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殺”字在沉沉的黑夜裏聽來,特別令人觸目驚心。哈娃娜是個初解人事的少女,一聽自己即將死亡,面色立刻嚇得蒼白,哈多真是沉得住氣,面不改色的目注了鐵無情一眼,只見鐵無情依然在那裏運功,額際上已滲出了顆顆汗珠,頭頂上漸漸冒出了霧絲,尤堡主面露驚詫之色,冷冷的道:“這個姓鐵的更不能留!”
顧俊和黑皮的劍已揚了起來,他們早已恨不得立刻殺了他們,寒陰手吳漢哪有不明尤堡主的意思,他眼珠子一轉,嘿嘿地道:“那太簡單了。”
突然右手一伸,舒指往鐵無情的胸前戳去,在場中人俱是武學行家,誰都知道這一指戳下,鐵無情那一身功夫必定全毀了,此刻他正在運功驅毒,若被吳漢那-指戳下,定當武功全毀,哈多嚇得大叫起來,可是他卻躍不起來,只見吳漢驀地一指戳下,鐵無情全身泛起一連串劇烈的顫抖,雙目依然緊閉,合什運功勢子不變,可是他的唇角間卻流出一絲鮮血,沿着嘴角滴下……
哈娃娜慘叫道:“你們殺了他!”
她如瘋狂樣的撲過去,吳漢的手已將她攔了下來,道:
“這女娃兒長得不錯。”
顧俊瞄了哈娃娜一眼,道:“堡主這女娃兒也宰掉!”
尤堡主冷冷地道:“怎麼?你還想讓她當老婆不成……”
顧俊紅了臉,嚅嚅地道:
“我還真想呢,這麼漂亮的女人殺了實在可惜,如果先給我享受享受,嘿嘿,堡主,你要我的命我都給你。”
尤堡主面色一沉道:“我們這是滅口,留下一個都是禍患,傳出江湖姓鐵的落在咱們手裏的消息會不脛而走,往後的麻煩只怕不是我能應付的!”
顧俊不敢吭聲,心裏雖覺惋惜,但堡主的指令已下,他縱有天膽也不敢違抗,可是卻又情不自禁的又多看了哈娃娜一眼。
吳漢揪着哈娃娜的手臂道:“老顧,這妞交給你來殺……”
他把殺人看成殺雞殺鴨一樣的容易,説完話將哈娃娜扔了過去,顧俊伸手抱個滿懷,一顆心怦怦直跳,哈娃娜怒叱道:“無恥!”
此刻雖然她周身無力,但那雙手還自由得很,揚起手掌在顧俊臉上打了幾巴掌,顧俊怒聲道:“你……”
哈多衝過來吼道:“放下小女——”
尤堡主對着銅人堡兄弟吼道:“殺!一個不留……”
銅人堡兄弟想起堡中兄弟被這幾個人殺戮得悽慘教訓,心裏便被那股子仇恨填滿,由黑皮、顧俊所率領的堡中兄弟一聽開殺,只見劍刀交錯,俱往屠一刀和哈多的身上劈去。
而秋田嫂和哈娃娜也好不到那裏,在顧俊的指使下,各有兩個漢子揮劍向秋田嫂和哈娃娜衝來。
此刻危機四伏,劍已及身,他們幾個俱無反抗之力,屠一刀索性將雙目閉上,任刀劍加身,反正今日是死定了,何不死得像個樣子,嘴一咧,現出一抹苦笑,因為畢竟死在這種人手裏有些不值得。
驀然間——
夜空裏響起一片旋風,緊隨着是一聲大吼,那震動的波浪使那些握劍的劍手俱是一顫,手裏的兵器居然被硬生生的震落,全部僵立在那裏。
那些殺手,每個人眉心上釘了一隻金針,他們的刀劍俱散落地上,死得十分安祥,一點也沒有痛苦之色,而顧俊和黑皮也沒有脱過這突如其來的變故,俱死得無聲無息,尤堡主和寒陰手吳漢俱嚇得臉色蒼白,他們做夢也沒想到世上還有那麼高絕功夫的人,僅憑一聲大吼,再灑出那些金針,就將銅人堡的兄弟殺個精光。
隨着剎那的沉寂,屋子裏的人影晃動,首先進來的是個藍色長袍、神采飛逸的青面老人,此人雙目如電,臉上一片沉凝,有股不怒而威的神采。
緊隨着這老人身後的是十惡中的許禿子,他彷彿是個跟班的,隨在那藍袍老人之後,臉上始終掛着一種諂媚的笑意,進得屋子,目光不停的溜轉。
半響,藍袍老人冷冷地道:“就是這一夥人嗎?”
許禿子嘿嘿地道:“錯不了,神君,老屠不是坐在那兒嗎?還有那位姑娘。神君,你看看,那娘們可是你要找的人?”
藍袍老人的目光立刻落在哈娃娜的身上,當他目注哈娃娜的臉上時,突然間,全身泛起了一連串的抖顫,臉色也是由紅變白,瞪了雙眼,卻-句話也沒説出來。
半晌,才吸了口氣,道:“但願這就是她!”
暗中,斜靠在牆邊的哈多,心裏那份驚恐和惶悚絕不比這老人少多少,他嚇得臉色蒼白,臉上更是激動得淌下了汗珠,蒼老的身子此時竟泛起顫抖。
尤堡主脱口道:“七絕神君……”
寒陰手吳漢顫聲道:“媽呀!咱們怎麼會惹上這個主……”
七絕之名威震江湖,晌徹武林,三十年前的七絕魔頭,殺人如麻,喜怒隨個人所好,見者退避三含、聞者望名喪膽,其風光之時,武林道上,人見人畏。
七絕神君目光斜睨了尤堡主一眼,道:“你姓尤——”
銅人堡之主全身略顫的道:“不錯,銅人堡之主——”
七絕神君鼻子裏哼了一聲道:“你可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
一怔,尤堡主愣愣地道:“銅人堡與神君素無過節,也無來往,神君此語令在下實難理解——”
“呸!”七絕神君怒聲道:“你千不該萬不該,惹上我女兒,她是七絕神君的女兒,誰都別想碰她一指,今夜銅人堡居然想殺了我女兒,嘿嘿,你十個銅人堡也賠不起我女兒的一條命!”
這是哪個跟哪個,哈娃娜會是七絕神君的女兒,不但是尤堡主和吳漢不能相信,連屠一刀也如墜五里霧中。
尤堡主顫聲道:“不會吧!”
七絕神君哼地一聲道:“你是説本君認錯人了?”
天下哪有父母連自己女兒都不認識的人,七絕神君一句話堵得銅人堡主一句話也説不出來。寒陰手吳漢急忙上前道:“不知者不為罪,神君,我們錯了。”
瞪眼,七絕神君叱道:“住嘴!我有問你嗎?”
一呆,寒陰手吳漢又語結了,道:“這……”
七絕神君冷冷地道:
“你倆自行了斷吧!如果你們自認武功還有兩下子,我就站在這裏,任你們動手,我話可説在前面,我讓你們也不過三招,三招過後,嘿嘿,那就是你們倒黴的時候。”
尤堡主苦笑道:“神君,別逼人太甚!”
七絕神君怒叱道:“這已經是給你們機會了,怎麼是逼人太甚?當初你要殺我女兒滅口的時候可曾想到過了份?本君的做法厚道多了,至少你們還有個機會!”
尤堡主怒道:“好,咱們拼了!”
他和寒陰手吳漢心裏可明白得很,七絕神君決非普通之人,若不拼命今日決難有機會逃生,互相瞄了一眼,雙雙揮掌向七絕神君劈去。
七絕神君雙手負後,站在那裏如樹臨風,迎着這四隻疾劈而來的手掌,不閃不避,任那四隻手掌拍在身上。
“砰!”
空際響起一聲巨響,震得屋子搖晃,而那掌力落在七絕神君身上卻如棉絮一樣,他紋絲不動的還是站在那裏,彷佛沒事一樣的,面上露出微微的笑意道:“還有二招!”
寒陰手吳漢的心裏一凜,他的寒陰掌素以陰柔著稱,出手最是陰毒,剛才用了七成功力,足可擊斃一條牛的力道,哪知道擊在人家身上,卻被化為無形,他有些不信的吼道:“老大!再試試!”
兩個人各自加足了勁,又是一掌過去,效果跟剛才一樣,七絕神君還是無動於衷,神君慢條斯理的道:
“最後一招!再不把握住就沒有機會了!”
尤堡主暗中一咬牙,道:“我就不信!”
他暗暗蓄足了勁力,施出他輕易不用的“烈焰毒”,這種功夫最耗元神,是將畢生的真火蓄集在右掌之上,以陽剛之勁摧枯拉朽,無堅不毀,但見掌心一片火紅,如火樣的灼人,霍地硬推了過去。
七絕神君訝異的道:“烈焰掌!”
他面上始終掛着那種和善的笑意,讓人無法猜測出他心裏到底在想些什麼,尤堡主的精神不由得一振,由對方驚詫的聲音裏,他知道烈焰掌定然震懾住七絕神君了,他不禁得意的道:“你真識貨!”
加足了勁,在一陣凌厲的風嘯聲中,一股灼熱猛地向前推去,只見七絕神君衣袂抖動,隆隆而起,接着是一股浩大的勁力如一道牆般將烈焰掌硬逼了開來,這情形外人極不易看出來,尤堡駭然的道:“氣罡!”
那股熱勁登時逸失擴散,屋子裏頓時熱浪四溢,而尤堡主卻已面如死灰,站在那裏猶如囚犯宣告了死亡,呆呆地不再説一句話。
七絕神君冷冷地道:“三招已過,你是自己動手還是由本君動手?”
尤堡主狠聲道:“我跟你拼了!”
他的身子才動,掌尚未透出,七絕神君的右手微微一抬,尤堡主已哎呀一聲,捂着前胸倒地而死,一根耀跟奪目的金針斜斜插在胸口上。
寒陰手吳漢顫聲道:“老尤!”
七絕神君冷冷的道:“該你了!你還有-招可施!”
吳漢搖搖頭道:“神君,你説過,要讓我們三招。”
七絕神君嗯了一聲,僅是冷冷地望着他。
吳漢嘿嘿地道:“三招未過,神君便無法殺我!”
又是嗯了一聲,沒説話。
寒陰手吳漢大聲道:“我尚有一招可用!但,我這一招不想在今天用,有朝一日,我自信能打敗神君之時,再用這最後一招!”
説完話,他大聲的跨步而去,連頭都不回一下,七絕神君揚了一揚手,忽然仰天哈哈大笑,道:
“好!你還真是個人物,居然想出這一招來對付老夫,姓吳的,記住,你這條狗命暫且記下,下次碰上本神君,嘿嘿!我看你還有什麼辦法逃走那條命!”
許禿子嘿嘿地道:“神君!先見見令媛呀!”
七絕神君嗯了氣聲,他飄逸的走到哈娃娜身邊,仔細的瞧瞧哈娃娜-眼,慈祥的蹲下身子,輕聲道:
“孩兒!你也許不認識我,但,我和你媽卻找了你很久很久了,皇天有眼,咱們父女總算又見面了!”
哈娃娜揚揚頭道:“你説什麼呀,我一點也不懂你的意思!”
七絕神君嘿地一聲道:“你當然不懂,可是有個人懂!”
哈娃娜詫異的道:“誰?”
七絕神君瞄了哈多一眼,道:
“哈多!”
哈多的臉色蒼白,此刻那蒼邁的身子漸漸泛起了連串的顫抖,他彷佛很懼怕七絕神君,嚼嚅地始終不敢説話,哈娃娜疾忙撲過去,抱着哈多道:“爹!你怎麼啦?”
她步履踉蹌,弱不禁風的樣子,七絕神君哼了一聲,自懷裏拿出一個玉瓶,啓開之後,一股異香隨風飄來,每個人的精神一振,七絕神君拿出一顆白色丸子,塞進哈娃娜的嘴裏,道:“吞了!千里香的毒可不輕!”
説也奇怪,哈娃娜居然沒有抗拒的能力,在七絕神君灼灼的目光下,將那顆藥吞下腹中,説來真難令人相信,那顆藥入腹之後,立刻化為一股清流,通遍全身,哈娃娜精神一振,鬆軟的情形立刻消失,她愣愣地道:“你為什麼要給我藥?”
七絕神君淡淡地道:“你是我的女兒!”
搖搖頭,哈娃娜苦笑道:“老先生,你認錯人了,我姓哈,是哈家唯一的女兒,我爹哈多,我們父女相依為命,從未分開過,我知道老先生思念女兒,這種遭遇很令人同情,不過……”
哈娃娜那懇切的語聲,聽進每個人的耳裏禁不住激起一陣迴盪,七絕神君也是聳然動容,嘆道:
“可憐的孩子!連自己的老爹都不認識,哈多真該死,他騙了你這麼多年,居然沒告訴你事實!”
説着雙目一寒回頭凝注在哈多身上,道:“哈多!過來。”
哈多臉色迅速的變幻着,面對着七絕神君,他居然連一句話也説不出來,站在七絕神君面前,驚恐的凝注着他。
七絕神君沉聲道:“哈多!你説,告訴我女兒實情!”
哈多顫聲道:“我……”
哈娃娜哀聲道:“神君,請別對我爹這麼兇!”
七絕神君鼻子裏哼了一聲道:
“老哈!我已找了你將近二十年,你把玲兒偷走,使我們父女離散二十年,這個恨,難解、難消,本君殺了你都不能解去心中之恨!”
哈多苦澀的道:“神君,我……”
七絕神君怒聲道:“本君要把你的心挖出來,看看你的心是怎麼做的,老哈,你可知道玲兒的娘。因為思念玲兒而憂悒而死!”哈多一呆道:“真的?”
他似乎沒有想到哈娃娜的生身母親已死,聽完之後心裏一陣劇痛,眼眶裏竟然浮現出一股隱隱的淚珠,他顫抖的道:“桑柔!”
七神絕君一聽哈多叫喚他愛妻的名字,心裏登時湧起一股無名的怒火,多年的怨氣陡然爆發出來,揮起手掌將哈多劈了出去。
哈多哪經得起聞名天下的七絕神君一掌,哇地一聲噴出一口血水,哈娃娜急忙撲過去,道:“爹!爹……”
七絕神君冷冷的道:“我愛妻的名字豈是你叫的!哈多,你已害了我妻子的老命,現在是你付出代價的時候,今日本君非殺了你不可,我相信王者之尊再也救不了你!”
哈娃娜顫聲道:“爹!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們跟神君有什麼恩怨?他憑什麼這樣打你?又跟王者之尊扯上什麼關係?爹!我已愈來愈不明白了,你説個明白……”
她一連串提出了幾個問題,哈多揩了揩臉上的血漬,面上一片慘然,兩目空茫的望着遠方,顫聲道:“孩子,爹對不起你!”
七絕神君鼻子裏哼地一聲道:“你有什麼資格當她老子?”
哈多果然默然了,知道自己太失理了,埋藏心底多年的痛苦一幕幕的展現在他眼前。
那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他正值體魄強壯的時候,黃河渡口百家橋翻船,基於俠義之心,他出手救起了二十三條人命,其中有名少女桑柔被救之後發覺父母雙雙溺斃,桑柔舉目無親,眼看要流離失所,哈多看其楚楚可憐,暫時收容她,其實,那時七絕神君早已成名江湖,如日中天,七絕之下,誰敢不從,桑柔是個豔美多情的姑娘,和哈多日久相處自然有情,正在這時七絕尋上門來,桑柔這才知道聞名江湖的七絕神君竟是她的表兄,七絕自知道桑柔與父母在黃河滅頂之後,遍訪黃河各地,最後終於尋來這裏,桑柔與表兄見面,恍如隔世,那些慘痛的往事和愁苦紛至沓來,七絕決定將桑柔帶往七絕島,哈多和桑柔便這樣分手了。
二年後,哈多終於發現自己愛上了桑柔,他決心去七絕島找桑柔將內心的渴慕傾訴出來,哪知上了七絕島,這才發現桑柔已為七絕之妻,並生下了一個又白又胖的女娃兒,哈多在傷情之下,決定要將這女娃兒帶走,雖不是自己的親骨肉,但,他愛桑柔,他發誓終生不娶,好好扶養哈娃娜……
哈多偷了哈娃娜遠離江湖,悄悄躲在山裏,有次哈娃娜生病了,他下山請大夫,卻碰上了七絕神君,交手下,哈多幾乎被神君打死,他堅不透露哈娃娜的下落,七絕決心殺了哈多,巧遇王者之尊第一代主,出手擊退七絕神君,哈多為了報答王者之尊救命之恩,願終身為奴,永為王者之尊的家奴。
這些前塵往事一幕幕的浮現在眼前,眼裏淚光隱隱,桑柔那俏豔的影子一直揮灑不去,哈娃娜見他那般傷情的樣子,顫聲道:
“爹!養我愛我的是你,我永遠是你的女兒!”
七絕神君聞言怒聲道:“他不夠資格。”
哈娃娜苦澀的道:“爹!生者為天,養者如地,我雖不是他生的,可是他待我如己出,比親生的還要好,這份恩情女兒一輩子也報答不了,如果你愛你的女兒,就饒了他!”
搖搖頭,七絕神君憤怒的道:“不行!他害死了你娘,害得我們父女拆散了近二十年,這股恨,這筆帳,讓我咽不下這口氣,今日我如果讓他跑了,嘿嘿,七絕之名,將永遠不再出現江湖!”
哈多怒聲道:“要殺要剮全由你,別想搶了哈娃娜!”
七絕神君恨聲道:“好!那就先要了你的命!”
要知七絕神君生平認為奇恥大屏者莫過於女兒被盜、妻子憂悒慘死,這一切發生的原因全出自哈多一人之手,他曾發過血誓,一定要在有生之年處決這個平生最可恨的敵人,如今,他和哈多面對面站在一塊,新仇舊恨紛至沓來,要他饒了這個人,他無論如何也辦不到。
話聲一落,他的掌已揚在空中,哈娃娜滿面的淚痕,移身攔在哈多的身前,顫聲道:
“爹!你要殺他就連我一塊殺了!”
七絕神君忿忿地道:“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要知七絕神君孤傲自大,生平全憑喜好行事,雖然他深愛着這個與他離散凡近二十年的女兒,可是當他看見自己的女兒這樣維護着哈多之時,一股於令他無法承受的怒氣登時塞滿胸中,他伸手將哈娃娜拉了過來,伸指點了哈娃娜的穴道。
哈娃娜頓時呆如木雞一樣的站立在地上,連一句話也説不出來,一雙眸珠裏卻露出焦急憂悒之色,面靨上一片悽苦和哀傷-一
七絕神君身子絲毫也不停歇,一道掌影已向哈多的頭頂按下,屠一刀自七絕神君來了之後,礙於七絕的神威,始終沒吭過聲,此刻眼見七絕神君要將哈多毀於掌下,怒聲道:
“媽的,七絕神君你也不要逼人太甚!”
許禿子睹狀大悸,道:“老屠,少説話!”
要知許禿子這一生中名列十惡之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七絕神君,七絕武功蓋天下,十惡雖在江湖上人人皆怕,俱不願開罪他們,可是在七絕神君眼裏卻又微不足道,十惡很有自知之明,個個都不願招惹七絕,十惡中許禿子和七絕還有那麼一點交情,他對七絕脾氣摸得很熟,唯恐老屠激怒了七絕。
七絕神君鼻子裏哼了一聲,手掌已經按下,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驀然間,鐵無情一聲大叫道:“你的手最好拿開!”
七絕神君的手勢已夠快了,可是鐵無情的出手更快,那盤坐的身子筆直的射了出去,誰也沒有看清楚他是怎麼出手的,但是,他卻將七絕神君那滑落的手掌給撥了開去,七絕神君全身一震,滿面驚詫的望着這個年青人。
哈多自忖必死,此刻長吁了口氣,他知道自己是死裏逃生,如果不是鐵無情出手,他這條命是交待了。
七絕神君望了鐵無情一眼,道:“你受傷了……”
武林中能敵得過七絕神君一掌的並不多,鐵無情在受傷之餘,力拼了七絕神君一掌,不僅七絕神君心裏駭異,在四周的人都恍如做夢一樣,畢竟七絕神君不是普通人物,江湖上還很少有這種功夫的人。
鐵無情嘴角上依然淌着血,道:“我是受了傷,七絕老前輩,咱們江湖上有句話,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憑藉着個人的武功,隨意殺人,你可知道別人對你的看法?”
七絕神君眉宇一鎖,道:“小輩,你在教訓我?”
搖搖頭,鐵無情冷冷地道:“那倒不敢,不過,哈多父女與在下有很厚的交情,你要殺人,也須看看在下同意不同意……”
七絕神君嘿嘿地道:“老夫愛殺誰,就殺誰,你管得着嗎?”
鐵無情冷笑道:“雖管不着,至少哈多不是你可殺的!”
七絕神君仰天一陣大笑道:“那我就殺給你看!”
他自恃武功高絕,肩頭微微-動,人已向前衝來,鐵無情隨着他那揮出的掌勢,硬逼着往上迎去,砰地一聲,七絕神君的身子略略晃動,而鐵無情卻已倒退三步,在翻湧的氣血裏,他禁不住又吐了口鮮血。
此刻他傷勢頗重,如非先天基礎穩,換了任何人都會受不了,但,傷勢雖重,鐵無情卻無退怯之意,反而戰志高揚,沒有絲毫退縮,他依然站得挺穩,雙目冷厲的瞪着七絕神君,七絕神君面露訝異之色道:
“好漢子!”
他的身形突然如陀螺般的旋轉起來,繞着鐵無情飛快的流轉,鐵無情突然將雙目垂下,站在那兒動亦不動,在別人眼裏七絕如風中的蝴蝶,鐵無情如屹立風中的柱子,雙方都在尋覓那沉重的一擊之機,可是七絕神君心裏愈來愈駭異,因為鐵無情所施的正是武家至高境界的靜止法,將自己全然投入在一片靜態中,在靜止中,任何攻擊都瞞不過他的感覺,七絕神君連着繞了七八圈,始終沒找着一絲可以攻擊的破綻。
他嘿嘿兩聲道:
“果然是個人物!”
他想借這句話分散鐵無情瞬伺的注意力,哪知鐵無情如一個木頭人似的,置若來聞的依然是抱元守一,七絕神君的身子忽然一停,雙手交叉遽出,這兩掌快得炫人眼目,令人覺得他那兩掌似像虛晃一樣的,不留絲毫痕跡可尋,但,鐵無情在靜止中倏然的出手了,他的右掌微微往前一推,一股浩巨的力道已隨着手的推出射發出來,與七絕神君的掌勁交錯在一起。
砰地一聲大響——
在激盪的氣勁中,兩個人衣袂飄舞,身子顫動,鐵無情再也忍不住胸中那股氣血的衝突,張口吐出三口鮮血。
哈多顫聲道:“少主……”
鐵無情面色蒼白,他身子已泛起了微微的顫抖,但他還是堅強的站在那裏,七絕神君突然嘆了口氣,道:“好倔強的性子!”
他看眼前的年青人那種不屈不撓,不畏不懼的毅力,及不畏死的悍拒抗力,正是他當年那種耐力的翻版,他停下了身子,又道:“你快坐下來調息。”
鐵無情冷冷地道:“咱們還沒分出勝負!”
七絕神君哈哈地道:“再拼下去,你那條命都沒有了。”
哪知鐵無情絲毫不領情的道:“只要能救哈多,縱然死了也無遺憾。”
七絕神君大叫一聲道:“哈多!你的命真好,二十年前你遇上了王者之尊救你,二十年後又有個姓鐵的救你,這也許是天意,上蒼不要你死,誰也殺不了你!”
説着一掌拍開哈娃娜的穴道,適才那種冷厲寒凜的神色忽然一掃而光,換成一種慈祥和藹之色,誰也看不出他會是個殺人如麻、出手無情的大殺手。
他温和的望着哈娃娜道:“孩子,這樣你滿意了?”
哈娃娜眸中淚光隱隱,顫聲道:“爹,謝謝你!”
她望着鐵無情那張蒼白的臉,滿臉焦慮之色,七絕神君由她眼神似乎瞭解了一些什麼,道:“孩子!別擔心那小子,他的內力不比爹爹差多少,剛才那陣拼鬥,把他體內的瘀血全部逼出來了,他只要調息幾天就可以完全復原,只是我不明白,誰有那麼大的本事將他傷成這個樣子?”
顯然,他並不知道鐵無情中了千里香後,為了清除體內之毒,運功相逼,銅人堡主乘他運功之際而傷了他,若非如此,七絕神君還未必能傷了他呢。
鐵無情淡淡地道:“謝謝前輩指點,在下已覺得好受多了。”
七絕神君點點頭,道:“孩子,咱們走吧!”
哈娃娜一呆,道:“爹,你要帶我走?”
七絕神君黯然的一嘆道:“爹已想了你太多年了,你難道不願意隨爹回七絕島看看你孃的墳,你娘卻因為思念你而死!”
一行清淚滾滾而落,晶瑩的淚水如珍珠似的,她一生隨哈多過活,幼時只知道沒有了母親,此刻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立刻悲從中來,禁不住心中的悽慘嗚嗚的哭起來。
鐵無情低聲道:“回去看看你娘,也多陪陪你爹!”
哈娃娜顫聲道:“可是,你……”
鐵無情長嘆道:“我會照顧我自己,哈娃娜!你比起我來幸福多了,一個是親生的爹,一個是養父,兩個人都疼你,你應該滿足了!”
“嗯!”哈娃娜泣道:
“我明白。”
七絕神君拉着哈娃娜的手道:“咱們走!”
他那寬大的衣袍在空中閃動,人已如一隻掠過空際的大鳥,拉着哈娃娜向門外射去,許禿子緊跟着追出去,大叫道:“神君!等等我——”
哈娃娜頻頻回頭,大聲道;“爹!你要好好照顧少主,我會來看你們!”
哈多眼裏也是一汪淚水,揮手道:“去吧!爹會想你!”
畢竟他和哈娃娜相依為命的過了二十餘年,兩人之間有股濃郁而不可分的父女之情,他含辛茹苦的拉扯她長大,沒想到在一日之間面驟告分手,那份揮不掉、剪不斷的親情,頓時使哈多有種無限的感慨,一縷濃濃的哀思在這老人心裏迴盪……
他望着哈娃娜那逸淡的影子,愣愣的僵立在那裏,良久良久的沒説出一句話,而在內心裏卻愈來愈覺酸楚。
鐵無情忽然有一縷落寞的離情湧上心頭,雖然哈娃娜和他相處時日不多,可是那股濃郁的情誼,卻始終在他腦際迴旋流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