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這裏就是台灣嗎?跟美國有點一樣,又有點不一樣。”一下飛機,邵雪兒就好奇的不停問着。她小小的頭一會兒貼在車窗玻璃上,一會兒又轉頭疑惑的問着邵仲威。
“沒錯,這裏就是台灣。”邵仲威摟住女兒小小的肩膀回答着。
五年了!他離開台灣五年了。
重新踏回這塊土地,將是他雪恥之時。
“仲威,袁氏企業的事完成一半了。”正在開車的黃信華看着後視鏡裏的邵仲威説。
“信華,這事愈快處理好,我和仲威就可以愈快回美國結婚。雖然,我在台灣待到大學畢業,但我還是喜歡美國。”坐在邵仲威身邊的何莉莉搶先説道。
邵仲威、黃信華、何莉莉三人是大學同學,邵仲威五年前,被袁耀天逼得走投無路到美國時,多虧畢業後移民到美國的何莉莉幫忙。
“什麼時候會完成?”邵仲威回視後視鏡裏的黃信華問着。沒有一絲表情的冷峻五官下,百感交集。
“快了!你等着看好戲。”黃信華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因為事情是邵仲威委託他辦的,事情能順利發展,他與有榮焉。
“仲威,我可不能再等了,完成你的心願後,我一定要馬上結婚。”她都三十了,沒有多少青春可蹉跎。……
“事情辦完就馬上回去結婚。”邵仲威淡淡的説。若非要給雪兒一個完整的家,若非何莉莉從大學便戀着他,還在他最困難時伸出援手,否則他還真想終生不再娶。
反正他的心是死了!這個女人膩了,再換另一個女人,也未嘗不可,就怕給女兒不好的身教。
“莉莉,可給你等到了。”黃信華語氣中有一絲揶揄。都是同學,他豈會不知邵仲威如今視女人如敝屣,她還死纏爛打,只為邵太太的頭銜。
“黃信華,你是什麼意思?”她真恨身邊那些太熟的同學或朋友,明知這段婚姻她盼得辛苦,還老是出言調侃。
“你認為我是什麼意思?”邵仲威對她心存感激,他卻不以為然;他認為沒有她,邵仲威一樣會有今天的成就。
對黃信華與何莉莉的口角,邵仲威充耳未聞,他早習慣了。
“爹地,我可以在台灣讀書嗎?”邵雪兒無意間開口,化解了黃信華與何莉莉之間剛點燃的戰火。
邵仲威注視着她那愈大愈像她母親的精緻臉蛋,柔聲説道:“你要回美國讀書,我們只在台灣住一陣子。”
一完成他這幾年的心願,討回他受過的恥辱,他揮揮衣袖,立刻就走。
“仲威,你真的事情一辦完,馬上就要走?這出戏才要開始,要怎樣的結局,可以隨你掌控,你不好好玩玩?”黃信華也想親眼目睹邵仲威討回這份錐心恥辱,以大快人心。
“我會看情況。”他得看興致如何再決定。袁氏父女生死大權操在他手裏,要讓他們痛快一刀或凌遲折磨,全看他心情。
“有什麼好玩的,以仲威的能力要讓他們走投無路易如反掌,直接一不做二不休,將袁氏企業連根拔起不就得了!”她一心只想儘快回美國結婚。邵仲威和袁芷燻不能再有交集,她會不安心。
“婦人之見。”黃信華又跟她對上了。她豈會知道一個重自尊的男人,面子是第二生命,自然是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黃信華,你……”
車子到了一間別墅前停了下來。
“仲威,我先幫你租下這裏,雖比不上你在美國的房子,但環境還可以。”黃信華不理何莉莉即將發出的抗議聲,徑自跟邵仲威説道。
黃信華打開車門,領着他們一行人下了車,進入別墅裏,裏面倒是一應俱全,暫住是可以。
“仲威,沒有傭人嗎?”見沒人應門招呼,何莉莉真不習慣。邵仲威在美國的房子又大又漂亮,還有傭人服侍。
她現在擔心以後什麼都要自己來,那她豈不成了現成的傭人?要她服侍邵仲威,她絕無怨言,可若要服侍那個小鬼,她可不願意。
“要傭人,我明天馬上登報,未來的邵太太。”黃信華對何莉莉不改揶揄的口氣。他也知道,邵仲威確實需要個傭人來幫忙照顧雪兒;他更知道,何莉莉跟着邵仲威早已過慣了少奶奶的生活,她不會照顧雪兒的。
“信華,我要隨時知道袁氏企業目前的發展。”
他不但想親眼看到這齣好戲,也要全盤掌控,否則,他越洋操控,一樣可以討回這筆帳。
“我會隨時跟你回報。”
“有車嗎?”
“車庫裏有。”
“謝謝你。”
“哪裏的話,你是上司,我是下屬。”
他付了大把金錢讓他處理這件事,除了拿錢辦事之外,他也想幫他出那口積了五年的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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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芷燻接到電話,立刻飛奔到醫院,詢問了袁耀天住的病房後,她循着病房號碼找去。
“爸,怎麼又發作了?”看着躺在病牀上的父親,袁芷燻立刻紅了眼眶。這幾個月,父親的心臟病連續發作了好幾次,看着平常意氣風發的父親倒了下來,她心痛不已。
“沒事。”他一生爭名奪利,樂此不疲,從不認輸,又怎麼會輸給這小小的心臟病。
“爸,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心臟病若沒受刺激,發作的機會應該很少。
“芷燻,爸爸若真有事,你會幫爸爸嗎?”這幾年,他們父女雖同住在一個屋檐下,但已不像以往那般親近。
他有心要她接掌袁氏企業,她卻不願過問他公司的任何事,寧可跑去教書,靠着跟其它孩子的相處,想着她的雪兒和邵仲威。
“爸,若我幫得上忙,一定會幫忙。”她怎麼可能在這時候拒絕父親,成為他另一次心臟病發的原因。
“袁氏企業快倒了!”袁耀天終於放下傲人的自尊,將實情説了出來。
“怎麼會?”袁芷燻瞠大了瀅瀅美目,不可置信的看着憔悴的父親。
“有人故意要整垮我,又加上經濟不景氣,資金公司已經週轉不靈了。”袁耀天深深嘆了一口氣,這口氣嘆盡了人生無常。
“爸,你是不是得罪了什麼人?”父親做事的手段就是太狠太絕,會得罪人似乎是意料中的事。
“芷燻,你還愛着邵仲威是不是?”
邵仲威的名字在他們父女間是禁忌,袁耀天突然提起,讓袁芷燻一陣揪疼,也莫名其妙。
“芷燻,要整垮我的人就是邵仲威。”他是後悔莫及,看走了眼,誤將一條龍看成一條蟲。
當初,他們雖離了婚,但他並沒有遵守對女兒的承諾放過邵仲威,瞞着女兒將邵仲威逼得走投無路,直到把他逼去美國,他才不再擔心他們會藕斷絲連。
沒想到,這條蟲一飛沖天,成了一條龍。
“仲威?他……”
他回來了,那雪兒一定也回來了!
“他出人頭地了。”
仲威出人頭地了!袁芷燻喜極而泣的淚珠當着父親袁耀天的面,無法控制的淌了下來。
她心中此刻只有喜悦,她很為他高興,真心的高興;她離開他是對的,至少沒讓父親毀了他。
“芷燻,你不會眼睜睜看着袁氏企業倒掉吧?”那是他一生的心血,他好不甘心,更想東山再起。
“爸,是我們先對不起仲威的,不能怪他,你就退休了吧!我應該還養活得了你。”
她知道父親的意思,但她無顏去求他,雖然,她對他的愛始終沒變,甚至還因不斷的思念而愈來愈濃,但他對她呢?
“芷燻,你真的不幫爸爸的忙?”他無法拉下老臉去求他,雖然他知道邵仲威正等着他。
“我開不了口,沒有別的辦法了嗎?”他刻意要整垮父親,對她肯定是隻有恨沒有愛了。
“還有一個辦法,但也是需要你幫忙。”
他曾向其它企業求助,偏偏遇上台灣經濟不景氣,大企業出走的出走,自顧不暇的自顧不暇,沒人願意幫助他。
他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老朋友願意收購,卻有附帶條件。
“什麼辦法?”
“你知道賀慶賀叔叔吧?”
“知道。”
“他願意收購袁氏企業一半的股份,但他有一個附帶條件。”
“什麼附帶條件?”
“他要你當他的小老婆。”
他一心要讓女兒與大企業家的第二代聯姻,幾年下來不是沒有過機會,看上她的人很多,偏偏女兒都跟對方坦誠她跟邵仲威的婚姻,以及她曾生女的事,而喪失了無數次機會。
賀慶也知道這件事,才敢提出這樣的要求。
袁芷燻一聽傻了眼,“爸,我已經説過,我這輩子不會再結婚。”
“芷燻,你可能沒聽清楚,是小老婆不是老婆,換言之,是沒名沒份的情婦。”
“情婦?”袁芷燻的腦裏轟隆作響。
“芷燻,你是孩子的母親,邵仲威不會太為難你,還是去見邵仲威,求他放過袁氏企業,否則……否則爸爸死不瞑目。”要死,總也得風風光光的,死在自己造的孽之下,何其難堪!
“爸,不要亂説話,你會沒事的,為什麼不放開心胸退休養老?”死不瞑目?父親還是看不透名利,還是堅持要繼續保有袁氏企業,然而袁氏企業對她一點意義也沒有。
“芷燻,難道你要爸爸跪下來求你,求你救袁氏企業?”袁耀天作勢要起牀。
“爸,讓我考慮一下,仲威現在人在哪裏?”袁芷燻阻止父親起牀。
人好難做!她無法兼顧父女親情、夫妻情誼、母女之情,她夾在人情的夾縫裏,已經什麼都不是了。
在籤離婚協議書的剎那,她以為她還保有父女親情與她的雪兒,以及對仲威無盡的愛;怎知當她一覺醒來後,她的世界全毀了,她知道自己今生是得靠着懷念他們父女過日子了。
五年了,她沒有仲威的任何消息,只聽説他去了美國,她現在是很想見見他們父女,悄悄的看一眼也好,至於求他放過袁氏企業的事,再説吧!
“去找吳經理,他那裏有邵仲威的詳細資料。”
要蒐集邵仲威的資料並不難,他是美國“伯特計算機公司”的股東。
邵仲威以自行研發的超科技軟件,而被當初即將結束營運的伯特計算機網羅成為股東之一,如今,他不但挽回伯特計算機,他的不斷研發每年還幫伯特計算機賺進上億元美金,成為全球最大的計算機公司。
現在,他握有伯特計算機一半的股權,負責整個研發部門,漸漸的,伯特計算機的子公司已經遍佈全球。
“爸,你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我先去公司一趟。”
語畢,袁芷燻迫不及待地往袁氏企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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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芷燻頂着大太陽、騎着摩托車,來到邵仲威的別墅前。
她在別墅的鐵門外,探頭探腦的望進整座別墅的庭院,希望能看見邵仲威跟女兒邵雪兒;一眼,只要一眼就好,她所求無多。
她在心中也暗暗下了決定,絕不跟邵仲威提袁氏企業的事,就讓他們之間的恩恩怨怨從此結束吧!
她從資料裏,詳細的知道了他的一切,她就知道他終非池中之物;而她註定命薄、福薄。
別墅的大門被打開了,袁芷燻迅速躲到牆邊,但她仍可以清楚的看到別墅的庭院。
此時,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從裏面走了出來,在庭院裏玩耍着。
雪兒!她一定是她的雪兒!
她還記得襁褓中那粉雕玉琢的小臉蛋,跟現在仍有幾分相似。
看到了親生女兒,她卻連抱她的勇氣都沒有,只能躲在角落裏哭泣,她的心好痛啊!
現在她才發現,一旦見到了雪兒,一眼是不夠的,她想要更多;那夜夜浮上心頭的小臉蛋,深深錐刺着她做母親的心。
她見沒人跟着雪兒出來,便從牆邊緩緩走到鐵門前,她更加的接近她的雪兒了。
“哈!你是誰?”邵雪兒發現了她,也來到鐵門前,用美語問着。她們母女倆只隔着一道鐵門。
“哈!你叫什麼名字?”袁芷燻跪蹲了下來,也用美語回問,跟她臉對着臉講話。
“我叫邵雪兒。”邵雪兒受的是道地的美式教育,不怕生人。
“嗨!雪兒。”她真的是她的雪兒。袁芷燻伸出手,穿過欄杆,撫觸着她精緻的小臉。
邵雪兒不躲不閃,任袁芷燻摸着,黑不溜丟的大眼睛定定的看着她,沒有一絲怯意。
是母女連心嗎?
袁芷燻終於有了一點點真實滿足的感覺,兩行清淚也因此潸然滑落。
“Don-tcrying!”
邵雪兒也伸出小手,穿過欄杆,為她擦掉眼淚。
她的舉動,卻教袁芷燻淚水愈流愈多。
“雪兒……我的雪兒……”
“雪兒,你在跟誰講話?”何莉莉聽到聲音,從房子裏走了出來。
袁芷燻聽到了女性的聲音,立刻站起身、轉身想走。
“你是來應徵傭人的嗎?”何莉莉朝袁芷燻的背影問道。
袁芷燻正想開口回答,熟悉的男音緊接着在她身後響起——
“這麼快就有人來應徵了。”邵仲威聽到有人在講話,也立刻走了出來。
“爹地,她在哭。”邵雪兒指着袁芷燻的背影説道。
邵仲威看着眼前那道熟悉的身影,嘴角揚起一抹冷笑,“雪兒乖,你跟莉莉進屋裏去。”她出現了,他正在等着她呢!
“仲威,有人要應徵就用了,好多東西要整理,房子也需要清理。”何莉莉這幾年跟着邵仲威,已經習慣了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連貼身衣物都假手他人清洗的日子,她無法忍受生活沒有傭人的服侍。
“我問看看她是不是來應徵傭人的,你先帶雪兒進去。”
她是來應徵傭人還是來求他的?他料到袁耀天一定會派她出馬,他們一定以為他會念舊情。
但是他們錯了!舊情只會增添他心中的恨。
袁芷燻一直背對着邵仲威,她好想看他一眼,但她只想偷偷的看,她還沒準備好要跟他面對面。
“你來這裏有什麼事?是來應徵傭人的嗎?袁大千金小姐。”邵仲威對着袁芷燻纖弱的背影揶揄道。
如果,一個吃不得苦的千金大小姐來當他的傭人,絕對能討回他受到的恥辱與逼迫;他覺得自己這個想法一定可以將這出戏推向高潮。
袁芷燻不敢轉過身面對他的嘲諷,更不知道該對他説些什麼。她父親造成的傷害,肯定讓仇恨深入他的骨髓,否則,他也不會採取這樣的報復手段,更不會説出這樣傷人的話來。
她瞭解他。
她選擇邁開步伐馬上離開。
邵仲威迅速打開鐵門,來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一雙幽如黑潭、深不可測的瞳眸,就這樣對上一對如悽如迷的濛濛淚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