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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驚濤駭浪動地來

    葉潛龍沉着地伸臂橫阻何如霞,他面無表情,泰山不動地道:“稍安毋躁,如霞。”

    從露面到現在一直沒有開過口的任雪綺,朝着何如霞俏皮的眨眨眼,聲如銀鈴般道:“喲,何家二妹了,看不出你葱白水淨的嬌模樣兒,性子倒還挺火爆的呢!別急,你要真有興趣,待會兒姐姐我包準陪着你過幾招,讓你消散消散就是……”

    何如霞小巧的鼻翅兒急快翕動,額頭上又浮起了淡青色的細微筋絡,她狠狠瞪着任雪綺,冷鋭地道:“不管你是什麼人,我都不會怕你,把道兒劃下來,姑娘必定接着!”

    任雪綺笑得有如黃鶯初啼,煞是好聽:“你這就犯了忌啦,我説何家二妹子,動手過招之前,最不合心浮氣躁,神思激動,得把握情緒,控制意念,才不易為敵方所乘,像你這麼一懊惱,打起架來勝算就不大嘍!”

    何如霞怒道:“輸贏是我的事,犯不着你來羅嗦!”

    任雪綺掩嘴輕笑,似乎她面對任何事故形勢都能如此開朗愉快一般:“我純係一番好意,何家二妹子,你要不願聽,我少説幾句不就行了!”

    屈歸靈有意站向何如霞前面,他是深恐這位二姑奶奶不知輕重,貿然出手,因為何如霞並不洞悉“陰陽無常”這兩口子到底是什等樣的人物,以何如霞的武功造詣來説,如果冒冒失失的與這兩口子交鋒,情況並不樂觀;屈歸靈雖然還不明白何二小姐的藝業是哪一流的水準,但他決不敢讓二小姐試擋這頭一陣!

    江樺似是十分有趣地打量着何如霞,然後,他又朝着屈歸靈笑道:“很抱歉初次見面便是這麼一個不很和諧的局勢,但我們夫婦沒有其他選擇,希望三位能夠加以曲涵才好——”

    屈歸靈淡淡地道:“江兄客氣了,總是各為其主,誰也沒什麼好埋怨的。”

    白色的衣袖微拂,江樺笑容如故:“那麼,我夫婦就得罪了。”

    屈歸靈目光凝聚,卓立不動,而全身肌肉緊繃,血液流循加速,看他外表悠閒自若,實則彷彿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江樺右手略舉,袍袖滑褪至肘彎部位,這時,人們才看清他握在手上的一支尺長黝黑鐵管,管頭還嵌連着一枚拳大的圓球;江樺顯示出來的玩意,看着不大起眼,但屈歸靈卻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他知道江樺手上的武器乃是一件異常犀利歹毒的兵刃,名叫“碎膽蓮”,是一樁道道地地的殺人傢伙!

    兩個人默默對視着,都沒有動作,任雪綺則安詳地走到一邊,雙手輕捧胸前,面含微笑,光景倒似“隔山觀虎鬥”的味道。

    當然,屈歸靈明白任雪綺決不可能“隔山觀虎鬥”,葉潛龍也一樣心裏有數,他看似神色不動,其實早就暗中防範着了。

    “碎膽蓮”猝然伸出,只一伸出,就到了屈歸靈的鼻尖,屈歸靈雙肩如盤,紋風不移,一溜燦亮的銀芒卻從他手中飛射而去,暴指對方下腹;就在蓮現芒飛的同時,江樺身形倏然水平飄起,“錚”聲輕響,鐵管頂端的拳大圓球已經爆彈開來,形成一朵藍光流旋,鋒沿如刃的八瓣蓮花!

    蓮花剮向屈歸靈的面孔。

    飛射出去的寒芒,便在此刻猛的一顫,活蛇般倒掣而回,就像天空流星的曳尾,那麼準又那麼快得不可言喻的撞擊到蓮瓣之上,火花四濺裏,江樺浮空的身子斜出七尺,屈歸靈也退後三步。

    任雪綺的白色身影,只那麼一閃已到了近前,她的動作與她老公配合得天衣無縫,準確之極,江華甫始挪開,她那一條狠光閃閃的鏈子錐頭髮出時有影無風,不但勁疾無匹,尤其陰銀潑辣!

    如一陣狂風突起,屈歸靈旋出丈外,反手之間,“穿心刺”的芒束爆裂,宛若一蓬光雨灑落,一枚冰球炸散,瑩屑碎雪,漫空卷落!

    任雪綺好像不曾料到屈歸靈的功力如此精湛凌厲,在驚噫聲中,人似風中飄絮,忽然翩飛而出,她那裏才往後退,葉潛龍已半聲不吭,瘋虎出柙般打橫撲上,又重又寬的“雙魚劍”翻攪揮劈,活脱剎時掀起滔天的濁浪!

    人在空中一個折轉,江樺已來到葉潛龍背後,但是,不等他展開夾攻,屈歸靈已似鬼魅般移近,冷芒如電,搶先彈指江樺左肋!

    江樺也夠狠,他居然不閃不躲,瞬息的接觸間,他竟硬生生將軀體提升三寸,“穿心刺”“嗤”的一聲透衣而過,“碎膽蓮”閃如石火,“呱”的一記已帶飛了屈歸靈肩頭一塊皮肉!

    屈歸靈腳尖一點,人往側走,一直插不進手的何如霞睹狀大驚,念着就待過來支援,屈歸靈揮揮手,“穿心刺”的前端細竿微微顫晃,像是替它主人在一聲聲地輕嘆。

    江樺並沒有乘勢追擊——他深知高手相搏,切忌貪進喜功之道,他從不犯錯,不冒失,所以他才能活到現在,而現在,他站住了,眼中似乎看不到他的渾家正在和葉潛龍拚得激烈無比。

    何如霞焦急地大叫:“屈先生,你歇會兒,讓我來鬥這姓江的——”

    右手穩定的執着“穿心刺”,屈歸靈的形色平靜而淡漠,左肩上血淋淋的傷口,宛如是傷在別人身上,與他痛癢無關似的;他既不喘息、亦不憤怒,只是定定注視着江樺,口中卻對何如霞説話:“你不要妄動,二姑娘,我的情形,並不若你想像的那麼糟。”

    跺跺腳,何如霞氣惱地叫:“可是,你已經受了傷啦,屈先生,你用不着逞強,我的本領也不似你想像中的那麼差!”

    屈歸靈道:“我知道什麼時候做什麼,二姑娘,請不要忘記我們之間的約法!”

    怔了怔,何如霞悻悻地退到一邊,看她-目切齒的模樣,顯然真有了火氣。

    江樺温文地笑了,他微微欠身道:“屈兄,幸蒙承讓一招,但願沒有把你傷得太重……”屈歸靈本來還在懷疑,就算“陰陽無常”江氏夫妻再怎麼自恃修為,自命不凡,要以夫婦二人之力搏擊他與葉潛龍,制勝的比算未免過於冒險,但如今他方明白,對方並沒有求諸僥倖,人家確然是有真才實學,不只有真才實學,在鬥殺的經驗、鎮定的功夫、養氣的層次上,都具備極深極精的造詣,他們敢於這般主動搦戰,其道理決非出自狂妄。

    江樺又笑吟吟地道:“你一點也不憤怒、不激動,屈兄,好像你並不為下一個回合擔憂?”

    屈歸靈道:“我為什麼要為下一個回合擔憂?江兄,你知道你只是傷了我丁點皮肉而已,這對我的戰力毫無影響,倒是尊駕你,應多加小心了。”

    江樺灑脱地道:“是麼?你以為你能夠贏我?”

    目光投注在“穿心刺”尖鋭的竿端上,屈歸靈似笑非笑,靜如古井:“老實説,我不能確定能否贏你,但我會盡量往這個目標去做,江兄,我半生以還,無論大小陣仗,都是在為求勝致果而努力——”

    江樺笑道:“我們的作法相同——”

    “同”字剛在他的嘴唇翕動下出音,“碎膽蓮”已抖現朵朵晶花,狂飛橫卷,燦麗奪目的蓮瓣彷彿脱體而出,於夜空中交縱流旋,劃破空氣,回溢着那等的厲嘯!

    屈歸靈猝然振腕,“穿心刺”突兀凝成一個圓弧,一個滴水不漏的銀亮圓弧,弧周如碗,剎時倒扣,朵朵晶花投入弧中,便像泥牛入海,不見蹤影。

    江樺面色倏變,大斜身,人已飛起三丈,屈歸靈的“穿心刺”如影隨形,挑高彈戮,銀芒紛閃,有若千矢併發!

    於是江樺騰昇三丈多高的軀體又驀地倒射而回,來勢疾勁,似流光掣現,“碎膽蓮”倏映之下,以擊雷貫頂之威兜頭劈落!

    只見屈歸靈身形旋滾,“穿心刺”居中暴刺,竿尖透空,聲同鬼泣,江樺的“碎膽蓮”劈頂而下,正好迎上屈歸靈這力有萬鈞的一刺。

    但是,等江樺的兵器撞擊上屈歸靈的“穿心刺”,他才驚覺大事不妙——碎膽蓮“的蓮瓣竟在一震之下將刺竿輕易磕落,着力處完全不像”穿心刺“

    出勢時的凌厲渾沉,而刺竿墜跌的剎那,屈歸靈旋轉的身形已隱融進一道長龍般的絢爛光柱中,光柱舒捲,似龍經九天,在一片紫電精芒的迸射下,江樺的一條右臂已齊肩拋脱,血噴如雨,猶帶着熱乎乎的氣息!

    正與葉潛龍力拼中的任雪綺,顧不得繼續纏戰,她雙臂飛揮,人已捲到丈夫身前,鏈子錐微沉猛起,隕星也似直射屈歸靈融身其中的光柱。

    金鐵交擊的聲響並不清脆,卻帶着奇異的細碎聲,任雪綺只覺手上一輕,她的鏈子錐已連着錐頭加綴一段銀鏈化為粉磨鐵屑,亂雪似的繽紛飄落。

    葉潛龍僵寒着一張臉孔,雙手握着他那柄又重又寬、鈍頭利鋒,刃面上合雕連體雙魚的長劍步步來近,兩眼中,殺氣騰騰。

    一個人再是怎麼英雄好漢,再是如何精練功藝,丟了一條手臂仍不是樁容易承擔的事,江樺此刻已然面如死灰,肩胛處斷臂的傷口血湧似泉,他搖晃晃的站在那裏,只這一剎,眼眶子都已深深凹陷下去!

    任雪綺護在丈夫面前,原先那種春風似的笑顏早已消失不見,代之而起的,是無可掩隱的悲憤惶急,難以矯飾的驚悸窒懼,先時她勸人平心靜氣的一番話,業已不知拋到何處去了。

    何如霞冷冷瞅着這一對落難夫妻,眉梢眼角,流露着發自心底的報復快意,她正在想——眼看你揚威武,眼看你落塵土,這輪迴,可不是快?

    屈歸靈的“天殘劍”不知何時已經纏回腰間,現在,他俯身撿起地下的“穿心刺”,往回輕挫,前頭的幾截竿身已縮還套管之中。

    葉潛龍看着他,慢吞吞地開口道:“屈大哥,這裏要怎麼收拾善後?”

    手中拈着“穿心刺”的銀亮套管,輕輕敲擊着自己掌心,屈歸靈的視線飄遊在江樺與任雪綺兩口子的臉孔上:“至少,他們‘黑巖半島’是不能去了。”

    頓了頓,他又對着江樺道:“你説呢,江兄?”

    自齒縫中吸着氣,江樺的嘴唇都顯得扁癟了:“不錯……‘黑巖半島’不能去了……”

    屈歸靈點點頭,道:“而且,江兄,我也沒有騙你。”

    江樺痛得直哆嗦:“騙……騙我?”

    屈歸靈形態安詳地道:“我説過,半生以還,無論大小陣仗,我都為了求勝致果而努力,任何時地,俱皆以功成為目標——你知道,我是説的真心話。”

    咬咬牙,江樺的身子又大大晃盪了一下:“是的……你是説的真心話……”

    屈歸靈注視任雪綺,道:“嫂夫人,你也同意不去‘黑巖半島’了?”

    任雪綺急迫得透着哭音道:“我同意,只要你放我們離開,不但不去‘黑巖半島’,魏長風的事我們也不再插手……屈歸靈,你行行好,江樺受傷極重,再不趕緊醫治,光流血就會流死他!”

    不等屈歸靈説話,葉潛龍已警惕地道:“屈大哥,縱虎容易擒虎難!”

    何如霞也憤然道:“這兩個人半點商量不打,便來要我們性命的,屈先生,你多考量,別慷他人之慨!”

    屈歸靈嘆了口氣:“江樺咱們這段樑子,算是結定了,嗯?”

    江樺仰首向天,閉嘴不言,看得出他面上頰肉在不停地抽搐……

    葉潛龍深沉地道:“這樑子,原可以不結的,屈大哥,當斷即斷,否則後患無窮!”

    那邊,任雪綺突然尖聲叫了起來:“姓葉的,我夫妻和你有什麼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你竟如此心狠手辣的落井下石?‘千帆幫’的英雄好漢,莫不成都是照你這樣以趁人之危起家的?”

    葉潛龍哼了一聲,眼珠子上翻:“不必叫囂,任雪綺,你兩口子才是同流合污,衝着我們落井下石,種什麼得什麼,有本事為虎作倀,就不該貪生怕死!”

    任雪綺氣得全身發抖,顫着聲道:“這一刻算你狠,葉潛龍,我不會忘記你,我永遠不會忘記你……”

    葉潛龍冷森地道:

    “休説這一刻,你兩口子除了這一刻,還有哪一刻?”

    猛地一獰笑,任雪綺朝着屈歸靈泣號:“你説,屈歸靈,你説要把我們夫妻如何處置?”

    揮揮手,屈歸靈神色嚴肅地道:“去吧。”

    葉潛龍急道:“屈大哥——”

    屈歸靈苦笑道:“請原諒我,葉兄,我不慣在這種情形之下殺人——縱然那是敵人。”

    吸了口氣,葉潛龍略略哈腰退向一邊,不再多説一句話,何如霞只恨得連連跺腳,用力將手中的“鴛鴦劍”插回鞘內。

    任雪綺深深看了屈歸靈一眼,長髮向後摔起,拉着她的夫婿風一樣奔掠向黑暗之中,只是瞬息之間,已經蹤影杳然。

    屈歸靈沉默無語,在這種情形之下,他也委實不知該説什麼才好。

    “黑巖半島”是一片滿布黑色礁岩的險惡地域,伸出海中的面積,寬有三里多,長約五里餘,形狀類似一瓣伸張的蘭花葉子,當然,卻決沒有蘭花葉子那種幽雅馨芳的意味。

    就在“黑巖半島”的中央,於嶙峋礁石的圍繞間,築有一座十分寬廣,但卻陰沉灰鬱的莊院,高大的院牆,全由就地取材的烏黑石塊堆砌,牆頭嵌有倒勾刺網,四角並各聳立着一座樓堡,粗渾的方形門柱鑲裝着生鐵大門,連莊院中的每幢屋宇也都是一色的黑巖疊成,而不管房屋的格局有異、大小不同,其氣氛之沉悶、色澤之晦澀,都一樣壓得人們心頭窒翳。

    大約是接近海邊的緣故,這裏的空氣相當潮濕,無論建築物或礁石的表面,全像沾着一層漉漉的水霧,不過,半島左右兩側,卻分別有着一處形勢良佳的港灣,港灣皆成凹狀,經三邊的天然礁堤與部分的人工壩欄圈圍,灣內竟是風平浪靜;兩處港灣的岸邊,都有三座石砌的寬長碼頭,直伸入海,現在,泊靠的各型船隻,只怕不下二三十艘!

    “鐵槳旗”可供選擇做為垛子窯的地方很多,但他們別處不揀,端端挑了這麼一個景觀猙獰、天候惡劣無常的所在,主要的用意,可能就是貪圖這兩座港灣的條件理想吧?

    在進入“黑巖半島”前的三里之遙,屈歸靈他們就已將各自的坐騎寄放到一位樵户家中,為什麼平地不寄反倒不憚其煩的往半山上樵户家裏去繞這個彎?目的亦是為了保密,照常理推斷,吃山和吃水的行當,應該不會有什麼牽連才對。

    此刻,他們三人正隱藏在一個黑巖嵯疊的石坳子內,這裏既可容身,又可不受海風吹襲,在行動之前,算得上是個不錯的將息之處。

    屈歸靈與葉潛龍前來“黑巖半島”,主要是做擾敵性的牽扯攻擊和重點狙殺,然而他們在親眼目睹此間的形勢之後,業已感覺到任務進行不易,決非像當初他倆所預料的那般簡單。這裏地理環境複雜,通道崎嶇狹窄,人際關係單純——幾乎只有“鐵槳旗”的所屬方得進出——而“鐵槳旗”的莊院又全是由礁石砌造,甚至連他娘放把火都燒不着!

    從石隙中眺望着前面那座綿亙寬廣的莊院,屈歸靈不禁幽幽沉沉地道:“這地方真叫險惡,葉兄,你以前來過此地幾多次?”

    葉潛龍垂着雙眉道:

    “前後來過三次,都不曾久留,只打個轉就走了。”

    屈歸靈低聲道:“在你以前來這裏的時候,曾否查覺此地環境地形皆極特殊,要想對他們施以打擊,頗有困難?”

    葉潛龍道:“老實説,前幾次來,全是為了公事,交待過後抽腿便走,做夢也不曾料到有一天會與他們反臉成仇;那時的心情和現在的心情根本無法作比,當初誰又會去考慮這裏的環境地形或是攻襲問題?直到如今,才體悟出這個鬼地方竟然恁般邪門!”

    斜倚在一塊黑石上的何如霞不由撇撇唇角,略帶揶揄地道:“葉叔,這裏只有你曾經來過,事前卻沒有一言半語對此地情況的描述,等到了地頭,始發覺行動棘手,你這反應,未免稍嫌遲鈍了點。”

    葉潛龍瞪着眼道:“我從前來‘黑巖半島’,是以同行同道的身份來,被他們奉若上賓,當然覺得事事妥貼,樣樣順心,看哪裏都不覺扎眼,現在卻是以敵對立場來砸人家老窩,自則處處都顯得礙事;你別隻顧説風涼話,如霞,再怎麼論,我的經驗總要比你來得多!”

    微微一笑,何如霞道:“葉叔,我向來不習慣掩飾心中的想法,實話實講,你可別生氣呀!”

    葉潛龍悶悶地道:“我有什麼氣好生?你少尖嘴利舌的撥弄人,就算阿彌陀佛了。”

    説到這兒,他又轉向屈歸靈問:“屈大哥,場面就是這麼一個場面,無論形勢怎麼惡劣,幹還是要幹,你説呢?”

    屈歸靈頷首道:“不錯,只等天黑下來,就動他們的手!”

    葉潛龍像想起了什麼,從左邊的貼腰囊袋裏摸出三付夾肉燒餅來,一人分了一付,燒餅放久了,不但冷硬,尚透着乾澀,何如霞咬上一口,已不禁皺眉,表現得興味缺缺。

    屈歸靈倒是吃得十分帶勁,他望着何家二小姐,一番好意地道:“二姑娘,你還是多少吃點的好,這一餐下了肚,就不知什麼時辰才能吃着第二頓了,夜來行動,最耗體力,腸胃裏不打底是撐不住的。”

    何如霞順手將夾肉燒餅丟到地下,雙眼瞅着烏沉沉的天空,冷冷淡淡地道:“這種又幹又冷的東西,我吃不下,不過請你放心,即使我不打底,仍然有力氣應付狀況,誤不了你和葉叔的事!”

    屈歸靈一笑無言,葉潛龍趕緊投來歉意的一瞥,神色間帶三分無可奈何的懊惱!

    就在屈歸靈剛剛吞下最後一口燒餅的時候,忽然把視線投向左側那片嵯峨橫豎的礁石方向,形態也立刻有了警惕的反應,葉潛龍似是也察覺有什麼不對,連忙把劍下的一小塊殘餅塞進嘴裏,並朝屈歸靈打了個手式。

    何如霞頓時緊張起來,她連忙伏身石下,低促地問道:“葉叔,你們可是發現了哪兒不對勁?”

    “噓”了一聲,葉潛龍壓着嗓門道:

    “有人向咱們這邊過來了,你沒聽見還帶着喘聲?”

    嘴唇一撅,何如霞不高興地道:“我要是聽到了,還會問你?”

    於是,那吁吁的喘息聲便越來越接近了,照音浪與那人行動間拖泥帶水的傳聲推測,對方似乎顯得極為慌張、極為恐懼,光景像是正在急不擇路的狼狽逃生……

    臉孔隱在岩石之後,葉潛龍只露出一隻眼睛往外窺探動靜,屈歸靈則好整以暇的貼靠着一條石脊不動,忽然,葉潛龍小聲説話了:“是有個人往這邊跑了過來,身形閃閃躲躲的,還不時向後面張望,像是被鬼追着一樣……唔,那傢伙約模帶着傷,咦?竟是個女人!”

    女人?屈歸靈迅速轉到葉潛龍背後,順着他的肩頭看出去,礁石參差間,果其不然有個女人踉踉蹌蹌,幾乎是連滾帶跌地奔向這邊,屈歸靈再一細瞧,卻忍不住笑了,不錯,那是個女人,還是個他認識的女人!

    “水鷲”沈鷹豔。

    俗語兒有時也真説得準而有趣,人生何處不相逢,可不是麼?

    葉潛龍迷惑地道:“你笑什麼,屈大哥?”

    屈歸靈悄悄地道:“我認得這個女人,葉兄,她叫沈鷹豔。”

    葉潛龍搖搖頭,表示不曾聽聞,他接着道:“可要幫她一把?”

    屈歸靈笑道:“幫她一把亦無不可,我想,這對我們不會有什麼損失。”

    他們靜靜地等候着,片刻之後,沈鷹豔已經奔至近前,她倉惶四顧,躍身躥過石坳子旁的兩截礁岩缺口,卻冷不防被屈歸靈伸手扯落下來,一聲駭叫尚未及出口,屈歸靈已把這婆娘的嘴巴捂上!

    心膽俱裂的沈鷹豔方待奮力掙扎,目光瞥處,竟是屈歸靈那張含笑俯視的面龐——雖然佈滿風霜,卻絕對流露着善意的面龐!

    驚惶的表情立即消失,雙眸中的悸懼也馬上化為無比的喜悦,沈鷹豔形色間的變幻,剎那裏便是兩個極致,她拍拍屈歸靈捂在自己嘴上的手掌,表示她已領悟這番善意,不礙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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