸徒不更好?何必要自殺?”
水中仙子經過這一次,對江湖上那些拐騙婦女、逼良為娼、姦殺少女的元兇惡徒,更是深惡痛絕。此後一兩年中,她不時在江湖上走動,殺了東海金銀島的島主海上神魔展雲翅;踏平了塞北的淫魔沙千里;千里追殺長江雙妖這一夥專門誘騙婦女賣淫的集團;撲殺了嶺南販賣婦女的南天一霸。這一兩年內,她足跡踏遍了大江南北、長城內外,所到之處,一些拐賣婦女的團伙、姦淫少女的惡棍,莫不紛紛死於她的掌下,無一能逃生。一時間,令一些拐騙婦女,逼良為娼的元兇、惡徒、流氓,幾乎在江湖上絕跡。她幾乎成了人間嚴懲這些元兇惡徒的正義女神,令正直善良的老百姓拍手稱快。每每有流氓調戲婦女時,只要有人一説:“你不怕水中仙子報應?”就令那調戲婦女的流氓馬上收手而去。
初時,武林中一些名門正派的人對她殺戳太湖三傑有些誤解。因為太湖三傑所幹這些不見得光的罪惡,從來不自己插手,表面上是一派正人君子,矇騙了武林中人。而梵淨山莊一向在武林人的心目中被視為邪教,有的甚至要找水中仙子算帳。後來太湖三傑的醜事一一敗露,武林中人才消除了誤會,有人漸漸對水中仙子敬重起來。一些人卻嫌水中仙子殺戳太重了,只殺掉太湖三傑不行了麼?何必要趕盡殺絕,連太湖三傑的手下也全不放過?不但太湖三傑是這樣,就是海上神魔展雲翅、塞北淫魔沙千里和長江雙妖的所有手下及其家屬,也一一殺得乾乾淨淨,幾乎無一漏網。邪教始終是邪教,殺戮起來,太殘忍了。這又令武林中一些人對水中仙子敬而遠之,甚至還有些不滿,稱她為水中女魔王,想出面制止她殺戳過重的行為。但這一來,一是理不直、氣不壯,不啻為這些惡徒們説話;二是武功不濟,想制止也制止不了,説不定自己也喪身在水中仙子的掌下。
的確,曾經有些名門正派的弟子,不瞭解情況,見水中仙子殺了那麼多的人,仍追殺一些毫無反抗能力的人,不由動了俠義心腸而出面制止。水中仙子又一時認為是他們這夥惡徒的同路人,一出手就絕不容情,首先就重傷了他們。等問清楚後,雖沒殺他們,也冷笑一聲而去。這樣,又多多少少與名門正派結上了怨恨。
一次,水中仙子正要端掉西北一處拐男騙女的惡霸老巢烏雲堡時,在殺了這惡霸後,不期碰上了少林寺的一位高僧。那高僧説:“女施主請住手!”
水中仙子揚揚眉問:“你是什麼人?”
“老衲是少林寺的僧人。”
“你要來插手管這一件事?”
“女施主不嫌殺生太重麼?上天有好生之德,老納勸施主積些德才是。”
“老和尚,這些話你對你的佛祖説去,對我不適用。”
“阿彌陀佛!女施主不怕上天報應麼?”
“老和尚,要是上天有眼。該報應的不是我,而是這些在人間欺男霸女、拐騙婦女賣淫的惡棍們!再説,我也根本不信什麼上天和鬼神,也不是什麼信男善女。我只知道,只有殺了這些惡徒,才為人間解恨。”
“善哉!善哉!女施主殺了為首的已夠了,何必要濫殺他人?”
“老和尚,你知不知道?往往為首的固然要殺,但沒有這些為非作歹的惡徒們給他們通風報信,強將人搶來騙來,這為首的一個人有多大本領,能作這麼多的惡麼?不殺了他們,受害的百姓能解恨麼?往往百姓最惱恨的,就是這些走狗們!難道他們不應得到報應?”
“女施主,殺人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老和尚,既然你不是他們一夥人,請馬上走開,我是非殺了他們不可!在目前人間喪失正義的時候,殺人是最好的解決辦法,起碼他們今後再也不能作惡了。”
“女施主,不能讓他們有個重新做人的機會麼?”
“我就算不殺了他們,也要斷去他們的手腳。”
“女施主既然不殺他們,又何必令他們斷手斷腳,終身殘廢?叫他們今後如何謀生?”
“老和尚,這事你一定要管了?”
“老衲是勸女施主別多傷人命。”
“我要是不答應又怎樣?”
“那老衲只好出手制止了。”
“好!我看你有多大的本領能制止我。”水中仙子説時,衣袖一拂,拂起了地上的碎石細沙,一齊向那些惡徒、打手們飛去,全打中了他們的命穴,叫他們一個也走不了。然後説,“老和尚,你出手吧!”
少林寺高僧見水中仙子這一手飛袖拂石打穴的功夫,頓時睜大了眼,説:“原來女施主是位絕頂的上乘高手,老衲失敬了!”
“那你還管不管這件事?”
“老衲只好勉強接女施主的高招。”
“老和尚,你不怕死?”
“出家人生死看得並不太重。”
“好!老和尚,接招吧!”水中仙子輕揮一掌,姿式美妙,宛如舞蹈,但這一掌暗含致命的殺機。
高僧不敢輕視,凝神應戰,以涅盤如來掌迎去,一掌化兩掌,兩掌化四掌,四掌化八掌,頓時掌影重重,不但封住了自己身上的各處奇經要穴,也迎着水中仙子的玉掌拍去。
水中仙子玉掌拍出似乎輕柔無力,掌也飄忽不定。她一連拍出五招,感到這高僧渾身上下,似乎有一道無形無影的牆擋住自己的手掌一樣,也似乎高僧一身是掌,相迎而來。水中仙子不由讚了一聲:“老和尚,好掌法!”
“不敢!女施主的掌法不錯,可惜太歹毒了一些。”
轉眼之間,各拍出了五十多招。高僧儼如一座屹立不動的山嶽,渾身真氣護體,掌影只在自己身邊上下盤旋飛舞。而水中仙子身形飄忽不定,驟然而來,飄然而去,竟然沒一招能拍中屹立如山的高僧。水中仙子出道以來,第一次碰上了這麼厲害的對手。其他的武林高手,根本接不了她十招。就算最上乘的一等武林高手,也接不下她二十招。水中仙子抖出的掌法,是武林中少見的天殛掌,掌法陰柔歹毒,江湖中幾乎無人能擋,就是少林的其他的和尚,恐怕也不是水中仙子的對手,一百多招過後,突然四掌相接,“隆”的一聲悶響,雙方都飛了出去。水中仙子落下來時,感到心血翻滾。她極力運氣將翻滾的心血壓了下來,但已是香汗淋漓,面色刷白了。
再看少林寺高僧,已閉目盤坐,運氣調神,一絲鮮血,從嘴角流了出來。水中仙子不由以敬仰的目光望着這高僧,內心也滿懷感激。她知道高僧在對掌之中,沒有出盡全力,只以體內的真氣震開了自己,而自己反而以陰柔之勁傷了高僧。不禁問:“老和尚,你沒事吧?要不要服下我的藥丸?”
高僧搖搖頭:“多謝女施主,老衲過一會就好。”
“老和尚,我不能不佩服你這份救人的善心,好!我答應你,放過了他們。但他們必需廢去了武功。”
水中仙子説完,走近那十多名不能動彈的惡徒面前,一連拍出十多掌,在拍開他們被封的穴位時,也同時廢去了他們的武功。她冷冷地説:“你們快滾開,通知堡中的婦孺,收拾細軟,逃出堡去。等會我就放火燒了這烏雲堡,叫它不復存在。記住了!你們雖失去武功,但仍如一般常人可自行謀生。要是以後再敢欺壓婦女,就別怪我殺了你們,將你們的肉割去喂野狗。去!”
他們聽水中仙子這麼一説,都叩頭拜謝,感謝仙子不殺之恩。水中仙子説:“你們別拜我,要拜,拜這老和尚去。我是看在他的情分上,才放過你們的。”
少林寺高僧這時已恢復過來,連稱:“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女施主殺念消失,善心頓生,將是武林中的大幸。”他又對眾惡徒説,“你們快走吧!老衲盼你們今後改惡從善,會有善報的。”
眾人還是拜謝了這位高僧而去。高僧又向水中仙子合什稽首説:“老納叩謝女施主手下留情。”
“老和尚,你的心地太好了,今後碰上奸詐的兇徒會吃虧的,你也別謝我,我可沒答應你今後不殺人。”
“阿彌陀佛!但願女施主多發善心,要殺,只殺十惡不赦的歹徒好了。其他的人,讓他們能改惡從善,重新做人。”
“老和尚,你也走吧,等會我就要放火燒堡啦!萬一燒死了你,可別怨我。”
“女施主説笑了!”高僧便拜別而去。
高僧走後不久,幾處火頭,同時從烏雲堡中升起,轉眼便大火熊熊,烏雲堡從此也在西北武林中永遠除名。
水中仙子自從火燒了烏雲堡之後,又見江湖上拐賣婦女的現象減少,從此以後,便不再在江湖上出現。一晃就是十多年過去,現在她重出江湖,主要是為了莫紋之事。莫紋在江湖上鬧得武林大亂,黑、白兩道上的人都在追蹤着她這個最心愛的女弟子,她不能不為莫紋擔心。
岑瑤瑤、司徒佩佩、莫紋叩見過莊主水中仙子後,垂手而立兩旁。莊主目光凌厲地盯着莫紋,見莫紋內傷沒有全好,不由又軟了下來,但語氣仍是嚴厲的:“三丫頭,你怎麼將武林鬧得像滾了一鍋水似的?我怎麼吩咐你來?”
莫紋又跪下叩頭説:“弟子該死,違背了莊主的教訓。”
“你為什麼不回山?”
“弟子該死,在武林中闖下了這麼個大禍,害怕莊主見責,也害怕連累了梵淨山莊的眾姐妹,因此一直在外面流浪,不敢回山。”
“哼!沒別的情由?”
“弟子沒別的情由。”
水中仙子語氣更嚴峻了:“那位痴兒又是怎麼回事?”
“莊主,那是紫竹山莊的二少莊主,是個可憐的痴兒,什麼也不懂。弟子連累得他無家可歸,他又幾次跟隨弟子出生入死,弟子不忍心將他丟開不理。”
“聽説他不懂武功,怎能跟隨你出生入死?那些人不殺了他?”
“大慨他是一個痴兒,正派的人不忍心殺他,黑道上的人也不屑殺他。”
“就這樣?沒別的原因?”
“弟子不敢説謊。”
“江湖上傳言,你迷上了這個英俊的痴兒,有沒有這回事?”
“莊主,那是人們在胡説八道,弟子只是同情這個痴兒而已。”
“三丫頭,你知不知道你敗壞了梵淨山莊百年來的聲譽?武林中人怎麼看我梵淨山莊?”
“弟子該死。”
“那你死吧!或許你的死,能挽回梵淨山莊的聲譽。”
水中仙子這話一出,所有人全驚震了。岑瑤瑤、司徒佩佩雙雙跪了下來,叩頭説:“望莊主原諒三妹年紀還小,不懂事,只將她帶回去懲罰一下算了。”
水中仙子厲聲説:“你們兩個站開去!她變得如此任性,你們兩個也有責任。”
莫紋叩頭説:“這不能怪兩位姐姐,都是弟子任性胡為。為了梵淨山莊的聲譽,弟子願一死謝罪。”説時,便拔出自己的劍來。
岑瑤瑤、司徒佩佩一齊叫起來:“三妹,使不得!”也在這時,痴兒從茅舍內如流星般地撲出來,手忙腳亂一下就奪去了莫紋手中劍,丟到遠遠的地方去,抱着莫紋喊道:“姐姐,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麼辦?”
這痴兒竟然在莊主水中仙子面前抱住了莫紋,弄得莫紋又羞又急,用手略出力將他一推,推得這痴兒咕咚一聲,向後翻了一個大筋斗,跌得連頭也碰出血來了,一時情不自禁又心痛起來:“兄弟,你沒事吧?”
本來痴兒突然從茅舍中奔出來,一下就奪去了莫紋手中之劍,一時眾人都驚訝起來,痴兒這奪劍的手法,看來是十分的笨拙,但暗含一門奪劍的高超招式,是這痴兒無意中使出,還是有意這樣?但看到痴兒給莫紋輕輕一推,又翻了一個大筋斗,額頭還碰出血來,眾人心中一下又釋疑:果然這痴兒不會武功,剛才他奪去莫紋手中之劍,只不過是無意的,可能是莫紋根本就不提防他來奪劍。
痴兒顧不了頭,説:“姐姐,我不要緊,但你不能死,我們一塊逃走,好不好?”
這才是痴人説夢話,誰能從水中仙子手中逃脱的?莫紋説:“兄弟,你自己一個人走吧,別管我了。”
“不!姐姐,我不能讓你死。我們不能跑開嗎?姐姐,你那麼有本事,不能跟她們打架?我幫你,會打得過她們的。”
“兄弟,別説傻話了。她是我的莊主,也是我的師父。”
痴兒奇怪了:“她是你師父?幹嘛她要你死?世上有這樣的師父嗎?”
水中仙子冷冷地問痴兒:“你是不是很愛你的姐姐?”
“是呵!我當然愛她啦!你不愛她麼?”
慕容智最後的一句話,十足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令在場的人幾乎忍俊不禁,但又不敢笑出來。
“你不想你姐姐死?”
“當然不想啦!有人會想自己的姐姐死嗎?那他不是比我更傻了?”
“你想她不死很容易。”
“真的?”
“那你代她死!”
“死也能代嗎?”
“你願不願意?”
“我死了,我姐姐就不會死了對不對?”
“不錯!”
“那我願意。”
莫紋急了:“兄弟,你別胡説!”
“姐姐,我沒有胡説呵!我死了,姐姐就不用死了,那不好嗎?”
“兄弟,你知不知死了,就什麼也見不到了?”
“姐姐,我知道,一個人死了,就像睡着了似的,當然什麼也見不到啦!”
水中仙子又問痴兒:“你想要怎麼樣的死法?”
痴兒問:“死法也可以要的麼?”
“當然可以,上吊、用刀割自己的脖子、撞牆、跳崖等等,你想選哪一種死法?”
痴兒害怕地説:“不,不,我不想這幾樣死法。上吊,舌頭伸得長長的,好怕人;用力割自己脖子,那不痛嗎?”
“那你想怎麼死法?”
“我想,我跟我奶奶一樣的死法。”
“你奶奶是怎麼死的?”
“她睡在牀上,睡呀睡呀,就睡着了,就再也沒爬起來了。我爸爸媽媽都説奶奶死了。”
“好!那你服毒吧!”“服毒?那痛不痛?”
“不痛,跟睡着了一樣。”
“那我服毒死。”
水中仙子從懷裏掏出一顆藥丸來:“這是一顆毒藥,你吞下去!”
“這毒藥苦不苦?我怕苦。”
“它半點也不苦,跟糖一樣的甜。”
“真的?那我吃。”
痴兒不知道死是怎麼一回事,以為很好玩哩,接過毒藥,一“咕嚕”一下,就吞進了肚子裏,對莫紋笑了笑説:“姐姐,它是甜的.這毒藥很好吃。”誰知他話沒有説完,就咕咚一聲,翻倒在地上了。
莫紋一聽痴兒説是甜的,頓時面色大變。這是梵淨山一門特製的毒藥,首先將人迷倒,然後一個時辰死去。這是梵淨山莊處置叛徒或犯了死罪的人的一種賜死方法,只對自己人,絕不對外人使用。
初時,莫紋聽着痴兒與莊主的對答,以為莊主故意嚇這痴兒,或者試試這痴兒會不會真的為自己而死而已。想不到莊主真的給了痴兒這種致死的毒藥,痴兒當着好玩卻服了下去,等到她想出手製止已來不及了,痴兒已將藥吞到肚子裏去,才不由大驚失色。
莫紋見痴兒服毒,心如刀割,也不想活了,便舉掌向自己的腦門拍去。水中仙子出手如風,頓時封了她的穴位,令莫紋不能動彈,厲聲説:“三丫頭!你真的要死?”
莫級含着淚説:“莊主,痴兒一死,弟子也不想活了,願隨他於九泉。”
水中仙子似乎採取一種報復的心理,冷笑一聲説:“想這痴兒能活過來,除非你嫁給了他,我再救活他來!”
莫紋説:“我…!”
“三丫頭,你想清楚了!這是你終身的大事。”
莫紋一咬牙:“莊主,你救活他吧!我答應嫁給他。”
岑瑤瑤和司徒佩佩一齊叫起來:“三妹!你怎能和這痴兒長伴一起的?”
“多謝兩位姐姐,只要他能救活,小妹什麼也願意。”
水中仙子長嘆一聲:“三丫頭,你再想清楚,你嫁了他,就不再是梵淨山莊的人了!”
“弟子知道。”
“你不後悔?”
“弟子命該如此。”
“三丫頭,你現在將話收回也不遲。你要嫁人,儘可以揀一個比這痴兒強百倍的如意郎君。”
莫紋搖搖頭:“莊主別多説了!”
水中仙子以複雜、奇異的目光望着莫紋,説:“三丫頭,今後你就好自為之。”説時,餵了昏迷不醒的痴兒服下另一顆藥丸,拍開了莫紋被封的穴位,便率眾而去。
眾人走後,莫紋望着地下卧着的痴兒,長嘆一聲,淚落如雨,心裏説:“冤家!我今後生生死死是你慕容家的人了!但願你今後別負我!”於是便親手抱起痴兒,回到自己養傷的房間,默默無語,坐在一旁守候。一炷香的時間,痴兒清醒了過來,望望四周,問:“姐姐,我怎麼睡在你的牀上了?我剛才不是死了麼?”
“兄弟,你沒有死,只是昏了過去。”
“我沒死,那,那,那兇惡的老太婆會不會要姐姐死的?”
“她們走了!”
“姐姐,是不是她們以為我死了就走了?”
“大概是吧。”
痴兒高興得在牀上翻起筋斗來,一邊説:“姐姐,這下好了!我們大家都不用死了!”
莫紋慘笑一下:“兄弟,你今後要懂事點,好好做人,切莫辜負了我。”
“姐姐,我不會辜負你的。我聽你的話,你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好好做人。”
英紋見慕容智説話形同小兒,又不禁淚珠滴下。痴兒一怔:“姐姐,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我沒有聽你的話?”
莫紋慌忙用衣袖抹掉淚水,強笑一下説:“兄弟,我沒有哭,你現在覺得身體怎樣?不舒服麼?”
“我身體舒服呵!”
“兄弟要是身體沒什麼,先出去玩玩,姐姐想休息一會。”
“好的!姐姐,那你休息,我出去了。”
“別走遠了!”
“姐姐,我只在門口玩,不會走遠的。”
“那你出去玩吧。”
痴兒高高興興地跑到茅屋大門口。坐在門口樹下的獵人夫婦見痴兒,跑了出來,有點驚喜地問:“少爺,你好了?”
“我好啦!”
“少爺,剛才可把我們嚇壞了!”
“怎麼會嚇壞你們的?”
原來這一對獵人夫婦,一直站在門口看着聽着,不敢出聲。他們深知武林中人的事,行為怪異得與人不同,動不動就會殺人。
獵婦説:“少爺,剛下你服下了那顆毒藥,看見你倒了下去,以為少爺死了!想不到少爺命大福大,能活了過來。”
痴兒迷惘地説:“是呵!我怎麼會活過來了?”
獵婦説:“那是小姐答應嫁給你,才將你救活了!”
痴兒不明白:“嫁給我?什麼嫁給我?”
“少爺!你是不是高興得糊塗了?就是小姐答應嫁你啦!她今後是你的媳婦兒,永永遠遠跟你在一起啦!”
這痴兒別的沒聽懂,但“永永遠遠在一起”是聽清楚了,他高興得睜大了眼睛:“那姐姐永遠和我在一起,不分開啦?”
“少爺,她是你的人,當然不分開啦!”
“不!你們説錯了!我是姐姐的人。”
獵人夫婦好笑起來,同時又不禁為莫紋嘆息:這麼一個美麗的女子,卻嫁了這麼一個痴兒,真難為她了!婦人又好心地説:“少爺!你今後要好好看顧她呵!別辜負了她的一片苦心。”
“我當然要好好看顧她,不準別人再來欺負她的。”
“少爺能這樣就太好了!”
他們在外面的談話,莫紋在裏面雖然靜心調息養傷,卻聽得清清楚楚,心想:這痴兒已是十八歲的人了,比自己還大兩歲,卻什麼都不懂。但痴兒是真心實意的喜歡自己,冒險來救自己,願意代她而死,尤其是痴兒最後的一句話,她感到了安慰。要是他不痴,世上又去哪裏找這麼一個好丈夫?但願他以後慢慢正常起來,像一般人一樣,就算他不會武功,自己的終身也有所託了。
驀然間,她聽到有幾縷勁風吹起,又聽到痴兒在外面驚問:“你們是什麼人?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莫紋一怔,知道敵人找到這裏來了,提劍便奔了出來。一看,又是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七八條彪悍兇漢,一色黑衣勁裝,看來是西域玄冥陰掌門一等的武士。
莫紋急忙叫喚:“兄弟,你快過來!”
痴兒奔過來問:“姐姐,他們是什麼人?”
“玄冥陰掌門的人,是來搶你家武功絕學的最兇惡的敵人。”
“姐姐,我知道了!是那深谷中的一夥惡人,姐姐,我們快跑吧。”
這時,一團紅雲從山峯急降而落。莫紋一望,是紅衣番僧銅佛爺哈孜。上次在深谷中,也就是這個紅衣大和尚帶了三位使者和一批黑衣武士前來圍捕莫紋的。痴兒也認出這個番僧了,説:“姐姐,你快進去躲躲,是這個紅衣光頭大和尚,他很兇惡的。”説着,便拉着莫紋的手,要進茅屋裏。
莫紋也掂量了目前的敵我力量。要是自己沒有受傷,這紅衣番僧和這七八名西域武士,也不怎麼看在眼裏。現在自己的嚴重內傷只好了七成,自己的武功恐怕也要大打折扣,僅可以與番僧一戰。要是番僧纏住了自己,痴兒和獵人夫婦就,,危險了!
不知為啥,痴兒在拉莫紋的手時,痴兒的手熱乎乎的,似乎有一股熱流,通過自己手指上的少商、商陽、少衝、少澤、中衝、關衝等六穴,注入到自己體內的六脈中去,竟然使自己內力大增,內傷似乎全好了。莫紋感到十分驚訝,但大敵當前,已來不及細想了,説:“兄弟,別拉,我們進屋不是辦法,你快跟獵人大哥大嫂走吧。姐姐在這裏擋他們一陣。”
銅佛爺哈孜再也不像什麼出家人了,一臉的兇相。由於莫紋殺了他的大師兄金佛爺贊普,他恨不得將莫紋抓過來撕成碎片,獰笑着説:“跑?你們任何人也跑不了!本佛爺要生擒了你們,生祭我大師兄。”
莫紋打眼色給獵人夫婦,希望他們帶着痴兒逃進深山叢林中去,一邊與番僧答話:“看你有哪一點像出家人了?簡直是從地獄裏跑出來的兇鬼。你想生擒我們,我還想生擒了你們,押解你們到酆都城哩!什麼金佛爺我也不看在眼裏,你這光頭大和尚,又算什麼東西。”
銅佛爺大怒,喝着武士:“上!先給本佛爺活捉了那三個人,這小賤人由本佛爺來打理。”
莫紋也冷笑一聲:“憑你一個人來對付本姑娘?那你等着去追隨你的什麼大師兄好了!”莫紋説着,身影一晃,人到劍出,首先將兩個提刀撲去捉獵人夫婦的武士,劃傷挑傷,逼得他們退了回去。
莫紋這一出手,似乎發覺自己的功力沒有打折扣,比沒受傷前功力更添一成,暗暗驚訝:難道我的內傷全好了?還是莊主在拍開我的穴位時,暗輸了我的功力?這一來,莫紋的信心更是大增,不像先時那麼擔心了。
番僧在剎那間見莫紋身形如流星飛矢,快得幾乎不可思議,更看不出莫紋是怎麼出手的,一下就傷了自己兩個一等武士,將他們逼了回來,不由傻了眼問:“你沒受傷?還是傷勢全好了?”
原來這銅佛爺知道莫紋在殺了自己的大師兄後,也受到了嚴重的內傷。一個受了傷的小妞兒還不容易活擒了回來?所以便大意輕敵,連使者也不帶,只帶八個武士尋來。現在,他看見莫紋的武功,竟比自己先前所見到的還高,怎麼不傻了眼?
莫紋一招生威,恢復自信。心想:要是這樣,這光頭大和尚也纏不住自己。説話也自然瀟灑,含笑説:“原來你這賊佛爺欺負我受了傷,才敢這麼大膽尋來。我還以為你們的什麼教主傳給了你什麼絕招,才這麼目中無人。真不知你們教主,怎麼叫你這麼一個笨蛋當護法的,看來給我提鞋也不配。”
銅佛爺哈孜給莫紋的話激得七孔生煙,暴跳如雷,哇哇大叫:“好!本佛爺誓必擒了你這小狐狸精!”
莫紋不屑地掃了他一眼,暗想:這賊和尚合當找死了。本來高手過招,應冷靜、沉着為主,最忌動怒,怒則浮躁生亂。好呀!我再來激他幾句,這賊和尚今日便必死無疑。就是不死,也叫他終身殘廢,不能言武。於是説:“那你來呀!大聲大氣亂叫什麼?想嚇人嗎?”
銅佛爺幾乎凝集了自己十成的功力於雙掌,一聲如驚雷似的大吼:“看本佛爺的掌!”雙掌齊齊向莫紋劈來。頓時罡風驟起,四周草木滾動,茅舍屋頂一角茅草,也給這驟起的一股罡風掀了起來。一邊又喝着手下武士,“你們齊上,先把那三個人活捉了!”
莫紋先避其鋭氣,一招靈猴身法,隨罡風飄起,躍到了番僧的身後。銅佛爺不愧是一等的上乘高手,反應極為敏捷,轉身如山似的朝莫紋撲來。莫紋仍然不急於出招反擊,又以不可思議的身法,向後一個翻身,遠遠躍開去,一邊嘻嘻地笑着説:“你這光頭大和尚,怎麼亂撲亂跳的?這算什麼招式?難看死了!大水牛跳也比你好看得多。”
銅佛爺如影隨形,雙掌推出,莫紋更身似幻影,輕靈閃開,“轟然”一聲巨響,哈孜雙掌之勁,竟擊得莫紋身後的一塊岩石四分五裂,掌勁實在驚人。哈孜這一劈二撲三推出,已是抖出了自己的平生絕學了,仍沒辦法能擊中莫紋,兇狠的氣焰不禁打掉了一半。番僧氣得又是大吼:“你這是算哪一門的武功?一味的躲閃?”
莫紋卻咭咭地笑起來:“我這是看大笨熊亂蹦亂跳亂吼的一門武功。怎麼?你沒聽説過?”
番僧一邊出掌一邊吼着:“你敢氣弄本佛爺?你不怕死得痛苦?”番僧見莫紋只能閃避,不敢回招反擊,心想:這小妞兒的內力一定不如自己。便肆無忌憚放手搶攻。
莫紋挖苦他説:“你算什麼佛爺?要是佛爺像你這狗熊樣,世上恐怕就沒有人出家當和尚,更沒有人燒香拜佛了!”
莫紋與他一邊周旋,一邊仍注意着痴兒、獵户夫婦的安危。有兩個武士去捉痴兒,痴兒掉頭就往山坡上跑。痴兒跑得並不慢,卻笨手笨腳,怎跑得過那兩個西域一流的武士?其中一個武士已躍到了痴兒的前面,獰笑道:“你還跑?”嚇得痴兒往後退,腳下一滑,跌了個仰面朝天。如猛虎般撲來的武士,不但撲了個空,小腹反而給痴兒踢中了。腹部,是人身體最為柔軟的地方,這武士竟然痛得蹲了下去。後面的武士這時又撲了來,嚇得痴兒又往旁一滾,後面的武士竟然撲到前面武士的身上去了,兩個抱成一團,滾下山坡,不知是碰着了地面的石頭,還是一時扭了經脈,雙雙都爬不起來。痴兒反而怔怔地爬了起來望着他們,説:“咦!你們怎麼也跌倒了?”
在痴兒跌倒時,莫紋想抽身躍過去,不料轉眼便發生了這莫名其妙的事情,心想:莫非有什麼高手在暗中護着這痴兒?恐怕是那神秘的黑鷹了。想到這裏,莫紋更是放心對敵。至於那對獵人夫婦,身手敏捷,早已奔進了屋後的森林中。進了森林,便是獵人的天下。
番僧又一連拍出了幾招,莫紋趁這番僧在換氣的剎那間,開始出劍反擊了。莫紋的劍光突然閃起,在重重的掌影中,宛如一道流光,破雲而出;隨後更似耀眼的閃電,四處亂閃,攪亂了番僧的重重掌影。
梵淨山莊的劍法,本來就是十分的詭異,招式無常,飄忽不定。這一套劍法,為中原武林視為邪劍。何況莫紋在那神秘的巖洞中,又得武林前輩老婦人的指點,使莫紋詭異莫測的劍法更上一層樓。莫紋不反擊則已,一反擊,便如滔滔長江水,源源不斷湧來,殺得番僧只有閃避、招架之功,沒有還擊之能。
莫紋一邊説:“賊和尚,現在你怎麼只會躲閃了?幹嗎不出招反擊?”
“本、本、本佛爺跟你拼了!”
這個番僧,給莫紋殺得狗急跳牆,又驚又氣又恨,放開門户,雙掌齊飛。莫紋一聲嬌叱:“賊和尚,你納命吧!”
只見莫紋凌空躍起,身劍合一,化成劍光閃耀的長虹,橫空飛射,切入了番僧的掌網勁風之中,一條帶血的手臂從劍光中飛了出來,番僧整整的一條右手臂,給莫紋齊肩切了下來。這個銅佛爺大叫一聲,轉身奪命而逃。莫紋擔心痴兒的安全,並不追趕,轉身目視那幾名武士,其中有兩名武士正在追趕着痴兒,一見這情形,除了進森林追捕獵人夫婦的兩個武士,其他六人,嚇得帶傷逃跑了。
莫紋見痴兒氣喘吁吁,渾身衣服撕爛,問:“兄弟,你沒受傷吧?”
痴兒坐了下來:“姐姐,剛才嚇死我了!”
“兄弟,我問你受傷了沒有!”
“我,我不知道。”
“你怎麼受沒受傷都不知道的?”
“姐姐,我感到雙腳好痛!”
“那你受傷了?”
莫紋急忙奔到他跟前,蹲下來關切地説:“兄弟,你快讓我檢查一下。”
莫紋首先注意到,這痴兒一身衣服給利刀劃破了不少地方,但沒有血流出來。再看看他的一雙腳,除了有一兩處略略青瘀之外,也沒給刀鋒劃傷劃破,莫紋才放心下來。看來這些青瘀的地方,只不過是碰傷,揉揉自然會好。便説:“兄弟,你沒受傷。”
“姐姐,那我怎麼這般痛呵!”
莫紋這時與他再不避男女之嫌,説:“兄弟,那我給你搓揉一下。”於是暗運真氣,在痴兒青腫之處搓揉了幾下,問:“還痛不痛?”
“姐姐,不痛了。”
“那好,你坐在這裏歇歇,我進林子裏看看獵人夫婦去。”
“姐姐,我怕,我跟你去。”
“你怕什麼了?”
“我怕那幾個兇惡的人會跑了回來。”
莫紋一想也是,丟下痴兒一個人在這裏,實在也叫人不放心。
正説着,那一對獵人夫婦從森林轉回來了,莫紋訝異地問:“你們沒事?”
獵婦笑了笑:“我們沒事。”
“那兩個黑衣人呢?”
“全掉進陷阱裏死啦!”
莫紋好奇地問:“他們怎麼掉進陷阱裏了?”
“小姐,不瞞你們説,這是我們用來捉兇猛野獸的陷阱。我們有意引誘他們朝陷阱走,怎會不掉下去?”
“那陷阱裏有毒?要不,他們怎麼會死?”
“沒有毒,卻插滿了尖尖的竹籤,他們一掉下去就死了。本來我們也不想害他們,但他們太可怕太兇惡了!用刀要砍死我們,我們才不得不如此。”
莫紋説:“大哥大嫂,你們做得對,這夥賊人不殺,就會殺害更多的人,殺了他們更好。”
獵人問:“你們沒事吧?”
“我們沒事。”
獵婦説:“小姐,我夫婦還擔心你們呢!”
“多謝大哥大嫂了!”
痴兒卻好奇起來:“那捉野獸的陷阱在哪裏,好不好帶我去看看?”
獵人點點頭,正想説好。莫紋卻説:“兄弟,你一雙腳剛好,別去了!”
“嗯!姐姐,我想看看陷阱是怎麼裝野獸的嘛!”
獵婦説:“少爺,那陷阱遠哩!都是在野獸出沒的地方,要去,明天才去吧。”
“我想現在就去。”
莫紋説:“兄弟!別胡鬧。”
獵婦説:“少爺,現在天色也不早了,去到那裏再回來,天也恐怕黑下來。還有,我還得給你們煮飯吃。少爺,你不餓麼?”
“餓。”
“那我給你們淘米做飯去。”
痴兒又問:“我們吃了飯去不去?”
莫紋問:“兄弟,你怎麼一定要今天去?明天去不行?你不怕天黑了,森林中有野獸出沒?”
獵人也説:“是呵!天一黑,森林中的野獸就出來走動了,有狼,也有老虎。”
痴兒説:“我正想看看野獸怎麼掉進陷阱的,那不更好玩嗎?”
莫紋皺皺眉問:“兄弟,你不是説要好好聽我的話麼?怎麼不聽了?”
“唔!姐姐,我怕在這屋子裏住。”
“你怕什麼?”
“我怕這屋子裏半夜會有鬼。”
獵婦首先叫起來:“少爺,大吉大利!你怎麼這樣説話?”
獵人也不滿地説:“我一家在這裏住了十年,從來沒有看見過什麼鬼怪。”
但莫紋聽了不禁心頭一動,問:“兄弟,你怎麼知道這屋子今夜裏有鬼?”
“姐姐,因為、因為我昨夜做了一個夢,夢見了這屋子,半夜有些鬼跑出來放火,所以我怕。”
獵人説:“少爺,做夢的事,怎麼你當真了?”
獵婦也説:“夢裏的事怎麼會準呵!”
莫紋卻不出聲,以一雙疑惑、迷惘的目光望着痴兒。她想起了在那深谷與痴兒相處的日子裏,這痴兒兩次做夢,兩次都準了,暗想:難道我這兄弟人雖然痴,卻有一種預先知道發生危險的特異功能?
以一個武林中人來説,自己隱藏的地方一旦被敵人發現,是再也不安全的了,應早些離開才好。莫紋本來也打算在這裏住一夜後,明天便與痴兒離開,同時也勸這對獵人夫婦暫時先到外面避一個時期再回來。現在聽痴兒這麼一説,又打量了四周的地形。的確,這座孤伶伶落在深山坳中的茅屋,讓西域玄冥陰掌門的人半夜趕來,佔據了四周的山峯,不用交鋒,單用火箭放火,就算自己能跑出火海,那痴兒和獵人夫婦不危險?不給燒死了?不行!兄弟説得不錯,要立即離開,就在今天走,不能拖到明天。便對獵户説:“大哥,大嫂,我兄弟的擔心沒有錯,我們吃過飯後,就馬上離開這裏,轉到森林中去。”
“真的今夜有鬼?”
“有沒有鬼,我不知道。但那夥強人必定會來報復。大哥大嫂,他們死傷了人,會甘心嗎?今夜裏不來,恐怕明天一定會來,説不定會放火燒屋。所以我勸大哥大嫂最好還是離開這裏,到外面暫避一段日子,等事情過去了,再回來不遲。”
獵人夫婦不由相視一眼。莫紋又説:“至於大哥大嫂的損失,我一定會賠償,我身上有四十兩銀子,不知可不可以作為賠償之數?要是不夠,我可再添。”
獵人説:“四十兩銀子已有多了,我們不需要這麼多。”
獵婦説:“小姐,強人們來燒我們的房子,怎能叫小姐賠呢?再説房子還沒有燒呵!”
“大嫂,都是我累了你們,怎能不賠?就算房子沒燒,這四十兩也作為你們今後的生活費用吧。”
“小姐別這樣説,那位蒙面老爺給我們的銀兩還沒有用光呢!”
“不不!那是他的,我給你們是我的,你們不收,我也不敢再麻煩你們,只好和兄弟現在就離開。”
“哎!小姐,你身子還沒全好呢,怎能走的?好!銀子我們收下,吃過飯後,我們帶你們到森林中避避。在那裏,強人們是怎麼也找不到我們的。”
痴兒問:“那裏也有地方住嗎?”
“有有,有一間草棚子,雖簡陋,也夠我們住的。”
痴兒一聽説森林中有草棚子住,像孩子似的感到新鮮好奇,問:“草棚子是什麼屋?好住嗎?”
獵婦笑起來:“少爺,草棚子只不過是山裏人臨時搭起來的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並不是什麼房屋。”
痴兒連忙説:“那我要去住住,它一定很好玩了!”
“少爺,草棚子並不好玩,但森林中的一些雀兒、小野兔、小鹿子,卻很好玩。”
痴兒一聽,連忙對莫紋説:“姐姐,我們快到森林裏住吧!”
本來莫紋打算待吃過飯後,就帶着痴兒遠離這個地方,轉到別處去。要是以往,莫紋是不會理痴兒的。但這痴兒現在已成了自己的丈夫了,又見痴兒這麼的高興,不忍過分叫他掃興,遷就地説:“兄弟,我們吃過飯就去那裏住吧,現在我們幫大嫂弄飯去。”
獵婦忙説:“哎!這些事,怎是小姐少爺乾的?你們先休息,我會很快將飯菜煮好端出來。”
吃過飯後,他們便收拾了一些日常生活必需的東西,轉到森林深處的草棚子了。這一片森林,真是濃葉遮日,連綿十多里,絕少人煙,不是熟悉這片森林的人,進了林子,幾乎沒辦法摸出去。林子里根本沒有道路,處處荊棘叢生,橫枝擋路,他們有時要撥開野草,用獵刀削去荊棘才能過去。
黃昏,夕陽如血,他們來到了森林深處的草棚,這茅草、樹枝搭蓋的草棚,實際上是一個三角形的草蓬子,像行軍打仗的帳篷,搭蓋在兩峯之間山凹的森林中。不遠處有一條小小的山泉,在亂石、樹根中往山下懸巖流去,無論從哪個山峯看,都發現不了這個草棚,就算到了它附近,也不易發現。莫紋打量四周一眼,這裏的確人少到,也不為人注意,就是樵子,也不會到這個地方砍柴割草。何況一路行來,獵人説他在這四周半里之內,都設有各種大小陷阱和捕山豬、黃猄的機關、鐵夾和繩網。莫紋暗想:這地方倒還安全,不妨多住兩天。痴兒的衣褲都爛了,她需要為痴兒趕製一兩套衣褲。要是在江湖上走動,就沒有時間縫製了。
痴兒在夕陽下看見一間自己從來沒有見過的草棚子,開心極了,就想跑進去。獵人一下拉住他説:“少爺,你先別進去,這兒日沒有人住過,不知裏面有沒有長蛇和毒蟲。讓我先進去看看,打掃一下,你和小姐就先到溪水邊洗洗臉,坐一會兒。”
痴兒問:“有毒蛇怎麼辦?”
莫紋可以説什麼也不怕,唯獨最怕接觸這種滑膩膩的東西。她不禁問:“這一帶有蛇麼?”
獵人説:“山野中怎麼沒有蛇的?但小姐放心,我內當家的卻是專捉各種毒蛇的能手,有她在,什麼蛇也跑不了!”
“那它半夜裏溜進棚子怎麼辦?”
獵婦笑着説:“那小姐更放心好了,我帶了一種避蛇的藥粉,在草棚四周灑上,任何蛇也不敢爬過來。”
“那就好了!”
“小姐這麼有本事,連那些兇惡的強人也不怕,怎麼怕蛇的?”
莫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知為什麼,我就是怕這種長長滑膩膩的東西。”
痴兒卻説:“我不怕,我敢捉它玩。”
莫紋叫起來:“我今後不准你去碰它,要不,你別接近我。”
痴兒嚇得不敢出聲了。他什麼也不怕,就是怕莫紋生氣,不要他了。
獵人夫婦走進了草棚裏,痴兒望着莫紋説:“姐姐,我以後不捉蛇玩了,你別生氣,好不好?”
“那東西滑溜溜的,你不怕髒嗎?”
“姐姐,它並不髒呵!很好玩的。”
“你別説了,總之,你以後別去碰它。”
不久,獵人夫婦從草棚子走出來,對他們説:“小姐、少爺,棚子裏已打掃好了,你們可以進去休息了。”
“辛苦你們了!”
“小姐別客氣。”
莫紋帶了痴兒走進草棚。這是較為長形的草棚,分隔了內外兩間,前面還有一個小廳,廳中有灶,還生起了火,火上放了一個瓦罐,看來是在燒水。説這小廳是廚房也行,灶的四周便是坐人的地方。莫紋問:“在這點火燒水,不怕人注意麼?”
“小姐放心好了!夜裏,在任何一個山頭上,都看不見這裏的火光,除非他們走近了才能看見。平常白天,根本就沒人來這裏。夜裏,就更沒有人敢來了。”
獵婦説:“有了火,可以使山裏的野獸不敢闖進來。”
莫紋又看了看裏面的房間。地面乾燥,而且牀也是離地面半尺高用樹枝、木板架成,上面不但鋪了一層厚厚的柔軟的草,還鋪上了一層獸皮,其中一個房間堆放了不少的獸皮。顯然,這個隱蔽在深山老林中的草棚,是這對獵人夫婦存放獸皮的地方。
坐在灶火旁,莫紋問:“你們怎麼會在森林中搭蓋這麼一間草棚的?”
獵人憨厚地笑了笑:“為了捕捉野獸方便,要在夜裏守着,所以蓋了這麼個低矮的草棚;二來,也提防一些強人搶劫。我們那間茅屋,是在出山進山的山道旁,下山趁圩較為方便,但不時也有一些山裏人經過,易為山裏強人注意。一兩個強人來,我們夫婦兩個還可以對付,多了,我們只好避到這裏了。”
“那強人來這裏怎麼辦?”
“強人們來不了這裏。他們一走進森林,就分不出方向,説不定轉不出去,會餓死在森林裏哩,怎麼敢來這裏?”
莫紋又問:“你們是不是學了一些武功,才敢在深山中安家?”
“武功我們沒學過,只學會瞭如何對付老虎、山豬和野狼的辦法。”
痴兒欽佩地問:“你敢打老虎、山豬?我聽人説,老虎是百獸之王,山豬是山中之神,它們都是很兇惡的。”
獵人説:“老虎我不敢打,只設陷阱,山豬可打了不少。少爺,今天你吃的,其中就有一碗山豬肉。”
“那我不是吃了山神肉了?”
獵婦笑起來:“少爺別亂説,山豬怎麼是山神的?小心,別真的叫山神爺爺聽到了,他老人家聽了會發怒的。”
莫紋又問了獵人夫婦一些別的事,還打聽了附近有些什麼村子和市鎮,打算買一些衣料回來給痴兒縫製衣褲。痴兒這一身衣服,説是叫化嗎?叫化哪有這麼質地上乘的衣褲?説不是,又破破爛爛不成樣子。這樣走出去,那更引起武林中人注意了。
獵婦問:“小姐,你打聽市集,是不是想買些東西?你有什麼要買,叫我當家的給你買好了。”
“大嫂,我想買些布料給我兄弟做一套衣褲,他這一身衣褲不能再穿了。”
“小姐,這附近一帶的市集,恐怕沒有少爺所穿的這種衣料,只有縣城裏才有,明天就叫我當家的進城裏買吧。”
“去縣城有多遠?”
“有七八十里。”
“大哥一天能趕回來?”
“能!但兩頭不見天亮的。”
莫紋一下想到玄冥陰掌門的人,叫獵人出山買布不危險?便説:“那別去了!”
“小姐怕我當家辛苦?其實我當家的經常進縣城裏賣獵物,一天來回是常事。”
“大嫂,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想今天逃走了的那一夥強人,他們的同夥必定在附近,最好這幾天內,還是別出山的好。萬一碰上了他們,就危險了。”
“那少爺的衣服怎麼辦?小姐,這樣吧,要是少爺不嫌棄我當家的衣褲髒舊,就暫時穿我當家的衣褲好了,他們身高差不多,穿起來也適合。”
莫紋一想,這太好了,痴兒和自己扮成山裏獵户的人家,起碼令武林人士不大注意,自己明天不是可以走了嗎?便連忙説:“那多謝你們了!不知大嫂有沒有多一套衣褲,我也想換換。”
“有呵!只怕我的粗布衣褲,小姐穿不慣,也不合小姐的身份。”
“大嫂別這樣説,其實我也是窮苦人家的女兒,從小就穿慣了。”
是夜,他們草草吃了晚飯,在溪水中洗了身,莫紋和痴兒都換上了一套獵人夫婦的衣褲,在火光下一看,莫紋和痴兒一下都變成了山裏獵户的兒女。要是在面部略略化裝一下,再戴上遮陽斗笠,恐怕一時叫人認不出他們原來的面目。
痴兒換上了衣服,仍不想去睡覺,卻纏着獵人好奇地問一些山裏打獵的事,如怎麼打山豬和獵捕野獸等等,獵人也耐心地跟他説,痴兒突然天真地問:“山豬惡還是狼兇惡?”
獵人説:“山豬兇惡而猛,可是狼兇惡而狡猾。尤其是一個人在山裏走夜路,狼會不聲不響用前腳搭在你的肩上,你回頭一看,狼一下就會咬斷了你的喉嚨,給它吃掉。”
痴兒睜大了眼問:“要是這樣怎麼辦?”
“最好別回頭去看。”
“不回頭它就不咬了?”
“怎麼不咬!不過它沒有這麼方便罷了。這時,最好用手抓住狼的前腳,用頭用力頂着狼的喉嚨,將狼揹回來,請人將狼打死就行了。”
痴兒更瞪大眼問:“狼不掙扎嗎?”
獵人笑了笑:“它怎麼不掙扎?但它沒辦法咬人了。”
“大哥!你是這樣捉狼的嗎?”
“我只這樣捉過一次。”
獵婦説:“還説!那次幾乎嚇壞我了!我初時以為他背了一條大狗回來,後來才看清了是狼,急忙進廚房取了一把菜刀才將狼砍死。而他的雙腿,都給狼的後腿劃得道道傷痕,足足醫了好長時間才好。”
痴兒問:“大哥,,你不這樣捉不行嗎?”
獵人説:“給狼前腳搭住了雙肩,不這樣捉不行。當然,最好別給狼撂住雙肩,一早發現了它,就是用木棍,也可以將它打死。”
痴兒問:“山豬、老虎會不會用腳搭人的肩膊?””山豬老虎不會這樣,見了它們,最好先爬上大樹上去躲避,然後用箭射殺它們。”
“沒有箭怎麼辦?”
獵人笑了笑:“那隻好等它走開才下來。”
“它們會走開嗎?”
“它們等得不耐煩,自然會走開。”
“那要等多久?”
莫紋見痴兒越問越不像話了,説:“兄弟,你快去睡吧,別問了!”
“唔!姐姐,我想問清楚嘛!”
獵人説:“少爺,天不早了,去睡吧,明天,我帶你看陷阱去。”
痴兒這才高興地跑去睡。
半夜,莫紋驀然給痴兒驚恐的叫聲驚醒了過來,一看,棚外一彎殘月,將山峯、森林照得像水晶般的世界,一片雪白晶瑩,一丈以內的事物,清楚可見。莫紋心頭一怔,難道是痴兒遭到什麼意外?便慌忙躍起,到另一間堆放獸皮的小房看看,連問:“兄弟,你怎樣了?”沒見痴兒的回應,但卻聽到痴兒均勻的氣息聲,顯然是痴兒沉睡未醒,暗想:難道我剛才聽錯了?不對,這明明是痴兒驚恐的叫聲,我怎會聽錯?莫紋不由亮起了火褶子。在火光下一看,痴兒正沉睡得像頭豬似的,蜷縮着卧在一張獸皮上。莫紋不放心地看看四周,又俯下身來檢查痴兒身體,是不是有什麼毒物叮咬着痴兒。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樣。奇怪,這痴兒怎麼會驚恐地叫了起來?難道他做惡夢,在夢裏叫喊?
這時,在小廳炷旁睡的獵人夫婦也驚醒過來,問:“小姐,出了什麼事?”
莫紋説:“沒出什麼事,大概是我兄弟説夢話,所以起來看看。”
獵婦説:“少爺白天受了那麼大的驚恐,難免在夜裏作夢,小姐,要不要將少爺叫醒過來?”
莫紋看了痴兒一眼,説:“不用了,你們也睡吧,”於是熄了火,走回自己的小房間,坐在牀上沉思了這痴兒做了什麼惡夢?莫非預示有什麼危險發生?她不由凝神傾聽棚外的動靜。
突然,她聽到遠遠之處有人的喝叫聲,似乎從獵人茅屋那一方向傳來。心頭一動:難道玄冥陰掌門的人,真的在半夜裏包圍了那間茅屋?更是凝神運氣傾聽。莫紋的內力本來就頗為深厚,加上在那神秘的巖洞中,又得了武林前輩老婦人一身真氣的輸入,內力更是比以前深厚得多了,就是在白天,莫紋凝神傾聽,也可以聽到五里之內的響動聲來,在這麼一個荒野的深夜裏,聽力更可以超出五里之外,十里之內。茅屋離這草棚子,上嶺下坡,穿越森林,雖然有十里路之遠,但實際相隔還不到六里地。莫紋凝神傾聽,當然聽得較為清楚了。
莫紋不但聽到有人這麼喝喊着:“你們再不出來,別怪我們放火燒房了啦!”也有人喊道:“莫姑娘,今夜裏你是怎麼也走不掉的!就算你一個人能走掉,紫竹山莊的二少莊主,怎麼也走不了。你要是乖乖將慕容家的武功秘笈交出來,我們可以放你一條生路。不然,你就害了二少莊主和這一家獵户了。”
不久,又有另一個人大吼着:“你再不出來,我們就動手了!”
莫紋心想:幸而痴兒叫來這裏,不然今夜裏,自己真不知怎麼辦才好。她驚訝痴兒有這種預知危險來臨的特異功能,更惱怒玄冥陰掌門的人太可恨,像陰魂不散的死死纏着自己不放。看來自己不痛下殺手,他們怎麼也不會感到害怕。莫紋想到這裏,便一下站起來,提了劍想走出草棚。
獵人夫婦驚問:“小姐,半夜你想去哪裏?”
“那夥強人們來了,我去看看。”
獵人驚愕:“他們能穿過森林,到這草棚子來?”
“不!我是説他們已到了你們的那間茅屋,想放火哩!”
獵人夫婦驚疑地問:“小姐,你怎麼知道?”
“我聽到了他們的喝叱聲。”
這對夫婦更驚奇:“怎麼我們沒聽到?”
莫紋想:你們沒這樣的內力,又怎麼能聽到?她不想多説,只説:“大哥大嫂,麻煩你們看顧我兄弟,別讓他亂跑出去,我去一會就回來。”
獵人説:“小姐,那間破茅屋,他們燒了算了,你別去冒這個險。”
“不行,我非殺了他們不可!”
獵人説:“小姐,這四周一里之內,我都設了陷阱和捕捉野獸的機關,你不熟悉,碰着會有危險。小姐一定要去,那我伴同小姐去好了。”
“不!你們不能去。”
獵婦説:“那小姐怎麼走出去?”
“你們總不會在樹上也裝有機關吧?”
“樹上倒沒有裝。”
“我從樹上走,總不會有危險吧?”
“小姐能從樹上走?”
莫紋笑了笑不出聲,身形一閃,已從草棚飛躍到附近一棵大樹上去,轉眼便見她似月下一隻輕靈的夜鳥,飛躍過幾棵樹便失去了蹤影,這對獵人夫婦看得驚愕不已。原來小姐是位高來高去的奇人,怪不得不怕那夥強人了!
莫紋不動聲色地來到茅屋附近山峯,潛伏在亂石草叢中,先冷靜地觀察敵情,看看來了多少人。她在水銀似的月光下望去,茅屋四周,潛伏着不少手持弓箭暗器的黑衣人,有一個光頭和尚和兩位黑衣勁裝的漢子,站在茅屋門口的坪地上。只聽到這光頭和尚説:“別叫喊了!給本佛爺放火箭。”莫紋一聽,這個光頭和尚就是曾經給自己削去一隻耳朵的什麼銀佛爺。看來這夥人是他帶來的了。
跟着,他身邊的一位黑衣人説:“二護法,不能放火。”
莫紋一聽,這是玄冥陰掌門的輕風使者,也曾與自己交過鋒。那麼説,另一位黑衣勁裝人,就是徐塵使者了。這個番僧,帶了兩大使者和眾多的射手,志在必得。
她又聽到佛爺怒問:“為什麼不能?”
“二護法,我們來是奪取慕容家的秘笈,要是放火,全燒死了他們,我們怎麼能得到秘笈?又怎麼向教主交代?”
“那小妖女能一把火燒死她麼?本佛爺是逼她出來。”
“莫姑娘固然不會燒死,那紫竹山莊的二少莊主,不燒死了?”
“你關心那個痴兒?”
“二護法,我不是關心。二少莊主要是能活捉了,恐怕對我們追尋慕容家的武功絕學,多少有些好處。”
“這痴兒半點武功也不懂,有什麼好處?燒死算了!”
“二護法!”
“什麼?你敢反抗本佛爺?”
這時徐塵使者説:“二護法,我看還是先別放火的好。”
“你也來反抗本佛爺?”
徐塵説:“我不是反抗,我感到這茅屋有些古怪。”
“什麼古怪?”
“我們叫喊了這麼久,裏面沒半點動靜,我疑心這是間空茅屋,他們全都走了,裏面根本沒有人。”
銀佛爺班石一聽,頓時也生起疑來,自言自語地説:“真的沒人?他們全走了?好!先派兩個人進去看看。”
銀佛爺一揮手,叫站在樹下的兩個武士進茅屋裏去看看。兩個武士互相看了一眼,提刀便朝茅屋大門走去。在門口大聲喝問:“裏面有人沒有?快開門給我們走出來。”
同樣也沒人回應,其中一個武士一腳將門踢開,衝了進去,第二個武士也跟着衝了進去。他們剛一進去,人便橫飛了出來,摔在番僧和兩位使者跟前的,已是兩具不會説話的屍體。這不但令銀佛爺和輕風、徐塵兩位使者驚愕,連伏在山峯上亂石草叢中的莫紋,也看得驚愕起來。這是怎麼回事?茅屋內不是沒有人麼?怎麼又有人了?不但有人,而且還是武林中的絕頂高手,一舉而取了兩位一等武士的性命。這位武林高手是誰?是自己的師父——梵淨山莊莊主?還是那神秘莫測的黑鷹?只有他們,才知道自己住在這茅屋中。
兩個武士的屍體飛了出來,但茅屋裏的人並沒有出來,依然是寂靜無聲。月光下的茅屋,更顯得神秘異常,彷彿是座鬼屋。
銀佛爺班石先是一怔,繼而大怒,一揮袖,喝聲:“放箭!”
剎時十多支火箭,齊朝茅屋射去,轉眼茅屋便大火熊熊。只見一條黑影,快如流星,從火光中飛出,銀佛爺一見又急喝道:“快,別讓這小妖女走了!”
輕風、徐塵兩位使者正想撲過去,誰知這黑影反而落在了他們三人面前。
莫紋在山坡上一看,這不是黑鷹又是誰?原來這黑鷹並沒有離開茅屋的附近,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不知道他有沒有發現自己去了那森林中的草棚子?
班石和兩位使者一見是位蒙了面孔、只露出兩隻寒星般眼睛的黑衣長袍人,又不由一齊驚問:“你是誰?”
那人陰森森地説:“老夫黑鷹。”
班石和兩位使者更吃驚了:“黑鷹?”
“不錯!”
“那小妖女哩?”
“老夫正想問你們!”
“小妖女不在茅屋裏?”
“要是在,老夫容得了你們在這裏大叫大嚷麼?老夫本想不理睬你們,你們偏偏不識趣,大叫大鬧,還派人進來,老夫不能不下殺手了。現在你們將老夫驚動了出來,你們只好納命吧!説!你們是自己動手,還是要老夫親自動手殺了你們?”
班石、輕風、徐塵都曾經同黑鷹交過手,知道這神秘的黑鷹武功莫測。若單打獨鬥,他們怎麼也不是他的對手,只有聯手,才能應付這大敵。而玄冥陰掌門的四大護法和四大使者,除了輕風知道中原武林不可輕視之外,其他都幾乎是目中無人,沒將中原武林人士看在眼裏,只是桂北的深谷中,與莫紋交過手後,才第一次知道了中原武林人士並不是好惹的,尤其是神秘莫測的黑鷹,武功不知比他們高出了多少倍。其次是這一次在桂南山中盯蹤莫紋時,四大護法,就有一個被莫紋所殺,三個都傷在莫紋的劍下,才算打掉了他們原以為不可一世的氣焰。他們再不敢大意輕敵。
這次黑鷹又突然在茅屋中神秘地出現,他們怎能不吃驚?但聽到黑鷹根本不將他們看在眼裏的説話語氣,也感到氣忿。首先不能容忍的是銀佛爺班石,別説中原的武林人士,就是自己的教主,也敬自己三分,哪敢這般輕視自己?班石“哼”一聲:“在沒有交手之前,本佛爺請你放亮了眼睛看看,不知是你要我們納命,還是我們要你納命。”
“那麼,你是要老夫動手了?”
輕風知道黑鷹的厲害,忍住氣説:“我們是為慕容家的武功而來,並不想與你老對敵。”
他們到底動手了沒有?欲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