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鋒這一下手法,十分陰損,他表面上用重掌力手法撞擊對方身上要穴,引誘敵人運用丹田罡氣抗拒,方才淬然使出毒手來,照敵人腰後死穴打去,這種先虛後實的打法,對手一個疏神,就要上當,因為他這手鐵甲錐功夫,是把中食拇指三指撮合起來,形成一把鋼錐的樣子,他這三指指甲足有半寸鄉長,宛如鷹爪也似,這種招式還兼有鷹爪力的用法,任你內功多好,中了也要胸腹洞裂。
王重陽估不到對方手法如此惡毒,自己跟他無仇無怨,居然連用重手毒着來取自己性命,不禁心頭火發,他霍地後退半步,用“排雲袖”功夫,左手袍袖一拂,打中歐陽鋒的胸口,歐陽鋒狂吼一聲,踉蹌後退!
本來歐陽鋒的鐵甲錐手法,已經把王重陽的要穴啄着,可是重陽真人練的是全真派內勁,內家運氣已經到了爐火純青地步,肌肉有自然內陷之勁,他的指尖才一觸着衣服,王重陽的肌肉一縮,歐陽鋒指力登空,接着砰的一聲,胸口如同中一千斤鐵錘,一陣疼宿,幾乎喊出聲來,不由自主,退後,倘若王重陽的心思象歐陽鋒那樣毒辣,只要再施一着絕技,便可以把他斃在自己掌下。
不過王重陽並不是那樣人,一袖拂中對方,立即後退,笑道:“尊駕武功果然高強,貧道十分佩服,就這樣的拉倒,彼此算平手吧!”
歐陽鋒哼了一聲,他也不再答王重陽的話,迴轉身來,一溜煙向華山深處走去,剎那之間沒了蹤影,王福父子立即上前謝道:“全仗道長大力解圍,不然的話,這個亂子鬧得不小呢”他們哪知道王重陽和歐陽鋒剛才彼此都是用上乘武功相搏。外人看去不過是兔起鷂落,幾個照面的功夫,其實已經驚險萬狀了!他向王福父子點頭説道:“不錯,賢橋梓這十天半月內,切不要人山打獵,方才可以保自己性命安全!”
這幾句話王福父子似懂不懂,只有唯諾連聲,王重陽返入王福的屋裏,仔細琢磨歐陽鋒的武功門户,覺得他的本領十分奇特,自己今次到華山找尋九陰真經的下落,怎的會尋出這樣一個本領高強的對頭來?而且看他還組織了一班獵户,看情形另有所圖,難道他也來尋找九陰真經嗎?不,決沒有這樣湊巧的道理,王重陽真人默默的沉思,不知不覺,過了一夭,炊煙四起,暮雲四合,天色黑了下來,王福父子日間鬧了一場,筋疲力盡,下到初更時分,已經呼呼睡去。
王重陽卻是一個人在屋裏靜坐,氣納丹田,心境空靈,已經到了人天一界,意與神會之境,就在此時,忽然聽見屋子外面響起一陣陣沙沙的聲音,工重陽耳朵利害,他已經聽出是蛇蟲匍匐行走所發之聲,心中頓然微悟過來了。
王重陽真人把微閉的雙眼睜開,目閃精光,神凝氣聚,果然不出所料,窗户外面發出異聲來,分明有東西爬上來了!
他這時候已經胸有成竹,伸手向小几上一摸,取了五隻喝茶用的茶杯,這些茶杯完全是用陶土製成的,十分粗糙,重陽真人把五隻杯一字排列在自己的膝前,、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窗紙嗤的破了,竄入一個蛇頭來,兩腮扁闊,頭大如碗,噓噓的鼓着氣,就要向室內竄進。
王重陽認得這一種蛇名叫蝮蛇,是毒蛇裏面身子最長大的一類,大的足有六尺多長,皮色黃黑紅綠相間,十分悦目,它的頭扁而闊,有點象眼鏡蛇,(廣東人名叫“飯鏟頭”)可是它一發怒的時候,兩腮鼓得很大,蛇頭也擴大三兩倍,生性奇毒,不問人畜被它咬上一口,走出二三十步,就要倒地斃命,就算靜坐在地,也話不了半個時辰。
王重陽知道西北土地荒寒,決沒有這類炎熱地方生長的毒蛇,這一定是人工豢養的,他再也不假思索,拈起面前一隻瓦茶杯來,掌心一登,二指一彈,那瓦杯象弩箭脱弦一般,吧吧兩聲,茶杯把蝮蛇頭嵌住,釘進窗格框木裏,瓦杯的邊緣恰好嵌住了蝮蛇的七寸子,這蝮蛇腦裂破碎,七寸子也齊中割斷了,大半截蛇身滑了下來,死在窗下。
王重陽冷然一笑,過了半晌,沙沙之聲又作,窗外又伸人一個蛇頭來,王重陽又拈起第二個瓦茶杯來,依樣葫蘆,手指一彈,腕時微動,卜託兩聲,第二個瓦茶杯又把蛇頭打碎,杯口把蛇頭七寸子割斷,第二條蛇的蛇身也垂下去,兩隻茶杯整齊的嵌入窗框木裏,可是不多時候,第三條蛇又來了!王重陽一抖手腕,又打出第三隻瓦杯,又把第三條蛇擊斃。
閒話休提,窗外繼續爬蛇進來,王重陽仍然用瓦茶杯收拾它,頃刻之間,一連殺了五條蝮蛇,窗格木上也嵌了五隻茶杯,換句話説,窗外也堆了五條死蛇的蛇身了!這時候屋子外面,突然起了一陣口笛聲音,十分細微,好象秋蟲冷叫,王重心裏暗笑:“你用不着用口笛喚蛇了,你的蛇兒永遠不回來啦!”
口笛吹了一陣,不見動彈,立即停了下來,可是不旋踵間,沙沙之聲大作,如春蠶齧葉,王重陽一聽之下,便知道對頭惱羞成怒,驅動蛇羣大舉進攻,他暗叫聲不好,立即搖醒王福父子,叫道:“蛇羣來了,快快起身抵敵!”
王福父子一骨碌的爬起來,連聲問道:“蛇在哪裏?”
王元斌要點亮室中燈火,王重陽忙阻止道:“不要點燈,只一點燈,蛇羣有了目標,蜂擁而來,更不好抵敵了!”
這天晚上殘月半輪,屋內雖然漆黑一片,屋外清光可辨,王福父子向窗外一看,不由嚇了個魂飛魄散。原來屋外的空地上,不知哪個時候,已經黑莊壓的,蜿蜒了一地的蛇蟒,這些蛇全是極惡極毒的蛇,五顏六色,長短不一,有的長可丈許,昂頭吐舌,有的短止數寸,遊走如飛,直向自己兩間茅屋包圍過來,簡直變了羣蛇大會!
王福嚇得背心直冒冷汗,連忙抄起雙刀來,王元斌也到處找尋合用的乒器,王重陽道:
“你們爺兒不用着忙,坐到屋角去吧,有我在此,毒蛇雖多,卻是一絲一毫也傷你不了!”
他兩父子看見王重陽説話這樣肯定,方才把一顆心安定下來,急不迭忙的向屋角一坐,王重陽胸有成竹,他忽然想到師父遺留下畫圖裏的天罡北斗陣法。
那天罡北斗陣是七個人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個別站着或是坐着,按照七星陣的變化,以一人兼數人之力,迎擊四面八方來的敵人,或是集合七個人的力量,迎鬥一個高手,王重陽在師父亡故之後,守喪三年,寸步不離嵩山,閒來便琢磨天罡北斗陣法,他覺得這陣法十分奧妙,七個人固然可以運用得大衣無縫,首尾呼應,互相夾擊,可是倘如一個人的武功到了爐火純青,上乘之境,也一樣可以一個人兼七個人的打法,應付強敵,他想今天晚上這幾千條毒蛇,正好拿它來做天罡北斗陣的試金石!
王重陽吩咐王福父子坐在自己身後,自己也盤足坐下來,他佔住了“天機”方位,把王福父子翼護在全陣之內,説時遲,那時快,屋頂砰砰幾聲,窗外沙沙作響,四條赤舌如火的大蝮蛇,已經破窗竄進!
重陽真人一聲大喝,舉手一掌,橫劈過去,他這一掌彷彿無形利刃,四條大蝮蛇被他的掌風一掃,登時身首分離,屍身滾出窗外,灑了一地腥血,王元斌高聲叫道:“道長,提防頭上!”
果然不出所料,茅屋頂不知哪個時候,現了一條隙縫,兩條錦鱗油亮的烏梢蟒,已經掛了下來,磨牙吮舌,似乎要擇人而噬,王重陽左掌圈回,自左向右一掃,蟒頸齊七寸子部位,被掌風掃斷了!兩顆蟒頭卻象弓箭離弦一般,直飛下來,撞向牆壁,撲撲兩聲,反彈落地,兩條死蟒的屍身跌下來,王重陽一手抓住,又有兩條赤煉蛇由門隙爬了進來,迎面竄到,其疾如矢,工重陽來不及運掌相拒,就把手裏握的死蟒當做兵器,提起向外一掃,跟那兩條竄過來的赤煉蛇撞個正着,王重陽的掌力透過死蟒的身上,也一樣可以發出來,把兩條赤煉蛇切成四段,血雨飛灑,死在地上!
可是屋外蛇羣已經洶湧而入,有的由屋頂掛下來,有的由窗口爬進,有的在牆角出現,四方八面都是毒蛇,毒蛇的品類和顏色,各自不同,有烏梢蛇,有金腳帶,有赤煉蛇,有青竹蛇,還有蚺蛇,琴蛇,珊瑚蛇,金錢豹斑蛇等,都是極兇極毒,非常罕見的蛇種,不過籠統的説,以腹蛇佔了多數,王福父子嚇得目瞪口呆,身上不住的出冷汗,幾乎暈了過去!
王重陽卻是不慌不忙,他按照天罡北斗陣方位向蛇羣發掌,上一掌下一掌,左一掌右一掌,剎那之間,活活連聲,滿屋都是掌風,那些毒蛇一着掌風,立即身首兩斷,重陽真人殺蛇的手法十分巧妙,專擊向蛇身七寸子要害,一斷之後,任你怎樣兇而且毒的蛇,立即斃命,連掙扎也下多半下。
蛇羣由四面八方的攻來,可是一進入天罡北斗陣的範圍裏面,王重陽立即一掌把它打成兩段,頭尾屍身也被掌風帶得直甩起來,拋向門外,不到頓飯功夫,屋頂地下,室內窗外,死蛇累累,流了滿地腥血,被王重陽殺死的蛇,不下三四百條,這一幕人蛇交戰,真稱得起武林罕聞,驚心動魄!
王重陽真人殺了幾百條毒蛇,別説蛇是蠢物,其餘的毒蛇嗅着了同類的血腥氣味,不由害怕起來,現出瑟縮不前的樣子,剛才聽見的口笛聲,又響起來,一連三次,三聲一回,蛇羣好象聽了指揮號令,沙沙沙一陣亂響,向後倒退,王重陽緩了口氣,朗聲説道:“尊駕驅蛇為陣,不過如此,蕞爾長蟲,何苦拿它來送命,還是清尊駕把蛇陣撤了,化干戈為玉帛吧!”
他這幾句話説得平和謙易,可是卻用“傳聲入密”的內功,一字跟着一字的送出去,如風入長松,響徹大地,一里以外也可以清楚的聽見,只聽到窗外微微哼了一聲,對頭彷彿憤怒已極,王重陽由這一聲悶哼裏,立即明白今天晚上指揮蛇羣進攻自己的,正是日間交過手的歐陽鋒!
歐陽鋒自從那一年在莽蒼山蒐集蛇卵,向玉鼎真人求教內功不遂,惱羞成怒,用鐵箏傷害真人下成,吃了大虧之後,立即逃回西域,他把這次蒐集的蛇卵,拿到白駝山後的温谷中,驅使蛇奴用炭火焙養。
西域地土荒寒,本來不合蛇類滋長,可是白駝山在喀喇崑崙山的深處,一年四幸氣候如春,再加上人工的培養,這些蛇卵不久被熱力破開,小蛇也由殼裏爬出來了,歐陽鋒把這些小蛇用心豢養,長大之後,又把它們雜種交配,不到一年,已經豢養了幾卜種極毒的蛇類。
他為人雖然陰騖荒淫,心思卻是精細異常,許多年來,歐陽鋒一心一意要做天下武林的宗主,除了本身勤練武功之外,還把五毒真人遺留的五毒經,參考研究,他養了這許多蛇蟒,為了他日練成蛇陣,跟自己的武功配合起來,作為輔佐,以備他日稱霸江湖。
有志者事竟成,不到三年功夫,歐陽鋒已經練好了蛇陣,有一天,他再把五毒經翻看,原來歐陽鋒兄弟同是馬賊出身,對於文字一層,只是一知半解,五毒經裏面的文字,他還不甚了了,所以由苗疆回來後,由外邊擄了兩個漢人儒生帶回白駝山裏,居以華室,供以美食,叫他教自己認識文字,等到自己對漢人文字有了相當認識和造詣,歐陽鋒便現出猙獰面孔來,老實不客氣的把這兩個老師用毒酒鴆死,擲入蛇坑。
總而言之,惟其是他手段這樣苛酷,所以才得到“西毒”這個名頭呢,這天他翻看五毒經,翻到最後一頁,忽然看見一頁經文上載有“蛤蟆功”的練法,原來這種“蛤蟆功”全是一種氣功的運用,如果練成這種功夫之後,可以氣聚四梢,口裏咯的一聲大叫,吐勁運掌傷人,百步之內,當者絕無倖免,不過練這種“蛤蟆功”,可不容易,必定要活捉一千隻老年的雄蛤蟆,吸食了蛤蟆本身的毒液,再用一種特殊的吐納法,把蛤螟的毒液,跟自己的真氣,化合為一,方才可以增長自己的氣勁。
歐陽鋒看了這個練法,心裏暗想,自己如果練成了蛤蟆功,再加上本身的武藝,和新近練成的蛇陣,縱使不能橫行天下,至少在西域全境也沒有對手了。
不過蛤蟆是中原的生物,在西域是絕無僅有,所以歐陽鋒決定到中土一行,蒐集蛤蟆,準備練蛤蟆功之用,他就在這年的冬季,帶了一十六名蛇奴,連同新練好的蛇陣,離開了白駝山,取道深涼隴右,直向陝西進發。
歐陽鋒到了陝西,忽然遇見一個人,這是什麼人呢!就是在嵩山百禽谷中了王重陽內家掌力,假死逃脱的怪和尚,這怪和尚本名叫木闍羅,是雲南五陰派教主獨尊者的徒弟,他這一派練的是“陰屍勁”。當年五陰教內部人並,獨尊者身遭慘死,木闍羅在南方立不住腳,逃亡到北方來,起先想到嵩山少林寺裏,偷盜少林寺秘藏的拳譜和達摩老祖易筋經的真本,作為練功之助,哪知道人生路不熟,誤打誤撞的到了百禽谷,無意中偷聽到清虛散人臨終之前。向王重陽泄漏九陰真經的線索。
木闍羅不禁大喜,哪知他得意忘形了,現出形跡,先吃了清虛散人一下重手,王重陽接着追出來。木闍羅幾乎送命,全憑見機行事,運起“陰屍勁”來。用假死功夫騙過王重陽,方才逃出谷口。
可是他剛才走出河南省境,到了陝西華陰縣地面,內傷便發作了,木闍羅知道自己不久人世,頂多還有六七十天活命,俗語説得好,螻蟻尚且貪生,木闍羅雖然明知生機已絕,還抱着病急亂投醫的心理,到處訪學武林名手,希望起死回生,在這個場面下,恰好遇着了歐陽鋒。
木闍羅雖然不曾聽過西毒歐陽鋒在西域一帶的名頭,可是看見他形貌詭異,身隨蛇陣,象這樣的氣派,分明是自己同道中人,立即上前乞助,還吐露了自己受傷的經過,哪知道他今日求救的歐陽鋒,正是殺人不眨眼,喜怒不形於色的大魔頭。
他聽了木伺羅説出九陰真經下落之後,猙笑一聲説道:“原來閣下是為了這個受傷的,我歐陽鋒給你醫治!”話未説完,掌按住了他的命門穴,木闍羅一聲驚叫道:“你……”歐陽鋒掌力一震,木闍羅心脈齊斷,口鼻出血斃命。
歐陽鋒殺了木闍羅,知道幾百年來,武林人物要找尋的九陰真經,就落在華山上,立即打消了到中原的主意,直上華山,他向來是個陰刻老練的人物,先到華山附近住了下來然後遍訪山中居民,樵夫獵户,找尋九陰真經的線索,歐陽鋒知道九陰真經湮沒了許多年,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找着,就在當地找尋蛤蟆,除了驅使蛇奴,遍山漫嶺的尋找之外,還用恩威並施的手段,懾服了本山的獵户,代他尋找,俗語説得好,人多好做事,不到一個月的功夫,一千隻蛤蟆已經搜全了。
歐陽鋒取了它們的毒液,照五毒真經的遺法,依序服食,不到一年功夫,蛤蟆功已經有了根底,可是蛤蟆功初步練成了,九陰真經還沒有下落,自己找遍了西嶽華山每一個角落,連一個小小的獐兔巢穴也不放過,驅役蛇羣搜索,接連找了三年,仍然沒有什麼頭緒。
就在這個時候,王重陽已經到華山來了!
那郝家三兄弟本來是歐陽鋒由白駝山帶來的蛇奴,做獵户是假的,其實是做西毒的耳目,看看有沒有武林同道和成名人物到華山來,以及他們到華山的目標,是不是找尋九陰真經,偏偏王福父子跟他結了仇怨,方才引起王重陽傳技比武這一場禍事——
雷霆大劍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