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龍驤冷冷一笑道:“他不説,在下代他説好了,他們去找甘八要普濟僧的賣命錢,恰好被在下遇上,在下順手給他們留一些記號,要他們不得不回寺報告。”
度空一聽,不由望着普淨,厲聲説:“你們為何説是在潼關郊外。”
話聲甫落,糊塗丐已譏諷的説:“這話也不錯呀!青龍崗的天王莊,本來就在潼關郊外呀!怕的是,去的不止度海和普濟兩人吧?”
如此一説,度空大師再度厲聲問:“還有哪些人夥同前去?”
普淨知道無法隱瞞,只得囁嚅着説:“還有三清觀的長老修真仙長!”
度空大師一聽,不由火冒三丈,瞠目望着羣僧,厲聲問:“你們快去喊度海師叔回來!”
話聲甫落,普淨已囁嚅着説:“度海師叔會同三清觀的修真仙長,已去了崆峒派!”
馬龍驤傲然哈哈一笑道:“莫説前去唆使崆峒派,就是聯合所有的邪魔歪道,在下又有何懼?你們這些佛門弟子,只是多造一些殺孽而已!”
度空大師一聽,立即宣了聲佛號道:“貧衲無德無能,聽信讒言行事,以致本寺與智上道友的上恩寺,鬧得水火不容……”
智上法師趕緊宣了個佛號,悲愴的説:“兩寺誤會雖已消除,可是,小徒馬騰雲也因此作了犧牲!”
度空大師趕緊説:“令高足馬小施主作古,貧衲愧咎萬分,除嚴懲劣師弟度海,追究過失外,並於明日起,為馬小施主誦經四十九天!”
糊塗丐也在旁寬慰説:“人死不能復生,你總該節哀順變,倒是你們兩寺的嫌怨,從此一筆勾消,大家守望相助,相安共處才好。”
度空大師立即宣了個佛號道:“阿彌陀佛,從今後貧衲誓必嚴加約束門人弟子,竭力促進兩寺和好,如此,馬小施主泉下有知,已當含笑了!”
糊塗丐一聽,立即笑着催促道:“既然把話説明白了,今後就沒事啦!走吧!”
智上法師一聽,立即望着糊塗丐和聲説:“請你先帶馬施主回寺,有關陶姑娘的事情,還要請度空道友協助,一件功德,總要作個圓滿才好。”
糊塗丐一聽,立即爽快的説:“好了!傻小子我們走啦!”
馬龍驤街在遲疑,在他的心意中,尚有事猶末盡之感,但經糊塗丐的再度催促,才向智上與度空告辭離去。
兩人一進入茂林,馬龍驤不解的問:“糊塗前輩,我們為什麼急急離開呢?”
糊塗丐立即正色道:“不回去怎成?萬一陶丫頭等久了不耐,跑了來怎辦?”
馬龍驤不以為然的道:“那我們也不能放下智上法師不管呀?”
糊塗丐正色道:“怕什麼?難道‘度空’老禿還敢吃了他?”
馬龍驤遲疑的説:“至少也該提防着點兒。”
糊塗丐立即道:“哼!莫説他們理屈,你小子還露了一招給他,就是看到一旁站着的我老人家,度空老禿也得顧忌一點兒!”
説話之間,兩人已穿出茂林,到達峯崖,雙雙疾瀉而下。
到達峯下,兩人加速身法,直向古佛寺馳去。
前進中,馬龍驤總覺竟猶未盡似的説:“糊塗前輩,他們聯手殺了馬騰雲,難道就這樣罷了不成?”
糊塗丐聽得神情一楞,“啊”了一聲説:“你還要怎麼樣?度空老禿最多落個疏於管教之罪,主犯度空早巳跑了,從犯普濟也被你殺了,照説,三條命抵一個,也就不算吃虧了!”
馬龍驤一聽,不自覺的忿聲説:“可是,馬老莊主從此豈不斷了後嗣,偌大的天王莊家產,沒有人來繼承,這話又該怎麼説?”
豈知,話聲甫落,糊塗丐竟以責問的口吻説:“你怎的知道馬老莊主斷了後嗣?你怎的知道天王莊的偌大產業沒人繼承?”
馬龍驤一聽,也不禁勾起了他的倔強個性,因而理直氣壯的説:“是馬騰雲給我的家譜上這麼記載着嘛!”
豈知糊塗丐竟正色道:“你怎的知道那上面沒有記漏掉?”
馬龍驤一聽真的楞了,他確沒想到,這位糊塗怪傑,竟是一個強詞奪理的人,但是,他不便和長輩頂撞,只得不高興的説:“我總覺得事情是他們上恩寺造成的……”
話未説完,糊塗丐放緩聲音道:“當然,事情是上恩寺的人弄起來的,但是,並不是度空老禿主使,這也情有可原之處。其次,凡事要退一步想,不可意氣用事,智上法師雖然可以為愛徒一拚老命,甚至負氣出走,但是偌大的古佛寺以及百數十門人弟子可不能走呀!
既然不能連同古佛寺一同搬走,又勢必與上恩寺共同相處,便不得不委屈求全,能罷則罷,能休則休!現在事情既然已經弄明白了,如果由於馬騰雲的死,換來了兩寺的和睦相處,未嘗不是福呀!”
馬龍驤聽了,也深覺有理,但是,他總覺得馬家的損失大大了,不自覺的嘆了口氣。
糊塗丐一聽,立即寬慰的説:“事情既然發生了,總得有個解決,俗語説‘冤仇宜解不宜結’,不然,冤冤相報,那還有個結了?”
馬龍驤聽了這話不便再説什麼了,但是他卻發覺糊塗丐毫不糊塗,因而也不自覺説:
“糊塗前輩,我看您老人家一點也不糊塗嘛!他們為什麼要給你起一個‘糊塗’雅號呢?”
糊塗丐一聽,不由無可奈何的一笑説:“唉!説我糊塗,實在是太冤枉我了,這完全是那些多事的武林朋友,拿着我開心,硬把我和他們三個人湊個數。”
馬龍驤笑着説:“哪三個人……”
糊塗丐苦笑説:“譬如大頭,他有一顆大腦袋,長毛他有一頭男不男女不女的長髮,獨眼龍他小子有一隻眼睛瞎啦……可是我呢?用什麼和他們湊呢?結果大家想來想去就想到我這張臉啦!”
馬龍驤一聽,不自覺笑了説:“前輩這張臉確是一副憨厚相!”
糊塗丐哼了一聲説:“你小子也學會了戴高帽子!”
馬龍驤正色説:“本來是嘛!”
糊塗丐笑了笑説:“憨厚也好,糊塗也好,總之,這個綽號被他們安上了,既然名字叫糊塗,索性就裝瘋賣傻糊塗吧!其實,人生難得幾次糊塗呢!”
馬龍驤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方才的鬱悶也一掃而光。
正察看中,驀聞第三進大殿的前檐下,傳來了人聲。
馬龍驤轉首一看,竟是兩個值更守殿的青年和尚。
只見左邊身材較胖的和尚,以警告的口吻説:“青松,我再警告你一次,這件事,你還是少説為妙!”
被稱為青松的和尚,點點頭説:“我當然知道厲害,不過我總覺得這其中有蹊蹺。”
較胖的和尚説:“這也不一定,師父和師叔等人哭,説不定為了別的事。”
青松和尚正色説:“不,靈雲師叔哭着説,三師弟死得太慘了!”
馬龍驤聽得心中一動,心想,這兩個年青和尚,該不會是談到馬騰雲吧?果真是的話,倒有聽一聽的必要!
較胖的和尚則迷惑的説:“這就奇怪了,如果説三師叔死了,為什麼上恩寺的人,還口口聲聲要師祖交出三師叔來呢?”
青松和尚説:“我也是為此不解嘛!最令人費解的,還是師祖下令,今夜任何人不準在寺內各處走動,守燈的師兄弟,也不準出大殿一步。”
較胖和尚沉哼了一聲説:“還不是為了那兩個大頭長髮的兩人。”
青松正色説:“可是青巖師兄説,傍晚又來了兩個漂亮的女菩薩。”
較胖的和街,立即警告説:“你少談女菩薩的事,聽説其中一位就是三師叔的未婚妻子。”
青松正色迷惑的説:“説也真奇怪,聽説三師叔的未婚妻,一見那個長頭髮的怪傑就落淚哭了,聽説還很傷心!”
較胖的和尚“噢”了一聲,也迷惑的説:“莫非三師叔真的死了?”
馬龍驤一聽陶萄鳳見了長髮師伯就哭了,心中不禁感到迷惑,再無心聽下去。
於是,他立刻展開身法,直向寺前馳去。
前進中,驀見一株雲松後的齋閣上透出燈光,同時有人聲傳出。
馬龍驤立身樹後的房面上,在樹隙間凝目一看,閣中坐着的兩人竟是陶萄鳳和長髮水裏侯,只見陶萄鳳嬌靨深沉,小嘴高噘,一副生氣的樣子,雖然沒有流淚,但看她秋水般的明亮大眼睛,顯然已經哭過。
再看長髮水裏侯,霜眉緊鎖,神情凝重似有滿腹心事。
驀自陶萄鳳委屈的説:“乾爹,我又不好意思説什麼,您總該想個辦法嘛!”
長髮水裏侯無可奈何的説:“我有什麼辦法好想?你們都是要好的姐妹!”
陶萄鳳委屈的説:“乾爹,這樣下去,真怕他們日久生情,離不開了呀!”
馬龍驤一聽,心説要糟,看樣子是陶萄鳳在催長髮水裏侯師伯,想辦法把鄭玉容支開。
心念間,已見長髮水裏侯一臉難色説:“鳳丫頭,這話叫我怎麼開口呢?照説,你們姐妹倆,應該情同骨肉,莫説他們現在還沒生情,就是有了感情,你也該從中協助才對呀!”
陶萄鳳聽得一驚,不由驚異的問:“乾爹,你説什麼呀?”
長髮水裏侯正色説:“我説你一人主持天王莊那麼大的家務,不太操心嗎?假設有個要好的姐妹幫助你豈不省了你好多氣力!”
陶萄鳳倔強的一搖頭説:“不!我雖然敬重容姐姐,但我卻不希望她也嫁給馬騰雲。”
一提馬騰雲,長髮水裏侯的目中,冷芒突然一閃而逝。
陶萄鳳嚇得神情一呆,不由震驚的問:“乾爹,我方才的話説錯了嗎?”
豈知,長髮水裏侯竟黯然嘆了口氣説:“鳳兒,在你的立場來説,你沒有錯,可是,你總不能違背命運呀!”
陶萄鳳卻説:“命運有時候也是靠人力來改變的。”
長髮水裏侯搖着滿頭如銀長髮説:“你已無法再改變你的命運了……”
陶萄鳳一驚,急問道:“您是説,容姐姐和雲哥哥……”
話未説完,長髮水裏侯已正色説:“鳳兒,騰雲不是已改了龍驤了嗎?你以後最好不要再喊他雲哥哥,還有龍驤這一年來個性也有了變化,你不能再隨便發小姐脾氣!”
陶萄鳳一聽,臉色立即沉了下來,同時黯然低聲説:“是的,所以我方才説,他好像變了另一個人,在下意識中,總覺得他不是馬騰雲。”
長髮水裏侯強自一笑説:“你真是個傻丫頭,男孩子總是要變的嘛!再過十年,他的嘴唇上還要蓄上小鬍子呢,哈哈……”
説罷,兀自哈哈大笑了。
陶萄鳳趁機追問道:“乾爹,容姐姐的事,您到底怎麼辦嘛?”
長髮水裏侯愁眉苦臉道:“他們在水中驟然相擁,雖然情形特殊,但卻有了肌膚之親,再説,你與柳大娘又都在場。”
説此一頓,突然神情嚴肅,壓低聲音説:“鳳兒,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直想問你,一直忘了説。”
陶萄鳳見長髮水裏侯神情突然變得鄭重起來,因而也驚異説:“乾爹,什麼重要的事情嘛?”
如此一問,長髮水裏侯反而神色遲疑,無法開口了。
陶萄鳳一看,不由撒嬌的問:“乾爹,什麼事嘛?今天您怎的突然變得吞吞吐吐起來了?”
長髮水裏侯神情越發凝重道:“鳳兒……這話本來應該由你母親問,不過事情到了非間不可的時候……不過我視你為己女,你也別瞞我……”
如此一問,不但閣中的陶萄鳳楞住了,就是摒息靜聽的馬龍驤,也感到迷惑不解,不知道長髮水裏侯要問什麼?
馬龍驤見他的神色凝重,加之又説“這話應該由你母親問”,因而斷定是兒女私事。
既然屬於兒女私事,馬龍驤自然不便聽下去,但是,就在他準備離去之際,卻見長髮水裏侯技巧的問:“鳳丫頭,我先問你,但你必須坦白告訴我,你和馬龍驤的感情,究竟到了什麼程度?”
只聽陶萄鳳羞意的説:“乾爹,我的終身,當然要付託給他了。”
馬龍驤一聽,心中暗呼糟了,長髮前輩怎的會問這個問題呢?難道他真的有意要陶萄鳳嫁給我不成?
心念間,已聽長髮水裏侯繼續問:“鳳兒,為什麼一定要嫁給他呢?不嫁給他不行嗎?”
只見陶萄鳳神情一楞,問:“乾爹,您今晚怎的突然問起這問題來了?”
長髮水裏侯凝重的道:“乾爹聽你説,你總覺得馬龍驤變了,好像不是以前的馬騰雲,既然感情上有了裂痕,乾爹不得下鄭重的問問你!”
只見陶萄鳳頷首説:“我確有這種感覺,不過,我只擔心他不再喜歡我了,又怕他還念着驪山的嚴霜梅!”
長髮水裏侯正色説:“哦!這點你不必擔心,嚴霜梅已和沈清水訂過了婚,馬龍驤決不會再娶她為妻,倒是你……”
説此一頓,突然又住口不説了。
陶萄鳳一聽,不由嬌嗔的説:“乾爹,你今天是怎麼了?總是要説不説的。”
長髮水裏侯想了想,“哦”了一聲道:“我只是想知道,你為什麼非嫁給馬龍驤不可?”
陶萄鳳一聽,立即正色道:“當然啦!我自小和他一起長大,他一直以大哥護我,不讓別人欺負我,什麼事都依着我,我也覺得和他在一起最安全……”
長髮水裏侯又是一陣遲疑,才説:“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説你和馬龍驤這些年在一起,有時也外出遊歷,譬如在外宿店啦!野外露營啦……”
話未説完,陶萄鳳的嬌靨已經紅了,同時,嗔聲撒嬌説:“乾爹,您今天是怎麼了?盡問些令人難以啓口的話!”
長髮水裏侯一聽,立即正色沉聲道:“乾爹説的都是正經話,你不要害羞不開口嘛!就是你們兩人的感情……有時衝動啦……有時高興啦……”
話未説完,陶萄鳳已羞紅了嬌靨,跺着小蠻靴,撒嬌嗔聲説:“乾爹真是的,我們兩人都還小嘛……”
豈知長髮水裏侯卻有些生氣的説:“正因為你們年輕不懂事,我才問!”
陶萄鳳見長髮水裏侯生氣了,才正色委屈的説:“乾爹,鳳兒雖然任性淘氣,但如何照顧自己,如何潔身如玉總還知道,怎會和他做出不可告人之事呢!”
長髮水裏侯立即捋須頷首,“唔”了一聲。
陶萄鳳繼續説:“況且,龍哥哥他……”
説此一頓,突然住口下説了。
長髮水裏侯立即催促道:“他怎麼樣了?”
陶萄鳳不好意思一笑説:“他根本就不敢碰我,連我的手都沒敢摸過……”
長髮水裏侯驚異的“哦”了一聲説:“真有這回事?”
陶萄鳳委屈的説:“乾爹,您不信去問龍哥哥嘛!上次在天王莊門前,我見他安然回來,一時喜極,撲在他身上,他都不敢碰我一下。”
長髮水裏侯讚許的説:“這孩子倒是個正人君子。”
豈知,陶萄鳳卻嬌哼了一聲,嗔聲説:“我才不喜歡他這種君子風度呢,我反而認為他變了心呢!”
長髮水裏侯噢了一聲説:“要是馬龍驤真的變心了呢?”
陶萄鳳毫不遲疑的説:“那我就去當尼姑。”
長髮水裏侯説:“要是他死了呢?”
陶萄鳳毅然説:“那我也不想活了。”
馬龍驤聽得心頭猛然一震,再看長髮水裏侯,也神情黯然的在那裏楞了。
所幸陶萄鳳説到傷心處,潸然淚下,沒有看到長髮水裏侯的慘然表情。
馬龍驤聽了陶萄鳳的話,心中也黯然感動,他無心再聽下去,飄身縱落院中,默默的向前寺走去。
他一面前進一面回想着陶萄鳳和長髮水裏侯的問話。
他根據他們最初的談話來判斷,必定是陶萄鳳擔心鄭玉容和他在水裏相擁,而將來如何安排的事。
陶萄鳳在感覺上,仍覺得他馬龍驤不是馬騰雲甚或懷疑馬騰雲已變了心。
當然,馬龍驤對長髮水裏侯為什麼那麼鄭重的問陶萄鳳與馬騰雲究竟到了什麼程度的感情,他是無法會意的。
因為,這是長髮水裏侯與大頭鬼見愁前來古佛寺的途中,遇到天南糊塗丐三人談起這件事決定的。
在長髮水裏侯的心意中,根據各種因素和條件分析,陶萄鳳都可以名正言順的嫁給馬龍驤。
其一第一個問題是鄭玉容的問題,因為在蓮花洞主和大頭鬼見愁的決意中,鄭玉容已是馬龍驤未來的妻子。
這其中的難題,當然是牽涉到正室偏室的問題,如果為了救陶萄鳳而叫鄭玉容受委屈,在情在理都説不過去。
有監於此,三人才決意讓長髮水裏侯去問一問陶萄鳳,有沒有和以前的馬騰雲發生婚前結合關係。
假如陶萄鳳依然是潔身處子,大家再重行商議,如果和馬騰雲發生了婚前苟合的關係,那就一切免談,也就無須再如此煞費苦心了。
因此,任何事情都好商議,只有新婚之夜的“金玉盟”不能馬虎,所以必須事先弄清楚。
馬龍驤對這些事,哪裏知道,他一面前進,一面回想方才陶萄鳳與長髮水裏侯的對話。
但是,他得到的結論,只是馬騰雲以前對陶萄鳳百依百順,愛護備至,雖然自小一起長大,卻連陶萄鳳的手都沒握過。
心念之間,信步前進,不覺已到了一座雅院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