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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悲秋風之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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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吉娜這兩天忙著將自己來的時候所穿的苗族衣衫脫下來,漿洗得乾乾淨淨的,縫補整齊,放起來,預備後天偷月亮菜的時候穿。她一邊做這些活計,一面輕輕哼著歌,臉上一片極其愉悅的樣子。琴言看了卻只覺得心酸。打算過去幫她一點忙,吉娜卻執意不肯讓別人插手,自己獨自忙了兩天才做完了。做完了就一個人練劍,一面練了一面笑,練得歪七八糟的,也不知是在做什麼。

    到了後天一清早,吉娜活蹦亂跳地起床時,琴言卻病倒了。在床上拉著吉娜的手,滿臉憔悴道:“妹子,姐姐身上週身痛得厲害,你陪姐姐一會好不好?”

    吉娜嚇了一跳,趕忙問道:“琴言姐姐,你怎麼了?”說著拿手試了試琴言的額頭,卻更是嚇了一跳。琴言的額頭竟如自己剛練內息時一般,燙得跟火爐子一樣。低頭一看,琴言也沒梳妝,臉色憔悴,平日靈活嫵媚的眼睛這時一點水色都沒有。吉娜哭道:“姐姐你怎麼了,你怎麼了!”

    琴言道:“沒什麼。大概前些日子你生病照顧你的時候受了點風寒,大概死不了的。好妹妹,我從小就是孤兒,一直將你當做我的親妹妹,你能陪我會麼?”

    吉娜答應了一聲,坐在床邊上,伸手抱住了琴言。琴言似乎從這單純的動作中得到了極大的安慰,輕輕嘆了口氣,閉上眼睛睡著了。

    吉娜呆呆地看著她,手握在琴言的手中,不敢抽出來。她憂愁地瞅著琴言不斷顫動的睫毛,心中怕得不得了。有心去請樓姐姐過來看一下,但一要走開,琴言的病情就似乎加重幾分。吉娜只好默默地陪著她坐著,其他的事情倒都一時沒有想起。

    陽光終於西斜,最後捨棄這個大地,將光芒和溫暖帶走,只剩下迷離的幽魂般的黑夜,在靜寂中追隨著自己的影子生長。

    梆子一更一點地敲著,夜色漸漸深沉得就象一潭湖水,每一聲低語都能揚起翻騰的浪花。吉娜突然垂下淚來,手輕輕拂著琴言的手背,道:“琴言姐姐,我知道這個時候離開你你一定會很不高興,但我沒有辦法。我實在很想陪你,但我不能不去啊。姐姐,我知道你總會原諒我的,妹子……妹子就任性一次了。”輕輕將手從琴言手中抽出來,默然看了琴言許久,輕輕轉身,掩上門出了去。

    琴言眼睛始終沒有睜開,卻有兩滴淚水慢慢從眼角流了下來。

    虛生白月宮後院。

    冷月殘照,窗欞上清霜如雪。月如是將一雙宛如白玉的手放在在門邊的水晶盆裡浸了浸,然後退了出來。水盆中隱隱約約,浮動著幾團血花。

    月如是嘆息了一聲,望了玉床的女孩一眼,將門關上,轉身對等候在門口的卓王孫一禮,道:“先生……”卓王孫一擺手,示意她不要說話,快速幾步走到院中,才道:“她的病情到底怎樣?”

    月如是秀眉緊蹙,道:“恕屬下無能……沙羅花的枝葉前些日子經過折損,一時難以復原,花香已經不足以鎮住她體內的劇痛,而她的心脈已經極其衰弱,這種疼痛根本無法承受,不得已之下,我只有擅自給她服用了大量的幻藤汁,也只能緩解兩個時辰。現在的辦法有兩個,一是暫且忍耐,等待沙羅花復原……”

    卓王孫打斷道:“不行,她一刻也不能等。說第二條。”

    “另外一條……”月如是沉默了片刻,道:“天下盛傳,青鳥族的三位使者之一,半神星漣如今就寄居在華音閣青鳥湖中,敢問閣主,這個傳說是真的麼?”

    青鳥族是崑崙山下一個部族,信奉女神西王母,自稱始祖為西王母的使者青鳥。經過數次浩劫之後,青鳥族的傳人只剩下了三個。據說她們都有著不可思議的形貌,且擔負著一個極其神秘的使命,為了等候完成這個使命的時機,她們不惜身上帶著可怕的畸形,時時刻刻忍受痛苦的折磨,躲藏在世間最陰暗的角落中。更令人神往的是,她們擁有半神一般的預言之力,傳說其預言有洞悉天地變化,山河改易的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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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湖風聞,三隻青鳥其中之一就寄居在華音閣青鳥湖底。華音閣為了維持她孱弱的生命,付出了不菲的代價。作為報答,青鳥族那一支的傳人世世代代向華音閣主預言天下大事。然而這些傳說也始終只是捕風捉影,從來沒有被證實過。

    月如是抬頭望著他,目光隱動,似乎在等著他的回答。

    卓王孫道:“她在。”

    月如是眼中閃出興奮的光芒,她為自己有機會能將傳說變為現實而興奮:“如果典籍記載的沒錯,她們的血液不是人的血液。西王母獨自沉睡崑崙之顛,傷口中的鮮血年年滴落人間,化生為青鳥一族。所以,傳說她們的血液也正是是她們力量的源泉,可以生肌肉骨,化解一切痛苦與疾病!”

    卓王孫道:“你要她的血?”

    “是,只用借上幾滴,不會傷害到她。”月如是的神色又黯淡下來:“然而,青鳥族的人愛惜身上的鮮血甚於性命,怕是絕對不肯借的。而且青鳥的體質極弱,一經驚嚇,就會在血液中產生一種無法去除的毒素。所以,除非自願將鮮血獻出,否則強迫她們毫無意義。”

    卓王孫一揮手,道:“這個你不用擔心,星漣二十年才會甦醒一次,其它時刻,都在血池中沉睡不醒,你今夜立刻前往青鳥島,將她的血取來給我。”

    月如是道:“是。”垂首緩緩退出。

    卓王孫道:“回來。”他一展袖,手中露出一枚青色的令牌,上邊水紋錯動,熠熠生輝:“這是蒼天令。我本來今夜準備用它迎接一位客人,你先拿去。若星漣中途醒來,你就以這枚令牌和她交換,她必然應允。”

    月如是道:“是。”小心翼翼的接過蒼天令,仔細收好。

    卓王孫道:“最後記住,千萬不要點燃血池周圍的燭火,去看她的樣子。”

    吉娜出了房子,擦了擦眼睛,就向虛生白月宮走來。她雖然出了來,但琴言的病卻依然縈繞在心頭,很是不快活。這時只想趕緊將月亮菜採過來,馬上回去再煮粥給琴言吃。但真的可以這樣麼?

    虛生白月宮自然好找,華音閣中最大、最高、最漂亮的房子就是。吉娜來過幾十次,當然不會找不到。但這次卻不一樣了。她的手剛按上宮門的獅頭銅鈕,就聽一個略帶慵懶的聲音道:“住手。”

    吉娜猝然回首,就見一個身穿書生長衫的青年人站在竹子下面,一臉的微笑,手中什麼也沒拿。這人長得眉清目秀的,有些面熟,倒是怎麼看都很漂亮。

    但男人若是用“漂亮”來形容,這本身就是一件噁心的事情。吉娜此時就覺得這個人討厭無比。她毫不客氣地問道:“你是誰。”

    那人卻不生氣,仍然笑道:“姑娘忘記了,我們在丹書閣見過面的,只是你想必不知道我叫韓青主。”

    吉娜道:“是你啊,誰管你叫什麼?我要進去你為什麼不讓我推?”

    韓青主也不生氣,不知從哪裡掏出一把紙扇,唰的一聲展開道:“步劍塵先生去世後,在下暫時代理華音閣青陽宮主的職位,所管的就是閣中一切大小護衛安全事宜,夜中防盜、日中防寇的事情都由我管,你說我該不該攔住姑娘呢?”

    吉娜道:“我一不是盜,二不是寇,你攔我不著。”韓青主道:“那姑娘到這虛生白月宮中來做什麼?”

    吉娜道:“我來偷月亮菜。”韓青主道:“這不就得了。粘著一個偷字,那就是我的職責所在。少不得請姑娘跟我回去一趟。若是不跟我這臭男人走也可以,就請姑娘回自己的房子,等明天由閣主陪同了再到虛生白月宮中,那時你要偷什麼都可以。就算是將虛生白月宮都搬走,也不是我能管得了的了。”

    吉娜道:“你羅裡羅嗦地說的都是些什麼。這地方我來了這麼多次,就沒見有誰管過我。我要進去了。再不讓開我拿劍刺你了。”韓青主一笑道:“姑娘的劍不知是什麼做的,若是香粉胭脂做的劍,韓某倒很願意讓姑娘刺上幾劍。”

    吉娜哼了一聲,突然寒光射目,韓青主吃了一驚,摺扇來不及回架,百忙中腳尖在臺階上一點,倒躍而回。空中幾縷青絲飄下,卻是前額的頭髮被削了一片去。韓青主向來最重風儀,這時因一時大意被吉娜偷襲得手,居然劈掉幾縷頭髮,狼狽不堪,實在是生平之辱,無甚於此的。

    吉娜收劍而立,氣呼呼地道:“你再敢攔我,我就劈你的腦袋!”韓青主臉色一沉,道:“小丫頭,今日叫你知道厲害!”摺扇一探,身形已到了吉娜面前,一招手揮五絃,扇風籠住吉娜左半身三十大穴,左手一招飲虹霽澗,向吉娜脈門扣來。他這招全力施為,逍遙扇韓青主的名頭在江湖上也不是浪得虛名的,吉娜究竟是初會大道,立時就覺真氣一滯,手中劍如有千斤重,再也提不起來。韓青主逍遙扇或開或閉,刷刷幾下進手,完全佔住了場上的主動,將吉娜前後左右都籠罩了住。一柄寶扇忽刀忽劍。忽做蛾眉刺,忽做點穴钁,有時竟然使出長槍的招式,縱橫開閡,忽柔忽剛,端得是厲害無比。吉娜奮力架住,幾招之後,汗珠滾滾而下。韓青主倒也沒想真的殺了她,扇勢一緩,道:“回去吧。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了。”

    哪知吉娜武功雖然不純熟,但對以神為用這句話體會極其深刻。韓青主扇勢一緩,春水劍驟然光芒閃動,抵著韓青主回收的勁力直襲過來。韓青主這時早有防備,冷笑道:“你可真是不到黃河不死心!”逍遙扇劃了個半圈,將吉娜春水劍上的勁力完全吸住,待吉娜劍式用老,倏的吐出。這一下就等於合了吉娜和韓青主兩人的功力,吉娜哪裡禁受的住?一聲嬌呼還沒出口,已經被砰的一聲擊到了虛生白月宮的宮門上。那宮門照例是不關的,木頭的東西哪裡禁得住吉娜的衝撞?支呀一聲開了,吉娜骨碌碌滾了進去。

    韓青主卻是一呆。方才打的興起,哪裡想到這一招竟然將吉娜打進了虛生白月宮!這不是故意放她進去麼!想起跗骨針的手段,不禁額頭涔涔汗下,高聲叫道:“小姑娘你再出來,我們大戰三百回合。”

    吉娜被摔的七葷八素的,好在韓青主總算手下留情,她的身體內大部分內息又都處在休息階段,自然護體,所以這一扇受的傷輕之又輕,但身子在地上重重摔了一下,任誰都不高興。聽到韓青主大喊,沒好氣地答道:“大頭鬼你進來,我們大戰四百回合!”

    韓青主道:“哼,我就知道你怕我,不肯出來。苗族來的小姑娘就是這麼沒膽子。”吉娜輕輕嘟了聲:“懶得理你!”找到了自己的劍,按琴言所說的檢查了下內息,提氣望後花園走去。

    她隱約還記得上次學劍的時候的位置,走去一看,果然有小小的一片菜,菜苗剛剛緩過勁來,正長的青翠油黃,不用吃,只看就讓人覺出這田園風味的清香了。吉娜於是將劍放下,一面按照苗族的風俗哼起了歌,一面蹲下身來,剜起一棵棵在她看來有著無比重大意義的月亮菜。她隱約還記得上次學劍的時候的位置,走去一看,果然有小小的一片菜,菜苗剛剛緩過勁來,正長的青翠油黃,不用吃,只看就讓人覺出這田園風味的清香了。吉娜於是將劍放下,一面按照苗族的風俗哼起了歌,一面蹲下身來,剜起一棵棵在她看來有著無比重大意義的月亮菜。這一輩子的幸福,也就都蘊涵在它們中間呢。只聽她唱道:

    “鹿頭江水百丈長,郎在一方妹一方。山茶開花紅滿畲,小妹妹想起情哥哥的樣……”虛生白月宮這時候自然是靜寂的,吉娜的歌聲細細的在夜風中傳出,一遞一唱,那自然有種清媚的姿態,很可以引人一句一句的聽下去。

    吉娜則完全陶醉在歌聲和簡單的挖菜的動作中,她的心這時完全被幸福的憧憬所佔據,猛然一絲毒蛇般的劍氣在吉娜背後騰起,悄無聲息地晃了晃,直沒向吉娜的背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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