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君走進吳慧辦公室之前,很輕地敲了敲門,吳慧的聲音隨即響起:“請進。”
吳慧的辦公室裝潢得非常簡潔,全用米色,桌椅卻是反差極大的墨色,讓人一走進來就印象深刻。
“幾點的飛機?”先開口的是吳慧,看了何小君手裏拿着的資料一眼,又説,“辛苦了。”
何小君看看錶,回答得很簡單:“是早上九點半的飛機。吳小姐,如果沒什麼事,我先去機場了。”
“我讓公司的司機在樓下等着了,你的行李也在前台吧。保安説你二十分鐘前才到的公司,其實是麗莎她們疏忽了,應該派車去你家接你的。”
何小君心裏一涼,知道吳慧已經打電話問過她是什麼時候到公司的了。想也知道她不可能把之前的二十分鐘都花在廁所裏了,暗歎一聲,只好繼續扯:“不是麗莎的問題。她在電話裏提過,是我説我家可以坐二號線直接到龍陽路,比車方便。來拿資料也是我臨時想起來的,出來得早,看看還有時間就過來了。不過辦公區沒開燈,我不知道門是不是鎖着,看到你才知道有人在。”她説完這一長串之後舒了口氣,然後再看了一眼手錶,“吳小姐,要是沒什麼事,我去機場了,跑了一趟公司,時間有點緊。”
吳慧聽完她的話之後微微一笑,站起來説話:“小君,你是聰明人,我一直很看好你。”
何小君被她笑得冷汗都出來了,正要説話,吳慧卻繼續説了下去:“很多人都覺得自己是活在其他人的眼光裏的。其實別人怎麼看自己並非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們所得到的結果,你説是嗎?”
她説“我們”,何小君頓覺不能理解。吳慧走過來,就在她面前停下,説了最後一句話:“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公司的司機送何小君去機場。商務車寬大舒適,但是何小君卻沒有一絲愉快的感覺,一路都是皺着眉頭。
吳慧所説的話令她百思不得其解。撞見吳慧與杜凱文的私情確實是一件倒黴的事情,但她已經很明確地向吳hui表示,一切就當她沒有看到過。她也的確無意傳播這些八卦事,吳慧應該能夠理解。
吳慧與杜凱文有情感糾葛跟她有什麼關係?她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做狗仔隊的。再説了,吳慧的工作能力放在那裏,她不認為一個女人單靠男人就能穩坐一個大公司的重要職位,除非這家公司不想做下去了。
況且看吳慧的意思,她也並不是很在意別人怎麼看她和杜凱文的關係。自己才到這個公司不熟悉情況,八卦圈子哪兒都有,説不定那早已是公開的秘密。
既然如此,吳慧所説的最後一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
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知道什麼?和誰一樣?何小君越想越不得要領。她記得要給陳啓中打電話,但是撥過去那頭卻一直沒有人接聽,也不知道他究竟在幹什麼。車子已經到達了目的地,她暫時擱下紛亂的思緒,謝過司機師傅,拖着行李下車,一頭霧水地往候機樓裏走。
直到上飛機的時候,何小君仍舊沒有撥通陳啓中的電話,也仍舊對之前的問題百思不得其解。
新航飛機上穿着傳統服飾的空中小姐笑容可人,啓華的出差規格很不錯,她一個新人,居然也是商務艙。剛坐下就有空中小姐過來服務,低下頭温言細語,問她需要什麼飲料。
何小君回報微笑,正要開口説話,身邊又有人坐下來了。身材修長的男人,伴着熟悉的香味。
是馮志豪!何小君愣住。
他轉過頭看着她微笑,像過去每一次他們見面時那樣,輕輕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小君。”
而她震驚地睜開雙眼,恍然覺得眼前白光頻閃。那些糾纏在腦海中的一切,突然間便有了答案。
陳啓中並不是故意不接何小君的電話,他確實是忙。早晨播出的那個電話被何小君匆匆結束之後,他在鬱悶之中簡單洗漱了一下,客户公司的車已經在樓下等着他,心急火燎的架勢。他都來不及在酒店的早餐廳坐下,隨便吃了點東西就趕去工作。
到達客户公司,他才發現自己手機都沒有拿,多半是跟何小君説完話後隨手擱在什麼地方了。小蔡也是一起去的,看到他找東西的模樣就問:“怎麼了?組長,是不是掉了錢包?”
小蔡自從背上房貸之後,一向是想錢想得厲害,跟大夥説話三句不離錢字。陳啓中聽完笑着搖頭:“沒,好象是手機擱在賓館裏沒帶出來。”
“你要打電話?用我的。”小蔡立即奉獻手機,想想又嘿嘿笑起來:“是不是撥長途給何小君?想她了吧。我出來兩天,美美都快把我的電話給打爆了。”
“沒事,我晚上再給她電話。”陳啓中沒接他的電話,又把臉轉向電腦屏幕。
他這次帶着人到深圳是為了救急的。他們公司已經完成的軟件在運行過程中出了關鍵性的問題,客户方面損失慘重,他與幾個同事幾乎是一下飛機便被疾風驟雨般的抱怨所包圍。趕到客户公司之後,他發現根本原因其實是出在客户方的I員工身上,他們未經允許在程序中加入了另一個插件,而這個插件與主程序衝突,最後造成了系統的全面崩潰。
問題雖然查清楚了,但是他們人都到了這裏,原始軟件也的確是他們提供的,就算責任不在他們身上,也不可能袖手旁觀的。結果他們仍留了下來,開始了緊張忙碌的系統搶救工作。
雖然是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但他還是忍不住,午後看着表,計算着何小君到達的時間,撥了一個電話給她。
用的是客户公司的電話。他一開始還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他們非常客氣,差點沒把電話送到他鼻子下面來。
國際電話轉接的短促鈴聲響起,他默默地等待接通,鈴響了許多聲才被人接起。他開口叫她:“小君。”回答的卻不是何小君的聲音,竟然是個男人,簡簡單單地“喂”了一聲。
他怕自己是打錯了,正要道歉,那頭卻繼續開口。
“你找小君?她去洗手間了。”
他記得這個聲音,説話的那個人,是馮志豪。
陳啓中握住話筒的手指突然一緊,心跳也亂了規則。一顆心只是沉下去,沒有止境地一路沉下去。
他沒有回答對方的問題,沉默地擱下了話筒。輕輕的一聲響,卻像是重重的一拳迎面襲來,打在他最脆弱的地方,令他呼吸困難。
何小君的確是去了洗手間。她與馮志豪在酒店餐廳裏共進了一頓食不知味的午餐,並不是事先約好的,只是無奈的相遇。
這一天什麼都不順利,早晨尷尬地撞見了吳慧與杜凱文在一起,上飛機又見到了陰魂不散的前男友。她一開始還存着僥倖,希望這一切只是一個不幸的巧合,但是馮志豪一句話就打消了她這個念頭。
他説:“我讓司機來接機了,等一下我們一起去啓華總部。會議是在下午的,你看過安排了嗎?”
何小君聽完頓時啞口無言,想了許久才開口,叫他傑森,只説了一句話。
“我上飛機是因為工作關係,如果這一切都出於你的私人安排,我拒絕。”
他聳肩,微笑了一下:“你可以打電話給杜凱文,問一下我們公司與啓華的合作意向。如果你因為我不願參與這個項目,也可以直説,我相信凱文也會尊重你的個人選擇。”
何小君看着他微笑的臉沉默了許久,最後微微一抬下巴,回答了他。
“馮先生,放心,我會把工作做好的。”
她心裏其實是憤怒,覺得自己落入了一個莫名的圈套裏。兩天前她還以為自己已經乾脆利落地結束了與這個男人的關係,沒想到就在她以為自己的生活與工作正要一切重新開始的時候,他又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那樣,施施然地出現在她面前,以一個勝券在握的姿態宣告他的仍未放棄。
她不知道馮志豪與杜凱文説了些什麼,也不知道吳慧知道了多少。她只是痛心疾首地看到自己憑能力掙來的一切,都被這個男人輕輕地抹殺了,抹殺在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
其實都是一樣的,以後你就知道了。
其實都是不一樣的!她沒想過要靠這個男人讓自己的事業一帆風順,如果她願意這麼做,早就做了。這麼多年來她在這一點上一再的堅持,只是為了證明,她和其他人是不同的!
但是現在,一切都被他毀了。
其實這並不是第一次了,她應該有所預料。兩年前馮志豪用的就是這個方法讓她回頭。她痛恨那時的自己,竟然為了一個虛幻的泡影回心轉意。時隔兩年,他居然再一次故伎重施,他以為她是誰?他的寵物嗎?招之即來,揮之即去?
時至今日,如果她再一次回頭,那就連寵物都不如了,是蠢物!
心裏煩悶,何小君再也不想多看馮志豪一眼,轉頭向着窗外,假裝他是不存在的。
多麼可笑,身邊坐着的曾是她最愛的男人,她曾用盡一切努力,只為了能與他共度此生。但是現在,她竟然會覺得身邊的人如此陌生,陌生得連他身上的氣味,她都無法忍受。
飛機在跑道上滑行,然後加速躍起飛躍雲層,雪白的雲海在陽光下閃爍。空中小姐微笑着送上飲料,何小君卻一直沉默,手合在已經關閉的手機上輕輕摩挲。她只覺得自己從未像現在這樣,想要聽聽陳啓中的聲音。
陳啓中,是,只是這樣想着他,就讓她心裏漸漸安定下來。有什麼好怕的?她已經有了新的生活,新的伴侶。她有陳啓中了,他是她的男人,無論發生什麼都會在那裏。
這樣想着,何小君的心情就稍稍好了一些。馮志豪並不急着與她敍舊,一路上都在看那個項目的資料,偶爾問她。何小君只是簡單回答,並不與他多説,他也不惱,表情鎮定。
下飛機之後果然已經有司機在等候。馮志豪家族龐大,世界各地都有聲音,香港也不例外。來接機的是一輛豪華房車,何小君只看了一眼,便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
路上她又撥了陳啓中的電話,可惜持續無人接聽。下午就有會議,她先到酒店放下行李,然後就在酒店餐廳裏叫了一份商務餐,想迅速解決之後就趕去總部。
秘書小姐一早就已經很盡責地將行程表發給了她,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條,只是沒有車接送。她一開始還有些奇怪,現在已經都明白了。
沒關係,她是來工作的,無論別人怎麼想,她會用自己的辦法z明這一點。
吃飯的時候她一直在思索接下來這幾天自己該如何應對,眼前忽然一暗,有人走過來,遮去了一些陽光,然後就在她面前坐下了。
坐下來的人是馮志豪。他已經換過一身衣服,神清氣爽,看着何小君微微一笑。
何小君卻心裏嘆息,左右看了一下,然後才開口。
“傑森,你在這兒約了人?”
“沒有。”他答得很快。
“那你來這裏做什麼?司機沒有送你去啓華總部嗎?”
他招手叫服務生,然後聳肩,“會議時間是下午,我總要先吃飯。”
“在這兒?”她也知道自己明知故問,但馮志豪的舉動實在太令她難以接受了,何小君不得不問下去。
“這裏的餐廳沒有用餐人數限制吧?更何況我是這兒的住客,沒有理由不能坐下吃頓飯啊。小君,我們來這裏都是為了工作,一起吃一頓飯並不奇怪吧?”
“於公?你確定沒有更多了?”
他繼續微笑:“於私。三年了,小君,你真的要這麼快就抹殺我們之間的一切聯繫嗎?”
果然來了……何小君暗暗吸氣,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他説話。
“傑森,我以為我們已經説得很清楚了。”
他看她,原本的微笑慢慢淡下來,最後消失。
“小君,如果你是為了讓我明白我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你已經成功了。”
“哦?”何小君冷笑。
“我是認真的。”他挑眉,“如果你需要,我答應你,今後你隨時都可以看到我。”
“對不起,我不是很關心,先離開一下。”
“你去哪裏?”
“洗手間,這你也要隨時在我身邊嗎?”何小君立起來,語調略帶諷刺。
而馮志豪坐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離去,眉頭緊皺。耳邊忽然傳來鈴聲,輾轉纏綿的廣島之戀,是何小君擱在桌上的手機。
他伸手去接,非常自然的一個手勢,就好象這個電話是屬於他的。
那頭傳來的聲音在他意料之中,是陳啓中,用非常親密的語氣叫何小君的名字。他在這一刻心裏鬱悶到極點,手指一動,本想按斷,但突然又轉了念頭,開口回答,語氣還很平和。
“你找小君?她去洗手間了。”
那頭沒有再説話,然後“嘟嘟”的聲音傳來,電話被掛斷了。
他看着手機,忽然苦笑起來,然後才將它放回原處。
下午何小君仍是坐出租車去的啓華總部。她從洗手間回到餐桌上之後,馮志豪已經離開,她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馮志豪一直順風順水,現在被一個曾經死心塌地愛過他的女人一再拒絕,氣憤是理所當然的。時至今日,她對他的情緒變化已經不關心了,她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他會對她剛剛開始的工作造成影響。
她不認為自己之前能夠進入啓華靠的是他。但是現在看來,如果這個項目沒有成功,杜凱文與吳慧很可能會把責任歸咎到她的身上,而她今後在啓華的前景,多半因此前途黯淡。
一想到這裏她的心情就更差,啓華氣勢雄偉的總部大樓都沒有讓她緩過來一些。
原以為馮志豪的臉色也會很難看,但是會議室裏的氣氛居然很好。
杜凱文也在,多半是早晨坐另一班飛機從上海趕過來的。何小君走進會議室的時候他正與馮志豪説話,兩人都在微笑。杜凱文看到她點了點頭,又低聲與馮志豪説了句什麼。
何小君盡全力剋制自己不去想他們兩個究竟在聊些什麼,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其他人也陸續走進會議室,主持會議的是杜凱文,在首位給所有人介紹馮志豪,又提到她。
“大家來認識一下上海分公司的新同事——何小君,她在這個項目的初期運作中成績出色,大陸部分的問題等一下大家都可以直接向她諮詢。”
她不得不站起來,對着所有人微笑,目光掠過馮志豪的臉,他與其他人一樣,正在看她,不知是否她敏感,總覺得他的表情是高深莫測的。
杜凱文主持會議,BOL提出的合作條件很不錯,會議室裏氣氛上佳,一切進行得非常順利。輪到何小君介紹項目了,她雖然臨時受命,但對這個項目的確是熟悉的,對自己要説的內容早有腹稿,她也不看馮志豪,立起來只管把自己該説的説完。
所有人都聽得非常仔細,她坐下前看到杜凱文也在看她,微微點頭,很是滿意的表情。
何小君心裏嘆息,只有一個念頭。
如果這個會議室沒有坐着馮志豪,那該多好。
4
在陳啓中等人連續兩天的不眠不休之後,客户方的系統問題終於得到了解決。對方對陳啓中一行的感激之情難以言表,晚上硬是拖着大家到深圳最好的酒店吃飯。
陳啓中想推辭。算上來這裏之前的那一晚,他已經幾十個小時沒有好好合眼了,又連續超負荷工作,下樓時他累得幾乎連電梯數字都按不準。
其實不止是身體上的疲勞。午後那個電話之後,他的心情一直都複雜到難以用言語表達,只覺得心沉甸甸地落在不見底的深處,怎麼都無法擺脱的窒悶感。
但是對方熱情到極點,自己項目組的成員也吵着不放過他,他最後拗不過,還是去了。
席間熱鬧非凡,他卻覺得悶,走出包廂到走廊裏透口氣。他剛出來就看到小蔡,站在走廊的角落裏,正對着電話與美美牛郎織女般訴衷腸。他一時沒有防備,雞皮疙瘩都出來了。
小蔡做了個無奈的表情,捧着電話繼續説。不想打擾他們的甜言蜜語,陳啓中轉進一邊的洗手間洗手。
雪白的水柱從水龍頭中傾瀉而下,陳啓中心裏有事,更覺得疲憊,不知不覺呆立了許久。有人走過來拍他,將他驚醒,是小蔡,看着他笑。
“組長,剛才聽到我跟美美的電話,麻了吧?”
小蔡這句話説得倒是很有自知之明。陳啓中聽完笑笑,沒答他,只是關上水龍頭,擦乾手問了一句:“有煙嗎?”
小蔡點頭,兩個人回到走廊裏抽煙。五星級酒店,樓層很高,走廊窗外就是這個城市的璀璨燈海。小蔡把煙點上,然後把身體轉過來,靠在欄杆上抽了一口才説話,明顯是要跟他談談的架勢。
“組長,我跟美美正商量着結婚。美美讓我去見她爸媽,我這心裏有點七上八下的,你不是已經見過何小君父母了嗎?傳授點經驗。”
他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起何小君的父母陳啓中更覺煩躁,眉頭一皺,只是不説話。
小蔡雖然大大咧咧的,但這時也覺出些不對勁來,轉回身正視陳啓中,問他:“怎麼了?組長,你跟何小君是不是出問題了?不是前段才聽説你要跟她結婚?”
組長準備結婚的事情已經不是新聞了。陳啓中與何小君確定戀愛關係之後一向是出雙入對,集體活動沒少參加,他們這幫光棍或多或少都見過何小君幾面。何小君容貌出色性格又好,其他人看在眼裏,要説不羨慕絕對是虛偽。而他這麼快就決定與美美結婚,一定程度上也是受了他們的影響。
他和美美想得很好,最好能與組長一起把終身大事給解決了,兩樁喜事一起辦,喜上加喜。沒想到自己與美美這兒一切順利,組長這兒卻好像出了問題,特別是這兩天,他都不太聽到陳啓中與何小君通電話。今天一早醒過來,還看到陳啓中一個人在陽台上沉默地抽煙,到了下午更是滿腹心事的樣子,連他這個旁觀者都覺得有問題。
“她去香港了,出差。”陳啓中沒正面回答小蔡的問題,其實他是不知道該説些什麼。
這兩天所發生的一切都讓他猝不及防。兩家不歡而散之後,他半夜飛馳到她家樓下,看到的卻是她與馮志豪擁抱的場面。他一夜未眠,終於做了決定之後卻來不及見她一面,第二天一早便來了深圳。而她走得更遠,第二天就飛了香港。
這之後他們都忙得日夜顛倒,每次電話都是匆匆結束,他想説的話至今都沒有機會説出口。
這一切他都可以理解,但是午後的那個電話,那裏傳來的熟悉的男人的聲音,讓他頓時心沉到谷底。
或許是巧合,但是什麼樣的巧合會讓馮志豪的聲音出現在何小君的電話裏?何小君説了,她是去香港工作的。她是他要娶的女人,是要與他共度一生的女人,他應該相信她,但是這一切又怎麼解釋?
還有,到了現在這個時候,他究竟該怎麼做?
“組長,組長?”小蔡看他不説話,擔心起來,出聲問他。
他手指一燙,是燃燒到盡頭的煙蒂,微微一動,長長的一截煙灰落下來,瞬間粉碎。
餐廳的門又被推開,客户方的孫經理端着酒杯走出來,看到他們倆,笑着走過來説話。
“我説怎麼找不着人了,原來你們跑這兒來了。快進去,大夥正敬酒呢。”
陳啓中掐滅煙頭:“小蔡,你去吧。孫經理,我有些事想先走一步,替我打個招呼,我就不進去了。”
“那怎麼行?”孫經理聲音很大,“你這回可是救我們公司於水火啊。不許走,大夥都等着好好謝你呢,是不是有什麼急事?我讓司機替你去辦。”
陳啓中被他拉住,想了想回過頭,按住孫經理的肩膀説話。
“如果是這樣,那我的確有事想麻煩一下你們。”
5
午後的會議一致延續到晚上,會議結束後其他人很快散去。何小君心裏有事,手上的動作就慢了一些,低頭收拾完東西后,發現會議室裏人都沒了。
她嘆口氣抱起東西打算離開,門被再次推開,有人走過來,是馮志豪的特別助理。他很客氣地開口,説馮總和杜總都已經啓程,如果她有時間,也請一起上車,去酒店參加晚宴,馮總想當面把她介紹給杜凱文。
她與馮志豪交往三年,他的特別助理自然也是見過數面的。但這時聽完他的話之後她表情冷淡,説自己晚上還有些要緊材料需要加班整理,讓他謝謝馮總的好意。
這樣青雲直上,甚至是一步跨入另一個世界的機會,她現在不需要也不想要。或許以後再杜凱文那裏不好交待,不過她已經想好了,大不了回去之後再換一家公司,她還年輕,折騰得起。
之後何小君留在總部與新同事們一起加班,一直到深夜才叫車回酒店。這一天她數次嘗試給陳啓中打電話,但是結果卻是一直都無法接通。
自從與陳啓中交往以來,她從未試過這麼長時間不能與他聯繫。到這個時候,她所有的埋怨都已化作擔心,腦子裏有許多亂七八糟的念頭瘋狂地湧出來,怎麼都無法剋制。
她想念他,想聽他的聲音,想看到他。這種衝動隨着馮志豪的再次出現被無限的放大,電話的持續無法接通又讓她煩躁到極點。她甚至懷疑是自己的電話出了問題,試着撥回家,卻是一切正常。
出租車在酒店門口停下,何小君結帳下車。酒店在銅鑼灣,11月的香港深夜,街面仍舊燈火通明。行人穿着輕便,路邊茶餐廳裏夜宵生意正好,一片熱鬧景象,她卻無心多看,筆直往酒店裏走去。她琢磨着是否要撥電話給陳啓中的同事,她雖然沒有他們的電話,但美美一定有小蔡的聯絡方式。
太晚了,電梯空無一人,走廊裏鋪着柔軟的地毯,踏下去的每一步都好像落不到實處。或許是太累了,她一手握着手機,另一手伸進包裏找門卡,原本夾在耳後的頭髮垂落下來都懶得再掠起,只覺得疲憊不堪。
耳邊有人叫她的名字,聲音很低,短短兩個字。
“小君。”
她猛抬頭,看到馮志豪。酒店走廊燈光柔和,四下安靜如斯。他就立在她的房間門口,雙手插在褲袋裏,遠遠地望着她,不知道等了多久。
如果這是兩年以前,不,就算只是幾個月前,看到這樣的情景,她的第一反應一定是感動莫名,然後飛奔而去,流着淚與他擁抱。
但是此時此刻,何小君卻只覺麻木。她腳步一頓,就在原地立定,再也沒有往前走一步。
又能怎麼樣呢?
年輕英俊,浪漫多金的前男友在分手之後,終於大徹大悟到自己需要的是誰,鍥而不捨地再次回頭,來個兩個人破鏡重圓,喜氣洋洋的大團圓結尾?
荒謬!又不是在拍偶像劇,是誰規定女人就得痴痴等候浪子回頭?她有她自己的人生路,分手之後也走得很好,更何況她已經愛上了別人,愛上了一個最適合她的男人——陳啓中。
“小君,有時間嗎?我想跟你談談。”他看着她説話。
她想拒絕,但是電梯再次打開,有人走出來,經過時迷惑地看了他們一眼。
何小君嘆息,不想在酒店裏被人誤會,最後還是點點頭。
“下樓吧,我看到外面還有茶餐廳在營業,我們可以在那裏談。”
何小君與馮志豪去的是香港街邊隨處可見的茶餐廳。馮志豪並不太習慣這種地方,他與何小君在一起的時候,最常去的就是五星級酒店裏的高級餐廳。他偶爾也有吃些特色餐飲的興致,但絕不會去這樣的街邊小店。
桌椅油膩,何小君看着他坐下時略略皺眉的表情,想起上海的那個潮汕砂鍋粥店。那是她最愛的一個粥店,也是交往三年間他都不曾與她一同去過的地方。
多麼可笑。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竟然都沒有看出來,這個男人與她根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服務生在窄小的店堂裏快速穿梭,效率非常高,轉眼就把他們所點的東西放到桌上。何小君晚上只在公司裏跟同事們一起吃了一點外賣,這時的確有點餓了,也不跟馮志豪客氣,掰開筷子先下手,直奔菠蘿包。馮志豪卻沒有動眼前的東西,也不説話。何小君吃了一會終於抬頭,看着他問:“你不是有話要跟我説?”
他點頭。身邊嘈雜,她與他是面對面坐着的,當中隔着窄小的方桌,距離並不遠,但他開口時仍是不自覺地微微向前傾身。
何小君卻突然改變主意,伸出一隻手阻止他:“等一下,讓我先説。”
他挑眉。她把手裏的筷子放下,看着他的眼睛,慢慢説了一句:“或許是我錯了。”
馮志豪眉頭一鬆,正要微笑,何小君卻沒有絲毫停頓地接了下去。
“或許是我一直都沒有説清楚。我們分手半年多了,現在我已經有了新的男友,他叫陳啓中,我想你也見過他。我與啓中正準備結婚,至於你,志豪,我的確是愛過你的,但是現在那一切已經過去了。你明白嗎?都已經過去了。”
何小君説完這些後不再言語,也並不閃避他的目光,雙手放在桌沿上,沉默地看着馮志豪,等他的回答。
數秒之後馮志豪才開口,用不敢相信的口氣:“陳啓中?你説那個打工仔?你喜歡他什麼?他憑什麼?就為了他願意跟你結婚?”
何小君皺眉,想開口反駁他。手背一熱,卻是馮志豪伸手過來,將她放在桌上的手牢牢握住,他慢下語速,啞了聲音:“小君,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們也可以結婚。”
馮志豪説:“如果你回到我身邊,我們也可以結婚。”
三年了,這是她夢寐以求的兩個字。她曾無數次在夜裏夢見這個場景,醒來後愴然淚下,不敢看鏡子裏的自己。
現在,他向她求婚。
茶餐廳人聲嘈雜,身邊是穿梭來去的服務生,手端托盤高聲叫着桌號。熱騰騰的食物在托盤上冒出白色蒸汽,面前還有她吃到一半的雲吞麪與菠蘿包。
這不是在夢裏,一切都是現實。
兩個人靜默,然後她突然地笑出聲來,抽回手去掩眼角,像是要擦眼淚。
馮志豪看她這樣子,心中一動。他身子在一次向前微傾,叫她名字,聲音柔軟,説:“小君。”
她伸出另一隻手阻止他的動作,説:“我明白了,謝謝,謝謝你對我説這句話。”
“那麼你的回答呢?”
她放下手,眼眶邊緣還有些暗紅之色,但目光堅定清澈,彷彿可以洞穿他的身體。
“如果我回來,你就與我結婚?”
他點頭,再次肯定。而她竟失聲笑了出來,答他:“傑森,我不得不承認,你實在是一個太好的商人。”
馮志豪皺眉,聽不懂她在説些什麼。
何小君想和他結婚,他一直以來都是知道的。如果不是為了結婚,她也不會離開他。他剛才不是已經答應了她?他已經為她作出了自己所能做的最大犧牲,難道她還不夠滿意?她還想他做些什麼?
她並沒有等他回答,繼續説:“但是馮志豪,你是個男人,請你不要用一個商人的眼光看待這世上任何一件事。三年了,我們的關係並不是你的生意。如果這真是一樁生意,恕我直言,這三年來,我與你對它的投資都是失敗的。我已經接受事實了,現在輪到你了。”她流利地説完這些話,然後推桌而起,扔下餐巾便離開。
而他呆坐在原地,只覺得那些言語都好像是帶着巨力的異物,從高遠的地方筆直落下來,讓他連閃避都不能。
何小君步子很大,轉眼便出了門口。茶餐廳裏聲音熱烈,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兩個人發生了什麼。他看着她的背影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熱鬧的街頭。他想起身,雙手已經按在桌子邊緣,忽然之間卻覺得空虛到極點,再也提不起半分精神。
何小君這一次回到酒店的時候腳步很快,心裏惦記着無論如何要找到陳啓中。她手裏已經翻開電話,打算撥給美美,問小蔡的號碼。
也就是這個時候,她的手機響了。她看到自己等待了一天的號碼,接起時忍不住微笑。
但是還來不及説話那邊就掛斷了,她迷茫地看了手機一眼,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酒店門口車道擁擠,門童走過來提醒她:“小姐,小心車。”
她被動地向前邁進,面前就是酒店的玻璃幕與旋轉門,一切都被擦得鋥亮透明。她在抬頭間突然看到了熟悉的臉,怕自己是看錯了,腳步停頓,仍不敢確認,又仔細看了一眼。
大堂裏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門裏立着陳啓中,與她只隔數米的距離。他手裏還拿着電話,目光筆直地落在她的臉上。
陳啓中是請客户幫忙,搭車從深圳直接趕過來的。這決定下得太匆忙,他又在途中回了一次酒店,所以過關的時間都很緊張。司機一路飛馳才恰好趕上,差一點就被關在關口之外。
他這一路都在看自己的手機,回房間取回的時候早已沒電了。他換過電池板再打開,上面有數通電話,大部分是何小君撥過來的,可惜他一個都沒有接到。還有一個短信,內容簡單,説她馬上要登機,直飛香港,住在哪個酒店,讓他跟她聯繫。
他在路上掙扎了很久,手指反覆落在撥出鍵上,最後還是放下了。他不知道自己在電話裏會説些什麼?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電話裏能説些什麼。
説什麼?問她為什麼深夜與馮志豪在一起擁抱?問她為什麼你的電話裏會傳出馮志豪的聲音?問這一切都是怎麼發生的?讓她給他一個解釋?
他不想問那些自己都不能確定的東西,尤其是在電話裏。他現在唯一想做的就是見到她,至於之後該怎麼做,他還沒有想好,也沒有能力去想。
陳啓中在深夜抵達何小君所在的酒店。司機很厚道,把車一直開到酒店大門口,等他下車之後又問:“陳先生,關口要明天早上才會再開。你今晚住在哪裏?我到時候來接你。”
陳啓中搖頭謝了,讓他放心離開,他自己會想辦法回深圳。
酒店大堂富麗堂皇,門口進出的大多是拖着行李的旅客,還有西裝革履的生意人。陳啓中一身輕便,兩手空空地走進來,總覺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裏。事實上,他就連何小君住在哪個房間都不知道。果然,衝動是魔鬼,他在心裏對自己苦笑。他在燈火通明的大堂裏立定,打開電話,手指一動,終於撥出了何小君的電話。
然後,他在鈴聲第一次響起的時候,看到了她。
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何小君保持之前的姿勢繼續呆立。旋轉門動了,是陳啓中大步從裏面走出來,一直走到她的面前。
已經是11月,夜裏有風,何小君立在玻璃門的外面,頭髮被風吹起來,看着他,眼裏帶着詫異與不敢相信。她的目光一刻也不離他的臉,而後眼裏忽然有亮光,燈光下璀璨奪目。
他原本是有許多話想對她説的,這時卻突然忘記了。他大步走過去,握住她的手,想了想,又張開手臂,緊緊擁抱了她。
她這一天過得異常辛苦,到這個時候已經筋疲力盡。夜深了,風裏有些冷,但是她能看到他。
這個時候,她竟然看到他。
他大步走過來,握她的手,掌心温暖,又擁抱她。他將她的臉按在胸前,她都不能看到他的臉。
這不是他們第一次擁抱,但她這一次卻感覺奇特,覺得自己一身的疲憊忽然落地,落到一個温暖的實處,渾身都鬆弛了下來。
她很小的時候有過這種感覺,只有一次,是在5歲時的那年冬天。她在街上迷路,茫然走了許久,最後終於走不動了,冷、餓、惶恐,害怕自己再也回不了家。最後是爸爸找到她,很用力地把她抱起來,只是把她的臉按在胸前,都不讓她看他的臉。
多好,她心裏有個聲音輕輕響起。沒什麼可擔心的,就是這個男人,她要嫁給他。
兩個人在酒店門口擁抱,隱約傳來口哨聲,陳啓中拉着她轉身往外走。何小君一開始不明所以,走出幾步再抬頭,突然看到他耳後可疑的紅暈。看到這樣一個大男人害羞是一件很稀罕的趣事,她來不及開口,就已經笑了。
他喜歡她的笑容,彎着嘴角,折着眼尾,非常快樂的樣子。她的手還在他的掌心裏,手指柔軟,緊緊扣着他的手指。
他張口,那些煩擾了他很久的東西橫衝直撞,最後脱口而出的確是一句簡單的問句。
他説:“小君,我們結婚,好不好?”
她聽完愣了一下,然後又笑開來,當然地點頭。
“好,回上海我們就結婚。”
他立定腳步不再前行,不是不願,只是不能。他覺得心裏所有的負擔忽然如煙散去,渾身都有些虛飄的感覺,腳步如落在雲裏,根本邁不動。
並不是因為難受,只是快活,快活得輕飄飄的。
他終於知道,而且可以肯定,無論之前發生了什麼事,她·的選擇是他。
多好,他愛她,他們要結婚了。
不知他為何立定不動,何小君抬頭看陳啓中,但是眼前一暗,卻是他低下頭來,微笑着看她的眼睛,聲音温柔。
他説:“謝謝,我愛你。”
喧鬧的香港街頭,身邊人羣川流不息,他們立在人海中,渺小的兩個人。但何小君卻覺得自己心裏有一處柔軟的地方被無限放大,伴隨着澀氣直通鼻端,眼眶立時燙了。
她並不是沒有聽過這三個字,可從未感覺如此篤定與快樂過。過去的那些患得患失與惶恐不安奇蹟般消失無蹤。她怕自己會哭,努力吸了口氣才開口回答他,説得簡簡單單。
她説:“謝謝,我也愛你。”
何小君與陳啓中三天後在上海民政局領了結婚證,兩個人都只是請了半天假。何小君穿了一條粉色的裙子,陳啓中上班的地方離民政局太遠,到得稍晚一些,奔過來的時候額上薄薄一層汗。她笑嘻嘻地看着他,排隊的時候踮起腳用手帕給他擦汗,小聲説話:“急什麼,我又不會跑掉。”
他嘿嘿笑,彎下腰來配合她,閉上眼睛,身上有跑過之後的熱氣,暖洋洋的。
註冊過程非常簡單,十五分鐘以後紅色的本本就被放到他們手中。出門的時候何小君在陽光下看了陳啓中一眼,笑着叫了一聲:“老公。”
他居然感動得啞口無言,半晌才回過神來,磕磕巴巴地應了一聲,又補充:“放心,我會對你好的。”
何小君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手卻自動自發地握住他的,纏在一起,怎麼都不放開。
回家之後何小君將證書放在爸爸媽媽面前,鄭重宣佈這個爆炸性消息。爸爸倒是很高興,奇怪的是媽媽竟然也沒有疾言厲色,讓何小君好生鬆一口氣。
馮志豪沒有再與她聯繫,但是啓華與BOL的合作項目仍舊繼續,只是他不再插手而已。無論如何,馮志豪自始至終都是一個成功的商人,有利可圖的生意是不會放棄的。這一點,何小君一向都是很佩服的。
他不再感情用事地繼續來找她。或許他是因為明白在何小君身上繼續投資下去,是一件非常浪費時間與精力的事情,而且沒有回報,這與他的人生原則並不相符。
這才是對他來説最有利的原則,這才是馮家人該有的反應。對他們來説,感情用事是導致得不償失的首要原因,但是沒關係,何小君樂意感情用事。
原本何小君與陳啓中打算旅遊結婚。但是雙方父母兩家老人到了這個時候突然結成了統一戰線,忙忙碌碌地開始準備起婚宴來,還異口同聲地讓他們什麼都不用管,到時候穿好衣服出現就行。
陳家很客氣,包攬了婚宴的所有費用。何媽媽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堅持的,跟老公説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不管了。何爸爸聽完呵呵笑,摟着老婆的肩膀安慰。
“你還有我可以管呢,放心。”
婚禮當天何小君一早就起來了。換婚紗的時候媽媽進來幫忙,眼淚突然就出來了。她哭得眼睛紅紅的,不等女兒開口就用手指抹掉,唸叨她:“就這麼嫁出去了,以後到底不比在家裏,小心受委屈。”
她看得心裏痠軟。這麼多年來,她與媽媽關係一直都不算太過親密。媽媽性格強硬,總喜歡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家裏其他人身上,如果她是那種叛逆強硬的孩子,説不定很早就離開家,根本無法與她生活在一起。但是這一刻,媽媽親手替她穿上婚紗,在要出嫁的女兒面前流眼淚。她突然無法剋制自己內心的酸澀,一伸手擁抱了媽媽,眼眶也紅了。
爸爸走過來看到,笑了:“好了好了,你們母女兩個在這裏抱在一起幹什麼?小君又不是要嫁到美國去,還在上海嘛,隨時都可以回家的。”
樓下已有車子的喇叭聲。做伴娘的美美提着小禮服三步並兩步奔上樓,看到何小君雙手合十,尖叫了一聲:“太漂亮了!小君,這條婚紗美翻了。”
婚紗很長,下樓的時候何小君小心地拖着裙裾,弄堂裏是熱鬧非凡的鞭炮聲,鄰居和親戚們全都聚在門外,每張臉上都是笑。
何小君小心翼翼地跨出大門,眼前紅屑紛飛,煙霧騰騰。她抬頭,隔着那麼多紛繁嘈雜,終於看到那個一直在等待着她的男人。
陳啓中難得的一身正式西裝領帶,反差太大,把何小君看呆了。美美在旁邊用手肘碰她,笑着説:“小君,你賺到了,你老公帥得沒天理啊。”
她也笑,走過去把手放到他的掌心裏。他用力地握了她的手,上車前與她對視一眼,微笑着,眼裏有光。
何小君知道婚姻並不是終點,一切只是開始,並沒有結束。但是多麼好,從此以後,有他在她身邊。
陳啓中知道面前的這條路上可能會碰到許多問題,感情的,現實的,但是沒關係,從此以後,何小君是他的妻子。他會和她,一起走下去——
出書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