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危中行與屠難生之間的惡鬥,已經超過了百餘招,現在看上去,危中行臉浮油光、額泛虛汗,呼吸也顯然的急促起來,頗有幾分後力不繼的模樣,屠難生雖然不似先前交戰時的靈快矯捷,但兇狠如故,那柄特大號的大鍘刀揮舞旋斬,有若死神手中掄動的刨屍杵,危中行的一對削刀輪儘管竭力招架,卻已相形見絀,呈現強弩之末的味道了!
就在危中行另一次倉惶躍避中,屠難生的面孔倏然扭曲,掠頭而起,大鍘刀映過一抹半弧,暴斬危中行的背脊,這位昔日“長櫓會”的首領本能的拋肩旋迴,雙輪斜出,打算硬拒來勢,屠難生揮刃疾進的一剎,人已推柄翻彈,落到危中行的背後。
換句話説,危中行雙輪磕拒的對象,只是一柄靠着餘力推送,無人操縱的兵刃!
輪與刃觸的瞬息,危中行才發覺他碰着的竟是一件沒有人掌握的武器,在此同時,他神色驟變,立刻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一股從來亦未曾經受過的沉重力量,便在中行的驚怖裏撞上他的背脊,他覺得似是被一頭巨象兜背踏落,又宛如為一羣狂奔的怒牛使鋭角頂起,剎那間,他全身的力道從某個看不到的缺口中泄出,身體意識突然變得那麼輕飄、那麼恍惚,感覺中,甚至悠悠盪盪的向雲端浮升上去了……
望着危中行仆倒在地下的軀體,屠難生的反應幾近麻木,他知道危中行絕對不可能活命了,在他的“錘手”橫擊之下,被擊中的人從來就沒有一個還能不斷氣的,何況,他尚是全力施為!
抹去額角上的汗水,屠難生的腳步剛待挪動,猝聞頭頂勁風強鋭,他人向下蹲,雙掌反揮,又是一記結結實實的錘手!
來人身手十分了得,凌空倒滾,同時出擊,乖乖,居然是一隻四趾尖利、彎曲如鈎的鋼鑄鷹爪——不錯,“白髯血爪”萬滄!
微微一愕之後,屠難生一個旋步搶回地下的大鍘刀,二話不説,立即向萬滄攻去,萬滄一邊迎戰,一邊低壓着嗓門道:“你把姓危的擺平啦?”
大鍘刀翻飛得宛如雪濺冰散,虎虎有聲,屠難生也及聲回應:“卻是費了我好一番功夫,若非他失算中計,恐怕還得拖下去——”
萬滄進退遊走,似模似樣,鷹爪縱制中,竟是如釋重負的語氣:“崗子上業已展開了全面廝殺,兵對兵,將對將,光景可熱鬧了,獨獨我就找不着真戲假作的對象,正愁再不上手就要露馬腳,幸好你這裏及時放倒了危中行,我瞅空趕緊下來補上空缺……你知道,要換個貴幫不識內情的兄弟,還真難收場哩,到底該扮到什麼地步才叫到火候,可誰也拿不準……”
屠難生想笑,卻實在笑不出來,他身形急速騰挪,大鍘刀閃閃流燦,聲音便鑽過冷芒的炫跳溜了過來:“萬老兄,不是説你手下還有六名‘掌刑’在麼?怎的如今一個不見?”
萬滄故作奮力迎拒之狀,卻先嘆了口氣,腔調中充滿了無奈:“剩下這六個亦早都帶了傷,能再派上用場的只有三員,他們三個原是分在小舢板上登岸,卻兜頭吃了你們一頓流彈石弩外加飛箭,現下一個不見,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兩個人打得外張內弛,另外的地方卻沒有他們這兒這麼輕鬆愉快,首先,抱傷上陣,豁命以赴的“長鞭”盧存敬那裏,就在此刻起了驟變——經過一段時間的鏖戰以後,盧存敬雖有一干手下幫着應付馬傑、範保才及蔡昆三人的攻擊,到底是重創之身,尚未痊癒,功夫好耐不得血氣虛,幫襯的這些兒郎手腳又不夠利落,幾番拼殺下來,已被馬傑他們三個劈倒了十多員,盧存敬那股子“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怨氣一起,就什麼也不顧的要拿老命墊上了!
坐在軟兜上的這位“鐵槳旗”“雲起殿”的殿主,甫始偏頭躲過蔡昆的刀,另一位“千帆幫”的總壇護衞範保才已猛的踢翻了一個彪形漢子接隙撲上,朴刀如電,對準盧存敬的胸口狠插下來!
盧存敬的一雙眼猝向上吊,面頰肌肉抽緊,這次他根本不避不讓,長鞭暴抖斜帶,“唰”一聲纏住了保才刺來的刀鋒,僅剩的一條右腿飛快踹出——範保才握刀直送,身子卻奮力上躍,同樣兩腳如風,蹬向盧存敬的臉盤。
事情就像這樣演進,卻結束得出人意外的快,雙方接觸前的一剎,盧存敬全身驀然倒仰,範保才兩腳落空,下襠已被對方重重踢中,他身軀打橫,跟着已吃人家纏上刀鋒的長鞭扯摔出五步之外!
生死之系,只在盧存敬那向後一仰,可憐範保才到死也來不及哼卿一聲!
範保才這一幕結束得快,馬傑的另一場卻接續得更快,他伴當的身子剛剛橫跌,他已從軟兜後面暴躥而上,人執刀進,刀與體合,仰後的盧存敬尚未及恢復原來的姿式,馬傑的朴刀已到了脊樑!
盧存敬是真個打譜“馬革裹屍”的味道,只見他喉中發出一聲悶吼,長鞭怪蛇似的翻卷,索影閃處,已在馬傑脖子上繞了三圈,鞭身立時抽緊,把一個馬傑頭下腳上的順着軟兜拋過——只是,盧存敬或許忽略了馬傑手上那柄朴刀,那柄鋒利雪亮的朴刀。
“撲通”一聲沉響,馬傑人摔在礁灘上,脖頸卻歪扭成一個怪異的角度,一個活人不可能擺置成的角度,他雙眼凸瞪,嘴巴大張,彷佛要凝住什麼、吶喊什麼,大概,他已經看到了深插在盧存敬胸口間的那柄朴刀,而正想發出一聲歡呼?
蔡昆悲號着,揮動着他的兵刃,像瘋狂了一樣衝殺向眼前那寥寥可數、且已心膽俱裂的“鐵槳旗”人馬當中。前一百二十招裏,雙方是平分秋色,難見軒輊,但一百二十招之後,內力較為悠長且心性沉定穩健的荊之浩就已逐漸佔了優勢,攻拒移換的主動亦漸次由他掌握,衞嘯的敗象呈現了!
高手相搏,一旦某方面呈現了敗象,距離終結的時間就非常快了,因為他的對手不會輕易放棄辛苦得來的優勢,必將在主動能以操縱的時機裏猛施壓力,痛下殺手!
眼前,情況正是這樣。
荊之浩在揮出七招十一式之後,緊跟着身形暴施,鬼手指劃間彷若來自天上地下,來自四面八方,空氣發出鋭嘯,無形的氣流隨着鬼手的映隱波震湧蕩,聲勢極其驚人!
衞嘯似乎也知道分生死、決存亡的關頭到了,他沒有做任何退避苟延的打算,“飛鳳刀”突兀像一枚炸碎了的冰球,在萬千長短不一、冷焰燦閃的芒輝下掃罩荊之浩,兩團互相幻映着迥異光形的實體接觸,密集的金鐵交擊聲,就似是石地堂上撒落滿地的鐵彈珠——鐵鬼手在光芒斂散的須臾驀然直豎指天,荊之浩卓立原地,額頭上裂開一道寸許長的血口子,鮮血沿着鼻窪、沿着眉梢往下流淌,染紅了他半邊臉孔,也染紫了他的袍襟,不但如此,那柄削薄狹窄的“飛鳳刀”更插在他的左肩胛骨裏,刀鋒泛寒,還在微微晃動着呢!
隔他七尺之外,衞嘯半坐半卧於兩塊礁石之間,這位素有“九翼鵬”美號的“鐵槳旗”“電舞殿”殿主容顏卻相當安詳,沒有那種痛苦的扭曲、怨毒的猙獰,雖然,他全身上下,只有咽喉洞裂的一處傷口。
荊之浩注視着這昔日的老友,不禁鼻端泛酸,悲從中來,他嘴唇翕合着,不知在呢喃些什麼——江湖中人,原本就是飄客,死為遊魂,魂兮魂兮,又何曾歸來!
這時,九名“電舞殿”的大把頭,業已在死傷各一,目睹了衞嘯的陣亡,剩下的七員大把頭免不得心驚膽寒,士氣頓挫,“雙死角”吳浪覷準時機,奮身撲擊,堅硬巨大的麋鹿角狂揮猛掃,又一名大把頭丟棄兵刃,滿腦袋血糊淋漓的翻跌出去!
“丹心七志士”中的賀晚晴腳步打旋,身形晃閃,一對金瓜錘串連滾動,像是拋起成百顆黃澄澄的光球,與他對手的那名大把頭躲讓不及,忽的發一聲狂號,連人帶他的三尖兩刃刀衝了過來,賀晚晴雖然兜頭將敵人砸了個溜地滾,自己的手臂上卻亦見彩掛紅!
又一聲混雜的長嗥傳自近側,竟是何良的一雙鑌鐵梨花短槍分別透入了兩名大把頭的胸腔,許是他貪功太切,疏忽了個人的安危,其中一具大把頭的護手山叉卻也插進了他的喉嚨,那混成一片的嗥叫,業已分不清是誰在嘶喊了!
其實,誰在嘶喊並不重要,反正都是瀕死前的一種回應、一種信號,不甘也罷、不願也罷,這樣的回應與信號仍在持續下去——“丹心七志士”所屬的林宜昌,居然和一各拼戰中的大把頭滾抱成一團,他們兩個在沙地礁岩間翻騰糾纏着,嘴裏全發出那種不似人聲的尖叫,每一滾跌,彼此的身上都冒出一股新的血箭;每一翻展,都會出現一道新的傷口,他們用自己的兵刃不停向對方軀體戳刺、剜豁,而過程又是出奇的快速,等賀晚晴踉蹌趕到,這擁抱着的兩個死敵,已經寂然不動了。
另一邊,魯思進正運起他的長喪門劍將對方的一個大把頭兜腹刺穿,而袁衡卻沒有同僚魯思進那樣的運氣,當他的大板斧斬入這各大把頭的右肋時,人家手中匕首亦飛快的反削,連耳朵加頰肉,幾乎削去了他血淋淋的小半斤!
僅存的那個“電舞殿”大把頭,實在用不着再進一步下他的手了,這位仁兄不但斷了一條腿,肋骨也折了四根,他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呻吟着,兩隻眼睛卻瞪如核桃,眼中充滿了怨懼乞憐的神色,魯思進舉了舉他的長喪門劍,又頹然放下,只惡狠狠的衝着沙地吐了口唾沫。
“黑龍”官小樓髮髻散亂,披拂於一頭一肩,他一張瘦削冷酷的臉上透着鐵青,嘴唇緊閉,鼻孔大張,徐徐的呼吸着,腳步每一移動,皆似有萬鈞之重,手上的一把長柄如眉刀熠熠生寒,隨着他身形的移動微微抖顫——“反手奪命”沙無恨的衣袍前襟上裂開一條尺許長的破口,隱隱尚有血漬滲出,他卻恍同未覺,只雙目凝聚,跟着官小樓的動作打轉,他那一對粗大沉重的“判官筆”則交叉胸前,紋絲不動。
在兩個人的意識裏,已經根本不問不離於身外的境況,完全將精神專注在對手身上,渾然間,天地之大,恍若只有他們彼此——這當然不是男女間那種忘情的綺麗,只緣於生死仍此所繫,一發之失,便交關性命,他們早就察覺,這次算是找着真正的硬把子了。
雙方的拼鬥,已過一百五十餘招,痛若的是在這一百五十招的過程裏,他們發現竟然功力相當,難分高下,一時之間,誰也奈何不了誰,甚至斬獲方面,亦是各見顏色,像這樣的搏殺,卻如何才是了局?
纏鬥的時間過於長久而徒勞無功,一種本能的想法就會隨之滋生,這種想法十分殘酷又慘烈,那就是用自己的命去換敵人的命,或者是拿自己的死亡去換取敵人的死亡,若有機運、有奇蹟,正負面的結果還是不敢斷言的!
於是,官小樓有了動作。
官小樓的長柄如眉刀彷佛一彎新月,凌空落下,在自上而下的間隙中,一彎新月又猝然幻化為無數彎新月,新月如眉,刀似秋霜!
沙無恨的左手判官筆突兀拋起,半旋身,右手筆猛擊拋起的左手筆,那隻粗大尖鋭的判官筆便像怒矢射日,飛鴻奔天,暴掠身前,隨着筆射筆飛,沙無恨雙手執僅存的一隻判官筆,透中回撞。
兩條身影倏觸立分,官小樓歪歪斜斜退出三步,他以手上的長柄如眉刀拄挺於地,然後咧嘴笑了,這一笑,鮮血沿着唇角流淌,一滴一滴的豔紅綻浸在腳下的礁灘下,隨即又轉為一團團的紫褐,他如釋重負般籲出一口氣,猛然伸手拔出插在心窩部位的那隻判官筆!
拔筆的一剎,官小樓瘦長的身子,劇烈抖索着,只是片刻,又歸於靜止,但他卻沒有傾倒下去,他依然拄刀挺立,兩眼盯視前方,宛若其生,要説有什麼不同,大概僅是眸瞳中神色,變得空茫幽寂了吧?
至於沙無恨,卻要比官小樓好受得多,他的頭顱飛拋在離他身體的尋丈之外,失去首級雖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痛若到底短暫,俄頃前後,卻渡輪回,天下諸般死法,還有較此更乾脆利落的麼?
“雷鳴殿”的五名大把頭,在官小樓與沙無恨拼戰結束的當口,也完全隨着沙無恨下落黃泉,而“千帆幫”“黃”字旗的三位“正護旗手”當然亦非白揀到這筆戰果,三個人陪上兩員,剩下的一位,大腿上亦陪上一刀。
雙方的拼殺並未歇止,只是情況已經冷落了許多,兩邊的人馬仍零零落落的廝鬥着、奔突着,但聲竭力盡的悽慘光景,令人意識到這場瘋狂搏戰,業已將近尾聲了。
“千帆幫”“地”字旗的大掌舵“飛鴻”常毅庵,和“鐵槳旗”“風嘯殿”殿主“生死環”石重之戰,雖是虛應事故,卻未免越打越不來勁,他們這種慵懶的氣氛,無形中亦感染了彼此的下屬——常毅庵手下的三名“正護旗手”與石重所屬的四名大把頭,已從狠命拼殺逐漸演變為各求自保,這些人也不知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之下意識裏就覺得提不起精神來,動手過招,好像僅止於演練的程度,先前一鼓作氣的奮勇火辣,隨着時間的過去,竟若陳酒發酵,完全走味啦!
不但是常毅庵和石重這邊是如此,土崗下的屠難生與萬滄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兩個人的一番做作,已受到周遭形勢轉為冷寂的影響,手底下自然就緩慢下來,他們一面打,一面遊目四顧,眼瞅着光景暗淡,是待要收場的情況,但心裏又都明白,土崗上頭,恐怕離着收場還有一段間距呢。
他們的想法沒有錯,土崗子上,戰況正趨劇烈,別説離着收場尚遠,熱鬧剛有得瞧,雙方的火併,堪堪進入方興未艾的地步!
何起濤力搏魏長風,各自全拿出了看家的本領——當然,何起濤還留了一手——戰到現在,魏長風已經居於劣勢,但這劣勢並不十分明顯,魏長風的抗拒力只是緩慢的受到壓制,換句話説,如果何起濤不以奇式險招應敵,兩人間的較鬥仍將繼續一段辰光。
“黑摩韌”宮子鬱,一向功力精湛,手上那柄小巧鋒利的“九寸腸”尤其使得出神入化,假若他與楊雪舫或何如霞以一對一,早就會有了結果,但以一敵二,情形就不大一樣,加以楊雪舫及何如霞業已豁將出去,兩人夾攻並擊,皆是不要命的打法。宮子鬱受人之託才來助拳掠陣,和對方復仇保幫、齒唇相依的心態頗有不同,要他拼命求勝,主觀就不易接受,是而搏殺下來,他也僅只佔了一點上風,談到得手奏功,還差了不止一步!
霍幫獨鬥孟天覆的場面已經改觀,“丹心七志士”的首領“赤棍”潘光鬥早已現身相助,潘光鬥修為渾厚,技藝紮實,是個驍勇又穩重的角色,若要論起真本領,他比霍邦,也不過就是稍遜半肩而已,有他為助,霍邦頓感壓力減輕,待要挫敗孟天覆固仍艱難,至少,已從完全的遊鬥躲避戰術轉為有守有攻的局面了。
最苦的就是屈歸靈,他以一己之力抗拮“一杖獨行”山莫古,其周旋之吃重不是身歷斯境,難以體會;山莫古與孟天覆合稱“海怪山魅”,一在水上獨尊,一在陸上稱霸,氣候都到了家,二人之間的功力,實居伯仲,孟天覆固然倚老賣老,在外面代言代攬,處處拔淨山莫古的頭籌,但若論到武功深淺,山莫古決不稍讓,這麼一號魔頭,由屈歸靈單打獨鬥,不啻對挑孟天覆一樣,樂子如何小得了?
兩邊不管是捉對也好,羣攻亦罷,拼打的情形是益見火爆激烈,而土崗之下,人們逐漸聚攏,在閃晃的燈火映照裏,由服飾上可以大致分辨出來,聚攏的人們,居然大多都是“千帆幫”的人馬!
第一個察覺這種情形的,就是山莫古,因為他獨戰屈歸靈之下,尚有餘力,得以觀察四周的動靜,這一看清睹明,饒他功高蓋世,技傾天下,亦不由吃了一驚,杖飛枝舞中脱口吆喝:“下頭在搞什麼鬼名堂?怎的都是‘千帆幫’的一干小孫小兒往上湊來?”
孟天覆揮掌旋身,目光瞥處,心腔子也是一緊,他提高了嗓門道:“長風,你倒瞧瞧,這是怎麼回事?你那些手下都幹什麼吃的去了?”
正在艱苦支撐的魏長風,不待他師叔發問,業已抽空看明瞭土崗下的情況,他一面奮力攻拒,一邊又驚又怒的振吭高呼:“萬滄、衞嘯、盧存敬、石重、危中行……你們在哪裏?你們都在幹什麼?我命令你們馬上給我回話,解釋為什麼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何起濤的“八卦鑄心刀”如風如浪,波波不息,他冷冷一笑,沉着聲道:“這還用回話?魏長風,還是告訴你,‘鐵槳旗’已經全軍覆沒了,既已全軍覆沒,你的那幹手下何來活口?”
魏長風黑臉漲赤,成為一團紫褐,他發了狂似的運斧飛斬,高聲怪叫:“你休想在這裏危言聳聽,故造假象,憑你‘千帆幫’一干牛鬼蛇神、跳樑小醜,豈能撼我鐵槳一脈?姓何的,我們不上你的當!”
身形穿閃若電,倏來倏去間,何起濤刀走虹飛,匹練矯卷,聲勢更見凌厲,他以一種非常冷靜的語氣道:“要不是‘鐵槳旗’已經全軍覆沒,土崩魚爛,為什麼團聚上來的盡是我千帆兒郎?魏長風,你的人馬呢?他們為何不出面邀擊,不現身攔截?這隻有一個結論,‘鐵槳旗’完了!”
魏長風在進退出招間,身法手眼已微顯散亂,他憤怒又激動的吼喝:“放屁!,你完全妖言惑眾,一派胡言,沒有人相信你的鬼話!”
孟天覆巨掌揮展,沉緩的出擊;“穩住,長風,千萬穩住……”
接着他的語尾,屠難生的聲音鏗鏘傳來,有如金鐵交擊,撼人心絃:“回報老闆,崗下戰陣已全部結束,‘鐵槳旗’來敵非殲即俘,無一倖免,老闆洪福,我方已大獲全勝!”
何起濤揮刀旋鋒,意氣風發:“魏長風,你聽到了?”
削瘦的面龐倏然歪曲,魏長風黑鬚拂動,雙目怒瞪如鈴:“鬼話,全是鬼話——”
山莫古杖影縱橫中怪聲怪氣的接口道:“不要緊,魏賢侄,一點也不要緊,就算下面吃了癟,這崗子上頭還有得搞,你要明白,這裏打贏了才能叫贏!”
話這麼説是不錯,但魏長風憂慮的卻是怕打不贏,至少,“千帆幫”若在下面佔足上風,原先被牽扯住的一干好手即可抽身來援,他們眼前的優勢立將生變,轉優為劣亦大有可能,屆時,又拿什麼去贏人家?
土崗子上,“千帆幫”兄弟越集越多,火把燈籠的光輝也越聚越亮,照耀得崗子四周一片明晃,放眼看去,竟沒有一員“鐵槳旗”的人馬,光景不但透着肅煞,更透着詭異,真正是觸目心驚!
緩緩的,有人向這邊靠近了,靠近的這些人行動十分謹慎,燈光反照着他們的臉孔,把輪廓描繪得清清楚楚,他們是“千帆幫”的大掌法“虎鯊”
屠難生、“天”字旗首席大掌舵“鐵鬼手”荊之浩、“地”字旗大掌舵“飛鴻”常毅庵,以及“丹心七志士”所屬的賀晚晴、魯思進等,火光是紅中現青的,甚至把荊之浩、賀晚晴身上的血跡,都映得那麼鮮豔燦麗!
魏長風的一顆心驟然揪緊了,他已知道,何起濤説的不是鬼話,屠難生説的更不是鬼話,鬼話是虛無飄渺的,然而這些人的到來卻千真萬確,全活生生的擺在面前,鬼話能造成這樣的事實麼?
見到這般情景,不僅魏長風的心揪緊,連孟天覆、山莫古都不由暗自吃驚,忍不住詛咒起“鐵槳旗”那些人的低能無用來,但詛咒卻於事無補,他們明白,再不採取最後手段,只怕是挽不回這生死交系的一局了!
突兀裏,孟天覆雙掌掀起一片罡勁,狂飈迴盪下,他大喝一聲:“聚攏!”
聲出形動,但見魏長風、山莫古、宮子鬱齊齊抽身,閃電般掠到近前,與孟天覆背背相靠排成一個四面皆顧的四角陣勢。
何起濤更不怠慢,左手一舉,錯步側移,冷冷的叱了出三個字:“天羅網——”
於是,霍邦、潘光鬥、楊雪舫立即列為一排,卻保持相當間距的站開,屈歸靈則獨閃到一個斜角點上,正在靠近的荊之浩一拉魯思進,快步繞一邊,常毅庵和賀晚晴走到另一邊,剩下一個面便由屠難生頂上,恰好也是個四方合圍的陣形,但卻更多出兩個點,兩個有如利刃插出的點——一個點是何起濤本人,一個點是屈歸靈。
“千帆幫”這邊的陣勢布成,非常迅速熟練,只有何如霞透着滿面迷惘之色,而且,迷惘中顯然還有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