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輪法王能在西域成個局面,果然是位很聰明的人,與人對敵,講究的是氣勢和沉着,鐵無情能領袖這多中原好手,絕非普通之輩,雪飛狐重金將其禮聘而來,目的就是要除去此人,自己在未動手前如果犯了大忌,這一仗當真不易取勝,一念至此,他立刻收攝心神,長吸口氣,將那股翻動的憤怒強自壓了下去。
鐵無情目光輕輕掠過他的臉上,很讚賞的啊了一聲,道:
“你是個了不起的人,有勇氣接受別人善意的建議,對一個練武的人來説,這是保護自己的頭一關,能沉住氣才是致勝的開始,嗯,你不愧是西域的高手……”
金輪法王幾乎要氣炸了肺,在達拉宮他是一人之下,千人之上的佼佼者,一向説一不二,宮中弟子見着他,無不尊敬畏懼。
他説的話就是命令,就是權威,哪想到甫踏入中土,就遇上一個會教訓人的狂生小子,雖然腦子裏一直在叮嚀處自己,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必須要沉着的對付,尤其切忌氣浮。
可是,在達拉宮歷年來養成的驕狂,使他硬是壓不住那股子怒火。
他嘿嘿地道:
“小子,你在教訓我……”
鐵無情淡淡地道,
“我只是善意的告訴你。”
金輪法王怒聲道:
“我希望你的武功能跟你的嘴一樣的硬,江湖上耍嘴皮子的人往往都沒有什麼真材實學,但願你別讓我失望。”
話語一落,手裏已多了兩個冷豔四射的銀輪。
那就是他成名的武器,火豔雙輪,又叫奪命金輪,就憑着兩個旋轉的輪子,讓他在西域爭得如日中天的威名。
他相信在雙輪之下,天下鮮有能倖免之人。
淡冷的那麼一笑,鐵無情那柄王者之劍如水樣的撒了出來,條條冷光在空中如水波般的浮動。
金輪法王是個識貨的人,一眼,他已看出對方手中的劍是柄千古難得一見的好劍,僅從劍刃上散射出那股灰濛濛、青葱葱的氤氲中就知道這柄劍有多快利了。
禁不住心裏那股於狂跳,金輪法王道:
“好劍!”
鐵無情嗯了一聲道:
“你真識貨……”
金輪法王大笑道:
“我早已久仰此劍的威名,這把劍給我們西域武林很大的衝擊,如果本法王能將這柄劍攜回西域,嘿嘿,必能提升本法王在西域的武林地位,老實説,本法王來中原固然要見識見識中原的武學,主要是要看看這柄傳説中的利器,我運氣真好,才來這裏就碰上它……”
鐵無情哼了一聲道:
“雪飛狐只怕早就告訴你這柄劍的來歷了。”
點點頭,金輪法王道:
“雪飛狐如果不提這柄劍,我還未必會來呢,當年哭僧在達拉宮就曾當着宮中所有的弟子説過,要想當天下第一人,就必須會會王者之尊,可見這位尊者的武功有多高了,你姓鐵的也許會點王者的功夫,但,決不會贏過我們達拉宮的武功……”
鐵無情雙目一冷,道:
“那要動過手後才知道——”
金輪法王大喝道:
“好,我就讓你見識見識……”
兩隻鋒鋭的銀輪在他手裏突然旋轉起來,只見一片銀芒如斜掛在蒼穹中的星芒般,耀眼而光亮。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這兩個銀輪在旋轉激盪中,居然發出一片嗡嗡之聲,這種聲音不但尖鋭,震得耳中嗡嗡直響,而且能使人腦子混混沌沌,有種意識不清的感覺。
阿布拉立刻退到七八步之外,他彷佛知道這種異響的功能和威力,兩隻手居然堵起自己的耳朵。
屠一刀神情一變,立刻想到怪不得金輪法王説達拉宮還有一套功夫,是“離魂刀法”的剋星呢。
看這雙輪的威力,果然不比“離魂刀法”差,真要動起手來,自己果非他的對手。
鐵無情面對着這樣怪異的兵器,他只有凝神的貫注着對方,手中的王者之劍業已斜運而起,可是那種刺耳的嘯鋭之音,使他耳鼓有些痛疼。
他暗暗運了一口氣,將全身功力運轉全身,慎重的等待對方的出手。
果然,金輪法王一聲大吼道:
“看刀一-”
他稱這兩個輪子為刀,隨着他的話聲,兩道光影忽然自空而至,挾着無比的風吼,和那冷豔的光流,朝着鐵無情疾削而落。
鐵無情憤怒的道:
“來吧!”
那柄劍有若千斤之重般的迎着對方的飛輪疾快的射去。
他的劍揮出的時間,正是飛輪撲身的剎那。
只聽到當地一聲,一輪火花在空中濺射,兩個輪子倏地彈射而起,又盤旋的自空中滑落。
鐵無情只覺得劍上傳來一股浩大的震力,幾乎要將他手中之劍震飛出去,他這才曉得金輪法王果然是個僅見的江湖高手,僅僅這兩個飛輪的威力,江湖上已鮮有敵手,他哪敢稍有大意。
一見兩個輪影排山而來,立刻一個閃移,一劍穿空而去。
誰知金輪法王大笑道:
“你想躲?”
那兩隻飛輪彷佛通靈似的,無論鐵無情如何閃移,那兩隻飛輪始終尾隨不捨的疾瀉而下,似乎非砍了他而永不休止。
鐵無情面對如此強大的敵手,長吸口氣,道:
“我就接一招。”
他不再閃移,更不畏避,全身功力全逼及在劍刃上,雙足踏在地上,面對着兩隻快速而來的飛輪,那柄劍已疾快的連點兩點。
“當,當——”
在金鐵交擊聲中,鐵無情趁着那兩隻飛輪被盪開的一瞬間,倏地躍起身子,向金輪法王撲了過去。
金輪法王料不到對手有這麼快的身手,能拿捏得恰如其份,他可不敢輕敵,飛輪立刻收回手中,朝着鐵無情推去。
鐵無情沉聲道:
“好功夫……”
就在此刻,金輪法王的飛輪推出的剎那,自那輪子裏驀地射出一點寒星,快速的射向鐵無情的面門上。
哈多顫聲道:
“少主,小心呀——”
半空中倏地響起鐵無情暢朗的笑聲,誰也不知道他為何而笑,可是那三點寒星射向他之後,有若石沉入海,渺無蹤影。
金輪法王顫聲道:
“星宿歸隱法,你是星宿晦的……”
鐵無情可不知星宿海是何方神聖,但,這些功夫全是那金面王面具裏那片金箋所載的功夫,他當然不會知道王者之尊的武技是直源自星宿海的星宿老人。
金輪法王是西域達拉宮的弟子,對星宿海武功一向不陌生,一見之下,頓時大驚失色,因為哭僧曾再三告誡,達拉宮的武功只要一遇上星宿海的弟子,將會無所發揮,因為哭僧本身就是從星宿海偷跑出來的弟子……
鐵無情冷冷地道:
“你怕了?”
金輪法王長嘆一聲道:
“我的確怕了。”
鐵無情一收劍,道:
“既然怕了,為何還不滾……”
金輪法王長嘆一聲道: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雖然你的武功令我寒懼,可是我必須作最後一搏,因為雪飛狐在等待我們的結果,不有個交待,我很難離開……”
阿布拉神色一變,道:
“師父,不要……”
但金輪法王已掄起了那兩個飛輪,他雙目突然睜得好大好厲酷。
只見在那兩個飛輪旋轉平飛的剎那,他的嘴一張,一蓬血如雨向鐵無情噴去。
血影如濛濛的雨絲,將這四周都化在朦朧之中,經過那飛輪的轉旋,血雨如疾驟的恕矢,向鐵無情噴灑而來。
鐵無情這剎那隻覺眼前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金輪法王的人影,他急速的收攝住心神,讓自己腦子一片清明,因為那陣血雨落在飛輪上真如火焰一樣的令人寒悚,此刻他才明白為何金輪法王稱這兩個輪刀為火焰飛輪的道理了。
誰又知道金輪法王為了和鐵無情作最後一搏,已將自己的舌頭咬碎,用舌尖的血液來作為引開敵方的視覺,可是他卻忘了,鐵無情的功夫是來自金面王的秘箋上,他即使閉上雙目也能測知敵人方位。
只見他冷劍倏地一轉,冷刃划起一道強光,疾射而去。
啊——
金輪法王慘叫一聲,那兩道輪影已射向半空,他瞪着那雙碩大的眼睛頹然的倒向地上,胸口上已被冷劍穿了一個血洞,鮮血汩汩地流了出來。
阿布拉慘叫道:
“師父……”
金輪法王苦澀的道;
“阿布拉,抱起我來——”
血水已滲透了衣衫,阿布拉雙手將金輪法王抱起來,緊緊的貼在自己胸前,眼淚如泉水般的往外湧,道:
“師父……”
喘了口氣,金輪法王顫聲道:
“抱我回達拉宮,我不要死在他們面前……”
點點頭,阿布拉慘聲道:
“我一定把師父送回達拉宮——”
他抱着那個即將斷氣的金輪法王,走出了七八步,驀地一個回身,雙目如刃般的瞪着鐵無情,厲聲道:
“達拉宮子弟將永遠記住今日之恥——”
鐵無情暗暗的嘆了口氣,對這個年輕人那種堅毅倔強的神情只有黯然的搖搖頭,雖然阿布拉眼神里充滿着無情的怨毒,他還是很佩服阿布拉的智慧和勇氣。
屠一刀卻嘿地一聲道:
“有我老屠在一天,達拉宮的人就別進中土一步……”
阿布拉彷彿沒有聽見一樣,踏着沉穩的步子,一步一步的朝前走着,血卻沿着他的衫袂而滴下來,那是金輪法王的血,他已流失了太多的血了……
風又在半空中呼嘯,那翻轉的雲塊使這裏蒙上太多的蕭瑟,那熾熱的殺氣並沒有隨着這邊殺伐的休止而歇止,反而令人感覺出另一層的危機一直在沿續着……
西門飄雪的眼珠子在瞬快的變幻着,他望着冷冷的寒空裏,似乎已預知金輪法王的下場會怎麼樣,阮二嫂彷彿禁不住寒空的冷風,緊緊貼着這個其冷如冰的年輕人身邊,她像是依靠在那堵寬厚的牆上,有種安全又落實的感覺,此刻,她真渴望鐵無情不要再來這裏,不要再進她的園子,她願意永遠這樣站着,永遠貼在這個強壯的年輕人臂膀上,因為她覺得太踏實了……
半晌,西門飄雪冷漠的道:
“我要殺了他……”
一震,驚詫的抬起那雙眸珠。
阮二嫂道:
“是老雪——”
搖搖頭,西門飄雪道:
“他不配……”
阮二嫂背上猶然淌出了一股冷汗,道:
“那是誰?”
話音如吹自九幽的陰風,西門飄雪道:
“鐵無情!”
阮二嫂顫聲道:
“你是怎麼回事,咱們説好的,只要解決了雪飛狐,他所有的家當都是咱倆的,下半輩子,咱倆享受不盡榮華富貴,如果你要和鐵無情硬碰硬,萬一……”
鼻子裏一聲冷哼,西門飄雪道:
“你不會懂,一個真正的劍手一生中都難得碰到一個對手,尤其是像鐵無情這樣的對手,千中找不出一個來,老雪那些家財固然很誘惑人,可是和鐵無情交手的事更使我心動,我不會會他,簡直是連覺都睡不着……”
阮二嫂輕輕吐了口氣在西門飄雪臉上,她吐氣如蘭,香味迷人,話語如夢似的道;
“晚上有我待候你,保你睡的好……”
這個女人很瞭解男人,她相信自己的柔情能溶化掉一座冰山。
西門飄雪雖然是塊冰,她也有辦法化掉它……
西門飄雪斜睨了她一眼,道:
“少跟我玩這個,阮二嫂,殺了姓鐵的,再殺老雪,這個步驟我已擬定好了,想想看,鐵無情能毀了金輪法王,明日必將轟動武林,而我,再殺了鐵無情,嘿嘿,江湖上又如何的誦傳我,我要名,也要利,在名利兩方面,我一樣也不會捨棄,你既然要做我的女人,就依我的計劃行事……”
阮二嫂急聲道:
“別忘了,眼前這個人並不好惹……”
西門飄雪冷冷笑道:
“我西門飄雪七歲練劍,在劍道上我化了二十五個年頭,學得一身好本事,為的就是出人頭地,替西門家爭一口氣,我的父親是玩劍的,卻死在劍下,我的哥哥和弟弟也是玩劍的,也是死在劍下,西門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曾向我死去的父親和兄弟發誓,我要成為天下第一劍手,讓世上之人都知道西門家才是真正的劍道世家,因為西門世家有太多的人為劍道殉道了……”
聽了這話一呆,阮二嫂道:
“那你更要珍惜自己才對,西門世家不能斷後,我會替西門家傳下子孫,但,那必須停止今日之事……”
“別説了。”
西門飄雪身子朝前踏出一步,遙見雪飛狐已帶着七八個人向這裏緩緩而來。
這財霸一方的大財主果然很有一套,不知從哪裏弄來那麼多好手。
這七八個人中俱是江湖上挺負盛名之輩,西門飄雪一向高傲,心裏雖然很明白這些人的來歷,但卻視而不見的迎風而去,連看都不看一眼。
雪飛狐嘿嘿地道:
“西門兄,來,老夫替你引見引見……”
哪知西門飄雪冷冷地道:
“不用了,我們各幹各的事……”
這話夠狂也夠傲了,這七八位江湖豪客可全是在場面上露臉的漢子,一聽西門飄雪這種口吻和話語,全都皺了皺眉頭。
他們也是一方的霸子,何曾讓人給這樣掃過面子,俗語説人要臉樹要皮,這太給他們下不了台了。
只見一個面色黝黑的漢子怒聲道:
“他媽的有什麼了不起,我墨萍就不信那把劍能咬了我的鳥去,天下狂人我見多了,還沒見過像你這樣囂張的……”
西門飄雪呸地一聲道:
“你説什麼?”
他的手已緩緩抓向自己的劍柄,此人最容不得別人在他面前賣狂,一見墨萍的話語不遜,胸中立刻湧上一片殺機。
雪飛狐可是老江湖了,這種場面他可不願發生,因為大敵當前,往後的殺戮全要靠他們,立刻往前一站,道:
“別鬧了,大夥有什麼過不去,等這邊的事完了之後再説,姓鐵的才是大家的敵人,如果只為了幾句話而亂了陣腳,嘿嘿.那豈不是給姓鐵的有機可乘——”
格格一笑,阮二嫂嫵媚的一張臉如春花般的綻放了,她那銀玲般的笑聲讓人有種如沐春風般輕鬆親切而愉快。
這些武林豪客可是久聞此女的豔名,如今她突然站在他們的面前,那羞花閉月的面容立刻將這些人的目光吸引住了,剎那間,那股子殺氣沖淡了不少……
阮二嫂笑聲未斂的道:
“我們當家的可説的不錯,咱們都是自家人,為了一點言語而生誤會,那就太傷和氣了,各位都是一方的高人,小女子也請大家熄熄火……”
這陣燕語輕聲,聽進這批人耳裏,那真比一首歌還好聽,他們這才驚歎阮二嫂的美豔,更欣賞她説話的語氣。
果然,他們全將剛才的事忘了,因為他們的目光全讓這女人的嬌柔嫵媚所吸引了……
只聽一個漢子道:
“果然絕色,怪不得能享譽江湖呢……”
雪飛狐乾笑道:
“燕子李真有意思,改天請內子陪你喝兩杯……”
燕子李心底一涼,暗暗在責怪自己,媽的,老雪這個老狐狸,嘴裏雖不帶刺,可也夠我受的,自己當着老雪的面談這娘們的過去,豈不是挖人瘡疤。
呸呸,他趕緊收拾心神,面色略紅的乾笑着……
半空裏,已傳來隱隱的腳步聲……
大夥心裏全都一緊,據他們所知金輪法王守的第一道關卡已徹底毀了。
雪飛狐不信鐵無情真能天下無敵,他相信金輪法王雖不能致勝,至少也將那些殺手給毀了不少,只要鐵鷹組合折損了不少,今日之鬥,恁西門飄雪這些人,定能取勝……
阮二嫂面上冷豔的道:
“來了。”
果然,在眾人簇擁下,鐵無情已瀟灑的踱了過來。
錐子和蠍子分立左右,屠一刀和哈多、黑三緊隨在後,最後面就是錐子那幫子兄弟,個個都是出名的殺手。
除了雪飛狐外,這些人全沒見過鐵無情的本人,誰也不會想到在短短數月中能創出如日中天的萬兒,居然會是這樣一個年輕的嫩小子。
年紀雖然是年輕了點,但,以錐子、蠍子、屠一刀、黑三,這些腳跺四海顫的人物都自動的投效了他,願奉他為王,若非真有兩把刷子,很難令這些人信服的。
這批雪飛狐請來的高手心裏雖然詫異,暗地裏也不能不佩服鐵無情的風采和穩重,面對着這種山雨欲來的場面,鐵無情是那麼穩重和沉毅。
站在禮貌上、站在輩份上,鐵無情都得稱一聲雪飛狐叔叔,鐵無情雖是挾恨而來,他可不願在台面上落人口實。
先拱拱手,道:
“雪叔叔,久違了。”
這聲雪叔叔令雪飛狐的臉有些飛紅,想當年和鐵夢秋共遨江湖之時,三十六友之名當真是譽滿江湖,那是何等風光的情景,而鐵無情當年不過是個流着兩撇鼻涕的孩子,跟在自己屁股後啃着糖葫蘆,如今鐵無情長得雄偉瀟灑,與昔日之孩子不可同日而語,真是人間滄海,歲月不饒人,而他已是髮根見白,已邁入老年之列了……
雪飛狐嘿嘿地道:
“你也好,數日不見你已跟以前不同了,可不是當年那個毛孩子了,唉,歲月不饒人,雪叔也老了,往後,大江湖將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了……”
鐵無情拱手道:
“謝謝雪叔的誇獎……”
這種話語對白,哪像是有深仇血恨的人,倒像是一個風度翩翩的長者,正在諄諄詢探晚生的近況,話語間,不含一點火爆味,真讓人懷疑,他們是朋友還是敵人?
西門飄雪嘴角里含着一絲酷冷的笑意,他似乎對這種無謂的客套不感興趣,雙手揹負在身後,站在那大院裏的一塊斜石頭上,目光遠眺,這裏的事彷彿與他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那股冷冰冰的傲氣,卻令人覺得格外寒懼。
屠一刀暗中一震,低聲道:
“西門飄雪……”
這話音很底,西門飄雪卻似聽到一般,只是很冷厲的瞟了他一眼,那神情正如一個人在街上行走,有人認得他一樣,雖然,他對屠一刀印象並不太好,但,有屠一刀這樣身份地位的人認得他,心裏總覺得格外舒坦——
雪飛狐嘿嘿一笑道:
“賢侄,我來替你引見幾位武林同道……”
搖搖頭,鐵無情苦笑道:
“相識未必有情,道上朋友也未必會將我這個毛頭小夥子瞧在眼裏,如果這裏都是家父的舊識,待會兒就更好説話了,恕在下放肆,不如不識……”
果然是個狂生,西門飄雪已經夠狂了,連站在同一邊的人都不想多交談幾句,而鐵無情那種口吻,更是令人有些受不了。
站在雪飛狐身邊的人都怒形於色的有股子怒意,西門飄雪卻訝異的瞧了鐵無情一眼,頓時,他有種頗是知音的感受,剎那間,連他這個自負的漢子,都欣賞起這個年輕人了。
皺皺眉,雪飛狐嘿嘿地道:
“賢侄太不給這些朋友面子了。”
雪飛狐是何等人物,着有不借機挑起這些人和鐵無情衝突的道理,他雖然淡淡的一句話,噪然把所有的人都激怒了。
墨萍剛想發作,卻有人比他還忍不住。
那是享譽河朔的風鈴客,此人一向孤傲,輕易不與外人往來,雪飛狐當年曾送了風鈴客一幅畫,兩人便結了交情,此番風鈴客是聽江湖上傳説雪飛狐有了麻煩,自動前來助拳,他一向看不慣別人那種目無尊長的樣子。
乾咳一聲道:
“年輕人,瞧不起別人就是瞧不起自己,瞧瞧你有多大年紀,就是會那麼幾下子,也用不着這樣狂傲……”
拱拱手,鐵無情淡淡地道:
“前輩教訓的是,在下失禮了。”
風鈴客哼地一聲道:
“前倔後恭,倒真讓人瞧不起——”
他是得理不饒人,口唇間頓時刻薄起來。
嘿地一聲,屠一刀那性子一向暴烈,一見風鈴客那麼不上道,鐵無情已經低聲下氣了,他還那麼耀武揚威的在訓人,心裏實在憋不下去。
嘿然聲中道:
“媽的,你是哪個婊子兒,把你當人你還裝鬼嚇人,別人不知道你風鈴客是個什麼玩意,我老屠可清楚得很,你他媽的,故作風雅,愛玩畫弄竹的,骨子裏卻他媽的玩盡了多少女人、採了多少花……”
一震,鐵無情道:
“老屠,他是個採花賊……”
點點頭,屠一刀嗯了一聲道:
“錯不了,這婊子兒專誘拐別人的媳婦兒,毀在他手裏的娘們不下幾十個,少主,他可不是個東西……”
屠一刀口沒遮攔的這一嚷嚷,風鈴客那張臉可掛不住了,雖然他玩女人是眾所周知的事,可是,畢竟是人要臉樹要皮,縱然是偷鮮嘗腥的事,也不願別人公然道出。
風鈴客怒聲道:
“姓屠的,你在這裏大吼小叫的……”
屠一刀嘿嘿大笑道:
“我不但要吼,還要把你的醜事全掀出來。”
風鈴客厲聲道:
“你想死!”
別看風鈴客温文儒雅的樣子,在那張和善的面孔之後,所隱藏的厲酷,決不比一個面容酷惡的人好得多。
他的長袖一揮,數點冷星悄無聲息地向屠一刀射去。
此刻雙方距離很近,風鈴客又是悶聲不吭的情形下射出,屠一刀雖然發覺得快,但,那數點寒芒飛快的疾射而至,他再快的身手也避之不及。
只聽鐵無情沉聲道:
“你敢!”
他的身子倏地一移,已攔在屠一刀的身前,手掌猛地伸出,彷佛有股大力遙遙的吸吮着,那數點寒星落在他的掌心之中。
這是一種內力無上修為的表現,是內家最難的一層,鐵無情這一手立刻震懾全場,風鈴客面若死灰,他可沒想到鐵無情能在瞬間破了他那苦心淬礪的暗器。
他既恨又怒的道:
“你以為有一身內功就能救得了他……”
鐵無情的手掌心緩緩攤開,只見掌心裏青光流閃,霍然耀目的有五根鋼針紮在那裏。
他滿臉不屑的道:
“蜂尾針——”
俗語説最毒婦人心,黃蜂尾上針,將蜂尾針比做女人心,可見此針有多毒了。
針是毒的,而風鈴客那顆心更毒,非歹毒之人,決不會用這個當暗器。
鐵無情雙目仰空一凝,又低緩的道:
“你能用這針殺人,你本身必是該殺之人……”
手掌在空中一翻,空中僅有餘光一抹,彷佛根本沒發生什麼事情一樣,而那鋒鋭的毒針已深深嵌在風鈴客的眉心處,一連五根,並列如梅形般,風鈴客如碰上一幕驚恐的事情,瞪大眼珠子,望着半空,一張嘴半合半開的張咧着,那神情當真是厲怖。
風鈴客就這樣死在自己的蜂針之下,人雖已死僵而不化,依舊站在那裏,鐵無情那一手暗器比風鈴客高明多了,他殺人的手法太快了,全場又是一震,此刻他們才明瞭,眼前的鐵無情果然非尋常之輩——
雪飛狐擊掌道:
“好手法!”
淡淡一笑,鐵無情道:
“風鈴客是個色狼,早就該死,而他雖是該死,卻是你的朋友,他死了,你不難過麼?”
這真是一針見血,雪飛狐哪能不知道這是鐵無情故意給自己難看。
他眼珠子略略一轉,嘿嘿地道:
“疆場將士,殺伐搏命,本是平常之事,風鈴客是我的朋友,我當然會妥善的照顧他的後事,在這裏,我們都是他的朋友,自然會替他血洗此仇……”
此人當真是個老狐狸,三言兩語已將事情輕描淡寫的描過去,而將這筆血仇卻輕易的印在他那批朋友頭上,果然跟風鈴客同時來的秋無燕首先忍不住了,他是風鈴客的結拜兄弟,這次是應風鈴客之邀來看熱鬧的,沒想到風鈴客卻死在自己的暗器下。
秋無燕是祁連白雲牧場的場主,跟中原武林並不熟諗,可是白雲牧場的威名卻是中原武林人人樂道的,秋無燕的功夫有多高多深,沒有人知道,可是他帶來的三個跟班的架勢,絕對是個標準的練家子,這三個漢子俱黑鬥蓬、黑衣褲,腰裏纏着鼓鼓的兵刃。
秋無燕憤聲道:
“鐵兄弟,你狠了點,我那位兄弟也許在行為上過火了點,你可以給他教訓,斷他一手或一足,萬萬不能二話不説,就了結他的命……”
冷澀的笑了笑,鐵無情道:
“一個淫賊,一個玩女人的高手,毀了多少良家婦女,這種人你會和他為友,可見你是個是非不分的人……”
秋無燕嘿嘿地道:
“罵得好,我承認……”
鐵無情大笑道:
“這樣一個人,你還要替他報仇麼?”.
秋無燕大聲道:
“要——”
一怔,鐵無情道:
“為什麼?他不值——”
秋無燕嘿嘿地道:
“他的行為固然可恥,連我都不恥他的為人,可是他畢竟和我交往了十幾年,這是一份友情,我必須為這份友情付出代價,要為朋友討回公道……”
點點頭,鐵無情大笑道:
“好理由,風鈴客有你這樣的朋友,雖然死了也會沒有憾意,我也佩服你的道義,就憑你這幾句話,你是個值得尊敬的人……”
秋無燕聞言果然哈哈大笑,雖然兩個人是敵對的,但那由衷的讚譽,還是讓人愉快的。
秋無燕一臉笑意。道:
“我們還是敵人——”
“嗯!”鐵無情雙目望着遠處,道:
“一個不凡的敵人,也是位可愛的敵人,但願我沒有遇上你,可是我們還是遇上了,你出手吧,我還有很多事和雪叔談,咱們最好快點解決……”
冷漠的臉上浮現一片殺機,秋無燕道:
“白雲牧場秋某人在祁連山也有一分局面,今日你惹上了白雲牧場,往後的日子會很難過……”
鐵無情眉頭一皺,道:
“江湖日子本來就是刀口舐血,得罪一個也是死,得罪十個也是死,白雲牧場只不過是江湖的一分子,我並不在乎多一個……”
秋無燕大聲道:
“好豪氣!”
他的話聲一落,身後那三個漢子霍地躍了出來,三個人手上俱多了一柄短劍,幾乎是同一種握劍的式子,分三個不同的角度向鐵無情圍過來。
秋無燕一沉聲道:
“田昭、賀森、孤老三,這裏沒你們的事一-”
三個祁連山的漢子,有着天生的倔傲,雖然他們的主子已喝阻他們,但,他們一心為主子,沒有一個肯退後或退縮。
田昭大聲道:
“秋當家的,這種事哪能由你親自動手,兩軍交手,卒子先走,這裏由我們兄弟先上——”
蠍子不屑的道:
“如果三位要一塊上,我蠍子也不會閒着……”
祁連山三條漢子江湖上並不陌生,手底下的功夫也真不含糊,他們一瞪蠍子,孤老三已叫道:
“通通來吧,看看哪個婊子兒會腿軟……”
孤三的話很尖酸,蠍子是個冷靜的殺手,也決不會被一句尖酸的話所激怒,只見他緩緩跨步而出,臨近祁連山這三條漢子面前,一柄冷劍倏忽飄灑了出去,那快速的劍法,令孤老三和田昭、賀森疾速而退,他三個在怒叱聲中躍了過來,揮劍就砍——
秋無燕沉聲道:
“住手!”
這三條血性漢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們這位主,秋無燕一聲沉喝,立刻收手而退。
只見秋無燕面如鐵青,寒着一張臉,道:,
“跟我回白雲牧場……”
田昭詫然的道:
“當家的,我們尚未交手,為何——”
秋無燕怒聲:
“你們看看自己身上,早已是已死之人……”
三條漢子悚然而驚,斗然低頭,只見每人胸前皆有一劍洞,蠍子是手下留了情,那是因為白雲牧場的名譽還是不壞,否則,這三條漢子全躺下了。
三個人臉上一陣白一陣紅,額頭上都滲出了汗珠,他們想不到蠍子的劍術這麼高,羞愧之下三人舉劍,欲自絕於此——
秋無燕厲聲道:
“要死就回牧場死,決不在此丟人——”
説完,他悻悻的轉身而去,那三條漢子默默的,沒再説一句話,跟着他們的主匆匆而去。
雪飛狐一震,道:
“秋兄……”
秋無燕連頭都沒回一下,大步而行。
鐵無情淡淡地道:
“雪叔,該咱們了……”
雪飛狐嘿嘿地道:
“只怕有位朋友更想會會你……”
鐵無情嗯了一聲道:
“一定是那位先生……”
西門飄雪哈哈大笑道:
“你怎麼知道是我……”
鐵無情凝重的道:
“先生雖不曾説過一句話,但,那股子氣勢已告訴我你是什麼樣子的人了,在江湖上能有你那種氣度的人不多,雪叔還真有兩下子,能請到你這樣的人物……”
雪飛狐得意的道:
“他是宮內第一劍手,西門飄雪——”
西門飄雪臉上一片寒氣,聞言並沒有多大的快意,一絲輕微的笑意都沒有,反而更冷厲了。
只是口氣很冷,西門飄雪低沉的道:
“鐵朋友很有眼光……”
鐵無情大笑道:
“老實説,在這裏你才是唯一的高手?”
西門飄雪冷冰地道:
“你憑何判斷,知道我是高手?”
鐵無情很有自信的道:
“劍道修養全在那股氣上,氣壯勢大,氣勢自然壓人,一個真正的高手只要在勢子上就能分辨出高低,閣下喜怒俱不形於色,足見劍道已在心中,凡心中有劍之人,其面必冷,才有那種穩如泰山而色不變的豪情,而閣下兩方兼具,當然是個不平凡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