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有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留白了。
從來沒有計算過,因為無時無刻,只要一有空閒,就會在虛空中看見她的臉,那麼清晰,好像伸出手去,就可以細細描摹。他想念她,想念她,因為想得到的東西,永遠都得不到了,這種想念就變成無比的痛苦與折磨。時間流逝,起初尖鋭到如同鋭器刮擦心臟的痛,慢慢變得鈍下來,一直鈍到可以忍受,鈍到讓自己以為都可以忽略掉。
現在,他又看見她了。不是幻影,就在面前,伸手過去,就可以觸碰到,温暖的,真實的,無數次幻想過再見到她,他會怎麼做。會用盡憑生之力抱緊她,親吻她,告訴她他再也不會離開,可是現在,立在她的面前,他居然可悲地動彈不得,只覺得有非常堅硬的東西梗在喉頭,讓他痛得呼吸不暢。
“楚承——是你嗎?”她低聲開口。
“留白。”
“什麼時候回來的?”
“不到兩天。”
“哦,會呆多久?”
“可能過幾天就走了。”
沉默,她在他的面前,低下了頭。一陣恍惚,留白是嬌小纖細的,低下頭的時候,可以看到她柔白細緻的後頸,優美的弧度一直延伸到衣領中。她過得很好,一個女人,只有受到無微不至的呵護疼愛之後,才會顯現出這樣悠然淡定的神態與動作,從前的留白,雖然也是淡然來去的,可是眼底深處,總是掩藏着抗拒與惶恐,彷彿一隻被人傷害過的小鳥,能夠飛行,就再也不願落地。現在,她心甘情願地落在可以相信的掌心裏,重新受人寵愛,那雙托住她翅膀的掌心,不是他的,是肖的。
只是這麼想着,就好像所有的空氣都從肺裏被抽走,在窒息之前,他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留白,我回來是為了——”
她抬起頭來,仰望他,好像一條被憑空丟在乾硬地面上的魚,絕望地望着眼前唯一可以看到的人。那眼神讓他所有的話都被封閉,找不到出口。
“對不起。”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楚承,對不起。”
為什麼要説對不起?我還什麼都沒有説出口,應該對不起的,不是我嗎?我回來,並不想破壞你的幸福,只要看到你過得好,只要看一眼就好了。為什麼要對不起?這麼想着,卻説不出來,心裏急痛,突然開口,“讓我説完,留白。”
“我和肖,已經——”
“我知道。”他突然退後一步,“我在加拿大,訂婚了。”
“啊——”她低低叫了一聲,眼神錯愕。
“我想有些事,由我親口告訴你,會比較好。今天這麼巧,遇到了你,所以——”
她立在那裏,表情複雜,眼裏黯淡一片,但是慢慢地,終於浮現一個微笑,“這樣啊,恭喜你,楚承。一定是個好姑娘,很幸福吧。”
貪婪地盯着她看,因為知道,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可是臉上還是微笑着,開口回答她,“謝謝,我只是希望,你過得好,過的幸福。”
“我要走了,肖還在家裏等着我。”她轉身,走向停在一邊的車,腳步輕而遲緩,越來越慢,但是一直都沒有停。走到車邊,她一手握在門的把手上,回頭望他,“再見,楚承。”
“再見,留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