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乾舌燥,體力不支,這是衞紫衣此時的情形。
已經過了四天,也就是説,衞紫衣就算找到了秦寶寶,秦寶寶也死去一天了。
衞紫衣現在只希望秦寶寶身體中潛藏的從小吃下去的藥力能抵擋“七日追魂散”的毒性。
雖然這種希望極為渺茫,找到秦寶寶的希望也極為渺茫,但衞紫衣仍不放棄。
只要有一點點希望,衞紫衣就絕不放棄。
“必須找到寶寶!”
正是這個信念,使衞紫衣幾乎要虛脱的身體仍支持不倒。
少林寺已全部出動,甚至連武當山也驚動了,武當山的道士和少林寺的弟子一共一千多人,加上俗家弟子無數,已將整個嵩山附近翻了個底朝天。
可是,四天過去了,雖然有無數個線索,但每個線索都令大家很失望。
捕快也被驚動了,洛陽城五十七個捕快也參與了這場尋找秦寶寶的行動。
此時衞紫衣坐在少室山附近一個小鎮中的小酒店中,正焦急等待一個消息。
有人曾在酒後説過似乎見到一個小孩,那個小孩似乎就是秦寶寶。
他還説,這個小孩被人推下了地洞,而那個地洞深不可測。
不管怎麼説,這是四天以來最好的一個消息,雖然從那人口中説的話來看,秦寶寶已凶多吉少。
明月、明理、明智現在正在找尋那個人,衞紫衣坐在這裏,就是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衞紫衣的桌子上,不多不少,放了三個酒,都是三十兩銀子一的好酒。
以衞紫衣此時的心情,就算十壇酒也不在話下,但衞紫衣卻一口酒也沒喝。
酒精固然可以麻木自己,但衞紫衣此時不願喝酒,他不願因為酒而喪失良機。
日頭漸漸西沉,第四天很快就要過去。
酒店的老闆用憐惜的目光看着衞紫衣,他認為此時衞紫衣需要一桶開水、一套乾淨的衣服和一頓可口的飯菜。
衞紫衣此時衣衫不整,容顏憔悴,的確十分狼狽,好心的老闆認為他是為了女人。
只有女人才會令男人如此痛苦。
老闆不禁想起自己的往事,想起那段令他刻骨銘心,令他痛不欲生的往事。
出於同情,老闆親手温了一壺酒,送到衞紫衣的面前,温言道:“年輕人,這是小店珍藏多年的好酒,好酒是可以讓人忘掉許多不愉快的事情的。”
衞紫衣感激地看了老闆一眼,接過酒壺,嘆息道:“酒固然可令人麻木,那麼酒醒之後呢?”
是的,酒醒之後呢?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酒醒之後的淒涼無奈,又何以堪?
老闆搖了搖頭,嘆息道:“無論多痛苦的事情,都是可以忘卻的,但身體卻最要緊,沒有好身體,傷心都不可以了,你不如吃上一點東西好不好?”
衞紫衣平生以強者之貌出現,一向是去關心、照顧別人,此時才第一次嚐到被關心的温暖。
衞紫衣勉強地一笑,道:“你説得不錯,我是該吃點東西的。”
他伸手取過筷子,夾向桌上原封未動的菜。
老闆道:“這些菜都涼了,我去幫你換幾碟來。”
衞紫衣報以感激的一笑,聽任老闆將酒菜端走。
老闆走到廚房,忽然發現廚師呆呆地坐在凳子上,而鍋中的確油牛肉已成了焦糊。
他不由怒道:“你怎麼了?”
廚師驚恐地望着老闆,既沒有説話,也沒有動作,他在看着老闆的身後。
老闆霍然回首,看到一柄利劍指在自己的咽喉上。
他大驚失色,手中的盤子從手中落下,持劍人忽地伸手一抄,穩穩地將盤子接住,放在灶台上。
劍,又指向老闆的咽喉。
宮燈照亮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也照亮了每一個人的臉,凌空子雙眼充滿了恐懼,一雙拳頭也捏得“咯咯”直響。
秦寶寶仍然笑嘻嘻的,好像根本不知道災難會降臨似的,此時在別人的眼中,秦寶寶又成了一個天真無知的兒童。
中年白衣人依然很篤定地站着,木然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一雙柔和的雙眼閃着駭人的光芒。
房間裏的氣氛很緊張,需要有一種聲音打破才好,可是卻沒有人説話。
凌空子準備拼死一搏了,事到如今,明知不是白衣人的對手,也希望能僥倖攻他個措手不及,好奪路而逃。
秦寶寶看了看凌空子,又看了看白衣人,好像覺得很有趣似的,竟然“咯咯”地笑了起來。
白衣人奇道:“你笑什麼?”
秦寶寶仍舊“咯咯”笑個不停。
白衣人皺了皺眉頭,忖道:“莫非秦寶寶被嚇呆了?”
他抬起頭來,盯着秦寶寶的臉上看,忽地,一道凌厲的拳風從身後襲來。
秦寶寶裝瘋賣傻,是吸引白衣人的注意力,以便給凌空子一個機會,凌空子果然沒有錯過。
“砰”的一聲,這一拳正打在白衣人的後心,白衣人果然沒能躲過這一擊。
可是,凌空子一拳擊在白衣人的後心時,立覺像擊到了一堵鐵壁,“卡喳”一聲,反彈之力竟將凌空子的手腕震碎了。
凌空子“嗷”的一聲慘叫起來,臉色一下子變得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沁出,用左手撫着斷腕,悶哼着蹲下身來。
秦寶寶的臉上依然呆痴痴的、笑嘻嘻的。
白衣人冷冷地回過頭去,淡淡地看了凌空子一眼,又慢慢地轉回頭看着面前的鐵箱子。
秦寶寶輕輕嘆了一口氣,道:“我真的必須死嗎?”
白衣人淡淡地道:“是的。”
秦寶寶道:“那麼在我臨死前,你能不能滿足我一個要求?”
白衣人道:“什麼要求?”
秦寶寶幽幽嘆着氣,道:“這鐵箱子裏裝的全是金銀珠寶,這麼多財寶,大多數人一輩子也沒見過,我有個小小的請求,臨死之前,讓我看一眼珠寶好不好?”
白衣人眼中笑意盈然的,以勝利者傲慢的姿態道:“可以,反正看又看不走珠寶的。”
其實他也頗急着想看一看,自己千辛萬苦,所為的不就是這些嗎?看一眼,自己的心裏也踏實一些。
他打開鐵箱上的一個機關,“卡”的一聲,鐵箱打開了。
當白衣人的手指觸到鐵箱子時,感到指尖有些發癢,不過在心情激盪之下,倒沒怎麼在意。
鐵箱此時一打開,白衣人不由“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那箱子裏竟是空的,哪裏有什麼珠寶?
凌空子在鐵箱打開時,也抬頭看去,一見空空如也的鐵箱,立知是秦寶寶搞的鬼,他只是有點不明白,秦寶寶用此法激怒白衣人,目的何在呢?
這不是找死嗎?
白衣人看到空箱子禁不住血脈賁張,憤怒至極,立刻抬手打向秦寶寶。
不料一抬手之際,一陣奇癢的感覺從指尖一直傳到肩頭,使整個肩膀不由彎曲起來。
秦寶寶早已退得遠遠的,開心至極地笑着,畢竟是小孩子嘛,看到自己的傑作怎能不喜?
喜怒不形於色,秦寶寶可是做不來的。
白衣人狂怒至極,恨不得立時衝過去,將秦寶寶斃於拳下,可是肩膀處實在癢得要命,整個肩膀似乎都麻木了,忍不住用另一隻手去搔一搔。
這一搔不要緊,第二隻手也開始癢起來。
這種癢可不像平時被蚊子叮一口那種癢法,而好像是幾萬只螞蟻在咬、在爬。
秦寶寶遠遠地站着,嘻嘻笑道:“你可千萬不要發怒呀,一發怒,血行更速,就會癢到全身,到那時,你就算用刀子刮,也是沒有用的啦!”
既然穩操勝券,秦寶寶自然大加調侃。
白衣人漸感癢的部位越來越大,大有癢到心裏之勢,但不知秦寶寶用的是什麼藥,怕是一種要命的毒藥,所以一下子心裏慌了起來。
他一向都是高高在上,操縱着別人生死的,此時,卻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白衣人滿面驚慌,急急地問道:“你用的是什麼藥?”
“是癢癢藥啦!”秦寶寶微笑着,道:“不過你放心,最多癢上個三天,性命是無礙的。”
我的老天,這種癢法一時也受不了,何況三天?白衣人暗暗叫苦,口氣都軟了下來,道:“秦小俠,你我無怨無仇,幹嘛要害我?”
“害你?”秦寶寶奇怪地一挑眉,道:“我見你一天到晚板着個臉,怕影響你身心的健康,所以想個法子讓你開心一下啊,這怎麼能説我是在害你呢?”
他一臉不高興的樣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凌空子蹲在地上,見白衣人渾身發抖,卻強自忍耐的樣子,不由好笑,可是又一想秦寶寶的精靈古怪,想起自己剛才也有殺他的念頭,不知寶寶會如何對付自己,不由地心又沉了下去。
此時,白衣人已忍受不住了,剛開始時,他還能利用渾厚內力剋制自己,可是到最後,身上癢得越來越厲害,全身的皮膚就像火燒的一樣,並且四肢軟綿綿的沒一絲力氣。
他禁不住在身上搔了一下,卻是越搔癢,越癢越想搔,到最後忍不住退到牆邊,想用粗糙的牆壁摩擦皮膚止癢。
不一會兒,他就癱到在地上,不停地扭曲滾動,口中“喃喃”地叫着,早把剛才的飄逸瀟灑風度丟到一邊去了。
秦寶寶看着自己的傑作,拍着手笑着,走到翻滾不已的白衣人面前,此時白衣人全身已扭曲成一團,全無反抗能力了。
秦寶寶抬足封了他幾處穴道,這才把解藥塞到白衣人的嘴裏。
白衣人服下解藥後才漸漸安靜下來,臉皮貼着地面,呼呼地喘着粗氣。
此時全身已動不了分毫,唯有用刺人的目光刺了秦寶寶幾下而已。
但目光是刺不死人的。
秦寶寶踢踢白衣人道:“對不起啊,誰叫你武功太厲害,我制不住你,只好這樣做,你的武功若差一點,我就不會用癢癢藥對付你了。”
看來武功太強竟是惹禍根源,不知白衣人以後會不會練武了?
秦寶寶“安慰”了白衣人幾句,又走向凌空子,凌空子驚恐地一步步向後退。
秦寶寶很奇怪地皺皺眉,道:“喂,你怎麼啦,這麼怕我,我又不是吃人的野獸,又不是惡魔。”
凌空子滿臉驚恐,不住地道:“剛才我冒犯了少俠真正該死,只求少俠大人大量,不和我計較,千萬……千萬不要用癢癢藥來對付我。”
秦寶寶嘻嘻一笑,道:“我是小孩子呀,小人有小量,你叫我不計較,又怎麼可能呢?”
他這麼一嚇唬,凌空子“嗖”的一下,倒退了七、八尺。
秦寶寶忽地衝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捉住了凌空子受傷的手腕。
凌空子大驚,伸手踢腳地擊向秦寶寶。
秦寶寶一一閃開,忽地用頭部一頂,頂在凌空子的“腫中穴”上,凌空子一下子倒在地上。
按理説,凌空子一身武功很是可觀。就算斷了一臂,秦寶寶也制他不住的,但此時凌空子對秦寶寶是害怕極了,那秦寶寶在談笑之間殺了四個人,制住了一個人,這小鬼不是妖怪又是什麼?
膽怯之心一起,勇氣就喪失殆盡了,所以凌空子不到一個回合就被秦寶寶制住了。
“腫中穴”一被點住,體內真氣無從運轉,自然無力反擊,凌空子驚恐地盯着秦寶寶,不知秦寶寶會用什麼歹毒的方法對付自己。
秦寶寶見他嚇得不輕,惡作劇念頭頓起,又想嚇他一下,於是道:“你剛才居然想殺我,真是天理難容,現在你既然落到我手,哼哼,你等着瞧吧!”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瓶子,瓶子裏裝的是豬油一樣的東西,他用手指抹了一點,塗在凌空子的斷腕之上。
凌空子急得滿頭大汗,驚恐至極地道:“你……你……你給我用的是什麼東西?”
“是化骨散啦!”秦寶寶笑嘻嘻地説着。
“化骨散?”一聽這名,凌空子就魂飛天外,他現在身上無力,斷腕上劇痛,如今心靈又受到了極大的震驚,只聽見“啊”地叫了一聲,眼白一翻,人就昏了過去。
秦寶寶用的當然不是什麼“化骨散”,而是“壯骨散”,對治療骨折是最有效的。
他把“壯骨散”抹在斷腕的紅腫處,伸手撕下凌空子的道袍一角,緊緊地裹上,又找了一根堅硬的藥材裹在其中,做正骨之用,一切收拾好了後,才一巴掌把凌空子拍醒。
凌空子悠悠醒轉,心中驚恐又生,不過,見手腕包紮得好好的,傷處冰涼一片,疼痛已消,覺得“化骨散”竟有壯骨之效。
凌空子驚疑不定地想問秦寶寶,但一想,也許秦寶寶錯把好藥當毒藥了,我這一問,豈不露了餡?當下他忙閉口微笑,一邊受用去了。
秦寶寶此時又忙開了,把藏起來的珠寶又裝滿鐵箱,把一切該帶的東西,如藥物、書籍等均堆在桌上。
轉了幾圈,見沒有用以包紮之物,眼睛一轉,就轉到凌空子身上去了。
凌空子兒秦寶寶骨碌碌的眼睛直盯着自己看,心中又是一慌,只見秦寶寶笑嘻嘻走過來,三下五除二,剝去了凌空子的道袍。
道袍寬大而堅實,用來包東西很是不錯。
凌空子忍不住暗自嘀咕:“白衣人離他近,為什麼不用他的衣服包東西?”
白衣人此時也和凌空子一樣,驚疑不定。
秦寶寶現在不殺自己,想必性命已是無礙,只是秦寶寶會怎樣處理自己,卻着實想不透。
反正那一定是極為稀奇古怪的方法。
秦寶寶把一切收拾好,把鐵箱子拎在手上,道袍包袱背在背上,道:“喂,別偷懶了,跟我出去吧!”
此時,秦寶寶已解開兩人腳部的穴道,只是仍制住了“腫中穴”,令兩人內力無從施展。
兩個人走路可以,卻和平常人無異,若想用腿法對付秦寶寶,可就力不從心了。
三個人走上了梯子,從洞口爬出來,秦寶寶趾高氣場地走在前面,白衣人和凌空子就像鬥敗了的公雞,垂頭喪氣地跟在身後。
這兩個人雖然都不是易與之輩,但一遇到秦寶寶,只得認栽。
秦寶寶走到棺材前,將棺材蓋推上、合攏,恭恭敬敬地道:
“老先生,真對不起,打擾你休息了,又拿了你不少東西,真是不好意思,不過嘛,你人都已仙去,這些俗世的東西是用不着的,白白地放在那裏不用,有暴殄天物之嫌,我幫你送給世人,讓世人天天念着你的好處,你在西天也一定開、得很,對不對呀?”
他這番話令得凌空子“噗哧!”一笑,白衣人雖然板着臉,眼睛裏,彷佛有了笑意。
禱告完畢,秦寶寶帶頭走出小房間,進入了那條幽長的地道地道深長,但總是有盡頭的,終於,他們走到了那個洞口。
秦寶寶剛才在大廳中拿了一根蠟燭,此時點亮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
原來,洞口已不知被何人用石塊堵死,石塊不知有多少,反正用手挖,一個月也挖不完的。
白衣人一見此景,驚呼出聲,道:“這是怎麼回事?”
秦寶寶白了白衣人一眼,道:“這就要問你了。”
“問我?”白衣人道:“我難道想死在這裏?”
秦寶寶道:“當然不是你弄的,而是你們的人。”
白衣人汗如雨下,絕望地搖搖頭,道:“他們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
秦寶寶憤怒地瞪着大眼睛,對白衣人道:“你的人緣一定不好,所以你們的人想把你害死在這裏,等我們在這裏困死後,他們再挖開洞口,取出寶物。”
他越想越生氣,飛起一腳,將白衣人踢了個仰面朝天。
白衣人坐在地上,聲音已在顫抖,道:“這可怎麼辦?這可怎麼辦?”
凌空子算是三人中最為倒黴的,此時再也控制不住,趴在地上痛哭:“我們一定要被困死了,我們出不去了,怎麼辦,怎麼辦啊?”
秦寶寶望着那些石塊,也在尋思:“怎麼辦?”
老闆從廚房裏出來時,手中端了四個盤子。
開飯店的人大多有一手端好幾個盤子的絕活,有人一雙手可以端七、八個盤子。
可是,老闆這四個盤子都好像端不穩,手抖得很厲害,盤子搖搖欲墜。
衞紫衣飛身上前,從老闆手上接過兩個盤子,笑道:“叨擾了,叨擾了。”
老闆將手中兩個盤子放在桌子上,勉強一笑,道:“沒什麼,讓客官久等了。”
衞紫衣此時心中焦躁,對老闆的失常表情並沒有在意,他坐了下來,取了一雙筷子給老闆,道:“一起用吧。”
老闆臉色一變,忙道:“我還有事,客官自己用吧,我……我去去就來。”
衞紫衣微微一愣,對老闆的態度大為不解,剛才那麼熱情,此時為何這般生硬?
想來老闆必有煩惱之事,衞紫衣倒也不放在心上,於是目送老闆離去,重新取筷、斟酒,筷子夾住了一個珍珠丸子。
剛把丸子送到嘴邊,忽聽“啪”的一聲,一條長鞭捲來,卷向衞紫衣的手腕。
衞紫衣冷笑一聲,反手一夾,夾住了鞭梢,此時他心中有火無處發,遇到襲擊,正好發泄。
筷子上已佈滿內力,鞭子被震得寸寸斷裂,一股渾厚至極的內力從鞭上傳去。
只聽“啊”的一聲,門口有人仆地而倒,聽聲音,竟是一個女人。
衞紫衣回頭一看,不由愣住,倒在地上的,竟是梅冰豔。
衞紫衣好生奇怪,急急走了過去,見梅冰豔已從地上坐起,一張粉臉變得慘白,強自笑道:“衞大俠好渾厚的內力。”
衞紫衣心中歉然,他剛才一夾之時,內力如狂濤傳出,梅冰豔一定受了內傷。
衞紫衣歉然地扶起梅冰豔,道:“你怎麼會往這裏?”
梅冰豔聲音柔弱,輕聲道:“我是來給你傳訊的,卻正好看到有人在廚房裏逼老闆在菜中下毒,所以才揮鞭打你。”
“那菜上有毒?”衞紫衣大為震怒。
“不關老闆的事,是一個惡人以老闆的妻兒相威脅,所以才迫不得已下毒。”
這時老闆從內屋急急走出,叫道:“客官,菜中有毒!”
見衞紫衣和一個女人在一起説話,老闆垂下了頭,滿臉歉然。
衞紫衣道:“那惡人呢?”
老闆漲紅了臉,道:“他已走了,所以我才敢來。”他的聲音已如蚊子哼了。
衞紫衣一心想追惡人,又擔心梅冰豔,便揮揮手對老闆道:“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你去吧!”
老闆內疚地道:“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衞紫衣沉吟了一下,道:“你這裏有沒有僻靜的房間?”
“有,有,有。”老闆有了贖罪的機會,連聲答應着。
衞紫衣抱起梅冰豔,不顧店中人駭然的目光,隨着老闆走入了一間靜室。
老闆躬身退出,衞紫衣將梅冰豔放在牀上,發現梅冰豔臉上已如塗了胭脂一樣紅。
衞紫衣心中一震,道:“是傷得厲害嗎?”
“不是。”梅冰豔欲言又止,心如鹿撞,“怦怦怦”地跳個不停,不好意思面對衞紫衣關切的眼神,索性扭過頭去。
此時她心中有如潮湧,起伏不定,想道:“我今生能有緣得他一抱,也不枉此生了,我該滿足了才對。”
衞紫衣哪知梅冰豔此時的綺思,以為是內傷過重,或梅冰豔有怨己之意。
他心中歉疚更深,恨不得傾全身之力為梅冰豔治好內傷,卻沒想到梅冰豔傷固然不輕,心病更大。
當下衞紫衣柔聲道:“你且放鬆身體,我要用內力助你療傷。”
梅冰豔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衞紫衣已將右手貼在了梅冰豔的後心。梅冰豔覺得一股淳厚的內力從後心源源傳來,渾身上下沒一處不舒坦的。
梅冰豔痴痴地在想道:“若是這傷永遠治不好多好,他就能天天伴着我,天天這樣對待我了。”
心中胡思亂想,體內的真力就到處亂竄,衞紫衣柔聲道:“不要亂想,收斂真氣,免得走火入魔。”
梅冰豔心道:“若是我傷重不治,他一定會內疚一生,一輩子不快活,我豈能害他!”
當下忙收斂心神,衞紫衣的內力已漸漸將梅冰豔紛亂的內力一一調整好。
兩人全神貫注地療傷,不一會兒,已入忘我境界……
忽聽有腳步聲輕輕傳來,門已被輕輕推開,門口赫然站着一個持劍的白衣人。
衞紫衣頭上冒着紫氣,療傷已到了緊要關頭,此時稍有分心,必然走火入魔。
白衣人的劍,已揚起。
劍光一閃,疾刺向衞紫衣的後心,衞紫衣縱是着急,也不敢分心迎戰,他勉強地挪動身形,劍已從肋下穿過。
劍一抽出,血就跟着射出,那血受體內內力之逼,更加如飛矢般衝激而出。
持劍人大笑,連足內力,又一劍向衞紫衣的後頭刺去。
這一刺挾帶風聲,勢道極勁,梅冰豔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奈何深知此時若出擊,必使衞紫衣內力無從宣泄,會受重傷,她只得眼睜睜看着劍光閃動。
衞紫衣內力不停催促,想盡快完成療傷,同時眉頭一聳,迎向劍鋒。
劍挾巨大內力從衞紫衣肩頭穿刺而過,衞紫衣咬牙承受,將劍上力道化為己力,雙手一堆,內力轟然而發,梅冰豔立刻坐起。
療功因一劍之助,得以成功。
衞紫衣更不遲疑,後腳踢起,持劍人猝然不及防,已被這一腳踢出了門外。
劍刃自肩頭滑出,劍鋒磨砭着骨頭,衞紫衣心力交瘁,更加支持不住,軟軟地倒在梅冰豔身上。
梅冰豔大急,忙一手貼住衞紫衣心處,內力源源不斷輸出。
衞紫衣內功渾厚,經梅冰豔內力之助,猛然驚醒,梅冰豔此時已是珠淚漣漣。
“你沒事吧?”衞紫衣醒過來的第一句話竟是關心着梅冰豔。
梅冰豔鼻頭一酸,心中柔情楚楚,不由地趴在衞紫衣肩上“嚶嚶”哭了過來。
衞紫衣強打精神,封住肋下和肩頭的穴道,止住了出血,輕輕推開梅冰豔,走到門口。
那個白衣人倒在地上,口中鮮血狂湧,已是氣絕身亡。
衞紫衣點了點頭,頓感大腦一昏,心神恍惚地見明月、明理、明智衝了過來。
明月叫道:“衞施主,怎麼了?”
衞紫次微微一笑,道:“沒事。”
明月、明理、明智得來的消息很是不好。
明月道:“那看見寶寶的人叫李三錘,不過李三錘此時已經死了。”他雙手合十,喃喃念着經文。
明理道:“師兄説得不對,李三錘此時未必死了,只不過快要死了而已。”
明智道:“二師兄説的也不對,李三錘根本死不掉,因為我臨走時給了他一顆小還丹。”
明理大奇,道:“你給他小還丹,我怎麼沒見到?”
明智得意洋洋地道:“你的豬眼大而無光,別人就算偷了你的錢包,你都看不到的。”
“放屁!”明理大叫。
明月連忙制止,道:“出家人豈可罵人,善哉,善哉,阿彌陀佛,佛祖莫怪,明理非有心也。”
明智幸災樂禍地道:“明月説得有理,明理犯了戒律,該送戒律堂處置。”
明理不服,道:“是你先罵我,我才正當反擊,要進戒律堂,該你先請。”
衞紫衣被三個活寶弄得頭昏腦脹,清了清嗓子,對明月道:“明月,你説説事情的原委。”
明月是三個人中較為持重的,由他來説較為合適。
明理和明智見衞紫衣開了口,只好閉嘴,只是望着明月,大有不服之色。
明理忍不住,悄聲對明智道:“明月的口才還不如我好,幹嘛要他説?”
明智一撇嘴,道:“算了吧,你連“金剛經”都念不完,還説口才好呢!”
明理氣得一咬牙,明智一瞪眼,兩個人看上去,似乎馬上又要吵起來了。
衞紫衣苦苦一笑,對明月道:“明月,你快説。”
明月清了清嗓子,端容道:“我和明理、明智趕往洛陽城,去找李三錘……”
“不對!”明智忽地插言。
明月道:“明智師弟,小僧又有何不對?”
明智理直氣也壯,洋洋地道:“我們去洛陽城時,根本不知他叫李三錘,你説去找李三錘,豈非不對?”
明月點頭道:“師弟説得有理,當時我們的確不知他叫李三錘,但現在為了敍述方便,暫且叫他李三錘好不好?”
明智沒有説話了,明理抓住機會,小聲笑道:“找碴沒找碴,反而去了臉。”
明月繼續道:“我們一直找到了“太白酒家”,見李三錘正和一個人惡鬥,那李三錘的對手是一個少年,手持東瀛武士刀,武功非常厲害,李三錘一招“大流星飛雲”式,卻被少年看出胸部破綻,一刀刺胸,李三錘急忙撤錘時,因用力不均,被少年橫手一挑,將鐵錘挑飛……”
明理忍不住插言道:“我們見李三錘危急,立刻衝了上去,雖然我們不想以多勝少,但為了救李三錘,也就顧不得了。”
衞紫衣點頭道:“事出非常,不可以常理論之。”
明理聽見衞紫衣稱讚,洋洋之色溢於面上。
明智哪肯落後,急忙道:“可是我們三個和他也只不過打了個平手,那李三錘在旁忍不住,又衝了上來和少年廝殺,不想少年一個奇招,將李三錘右肺刺穿,那少年還大叫:“少林寺就會倚多勝少,真正丟臉。”……”
明理急忙道:“我和明智大怒之下,責備了他幾句,那少年卻哈哈大笑,口不迭聲地罵個不停,明月欲和他理論,但少年太厲害,抽不出空來講話。”
他一口氣説下來,差點氣喘不過來。
明月悠悠地接着道:“小僧見李三錘有性命之危,不願戀戰,奈何少年武功太高,抽身不得,恰在此時,悟明師叔恰好趕來……”
明理接道:“悟明師叔一見少年就破口大罵,想必以前曾吃了少年一次虧,那少年心虛,一見師叔趕到,就越窗而逃,我深知窮寇莫追,就任他去了。”
明智緩過勁來,又急忙道:“我急忙去救李三錘,連聲詢問,李三錘終於説出秦寶寶在何處失蹤。”
衞紫衣心道:“我的老天,説了半天,才説到正點上。”
明理十分激動,慌忙道:“寶寶是在少室山後坡那個瀑市前失蹤的,據李三錘説,是被一個道士推下地洞的。”
明智道:“我們一聽他説出寶寶下落,立即趕回來,臨走時,我給了他一顆小還丹,師叔在那裏照顧他,我就和大師兄、二師兄僱馬趕到這裏。”
衞紫衣一聽到“道士”兩字時,心中已是一沉,心想那道士定是凌空子了,凌空子和自己有仇,難怪要陷害寶寶,寶寶和他相遇,恐怕是凶多吉少。
衞紫衣心中愁思百轉,沉聲道:“我們速速趕到少室山後去,快去搭救寶寶!”
此時他心中已是惘然,寶寶縱不被凌空子害死,也會被體內毒藥毒死,反正都是一死,寶寶你……
衞紫衣不忍再想下去,大步走出小店。
梅冰豔關切地問道:“衞大俠,你的傷……”
衞紫衣輕輕皺了皺眉頭,忍住身上的劇痛,自然地道:“這點傷不算什麼。”
明理驚呼道:“衞施主,你受了傷了,啊,流了這麼多血,一定很疼對不對?”
他急忙取出小還丹,遞給衞紫衣。
這小還丹是治傷良藥,衞紫衣感激地一笑,取過小還丹,納於口中。
五個人遂急匆匆地趕往少室山的山後。
秦寶寶帶着兩個俘虜又回到了大廳。
此時凌空子和白衣人已成了倒空了的口袋,倒在地上,都望着秦寶寶,希望他能有個好主意。
秦寶寶仍然一副毫不在乎的樣子,笑嘻嘻地道:“你們不用擔心啦,我大哥一定會來救我們的,我大哥神通廣大,無所不能的。”
秦寶寶的大哥就是衞紫衣,這在江湖中已是眾人皆知,白衣人道:“衞紫衣就算現在來,一天半天也挖不開洞口的,這幾天我們就算不被餓死,憋也憋死了。”
須知地洞口一被堵死住,空氣就無法流通,人沒有飯吃可以幾日不死,沒有空氣,幾分鐘就會死去。
這山洞雖大,可是因為過於深,空氣也就稀薄,如今洞口被堵,空氣未必能支撐幾天了。
形勢是現實的,是不樂觀的,秦寶寶緊皺着眉頭,思忖着應對之策。
凌空子道:“這裏也許會有第二條出路,我們不妨找找看。”
秦寶寶道:“這很有可能,我們再回到底下,看一看除了鐵門的房間外,是否還有其餘的出口,或許會有生機呢!”
白衣人和凌空子求生心切,連連戰鬥,秦寶寶儼然是個小領袖,帶着兩個人重新進入地道。
三個人都持着蠟燭,走下木梯,走到底下一看,不由失望了。
底下除了那間屋子,三面都是牆壁,要想從這裏出去,可真是難如登天。
凌空子不死心,在每一面牆壁敲打着,希望能找到一面中空的牆壁來。
白衣人也走過來,兩個人拼命地敲着牆壁,秦寶寶忽見凌空子臉上一喜,於是問道:
“小道士,有苗頭了嗎?”
凌空子喜不自禁地道:“這面牆好像聲音不太一樣,很可能是空的。”
白衣人聞訊立刻走了過來,敲了幾下之後,也面露喜色,道:“嗯,的確是空的。”
他將蠟燭湊近,竟然看見牆上有一個小小的鐵環,分明是一扇門嵌在牆上。
白衣人和凌空子大喜,急忙用手去拉那個鐵環,鐵環已生,吃不住他們一拉,立刻斷裂。
兩個人並不死心,白衣人取出防身用的小刀,沿着門縫插進去,想把門撬開。
秦寶寶想了一想,一絲古怪的笑容浮現在好看的臉蛋上,微微笑着,道:“你們慢一點呀,待我捂住鼻子再説。”
凌空子和白衣人都不解其意,被求生的慾望所驅使,兩人仍在拼命地撬那扇門。
費了好半天勁,門終於被撬開,白衣人狂笑,猛地一拉開門,立刻就有一股沖天臭氣撲鼻而來。
白衣人和凌空子齊皆捂鼻而退,不住地用手在鼻邊扇風,道:“好臭,好臭!”
“噗哧!”一聲,秦寶寶笑出聲來,道:“真笨耶,這麼大的地方找不到茅房,自然是在這裏了,哈哈哈,找了半天,找了間茅房出來,真好玩。”
他覺得好玩,凌空子和白衣人可就失望透了,凌空子飛起一腿將門踢上,憤憤道:“可惡,可惡!”
門“匡當”一關,好不容易看到的希望也就破滅,三個人漸漸覺得悲從中來,不可斷絕。
“唉!”凌空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道:“沒有希望了,我們註定要活活被困死在這裏了。”
白衣人表情木然,可是一雙眼也黯淡了許多,望着那扇門,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秦寶寶道:“食物不成問題,那些藥材可供我們暫時活命,只是沒有水,就支持不到大哥來救我們的那一天了。”
他對衞紫衣來解救的信念堅信不疑。
白衣人淡淡地道:“衞紫衣並無上天入地之能,他縱有經天緯地之才,卻無未卜先知之能,就算他一心救你,找不到洞口又有何用?”
秦寶寶一撇小嘴,道:“我記得凌空子是被人逼下來的,因為他絕不會自己往下跳。”
重提舊事,凌空子好生驚慌,以為秦寶寶要開始報復,他滿臉通紅地道:“這是現世報應,我是被人用錘子逼下來的。”
秦寶寶道:“那人逼你入洞,是因為你害了我,這説明他見到了我,如果大哥找到他,我們不就有希望了嗎?”
他的話,多少打消了兩人的疑慮,只是,就算衞紫衣趕來相救,問題是他們不知能否堅持到那一刻。
白衣人和凌空子又想到,衞紫衣是自己的對頭,衞紫衣一來,以他辦事的方法,自己更無活命的可能。
算來算去,自己仍是死路一條,白衣人和凌空子相視一眼,彼此有同病相憐之意。
兩個人的目中都露出了兇光,他們是想先殺了秦寶寶,也好有個人墊背。
兩人相視無語,又很快避開對方的目光,內心卻已在打算害秦寶寶之計了。
秦寶寶不是神仙,無法測知他們的心理,加之燈光昏暗,看不清兩個人的表情。
秦寶寶踱到鐵門內,想到“食物部”找些東西來吃,他想酒也算食物的一種,這屋子裏應該有酒才對。
從“兵器部”裏取了一花槍,他走入“食物部”,在一堆堆垃圾裏翻着。
果然不出所料,垃圾堆裏有幾壇酒,秦寶寶好生高興,有了這些酒他就可以捱到大哥來救的那一刻了。
於是他大聲一喝,道:“小道士,木頭人,快來搬東西!”
白衣人和凌空子相視一眼,白衣人低聲道:“我們見機行事,一有機會就殺了他。”
凌空子點點頭,兩個人來到了“食物部”。
秦寶寶一指被他找出來的酒,道:“你們把酒搬出來,酒就是水,有了這些,我們就可以多活幾天了。”
要知那時釀的都是米酒,水的含量較大,有了酒,的確就等於有了水一樣,不像現在的酒,酒精含量高,一瓶酒半瓶酒精,喝了只會更加口渴。
古人喝酒論,不是因為他們的酒量好,而是因為那時的酒並不醉人,小孩子都可以喝一大碗呢!
見到有酒,白衣人眼睛一亮,心道:“秦寶寶是個孩子,酒量一定不大,如果等他醉了酒,殺他易如反掌。”
他樂滋滋地和凌空子去搬酒,只是酒在他們手中,比平時沉重得多。
他們身上內力被制,無法使用真力,此時體力和平常人無異,搬一罈酒是有一些費勁。
凌空子在想:“殺了秦寶寶之後,見到衞紫衣就好説話了,衞紫衣上次沒有殺我,這一次也不會的。”
白衣人卻在想:“衞紫衣根本就不認識我,如果秦寶寶不在,就沒人知道我的身份,那時或許有活命之機,何況秦寶寶一死,無人制我穴道,十二個時辰後內力恢復,就算衞紫衣知道我的身份,我也不是沒有可能逃命的。”
想來想去,還是認為殺秦寶寶有百利而無一害,決心一定,搬酒就更勤了。
秦寶寶從白衣人臉上看不出什麼,因為白衣人生就一張木沉沉的死人臉。
可是凌空子的表情他卻看到了,秦寶寶見凌空子臉上忽喜忽憂,又強自忍住的樣子,立刻認為他在心懷鬼胎。
小小秦寶寶,和衞紫衣在一起那麼久,對江湖人的陰險狡詐豈能不知?
沉吟片刻,他心中算計已定,不動聲色地跟在兩個人後面走出了“食物部”。
白衣人用小刀撬開酒的泥封,這個很平常的動作卻費了他很大的勁。
泥封已年久乾透,撬起來很費力氣,白衣人想起以前喝酒,只用手輕輕一拍,泥封就應手而裂,是何等風光,何等瀟灑,唉,想不到今天卻栽在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手中。
越想越氣,恨不得一刀捅了秦寶寶。
秦寶寶揹着手在他們身邊踱來踱去,像個將軍似地巡看自己的俘虜,笑嘻嘻地道:“你們都受累了,現在你們可以喝個痛快,喝醉為止,哼哼,哪個若是不醉,我可不饒。”
席如秀平時高興時唱的歌已經很難聽了,酒醉後唱的歌就更加不倫不類了,不過他的樣子實在好玩,這也是秦寶寶特別喜歡灌席領主酒的原因。
所以現在他叫凌空子和白衣人喝酒,就是想看一看他們酒醉後是什麼樣子。
雖是在這生機斷絕之地,秦寶寶還是忘不了惡作劇,畢竟是小孩子嘛,再説這裏的玩意兒太少,只好苦中作樂了。
白衣人一聽秦寶寶此言,心中一喜,若是自己裝醉,趁寶寶不注意時,就可以偷襲了,自己雖然手足無力,但把刀子插入皮肉的力氣還是有的。
於是他便低頭喝起酒來,凌空子和白衣人一樣想法,兩個人各抱一罈酒,雙手捧着喝。
秦寶寶負手站在他們的面前,心中已在想:“大哥,你可要快點來呀,寶寶好想你呀,還有席領主、展領主他們,你們可好嗎?”
衞紫衣和明月、明理、明智、梅冰豔五人飛奔到少室山的後山去,一路上,衞紫衣曾幾次慢下了腳步,因為肋下和肩部的疼痛實在太厲害。
尤其是肩部,因被一劍穿透,整個肩部已腫了起來,幾乎每走一步就會引起撕裂般的痛苦。
梅冰豔默默地跟在身後,她剛才已用內衣包紮好衞紫衣的傷處,也敷上了藥,只是那疼痛是無法止住的,她心中比衞紫衣更疼,恨不得以身相替才好。
來到少室山前,衞紫衣吩咐道:“明月,你去通知悟心大師,請他速派人來,我和明理、明智去救寶寶。”
明月為人穩重,武功、輕功都不錯,是傳信的最佳人選,明月得到吩咐,應了一聲:
“好的。”於是飛奔入少林寺。
衞紫衣等人則抄近路趕到少室山後出。
衞紫衣心急如焚,渾忘了身上的傷痛,少室山後山都是千年老林,林木繁茂,枝幹粗大,他急急施展輕功,已將明智、明理、梅冰豔遠遠拋在身後。
漸漸的,已聽到了遠處瀑布轟鳴的聲音,衞紫衣更加快了腳步,同時目光不停地搜索,希望能看到地洞。
隨着身形漸行漸速,剛才包紮好的傷口又開始流血,鮮紅的血將身上的紫衣衫染成了紅色。
一心掛念秦寶寶的衞紫衣,哪裏會顧及到這些,將包紮傷口的布緊了一緊,他的身子不停,繼續向前狂奔。
正行間,見到遠處林中有白影一閃,接着,衞紫衣聽到身後傳來了兵器交鳴和吆喝之聲。
中間隱隱夾着梅冰豔的責罵聲,令衞紫衣不禁停下了腳步。
少林弟子不應該是弱者,梅冰豔劍法雖不高明,鞭法卻還不錯,料來不應該會出大問題才對。
對於衞紫衣來説,天底下沒有比救秦寶寶更緊迫的事情,秦寶寶若真有了個三長兩短,他衞紫衣的後半生該如何過?
是以略略一遲疑,他便又繼續奔行。
忽地||
無數枚暗器從林中的四面八方向衞紫衣擊來,那些暗器或飛鏢、或金錢鏢、或鐵蓮子,紛紛──而來。
有的直打衞紫衣的身體,有的封住了衞紫衣前後左右的退路,也就是説,衞紫衣身邊一丈方圓已盡是致命的暗器。
當此情景,無論任何人都無法避過所有的暗器了,衞紫衣也絕不可能做到。
幾乎是下意識的,在暗器破空聲傳來時,衞紫衣劍已出鞘!
這恐怕是一個高手的本能吧,衞紫衣用最快的速度拔出了劍,並且立刻使出了”地獄使者”!
“地獄使者”一出,百人莫近,只是此刻衞紫衣是將那些暗器當作了對手。
“叮叮叮”之聲不絕於耳,那些暗器竟被逐個擊落了,如果將被擊落的暗器拾起,就會發現每枚暗器都有一道劍痕。
那麼,衞紫衣在這一剎那間剌出多少劍就可以計算了,並且每一劍都刺得那麼準確!
這簡直是神話了。
最後一枚暗器剛被擊中。衞紫衣身形就朝着剛才他認定的一個方向彈射出去。
這些事情説起來頗費工夫,實際上卻是在一剎那間發生的,在這裏,衞紫衣的反應、武功、輕功,都得到了嚴峻的考驗。
身在半空的衞紫衣銀劍平伸,從一棵樹中穿過,落在了地上,隨着他身形的停頓,一個白衣染血的偷襲者從樹上落了下來。
在未落地前,偷襲者已成為一具死屍了。
衞紫衣身形又拔起,從一棵樹上穿過,落下,又飛起,幾乎毫不停頓地已經飛越過了七棵樹。每一次從樹上越過,就有一具死屍從樹上墜落。
當殺了七個人後,衞紫衣落在地上,卻並沒有立刻躍起,他低頭一看,鮮血已從傷口處洶湧而出,剛才妄動真力,更加劇了受傷的程度,這一次落地後,衞紫衣已感到無力再躍起,甚至於連手上的銀劍也有一點把持不住了。
不過他依然卓立當地,抱劍當胸,以一種最具挑戰性的姿勢靜靜地站立着。
深知樹叢中仍有不少敵人,若是衞紫衣一旦露出受傷的跡象,必然為敵所趁。
林中有涼風吹來,卻充滿了蕭殺之意,被衞紫衣剛才身形跳躍帶起落下的枝葉,此時正紛紛地下墜着,落葉繽紛,彷佛萬物已凋零,這種景象豈是“淒涼、蕭索”四字可以形容。
抱劍當胸,卓然而立,這份氣勢足以令對手喪魂落魄。
有樹葉的“沙沙”聲傳來,那些隱藏在樹叢中的人竟已被衞紫衣嚇退了。
“沙沙”之聲終於消失了,林中一片寂靜,連風吹過也是無聲無息。
衞紫衣也無聲無息地倒下。
受了那麼重的傷,本不能妄動真力的,衞紫衣剛才揮劍擊暗器,飛劍殺七人,體力的消耗已然透支,當聽到大敵遁去時,一股意志力立刻鬆散,便倒在了地上。
只是,對手固然會被他剛才無懈可擊的身法驚退,可是會不會再來呢?
還有,自己傷重不支,明智他們被敵所阻,一時半刻無人來救,衞紫衣可否能支持到悟心大師前來援救?
衞紫衣被這些紛亂的思緒攪得頭昏腦脹,幾欲昏昏睡去,可是,深知一旦昏過去後,必然後果嚴重,於是憑藉着鋼鐵般的意志力和渾厚的內力強迫自己清醒。
傷口的劇痛已在牽扯心臟,渾身的肌肉幾乎已經沒有感覺,揮劍的手慢慢地伸開,銀劍落在了地上。
這種時候,任何一個人都可以將叱吒風雲、不可一世的衞紫衣輕易殺害。
日色已暮,林中漸漸昏暗起來,黃昏已至,殘陽在做最後的無力掙扎,一個人靜靜地站立在林中的一棵大樹下,林中的微風掀起他掩蓋雙手的長袖,露出一雙蒼白修長的手。
灰色的衣衫和林中的昏暗幾乎融為一體,修長狹窄的刀鋒在手中寒光四射。
正處於昏昏然狀態的衞紫衣彷佛是被一個無聲的聲音喚醒,猛然睜開雙眼,看到了那個人的面容。
那人正是手持東瀛武士刀,和衞紫衣有不共戴天之仇的灰衣少年。
灰衣少年的雙眼黑洞洞的,就像黑沉沉的夜一樣毫無感情,衞紫衣靜靜地看着這雙眼睛,沒有迴避,也沒有恐怖,自然得就像一個農夫看着自己的鋤頭。
“沙沙沙沙”,似腳步聲,又似風吹樹葉的聲音,一羣白衣持劍的人已無聲無息的包圍過來。
領頭的是一個雙眉入鬢,趾高氣揚,不可一世的中年白衣男子,別人手中都是一柄千錘百煉的長劍,他的手中卻空空如也。
白衣男子眉毛一挑,同灰衣少年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灰衣少年不答,只用一雙毫無感情的眼睛冷然逼視着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忽地感到心中一陣發毛,不禁倒退了一步。
灰衣少年緩緩舉起長刀,刀尖直指天空,刀柄託在手心,這是日本武士的起手招式。
莫非灰衣少年要動手?是殺白衣男子,還是殺衞紫衣?
刀光一閃,答案立即分曉,站得離灰衣少年最近的一個白衣人忽地撲地而倒,口中發出垂死的嗚咽,鮮血從他的咽喉──流出,真是好快的刀!
一刀出手,更不停留,灰衣少年手持沾血的刀撲向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大驚疾退,兩名白衣人雙雙搶出,攔在灰衣少年面前,雙劍齊展,攔住了少年的去路。
少年橫刀斜削,竟不理雙劍的來勢,“波”的一聲,血花飛濺,兩名白衣人的頭顱飛向半空。
所有的白衣人立刻衝了過來,將少年團團圍住,無數柄長劍閃動,少年人剎那間已處在劍網之中。
衞紫衣勉強坐起,努力將銀劍撿起,不想手足痠麻,銀劍又滑落到地上,他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苦苦地搖了搖頭。
灰衣少年之所以與白衣人交戰,只不過是想親手殺死衞紫衣而已,衞紫衣竟在短短時間中兩次遇到這種尷尬境地,一代梟雄衞紫衣,竟又成了別人俎上之肉。
轉目觀看場中形勢,他不由微皺眉頭,不知怎地,衞紫衣就算是死,也願死在灰衣少年之手,不知是因為看出少年人的義烈,還是因為其他的原因。
所以當灰衣少年在場中漸落下風時,衞紫衣才微微皺了皺眉頭。
衞紫去看出,灰衣少年一身武功固然不錯,但似乎缺乏對敵經驗,尤其是羣戰的經驗。
灰衣少年好像只知進攻,不知防守,是以他每刀出手必有一人倒下,但他的身上也已是劍創累累。
此時林中已是一片黑暗模糊,少年的一身灰衣更是目不可辨,唯有他手中的長刀白得刺目,尚可判斷出他的動作。漸漸的,長刀越舞越慢,彷佛少年人已漸漸不支了……
不斷有人慘叫、倒下,甚至不時有鮮血飛濺到衞紫衣的臉上,這一戰之慘烈,已可想而知,衞紫衣並沒有理會臉上的鮮血,他靜靜地盤坐着,希望能恢復一點力氣,傷口的流血已經停止,這是一個好現象,不再流血,就意味着力氣可以恢復。
四周刀劍縱橫,衞紫衣則潛心運功,漸漸的,肌肉恢復了知覺,手足也已有力氣,丹田中一股熱氣上下盤旋,又左右衝突,終於擴散到衞紫衣的四肢百骸。
此時,場上的戰鬥,已到了白熱化程度,白衣人一個個倒下,而灰衣少年也搖搖欲墜,隨時隨地可能倒下。
剩餘的白衣人和那白衣男子卻因天色昏暗,看不清場上局勢,只知將手中的劍在身前揮舞,以求自保,若是他們此時乘機出手,灰衣少年是難以支持幾招的。
灰衣少年手中刀慢了下來,到最後竟停了下來,停在一片屍體內,靜靜地看着面前持劍狂舞的白衣人。
他的眼中露出不屑的神情,剛才搖搖欲墜的身體也在風中挺立起來,只要他的力氣一恢復,就可以出手一刀要了這些人的性命。
可是那幾個白衣人竟一舞一退,越退越遠,到最後竟拔足向樹林深處遁去。
灰衣少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挺直了胸膛,驀然轉身,看着衞紫衣。
久久地凝視着,他忽地邁開步子,一步步地向衞紫衣走過來。
衞紫衣盤坐在地上,慢慢地睜開眼睛,此時他體力漸有恢復,但若要動手卻千難萬難。
灰衣少年目不轉睛地盯着衞紫衣,忽地一揮手,刀光一閃,“喳”的一聲,將刀插在地上,目光炯炯地沉聲道:“衞紫衣,你是否有再戰能力?”
衞紫衣微微一笑,道:“你若要殺我,此時正是機會。”
少年胸膛起伏,面色陰睛不定,衞紫衣雖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從他急促的呼吸中,可知少年正面臨一個重大決定,衞紫衣是死是活,皆在少年人的一念之間。
“首先要謝謝你。”衞紫衣平靜地開口道:“謝謝你使我免於死在那些人手中。”
少年人厲聲道:“我和你有血海深仇,自不願你死在他人之手,我殺他們,是為了要親手殺你。”
“我知道。”衞紫衣無法想出與這少年有何怨仇,只因創業時期,所殺必多,此時又怎能一一想起,是以他平靜地回答,只求少年引手一刀,以求了斷。
少年人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我雖與你有仇,但你此時毫無反抗能力,我縱殺你,也是不義,等你傷好之後我再來找你。”
衞紫衣頗感奇怪地注視着少年黑暗中發亮的眼睛,道:“我若傷好了,你不是我的對手,你若是等,恐怕已無機會。”
少年人冷冷地一笑,道:“武功也是人練出來的,你有這番成就,也是苦練而成,你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好!”衞紫衣頗欣賞少年人的豪氣,道:“你既如此説,我不妨等你三年。”
“好!”少年人説完這個字,回頭持刀就走。
“等一等!”衞紫衣道:“我有話對你説。”
少年人停下腳步,以背對着衞紫衣。
衞紫衣輕輕地一笑,道:“你的武功屬扶桑陽剛一路,猛雖猛,只是扶桑武功大多為進招,在防守上稍弱,須知武功進退都極為重要,不可偏頗才對。”
少年人道:“進攻難道不是最好的防守嗎?”
衞紫衣微笑點頭道:“進攻的確是最好的防守,但必要時以退為進,化解對方鋒芒,趁敵攻而無效,新力末生,舊力已盡時,一刀出手,更可奏效,所謂‘退就是進,進就是退’,正是此理。”
少年人默默地聽着,最後緩緩地點了點頭,大踏步,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衞紫衣默默地坐在黑暗中,彷佛聽到有人在呼喚自己的名字。
“衞施主,你怎麼樣了?”這是明智的聲音。
“放心,衞施主武功蓋世,不會有問題的。”這是明理的聲音。
“可是衞施主負傷在前,體能下降,事情就難説了。”
“哼,悲觀主義,對衞施主一點沒有信心。”
“求求你們,別吵了好不好,紫衣他……”言末畢已有硬嚥之意,卻是一個女聲。
衞紫衣聞聲一震,已看見一羣人急急地搶出林中,眾人手中所持的火把立刻劃破了黑暗。
當先一人,正是悟心大師,他的人未到,渾厚蒼老的聲音已傳來:“衞大當家,老衲受阻來遲,恕罪恕罪。”
衞紫衣靜靜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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