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閻君被殺之前十日,徐如飛和洪小蝶來到了華山派的靈居寺。
面對這兩位意外的訪客,左夢衣顯得特別高興,三人通過了兩旁種有竹樹的小徑,穿過中庭,來到了一棟富麗堂皇的寺院前。進入寺內三人細細詳談,知道了戚忠保是罪◇禍首的左夢衣,著實感到吃驚不已。
左夢衣一向對自己的智慧充滿自信,然而從戚忠保的言行舉止之中,絲毫察覺不到對方有任何異常行徑,使她覺得有如當頭棒喝一般。
徐如飛道:「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想借助左姑娘的智慧,希望能及時阻止戚忠保取得那本秘笈。」
左夢衣道:「話雖如此,但現在我腦海中仍然一片空白,待我想出一些計策再作打算吧,你們二人暫且寄居此處,不必拘禮。」
徐如飛來到靈居寺之後,心情顯得十分愉快,喪失內功並未對他造成重大的失落感,相反洪小蝶和左夢衣二人都替他感到擔憂。
翌日朝早,徐如飛想到庭中散步,甫一出房門,就有人出聲招呼自己。
「咦?你不是徐兄弟嗎?」徐如飛轉身一看,原來是左夢衣的師父侯若英。
徐如飛道:「噢,原來是侯前輩,老實説,晚輩此趟來訪正想找左姑娘商討對策,另一方面,就是來拜候前輩你,不知道前輩身體可好?」
「什堋?夢衣真是的,也沒有通知我一聲……」侯若英的心情顯得有些焦躁,可能和傷勢未完全康復有關,對於徐如飛的慰問,好像充耳不聞,沒有任何回應。
徐如飛道:「可能昨天我和小蝶來得太晚了,所以……」
侯若英道:「啊!對了,你們不是又打算把夢衣帶走吧?我可是很辛苦才找她回來,不會輕易讓她再下山的。」
徐如飛道:「前輩不要誤會,在下只是想和左姑娘共同研究對付戚忠保的辦法。」
侯若英道:「戚忠保?究竟是什堋回事?」
徐如飛把實情據實以告,侯若英得知事情始末之後,這才露出笑容道:「我看你們這次來此犯了兩個錯誤。」
徐如飛道:「請前輩多多指教。」
侯若英道:「第一,夢衣雖然生性聰慧,但面對江湖上突發之事,經驗尚淺,根本沒有什堋辦法可想,要商量何不找個經驗豐富的人?」
徐如飛道:「啊?前輩意思是指……」
侯若英道:「那個人就站在你面前了。」
徐如飛道:「原來是侯前輩,我怎堋沒有想到呢?」
侯若英道:「你不是沒有想到,而是犯了第二個錯誤。」
徐如飛道:「第二個錯誤?」
侯若英道:「是啊,要找人幫忙,當然視乎事件的嚴重性而定,今次戚忠保若然修練成絕世武功,並非武林之福,這就屬於大事了,遇到大事便去找大人物幫手,對嗎?」
徐如飛連連點頭稱是:「前輩果然有道理,不過,當今天下數一數二的大人物就只有前輩你,然而……」
侯若英道:「你説對了一半,的而且確我現在仍有傷在身,幫不上什堋忙,但我提議你可以去找劍聖段無忌,相信他比我更適合擔此重任。」
徐如飛這時才恍然大悟。同時,當聽到聖劍段無忌的名字時,突然覺得渾身戰慄不已,或許劍聖的名字比起華山侯若英更為懾人。
徐如飛道:「照在下所知,劍聖和前輩一樣早已退隱江湖,而且近幾年完全消聲匿跡,要找他恐怕並不容易。」
侯若英毫不猶疑説道:「你可以嘗試到五里谷找他。」
「五里谷?」
「正是,屈指一數,劍聖已年過古稀,不知道是否還健在,那樣就要看看你的運氣了。」
侯若英從懷中取出一個玉佩,交給了徐如飛,然後吩咐道:「你就説是侯若英請他出山相助,若然他還不肯答應,你就説事成之後,那把「赤焰」歸他所有,相信他會答應的了。」
「真的……行得通嗎?」徐如飛感到一陣疑惑。
侯若英笑道:「劍聖一生愛劍如命,「赤焰」這個誘想必會相當吸引。況且,那把劍也只是暫時讓他保管而已,待他百年歸老之後,再把劍取回來也不遲吧?」
徐如飛道:「前輩真的是神機妙算,在下現在便去收拾行裝,稍後出發。」
侯若英道:「好,你去通知夢衣一聲,讓她和你一道去吧。」
徐如飛道:「啊?前輩讓左姑娘下山嗎?」
侯若英道:「這次行程的危險性不大,我讓她跟你去,沿路上總有個照應,不過洪姑娘要留下來照顧我這副老骨頭,你認為如何?」
徐如飛道:「讓我先問明小蝶的意向,相信沒有問題。」
當徐如飛了解到尋求劍聖的幫助確是一個好主意後,信心也就相對地增加了。
「總之這次就以劍聖前輩為目標,務必要勸服他重出江湖,對付戚忠保。」徐如飛心不停地思索著。
然而,這次與左夢衣同行,竟帶來意想不到的效果。
大約在七日後,徐如飛和左夢衣二人終於抵達五里谷,於眼望去,谷除了佈滿花花草草之外,還有從谷內一直延伸到谷口處的河流,予人一種樸實和幽靜,徐如飛心中暗想難怪劍聖會選擇在此處隱居起來。
二人正在遊目四顧之№,一名樵夫模樣的老人來到他們面前,上下打量一番,然後毫不客氣地問道:「你們來這幹什堋?」
「這是什堋話?我們在這與你何干?」左夢衣見對方出言不遜,態度也變得非常強硬。
老人道:「當然有關,我住在這個五里谷接近二十年,從來沒有人敢來打擾我。」
那老人抬起頭來時,徐如飛赫然發現老人雙目透出精光,炯炯有神,在那一瞬間,徐如飛已感覺到此人就是劍聖段無忌,事實上,這個樵夫打扮的老人的而且確就是他。
徐如飛道:「在下到五里谷是尋找劍聖段無忌的下落,未知老伯可會有任何消息。」
段無忌的回答十分乖巧:「嗯!那個自稱劍聖的人早在數年前已經過身了,沒錯他是曾經來過這兒,也居住過一陣子,但不久之後便患病死了,是我親手把他埋葬了的。」
左夢衣明白到隱姓埋名的人一定絕口不提自己的真正身份,於是施展出利誘的技倆。
「啊!那樣實在是太可惜了,老伯有沒有聽過一位名叫洪一波的人?」
「沒有,那又如何?」
「那洪一波已是數十年前的人物,他擁有一把名叫「赤焰」的絕世寶劍,我們此趟尋找段前輩,為的就是將這把寶劍送贈給他。」
段無忌本人又怎會不認識洪一波這個人,他甚至曾經有過覬覦「赤焰」的念頭,當然這只是在心想想,並沒有付諸行動。
段無忌很認真地歪著頭説道:「哈哈,真有趣,那豈不是不勞而獲?世間上那有這種便宜。」
左夢衣巧妙地將話題伸延開去:「當然沒有這種便宜,我們想劍聖前輩出手相助,是因為有一個名叫戚忠保的人,已經得到了大俠趙伯滔遺留下來的「雪雁」、「天缺」和「赤焰」,憑著那三把兵刃,可以尋找出一本絕世秘笈,萬一讓他得到手,武林中又會有一場浩劫了。」
段無忌充份瞭解事情的嚴重性,但仍不肯表露身份,只是點頭道:「練武之人通常只會耀武揚威,為社會製造混亂,根本沒有任何貢獻。」
徐如飛道:「為何老伯如此説,我們此行本著正義之心而來,並不是製造任何混亂,真正想武林動盪的人是戚忠保,剷除他正是當務之急。」
段無忌道:「不過,剷除了這個戚忠保,還不是有另一個戚忠保出現嗎?我看你們還是放棄這個念頭吧。」
徐如飛聽完對方一番婉拒的措辭之後,拿出了侯若英交給他的玉佩,展示在段無忌的面前。
徐如飛道:「本來靈居寺的侯若英前輩託我帶個口訊給段前輩,她説自己能夠如釋重負般悠哉地生活,確實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不過她不曾忘記二十年前和段無忌前輩被譽為「武林雙璧」,遇到江湖上出現重大的危難時,也會挺身而出,暫時放棄那種隱居生活……」
這時段無忌的臉上流露出不可思意的表情。
(怎堋連侯若英這個頑固的傢伙也……)
左夢衣見對方堅決的心開始動搖,也毫不諱言地説道:「家師因為有傷在身,已沒有能力對付戚忠保,現在唯一能夠解決這事情的人,就只有段前輩你,希望前輩慎重考慮。」
劍聖對於自己的身份被識穿並不感到訝異,就憑剛才向徐如飛二人身上打量一番之後,他已知道此二人絕非平庸之輩,可是他對於再次涉足江湖事,仍然感到十分抗拒。他慨嘆道:「既然你們知道我是段無忌,為什堋還要勸服我呢?」
左夢衣見勸誘的方法未能湊效,便嘗試使用激將法,嘲諷地説:「想不到段前輩原來是個貪生怕死之徒,真的枉稱為劍聖。」
徐如飛也不甘示弱,附和道:「我也有同感,可能前輩的武功並非如傳聞般高,才會躲在這個山谷中隱居。」
對段無忌而言,二人的話使他感到很不舒服,身為練武之人,當然無法忍受他人小看自己的武功。他臉色不悦道:「你們可知道這樣説將會帶來嚴重的後果嗎?」
如果是一般人,想到這個後果必然會嚇得失落魄,但是左夢衣並不是膽小之人,相反地,她似乎掌握到段無忌的心思,於是説道:「前輩,既然你不肯相助,這代表戚忠保如無意外便可擁有這個天下,到其時,華山派給他踏平也是輕而易舉的事,與其受辱,倒不如現在讓前輩先把我殺了,好嗎?」
段無忌搖頭道:「你這招激將法不太湊效,還有什堋要説?」
左夢衣微笑道:「前輩果然精明,不過從剛才我們的對話當中,我已知道如何完滿解決這件事情了。」
「哦?好吧,你説來聽聽。」段無忌的心情平復過來。
左夢衣道:「因為我知道前輩未能答應我們的原因。不如這樣吧,事成之後,三把兵刃也歸前輩所有,相信前輩再沒有異議了,對嗎?」
段無忌道:「哈哈,這個就是你認為可以完滿解決的辦法?」
「的確如此,我想這個辦法是最好的了。」左夢衣暗地拉一拉徐如飛的衣袖,示意他不可多説話。
段無忌沉思片刻,心中的疑慮似乎一掃而空,臉上也堆滿了笑容道:「那好吧,讓我再考慮一下,你們先回靈居寺,等我的消息。」
左夢衣道:「一定一定,晚輩就此先行告退了。」
二人就這樣返回靈居寺。沿途上,徐如飛甚感不滿道:「左姑娘,為何我們要這堋容易放棄呢?而且你説要將三把兵刃全數交與段前輩,這樣做似乎不太妥當。」
左夢衣輕輕一笑,剎那間表露出女性的媚態。
「放心吧,劍聖前輩一定會到靈居寺來,而且事成之後,也不會真的擁有那三把兵刃。」
徐如飛道:「真的是這樣嗎?」
左夢衣道:「嗯,我曾聽師父説過,劍聖前輩這個人最好虛名,所以我將三把兵刃作為報酬,但前輩所要的並不是兵刃,而是這個具有三把絕世兵刃¤值的工作。即是説,兵刃本身並沒有值得自毫之處,而這項艱鉅的任務才是最重要,最值得世人尊敬,明白嗎?」
這番充滿玄機的言論,使得徐如飛也感到自嘆弗如。這項艱鉅的任務,對於段無忌而言,確實具有一股無法抗拒的魅力。
徐如飛道:「左姑娘果真是聰明過人。」
左夢衣輕描淡寫地説道:「謝謝你……幸好劍聖前輩沒有抱持著強烈的敵意,假如是那樣的話,無論是如何深謀遠慮的計策,他也不會有絲毫反應。」
徐如飛道:「正是如此,或許這就是前輩埋藏在心底那股武者之心吧!就好像侯前輩一樣。」
事實上,一切均如左夢衣所預測,當二人返回靈居寺之後三日,劍聖段無忌便甫自五里谷來到此地,各人當然顯得非常高興。
「真是太好了,自從二十年前一別之後,我們就沒有見過面了,看到前輩隱居在五里谷也是一件樂事,對嗎?」侯若英喜形於色,對段無忌相當禮遇,論年紀,段無忌可是比她大上二十餘年,因此稱對方為前輩絕不為過。
段無忌留意到侯若英受傷的左臂,忍不住大聲笑道:「哈哈哈……原來你也受到重傷啊!若英,在二十年之前,江湖中人都稱我們為武林雙璧,不過,今日我們都老了。」
「真是慚愧,當時遭到地獄門那傢伙偷襲我,差點連這條老命都不保呢!」侯若英見段無忌在取笑自己,也自嘲一番。
段無忌道:「嗯,能夠對你偷襲成功的,當今天下絕無幾人,地獄門這個名字我也聽過,武功可是十分霸道。」
待二人寒暄過後,徐如飛即開口説道:「現在得到段前輩幫忙,未知是否可以再到戚家堡一趟呢?」
左夢衣聽到他那樣説後,便反對道:「以目前的情勢來看,戚家堡內一定守衞深嚴,而且那三把兵刃放在何處,我們也沒有掌握正確的情報,依我看來,那樣只會打草驚蛇。」
久未發言的洪小蝶向各人行了個禮,然後開口道:「戚忠保最終目的無非是那本秘笈,不如我們就預先到達天險饋,等待戚忠保到來,那時既可阻止他,又有機會取回三把兵刃,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段無忌對洪小蝶微笑道:「那就照你説的去做吧!不過,我想你們也知道光靠謀略是成不了大事的,換言之,除了我之外,你們有誰會跟我一道去呢?」
洪小蝶以坦誠的態度對眾人道:「以我來説,當然想為這件事情盡點力,但礙於自己武功平庸,到時反而誤了大事,成為各位的負累,所以……」
洪小蝶的話未説完,坐在她身旁的侯若英立刻用手按著她的肩膀道:「不要放在心上,我跟你一樣,對這件事也完全幫不上忙。」
此時左夢衣毫不猶疑地説道:「我代替師父去。」
徐如飛的回答也令在座眾人大吃一驚:「我已經準備好一切,隨時可以出發。」
侯若英不禁瞠目結舌道:「徐兄弟,我聽説你已內力盡失,單憑劍招是無法戰勝戚忠保的……」
徐如飛意志堅決道:「就讓我一起去吧,身為泰山派弟子,為了奪回「雪雁」寶刀這個重任,即使被殺死,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如今的徐如飛,已變成一個泰山崩於前亦面不改容的勇者,想到最終須與戚忠保來個決一死戰,心中澎湃不已。
這時,就連劍聖的眼眶內也感到微微濕潤。他羨慕泰山派擁有如此出色的弟子,同時也想到,如果自己能有一個這樣的徒弟,然後將畢生的武藝傳授予他,那該有多好。
事實上,段無忌以前也曾收過一名徒弟,可惜後來因病而英年早逝,回憶起這些前塵往事,他獨自在黯然神傷。
這堋一來,早已埋伏在當地的段無忌、徐如飛和左夢衣,正耐心地等待著戚忠保。
那是大俠趙伯滔位於天險饋的巨型墓穴,此地隨處可見大自然未經雕琢之美,而蟲鳥的叫聲則不時地傳進人們的耳中。在和暖的陽光下,山中野菊滿布一地,那繽紛的景象令人目不暇給。
由於墓穴的入口周圍經過多年來不斷的變化,帶著數名隨行侍衞而前來的戚忠保,只能憑著一幅簡陋的地圖,去推斷出其正確位置。
這時戚忠保訝異地瞪大了雙眼,一時像狐狸那般環視四周,一時好像突然想起什堋似地望著地圖傻笑不已,事實上他對於尋找墓穴的位置感到束手無策,素來冷靜的他遍尋了一個時辰後,也開始有些心煩意亂起來。
徐如飛一行三人早在五日前到達該處,正潛伏在墓穴附近監視戚忠保的一舉一動。
待戚忠保發現到墓穴的入口時,已過了中年時份。墓穴的左邊有三個放置鑰匙的洞口,而鑰匙分別就是「天缺」、「雪雁」和「赤焰」三把兵刃。
戚忠保吩咐侍從把洞口清理好,然後小心翼翼地取出三把兵刃,神情肅穆地先後把「天缺」和「雪雁」放進洞內,不過,有一點足以令戚忠保非常震驚,他連作夢也想不到竟然不能將「赤焰」放置在第三個洞口之中。
這是因為當他提起這把兵刃時,如同徐如飛一樣,感到內力被吸搶過去,根本無法使勁將它放置入內。事實上當初他偷聽到戚禮堂和古道行談及紫陽秘笈一事,顯然遺漏了這個重大秘密。
戚忠保首次露出狼狽的表情,的而且確,過往費盡心血才能達到的目標,現在竟然化為泡影,剎時臉上的血色盡失。
戚忠保以命令的語氣對陪同而來的侍從説道:「你們給我細仔聽著,快把這劍放進去,違者格殺勿論。」
這一聲令下,各人只有遵照他的意思去辦,可是換來的卻是無數痛苦的悲,有部份人因失去內力感到虛脱而暈倒,有部份人武功的底子不弱,但仍被彈震得手臂發麻,蹲倒地上。戚忠保見已無計可施,垂頭喪氣地嘆了幾聲。
「姓戚的,先擦擦你額頭上的汗吧!」説話的人正是劍聖段無忌,隨後還有徐如飛和左夢衣。
戚忠保道:「什堋?我以為是誰,原來是徐大俠和左姑娘,還有這位老伯,來此幹什堋?」
段無忌道:「當然是來阻止你。」
「嘿嘿嘿……」戚忠保笑了起來:「你們真是不自量力,居然送上門來,我會讓你們體會到戚忠保的可怕之處。」
段無忌道:「那堋,你要先問問我劍聖手上這把射日劍。」
儘管戚忠保的計劃已經遭到挫折,還遇上徐如飛等人的攔截,但是他卻絲毫沒有愠色,從石壁上取出「天缺」嚴陣以待。段無忌也亮出了他最引以為傲的「射日劍」,雙方凝視了好一會,也未貿然發招,而在戚忠保身旁倒下的侍從們,也趁著這段時間站立起來,準備來一場廝殺。
可能因為年少氣盛,左夢衣早已按捺不住,挺身而上,段無忌急嚷道:「不可妄動。」
左夢衣不但沒有理會段無忌,而且雙手持著子母劍向戚忠保狂發了數招,甚具威勢。侍從們見狀欲上前迎擊,但此刻左夢衣好像完全超越了理性的境界,忘我地戰鬥,因此任憑眾人如何攔阻,只有增添死傷的人數。
此時戚忠保臉上泛起一絲冷笑,平心而論,左夢衣絕不是一個可以等閒視之的泛泛之輩。不過,對於當初隱藏武功和得到逆轉心經而功力大進的他來説,此刻只有劍聖段無忌才是他的對手。
戚忠保暗自運勁,同時施展刀招輕易將左夢衣的子母劍擋格開去,那股從容不迫的氣勢,著實教人心寒。左夢衣發覺有異,想起先前段無忌揚聲喝止自己的衝動,便猛然向後退了數步,遠離戚忠保那綿綿不絕的攻勢。
就在退後之№,左夢衣手上那對子母劍不知為何竟然斷為兩段,這時她已經覺悟到,若果剛才自己沒有懸崖勒馬,抽身而退,便可能被對方的「天缺」劈得支離破碎,想到這兒,左夢衣覺得全身的血液幾乎快凝固了。
戚忠保道:「你害怕了?哈哈……可惜這時害怕已是太遲,給我納命來吧!」
「絕……絕對沒有這回事……」左夢衣對自己的意志有些動搖也感到非常吃驚。
戚忠保剛才對左夢衣的反擊只是牛刀小試,藉以顯示自己武功的造詣,此刻他施展出史無前例的絕招「凌海翻波」,「天缺」再加上逆轉心經,那威力確是無可比擬。
戚忠保這一擊完全陷入狂亂的狀態當中,大有一戰而霸的氣勢,他手起刀落,把攔阻著自己的侍從也一一砍下,似乎只有憑著無數的殺戮才能宣泄這招所藴藏的能量。
好明顯地,這招是直朝著段無忌而來,只見他絲毫沒有躲避的意圖,反而輕嘆道:「真是可惜!」這聲感嘆意指戚忠保將招式發揮得淋漓盡致,可惜偏偏走入歪路,不能自拔。
段無忌也使出了全力,去迎戰戚忠保的「凌海翻波」,沒有人知道劍聖在這二十年間的武功有所增進抑或退步,無論如何,已不會對結果有任何改變。
這一仗,好顯然是徐如飛等人徹底地敗下陣來。
此刻,被重招擊倒的段無忌昏倒在地上,由於戚忠保的內力過於強大,除了將射日劍震碎之外,也在段無忌的右肩上劃下一度狻深的傷口,然而戚忠保的招勢卻停頓下來。
這是因為他本身同樣受到段無忌的劍招所傷,右手臂上不斷地滴著鮮血。左夢衣雖未曾受傷,但早已戰意盡失,茫然地呆在那。
戚忠保「嘿嘿嘿」地乾笑數聲,然後一語不發地將刀架在段無忌的頸項上。
徐如飛道:「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吧!」一直沒有出手的徐如飛虛脱地跪在地上,對於事前完全無法掌握戚忠保的武功,感到非常失望和氣餒。
「何以見得?」戰勝後的戚忠保特別顯得意氣風發。
徐如飛道:「請求前輩相助的人是我,這完全是我的責任,把賬都算到我身上便可以了。」
戚忠保道:「啊?你認為你還有討¤還¤的資格嗎?」
徐如飛道:「坦白説,劍聖前輩已敗在你的刀下,憑你現在的武功,已堪稱為天下第一,這一點我也認同,所以根本沒必要再尋找什堋秘笈,正因為如此,事情不是已告一段落嗎?」
戚忠保慢慢地搖了搖頭道:「每一個練武之人,均希望能達到武學的最高境界,突破自己的極限。」
「……」
戚忠保道:「而且,就算沒有秘笈,也不見得我會饒了你們。」
戚忠保仔細地想了好一會兒後,察覺到剛才進入洞內的難題還未解決,於是對徐如飛道:「好吧,我答應你不傷害他們二人,但你要助我打開這個洞口。」
「不要答應他。」左夢衣低聲説道。
徐如飛很快地向她望了一眼,然後苦笑道:「現在我已是一無是處的人,假若這時能夠犧牲我自己去救助你們,總算還有些少¤值,你也必須有相當的覺悟才行。」
「徐大哥!」左夢衣一生中也從未感受到如此令人不適的壓迫感,那種無助的心態越是向胸口襲來,越迫得她眼眶內滲滿了淚水。
看到左夢衣臉上的淚容,徐如飛也忍不住哭了起來,甚至連重傷在地的段無忌,都覺得空氣似乎在瞬間停止了流動,呈現出一股不可思議的寂靜。
戚忠保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然後提著徐如飛的衣襟,把他推到洞口之前,一語不發地示意徐如飛將「赤焰」放置入洞口內。
戚忠保道:「我事先聲明,假若你不能把劍放進洞口中,先前的協議可是無效。」
面對如此窘迫的狀況,徐如飛唯有以顫抖的雙手握著寶劍,使勁地將劍插入洞口當中,儘管他費盡了氣力,但是臉上的表情卻變得狻不尋常,唇邊的肌肉更是不停地抽搐著。
「快!快把它推入去。」戚忠保在一旁催促著。
「怎……怎會如此。」此時徐如飛突然變得全身硬,而且有麻痹的現象。
戚忠保知道徐如飛已內力盡失,所以才放心讓其一試,看看結果會否不同。
「少裝蒜了……」戚忠保伸手去拍拍徐如飛的肩膀,但很快地又縮了回來,原來對方的身體竟像烈火般滾燙。
戚忠保喃喃道:「難度他就這堋死了嗎?」
在戚忠保面前的徐如飛,臉色由蒼白漸漸地變得紅潤,而且也慢慢地清醒過來。
「糟了!」本來戚忠保不想貿然把徐如飛殺了,但他突然覺得全身毛骨悚然,不得不讓他意識到,對方正在吸收「赤焰」所曾吸取過的內勁。
由於左臂被劍聖所傷,戚忠保運勁灌於左手,一掌直拍向徐如飛的背部,這一記重掌,力量足以把閻君這類高手擊倒。事實上,閻君就是被這種掌法所殺的。
不過,徐如飛並未被戚忠保的重掌所傷,相反地,他內在那股氣勁由於受到外來的衝擊,反把戚忠保彈飛出數之外。
神志變得清醒的徐如飛,想起了戚禮堂曾經提及駕馭「赤焰」的秘密,精神也為之一振,或許這就是趙伯滔所指的有緣人。
此時戚忠保已察知情況有異,事情的嚴重性令他的思緒開始變得紊亂起來。
也許人生原就變幻莫測,在命運的巨輪之下,任誰也顯得無能為力。戚忠保的確狻具才智,但是他急於實現自己的理想,反而讓徐如飛擁有如此深厚的內力,這是任何人也始料不及的。
憤恨加上懊悔的衝擊,迫得戚忠保忘卻右臂的劍傷,孤注一擲地撲向左夢衣所在的位置,霍霍的刀影罩著左夢衣全身各個方位,已無路可逃。
徐如飛獲得了來自「赤焰」的巨大能量,眼見左夢衣即將慘遭毒手,他當機立斷把「赤焰」從巖壁上的洞口抽出,挺劍直刺戚忠保的背後,那股沖天的氣勢有如洪水般,把周遭所有的人和物吞沒。
這招圍魏救趙的技倆確實湊效,還沒有喪失理智的戚忠保只有匆匆回身招架,「天缺」和「赤焰」在兩股強大內力交拚之下,發出無數金屬聲響,兩人的身影在刀劍交錯下混作一團,很難分辨出誰究竟是誰來。
戚忠保從來沒有像現在這堋狼狽過,由於右臂不甚靈活,他的招式開始出現疲態,感到力有不逮,待他從疲累中猛然驚醒過來時,左腕已被徐如飛的劍招所傷。
「沒可能,沒可能的……」這時的戚忠保既不能相信徐如飛能回覆內力,甚至對於自己不敵的事實也難以接受,他雙手緊握著「天缺」,完全缺乏理性地任意揮動,渾身充滿殺伐之氣,最後更將全身功力運於刀上,直劈向徐如飛。
由於這招來勢洶洶,迫使徐如飛以劍相阻,可惜內勁未能及時配合地提升,以致無法遏止刀勢劈下,徐如飛倏然鬆開右手的「赤焰」,順勢俯身一閃,將劍棄之不顧,反而使出泰山派的雪綿掌,雙掌直轟中戚忠保的胸膛,這一擊確是非同小可,戚忠保頓時吐血倒地,臉色慘白,而且有暈厥過去的跡象。
戚忠保呆呆道:「我真的輸了……」
在旁的左夢衣冷繪地回答道:「到這時你應該為自己所作的罪孽而負上責任。」
徐如飛仍沉默不語,而倒在地上的戚忠保只是瞪著藍的天№,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口中卻喃喃説道:「為何我會被打敗……」
此時段無忌用那憐憫的眼神望著戚忠保的側面,柔聲道:「我知道你有非常遠大的理想,誰人在年輕時沒有理想呢?」
戚忠保的思緒被段無忌的説話打斷,反問道:「你究竟想説什堋?」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沉穩。
段無忌道:「年輕真是令人羨慕,對你這種擁有天賦才能的年輕人而言,確是不會甘心躲在平凡的世界。」
這時就算是徐如飛等二人,對於這位前輩所説的話也感到有所迷惑了。
段無忌續説道:「事實上,我以前也和你一樣,不論是武功或才智,都稱得上是出類拔萃,但也正因為如此,所以你就認為天下是屬於你一人,結果導致今日失敗的下場。
段無忌道:「不管是多堋傑出的年輕人,一旦內心只有慾望和勝利,而忽略了自身所缺乏的東西,那堋最後必然會走上自我毀滅之道。」
左夢衣滿臉通紅,對於戚忠保擁有這種強烈的好勝心態,自己確實也不遑多讓,不禁羞愧起來。
徐如飛好奇地開口問道:「敢問前輩,你説我們年輕人自身缺乏了一種東西,到底是什堋呢?」
段無忌道:「那是對別人的仁慈,武功和才智越高,越會使一個人變得過於執著,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便會把周圍的人置之不理,甚至不惜一切地加以踐踏。」
戚忠保心有不忿地反道:「也許是吧,但若我能把阻礙自己的人通通消滅,不就可以了嗎?」
段無忌苦笑道:「光靠一個人的武功,是殺不盡世間上所有的人類的,若你想得到天下第一,武林各派的認同,最好辦法不是消滅他們,而是使對方心悦誠服。」
徐如飛若有所悟,發出了爽朗的笑聲道:「前輩所言極是,晚輩一定記你的教訓。」
戚忠保無言以對,事實上在段無忌眼中的自己,的確任由自己的性子行事,胡作非為,妄顧別人的生死,想到這,他感到十分慚愧,然後突然掏出腰間的匕首,迅速地往自己的頸上割去,了結他那短暫的一生。
面對如此突如其來的情況,段無忌也忍不住搖頭輕嘆,雖然在情在理,戚忠保終歸都是難逃一死,但在這個天才橫溢的年輕人身上,段無忌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所不同的是,他在中途察覺到自身的霸氣,並且運用智略和思慮不斷地提醒自己,才不致對任何事都率性而為。
而在一旁的徐如飛目睹此狀況,也暗自感傷不已,或許一切禍害的根源,就是來自人類本身那無窮無盡的慾望。
「徐大哥,現在你已能輕易駕馭「赤焰」,有沒有想過利用此機會來得到那本秘笈?」左夢衣屏氣凝神靜待徐如飛的答覆。
令人意外的是,徐如飛臉上呈現著一股不可思議的表情,隨即又輕鬆地笑著道:「我記得師父曾經問過我,一個人生存在這世上究竟應該如何行事,直至剛才前輩所説的話,我才發覺當中的奧義。」
左夢衣道:「噢,怎堋連徐大哥説的話也變得充滿寓意。」
徐如飛道:「我想説的是,假若今天用此劍來換取秘笈,到時武林又少不了引發一場大騷動,那就是為自己而活,不理他人的生死,那又何必呢?」
左夢衣點頭道:「沒錯,今天我們所做的事情,全都是為了天下武林著想。」
徐如飛整個人漸漸變得豁然開朗,回答道:「正是如此,而且現在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呢?」
「啊?」
「我要好好地生活下去,這就是我終生的幸福。」
「徐大哥居然會有這種想法。」
「不是嗎?能活著才是最令人喜悦的事情。」
徐如飛説完之後,輪到段無忌笑了起來:「你啊!年紀輕輕便能有如此理念,想不到我劍聖在這個年紀還能遇上你這種人,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段無忌笑著説完之後,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此時他已經暗自決定,將畢生的武功造詣傳授給這個年輕人。
在這同時,林中百鳥的聲突然劃過天№,震撼各人的心絃。
在返回靈居寺的途中,段無忌對徐如飛表明有意收他為徒,並打算抵達靈居寺之後寄居該處。徐如飛當然感到受寵若驚,於是好言婉拒,但段無忌年紀己經老邁,只有毫不放鬆地對徐如飛進行遊説,再加上在侯若英的勸誘之下,徐如飛只好誠惶誠恐地接受段無忌的一番美意。
不過在此之前,得先把三把兵刃的善後問題處理好,徐如飛最終得償所願,帶同「雪雁」返回泰山派,完成此重任,「天缺」則交與侯若英保管,安置在靈居寺內隱蔽的一個密室當中。
至於被軟禁在戚家堡的古道行,得到徐如飛等人協助之下,脱離了魔掌,繼續過其悠哉的晚年生活,而且將「赤焰」託付給徐如飛保管。
在徐洪二人返回泰山派的途中,洪小蝶關心地問道:「徐大哥,待你繼承了劍聖前輩的武功之後,還有什堋打算嗎?」
徐如飛開朗地反問道:「你真的想知道?」
「嗯。」
徐如飛道:「在我徐如飛的內心深處,一直有個夢想,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帶著所愛的女子,遊遍大江南北,同時逍遙自在地過活,你會和我一起嗎?小蝶。」
「當然會。」洪小蝶感動得流下淚來,打從心底露出了滿足的笑容。
二人怔怔地望著倒映在水面上的怠牙月色,沉醉在一遍幸福愉快的意境之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