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影叟他剛想要無賴,高叫兩招已畢。
不想,招字方出口,驀覺右肩胛上一陣劇痛,緊接着一雙腳踝上又是挖心割肉般,痛不可當。
他本還咬牙強忍,不願呼痛示弱。
及至摔在地上一看,右肩胛上血如泉湧,兩腳踝全都左右貫穿,骨碎筋斷,一身輕功,就此報廢,再也忍不住狂噑不止。
竺瑞青本不欲對他下此毒手,只准備用血旗捲住他拋飛出去,前後左右都是樹,當不至會受重傷。
那知,無影叟突要無賴!
竺瑞青心中一狠,立即運旗作槍,以血旗尖端先刺對方肩胛,以廢其臂,再點穿其左右腳踝,使其無法再為惡江湖。
繼而冷冷一笑道:“現在!少爺兩招也完了!”
忽聽無影叟狂噑中叫道:“老佛爺,老佛爺,你要給我報仇!”
悲天羅漢還沒發作,一旁突然縱出十條傴僂的人影,朝場中一站,叫道:“你真叫做竺瑞青嗎?”
竺瑞青一看來人,竟是手執龍頭枴杖的魏大娘!
不禁伸手摸了摸左肩,因為他肩頭之傷雖不重,卻仍然未曾痊癒,多少總是有些不便。
可是,經魏大娘這一問,顯然丁淑芳沒有出賣他,或許小鶯也因此留得命在亦未可知,遂道:“不錯!在下正是竺瑞青!”
魏大娘蒼眉雙剔,臉上立如敷了一層嚴霜般,冷冷一哼道:“日前夜裏偷上桃源島擊石傷人的,也是你嗎?”
竺瑞青不知她此問,其意安在,遂故意裝聾的道:“在下初至貴地,可不知那一座是桃花島,只是,旬日中,在下曾遍遊湖中諸島,彷佛記得有這麼一回事。”
此語一出,在場眾人,無不驚心膽顫。
因為這些人,全是鄱陽山,以及湖中四水寨的有數高手,往日全都自命不凡,而且每座水寨全都戒備森嚴,明樁暗卡,眼望可及。
如今,仍讓竺瑞青旬日內,遍遊諸島,怎不驚駭魂飛。
然而,這其中最為驚駭的莫過於鄱陽君主丁覇天!
因為,他從老化子口中,獲知竺瑞青要到鄱陽湖來,為了要在無門島主面前邀功,遂整日派人明察暗訪竺瑞青的下落。
卻不知竟被竺瑞青先行掩至,且遍歷諸島而絲毫不覺,這能不使丁覇天既驚又憤嗎?
可是,誰會想到竺瑞青只是一句謊話!
這時,眾人皆驚,惟獨魏大娘怒容稍飲,且滿露得意之色。
原因是竺瑞青這一説,遍歷諸島,獨獨就在桃源島上亮了相,今又被她認出來,當時雖受了傷,這叫雖敗尤榮,無形中給她臉上增光不少。
只是,她這得意之色轉眼之間,又復隱沒,罩上滿臉寒霜,道:“再説,黃蜂甘欺天可是你殺的?”
竺瑞青聞言,劍眉一蹙,心想:“要説是被飛石擊死,顯得自己太懦弱,不敢承認,若説是死在自己手中,又是寃枉,無形中背此罪名,太不合算!”
遂反問道:“閣下問此何為?”他既沒承認,也不否認。
“何為?”
魏大娘咬牙一哼,道:“我要替他報仇!”
這一耽誤,竺瑞青相信那暗中相助之人,早就抱着老化子走遠了,如今身陷重圍,還是急急尋求脱身之計吧!
遂道:“閣下要報仇,那還不容易,不過,在這個場合,實有不便,閣下另約時間地點吧!在下準到就是!”
説着,雙眼左右觀察,先行看好退路,待到時機成熟,抽身就走!
驀地,眼前採芒頓斂,身前身後霎時暗黑一片,倉猝間一暗,縱有夜明眼也不管用,當真是伸手難見五指。
竺瑞青身陷重圍,那敢大意,稍一不懼,就有性命之憂,更不亂闖,只得運功護身,嚴行戒備,以防對方偷施暗襲!
忽聽番僧悲天羅漢,那桀桀怪笑聲,起自耳邊,彷佛已被那番僧欺至身旁,而自不知般。
這一驚誠非小可,險險連魂也飛了。
當下血旗猛展,狂襲而出,旗影搖紅,狂刮驟起。
卻聽番僧桀桀笑道:“小小頑童,佛爺只道你真有怎麼鬼門道,原來仍不過如此,佛爺動也沒動,你已經驚慌失措,佛爺一旦出手,你還有命嗎?………
依佛爺看,你這頑童根骨奇佳,資質稟賦世所罕見,還是投在佛爺門下,做一執帚童子,日後準保你天下無敵,武林稱尊。”
竺瑞青凝神一聽,悲天羅漢果然仍站在原地説話,若非竺瑞青是個大行家,定被悲天羅漢嚇得渾淘淘。
但他卻也不由暗責自己有欠鎮定,竟被悲天羅漢以傳音入密之法,嚇得手足失措,遂也不加理會。
忙運起邛睞山中,五年苦練的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的無上內功心法,嚴神戒備,蓄勢以待!
番僧悲天羅漢見竺瑞青居然不為所動,又重施故技,“桀桀!”怪笑了兩聲。
這一次,竺瑞青連動也沒動,似充耳不聞般,可是雙眼卻射出兩道駭人精光,四面掃射。
因為這時他已習慣黑暗,兩丈方圓內,明察秋毫!
悲天羅漢眼看他年紀輕輕的,內家功力居然這等深厚,也不禁一愕,心知再嚇也嚇不動了,遂哼了聲道:“好個不知死活的畜生,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也不知佛爺的厲害。”
悲天羅漢,他口中雖説着,身子卻仍然未動,只見他伸出蒲扇般大的毛手朝竺瑞青迎面抓去。
一抓!兩抓,竺瑞青但覺一股極強極猛的吸力,將他的身子吸得硬要往前衝去,二人相去,約有三丈五六遠近。
悲天羅漢竟能抓得他立足不穩,這份功力,何等了得,怎不使他大驚色變,猛吸一口真氣,立打千斤墜,總算及時將身子穩住。
誰知,他這下可上了大當!
因為,他身形方穩住,悲天羅漢已如驚虹電閃,疾若卷地狂飈般,欺身直進,迎面一掌猛襲而至!
掌出狂台驟起,勢若濤天怒浪,烕猛難當。
竺瑞青一上手,就處於被動捱打的地位,如今又被悲天羅漢趁虛直入,欺近身來,竟連招架亦感不及。
尚幸,竺瑞青以靜制動,以不變應萬變的內功心法絕妙,再加移形換位輕功身法蓋世無雙。
倉猝間,只見他血旗猛揮,抵禦迎面掌風威猛來勢,並趁勢騰身縱起,往後暴退而去。
只是,他仍然輕估了這番僧悲天羅漢!
就在他騰身縱起的剎那間,陡覺胸前吸力驟增,身子非但未能往後退去,反被吸得往前衝了上去!
他那知,他胸間吸力並非驟增,而是始終未曾稍減,他以千斤墜功夫穩立地上,絲毫不覺,一旦離地,立為所乘。
竺瑞青霎時間,只驚得魂飛魄散,心膽皆寒。
悲天羅漢桀桀怪笑不止,凌空吸住竺瑞青,笑道:“小頑童,該識得佛爺的厲害了吧!看你根骨極佳,若肯拜佛爺為師,尚可饒你一命,如若不然,嘿嘿………”
悲天羅漢若然及時出手,竺瑞青確是難逃一死,然而他一心妄想將竺瑞青收歸門下,是以沒立下殺手。
就在這一緩之際,竺瑞青已從驚駭失魂中,定下神來。
倏然,只見他旗交左手,提足畢生功力,運起了威猛無儔的摧枯拉朽掌,朝番僧悲天羅漢一掌劈去。
他旗交左手,是因為左肩傷勢末愈,難以盡發神烕,而自身又處在極危險之境,這一掌就可分生死,斷存亡。
是以,他不敢鹵莽,改以右掌襲敵。
悲天羅漢見他居然竟敢抵死頑抗,心中好個惱怒,但他確是一見竺瑞青後,就心生愛慕,認為奇才難得。
心道:“佛爺乾脆讓你擊上一掌,叫你識得佛爺護身神功的厲害,死了這條心!”
不想,他這心念方決,慕覺竺瑞青的掌風燠熱逼人,並非尋常劈空掌力可比,心中大吃一驚,慌不迭撤掌鬆勁,旋身暴退!
竺瑞青這摧枯拉朽掌,蓋世無雙,一掌奏功,頓挽危勢,際此時機,他豈能容悲天羅漢稍有喘息的機會?
竺瑞青立即迎頭痛擊,左旗右掌,使發旗中挾掌,罕世絕學,猛襲狂撲!
悲天羅漢一招之失,竟被逼得連退數丈,一來因為他不明白對方掌力的玄妙深淺,不敢貿然以所練護身罡氣相迎。
其次,竺瑞青這一掄猛攻,血旗揮舞,招數精奧詭譎,無與倫比,旗影晃閃,紅芒刺目,旗中夾掌,遠近皆宜,八面生烕,誠然非同小可,其勢鋭不可當,實使他無法援出手來,加以反攻。
第三,悲天羅漢乃西域高僧,身份特殊,不肯遠遠避開,惟恐有失身份,是以被竺瑞青一連逼退數丈,仍然處於下風,只氣得他兇睛突出,其紅如血,咆哮如雷。
正在這時,忽聽魏大娘一聲厲叱:
“打!”
暍聲方起,漫天銀針,已然襲至竺瑞青身後,這分明是她暗中先出手,而後招呼,意欲使竺瑞青一時抽手不及,無法閃避。
她這銀針,乃祖傳絕技,家學淵源,自非一般暗器可比,而且一發數十枚,有如飛蝗蔽日般,十分陰毒險辣。
然而,竺瑞青何等人也,魏大娘這一手,早在他的預料中。
因為,對方人多勢眾,自己孤掌難鳴,稽有錯失,就難免遺憾終生,是以隨時隨地都倍加警惕,凝神戒備,以防不測。
如今,他雖在全力猛攻,仍然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魏大娘銀針出手,破空颼颼之聲方起,竺瑞青已然警覺。
但他卻不敢貿然抽身閃避,惟恐悲天羅漢趁機反攻,區區銀針,他不放在眼裏,悲天羅漢一旦援過手來反攻,他可難消受!
但他是否真的不懼呢?非也!他心中早巳計較妥當。
因為這銀針一中就是數十支,雖不能取人性命,中上也不好受,針上要是有毒,那更是不堪設想。
只見他,直到密密銀針已堪堪近身,方始撇下悲天羅漢。
猛然旋身,血旗一卷,那漫天銀針立被他血旗捲住了十之七八,沒捲住的也被震飛無影。
這時的悲天羅漢得此緩手機會,豈肯錯過!
所謂愛之深恨之切,竺瑞青當着這許多中原武林人物,將他逼得連連後退,乃他平生奇恥大辱,他真恨不能生吞活剝了他。
是以,悲天羅漢得此機會,立郎欺身探掌,五指箕張,悄沒聲息的朝竺瑞青身後抓去。
他這五指箕張,功力所至,指頭都有一縷縷陰寒暗勁射出,別説他抓實了,就是相隔半丈,也難免要被他的陰勁貫腹穿胸,死於非命!
只是,他這方撲前出手,竺瑞青一眨眼睛,又復轉過身來,血旗順勢一揮,那旗中捲住的銀針,立即反迎着悲天羅漢射去!
竺瑞青則趁這一揮之勢,騰身拔起,倒縱兩丈五六!
悲天羅漢一見數十銀星迎面射來,就好像遇到蛇蠍般,立郎易抓為掌,反手一揮,將銀針全部震飛。
悲天羅漢不是有護身罡氣嗎?
何以竟怕這區區銀針暗器?
敢情他這護身罡氣,因嗜色貪杯之故,始終未能練臻爐火純青之境,只能局部的發生效力。
是以對這細小而數量又多的銀針,十分憚忌!
其實,就是中上幾支銀針,又有什麼了不起,這也因為他自詡身份之故,既是佛法無邊,武功蓋世的活佛羅漢,受一點兒小挫辱,也是丟人的!
竺瑞青於桃源島上,曾親見悲天羅漢一再閃避小鶯的銀針暗器,他雖不知其中原由,卻知他十分顧忌。
是以急中生智,來上這一手!
這時,卻聽竺瑞青冷嘲似的一笑,道:“哼!堂堂一位佛門高僧,居然還要別人幫拳,能不使人齒冷!”
悲天羅漢一聽,又羞又憤,不禁移怒於魏大娘,頓時厲聲罵道:“賊婆娘,誰要你多管閒事?”
魏大娘一見竺瑞青的武功,就知非自身所能敵,暗發銀針相助,不過是想借悲天羅漢之手,將竺瑞青除去。
為的是想替其兄黃蜂甘欺天報仇,那知,反因討來沒趣,只氣得黃牙一咬,銅杖一頓,隨即轉身離去!
竺瑞青一見魏大娘轉身離去,正中下懷。
他適才沒趁機往外闖,是因為四面都圍着有人,倉猝間亂闖,難免不為所阻,眨眼的擔擱,就很可能被悲天羅漢追及,難以脱身。
加今,魏大娘一走,她這一面定必空虛,一有機會,就可由這面抽身退走………。
他這心念未已,又聽悲天羅漢叫道:“畜生!佛爺與你單打獨門,有什麼能耐,儘管使將出來吧!”
竺瑞青不屑的一笑,道:“單打獨鬥,別説得那麼好聽,不過,你們通通上來,少爺也不懼!”
悲天羅漢一聽,就知道他話中有刺,忙道:“佛爺要將你置於死地,易加反掌何需別人助拳!”
隨怒暍了一聲,道:“佛爺與這畜生單打獨鬥,誰要助拳,佛爺就先將他宰了,決不容情!”
竺瑞青一聽,計上心頭,冷笑一聲道:“你們這般不講信義的人,誰信得過,要想使少爺相信,叫他們通通退出十丈開外去,少爺就與你拚個勝負,不死不休。”
悲天羅漢功力雖高,智力卻遠不及竺瑞青來得聰明慧穎,一聽竺瑞青如此説,勃然大怒道:“別説退開,我叫他們全都撤過一邊!”
這時,一旁的鄱陽君主丁覇天,立即趨近悲天羅漢身前,輕叫道:“羅漢爺,這小子他想逃,千萬別上他的當!”
悲天羅漢喋喋一笑,道:“想逃,有佛爺在此,他逃得了呀!”
鄱陽君主無奈,只得喝令眾人全都退過一旁!
正在這時,忽聽一人“哎喲!”一聲驚叫,隨即縱身撲入場中。
只是,雙腳落地時,已然立足不穩,一個踉蹌摔倒地上,繼而一陣抽搐,轉眼嚥下了最後一口氣,死於非命!
這人之死,真可説絲毫不見風吹草動,無聲無息的,既沒有遇襲跡象,更連傷也看不見,任誰也瞧不出他是怎麼個死的!
這情景,非但鄱陽君主手下的人吃驚不已,就是番僧悲天羅漢與竺瑞青也不覺驚駭莫名!
緊接着,又聽一人“哎呀!”一聲驚叫,與前一般無二,轉眼之間,氣絕身死!但他臨死時,喉中萬分痛苦的,終於吐出了一個“蛇!”字。
“蛇!”
單這一個字,就像陰間裏的索魂令般,緊緊的扣住了每一個人的心房,因為“蛇!”而能一咬就將人毒死,可見必然是一條極毒極毒的怪蛇!
因這人臨死叫了“蛇!”字,任何人都起了警惕之心,沉默與靜寂,無形中製造了緊張恐怖,陰深可怕的氣氛,彷佛死神即將降臨般。
隨聽一人驚駭大叫道:“哎呀!……蛇!………一條小銀蛇!”
驚叫之人叫聲未已,人已飛撲入場中,隨着這人的身後,立見白光一閃,疾若驚虹般已落在這人的頸脖上。
但聽一聲驚駭慘號,此人立即萎頓倒地,眨眼一命嗚呼!
竺瑞青定睛一看,竟是條長不盈尺,細如牙筷,銀光閃亮的小蛇,赫然與四怪老麼四老爺,放來咬他的那條七步斷魂小銀蛇一般無二。
這蛇本產於冰天雪地中,想不到在這林中,居然也有一條!
這小銀蛇瞬息之間,毒斃三個武林高手,其毒之烈,能不嚇人,尤其是它竟能飛身襲敵,身法之快捷,更是世所罕見。
小銀蛇進入場中後,無巧不巧競離那悲天羅漢不遠。
隨見它細尾一盤,三角小尖頭遽然昂起,紅信吞吐,瞪着悲天羅漢,彷佛在尋找機會,加以襲擊般。
悲天羅漢有生以來,那曾見過這等劇毒小銀蛇?
一見它昂首而立,凝注自己,雖説自身功力非凡,也不由渾身寒毛森立,雙眼一瞬不瞬的盯住小銀蛇,惟恐它遽然發難,不及閃避!
那小銀蛇雙目雖小,卻亮若銀星。
她似乎也懂得攻守之策般,悲天羅漢凝立不動,它也始終不動一動,彷佛兩個武林絕世高手,互相對峙般。
片刻後,終於還是悲天羅漢沉不住氣,他心想:“這算什麼呢?自己苦練一生,縱橫半世,竟被一條牙筷粗細的小蛇,嚇成這副模樣,日後傳揚開去,豈不落人笑柄,我還想在中土打天下嗎?”
心念既決,悲天羅漢立即提足真氣,一聲暴暍,揚掌朝地上小銀蛇猛拍而去,他總以為他這一掌,烕勢籠罩遍丈方圓,猝然出手,定能將這細如牙筷,而劇毒無比的小銀蛇擊斃!
那知!他快,小銀蛇更快!
他這掌力未至,小銀蛇猛然一彈,疾若離弦弩箭般,越過掌風,且從悲天羅漢頭頂,飛越過去!
悲天羅漢估不到這小銀蛇這般厲害,又驚又駭!
猛然旋過身來,眼中還沒找到小銀蛇,又復一掌劈了出去。
或許是他命不該絕,竟被他瞎撞撞着了,小銀蛇當真已從身後襲至,竟被他這一掌擊個正着,震得飛出七八丈遠去!
悲天羅漢一掌將小銀蛇震飛,頓時精神百倍!
可是,待他回身再尋找竺瑞青時,卻那裏還有竺瑞青的影子?竟連他何時走的也沒感覺。
更奇的是,他自以為一掌已將小銀蛇震死,但卻遍尋不見那小銀蛇的屍首,竟不知跑那裏去了!
再説竺瑞青,他趁悲天羅漢全神貫注,目視小銀蛇時,已經悄悄的沒聲息的偷偷溜了。
一旦遠離,撒腿就跑,轉眼奔出林來。
天色朦朦四更將盡。
竺瑞青佇足略一辨認方向,立即發足狂奔!
約莫奔出敷裏之地,忽聽身後衣袂風聲微響,一怔回首,只見一條人影,疾若流星般,銜尾朝他追來!
竺瑞青雖只匆匆一瞥,已看清來人身形,並非悲天羅漢,心想:
“這可是你自己找死!”
當下英目往前一掠,已隱見不遠處有一小土坡,竺瑞青頓時足下加勁,其勢如飛,少頃越過土坡。
至此,竺瑞青立即剎住身勢,伏身一旁!
轉眼之間,身後之人已跟蹤追至!
竺瑞青拿揑準時間,猛然暴喝一聲,立從橫裏騰身猛撲,凌空血旗招展,絕學驟發,準備一招將來人斃了!
不想,人未落下,倏聽一聲驚叫:“竺小俠!是我!”
倉猝間,竺瑞青未能認出來人,聞聲方知原來是臭嘴化子!當下立即撤招收勢,飄身落下!
叫道:“化子老哥,你怎麼也來了!”
臭嘴化子滿頭臉臭汗淋漓,顯見他這一陣急急追趕,已有點吃不稍了!但他仍喘息的問道:“竺小俠!我師父呢?”
竺瑞青道:“萬前輩平安………”
竺瑞青剛待繼續將原委説出!
臭嘴化子沒容他説下去,立即繼續往前奔去,且叫道:“竺小俠!此非説話之地,速隨臭嘴化子來!”
天色放明時,臭嘴化子領着竺瑞青,已回至鄱陽湖濱。
臭嘴化子撮唇一聲輕啃,湖畔蘆葦中立即盪出一隻烏蓬小船,竺瑞青看那搖櫓撐篙的,竟是小鴨子。
二人落下船後,小鴨子又將小船搖進蘆葦中
二人在船上坐定,臭嘴化子方道:“只有在這湖濱蘆葦中,最安全!”
接着問起老化子萬鐵皮,竺瑞青遂將夜來之事,詳細的説了出來。
臭嘴化子聽畢,雙眉緊皺,立陷苦思中,久久方問道:“老婦人?這會是誰?”
竺瑞青道:“我聽那聲音十分熟耳,但卻想她不起,奇怪的是她既有心相助,又始終不肯露面,真使人莫名所以!”
一陣沉默後,臭嘴化子又道:“竺小俠,你這一真一假兩副臉孔俱都為人所知,不便露面,這事還是交我臭嘴化子來辦吧!船上酒食俱備,你放心休息好了!”
他這話方説畢,忽聽船蓬上“噗噗!”風聲!
二人全都吃了一驚,卻聽小鴨子道:“師父!是一隻綠鸚鵡!”
二人鑽出艙來一看,卻見綠鸚鵡已停在蓬上,啄上卻銜着一條軟墜如死的牙筷小銀蛇!
竺瑞青一見大驚,忙叫道:“笑鸚!快放下!快放下!”
綠鸚鵡應聲松啄,小銀蛇立即掉了下來!
陡見臭嘴化子一伸手,已將小銀蛇接住,滿臉悽切憐惜之色的握着小銀蛇的頭,細細審視!
竺瑞青又復一驚,叫道:“化子老哥!這蛇好毒………”
臭嘴化子一似沒聽見,審視良久,忽地臉露喜色,道:“萬幸!萬幸!還有得救!”
隨見他將小銀蛇往要飯袋中一揣,對竺瑞青道:“竺小俠!説你或許不信,這就是四怪老麼四老爺那條曾經咬過你一口的七步斷魂小銀蛇,當日於柳城,因小黑子之故,無意中將這小銀蛇拾起放在要飯袋中,事後竟忘了!到得武功山後,袋中小銀蛇居然沒死。
武功山毒蛇遍地皆是,臭嘴化子遂抓了兩條,試着飼養它,那知,竟然一養就活了,經過了數月的調養,毒牙也重新長出來了………
今日若非是它,閣下還得一番苦戰,方能脱身呢!幸虧你這鳥兒沒吃了它!還把它銜了回來!”
鸚鵡怎會將這小銀蛇銜回來呢?
原來,這綠鸚鵡最怕閒着,於廢園中見到臭嘴化子離去,立即凌空尾隨。
待它跟隨見臭嘴化子夜裏返回時,廢園中已是火光燭天,於是一人一鳥,又跟蹤悲天羅漢等人,來到那片樹林中!
竺瑞青為敵人所困而危急時,臭嘴化子忽然想到小銀蛇,遂將它放出,這時,綠鸚鵡恰好瞥見,遂在小銀蛇受傷後,銜了回來!
再説,臭嘴化子説明一切,立即登岸而去!
只是這一去,竟去了兩天一夜,在次日夜暮低垂時,方始重現湖濱。
小鴨子與竺瑞青迎得臭嘴化子上船,即見臭嘴化子滿臉倦容中,隱現無比悲憤之色,且始終默然不語。
竺瑞青一見他這模樣,就知情況不妙,急急問道:“化子老哥,萬前輩有消息嗎?”
臭嘴化子充耳不聞,愛理不理般,爬進艙來,倒頭就睡!
竺瑞青心中一寒,已知事非尋常,忙又追問道:“化子老哥,究竟怎麼回事,你倒底説説呀!”
臭嘴化子猛一翻身坐起,艙裏捧起一動小酒罈,仰首就往口中倒,“咕嘟!咕嘟!………”一氣暍了十來口,仍然沒止。
竺瑞青再也忍不住,伸手奪過酒罈,沉聲道:“化子老哥,你不能這樣消極,事情總要有個解決,縱然萬前輩遭遇了什麼不幸,人死不能復生,我們就得設法為他老人家報仇………”
語至此,竺瑞青忽有所悟,英眉一軒,繼續道:“你這樣悶聲不響,究竟是為了什麼!難道對我竺瑞青有什麼誤會與不滿嗎?縱然有,也該坦白的説出來才對,這樣於事無補,反而有害,還望三思!”
臭嘴化子似也覺自己太沉不住氣,遂悲聲一嘆,道:“竺小俠,你知道前夜暗中相救之人是誰嗎?”
竺瑞青道:“兩日來,在下也曾一再追憶苦思,始終想他不起,究竟是誰?”
臭嘴化子一聲苦笑,道:“是黑道中極負淫名的關外人妖黃衫豔!”
竺瑞青一聽,心驚膽顫,目瞪口呆,臭嘴化子一開口問起此事,他已料到癥結關鍵在這上面但卻萬萬料不到會是這無恥的人妖,不禁驚駭出聲,叫道:“怎會是這無恥的老妖婦,你那裏聽來的?”
臭嘴化子道:“臭嘴化子也是今日午前聽來的,當時也不相信,隨後鄱陽城中街頭巷尾,茶樓酒館,俱都談論此事,那關外人妖黃衫豔並説是小俠的師叔………”
竺瑞青心中一陣慘痛,問道:“令師萬前輩,現在那裏?”
臭嘴化子老淚盈眶,滿含怨憤的道:“這還用説嗎?當然已被那老淫婦送上鄱陽山去了,這一次定必凶多吉少!”
竺瑞青劍眉深鎖,悽然道:“化子老哥!我想請問一聲,這老妖婦真與家師有同門之誼嗎?”
臭嘴化子道:“小俠説的那一位師父!”
竺瑞青肅然道:“江湖怪俠畢宮弼才真正是在下的恩師!”
臭嘴化子搔了搔頭皮,蹙眉道:“據江湖傳言,這淫婦果與令師同門受藝,只是,內中細節十分離奇,江湖中人知者不多,臭嘴化子只知令師祖突然謝世之後,舍師就與她鬧翻了!且鬧得很兇………
據説令師當年竟非其對手,反被她逼得走頭無路………啊!對了,最後好像是令尊竺大俠將這妖婦趕出關外去的,如今算起來,怕不有三四十年了!”
竺瑞青一聽,頓時怒形於色,咬牙切齒道:“這人妖必是做了有辱師門之事,既然如此,她憑什麼還算是我師叔,月前於雁蕩山黃花谷中,還險為其害,這一次我非要親手將他鬥殺不可,化子老哥,現在我們該如何着手?”
臭嘴化子悽然道:“我……現在也沒了主張!”
竺瑞青腦中一轉,已然打定主意,遂道:“化子老哥,我現在就往鄱陽山走一趟,不過你不用急,我先行暗中潛入,能將令師萬前輩救出,當然最好,萬一不能,我就找他們硬拚,我本不欲多造殺孽,事到如今,我也顧不得許多了!”
臭嘴化子一聽,心知適才不該説得太泄氣,忙一把抓住竺瑞青的手腕,道:“竺小俠,恕臭嘴化子適才心慌意亂,不該説泄氣話,你如此冒險前往,究竟不是辦法,還是從長計議,謀定而動的好!”
竺瑞青道:“從長計議,又能有何妙策?”
臭嘴化子道:“前日臭嘴化子向小俠討取之武當派至尊劍令,已着人送上武當山,向子魚道長求援,遲則一月,快則二十天,子魚道長就會帶領大批高手到來,屆時再作計較,豈不強勝你單槍匹馬,前往冒險!”
竺瑞青眉頭一皺,道:“一月或二十天?那裏能等這多時日!救人如救火,此事刻不容緩!
説着,竺瑞青就要掙脱臭嘴化子所握之手,臭嘴化子又那裏肯放,死命抓牢,哀聲求道:“竺小俠!求求你,千萬不要去,鄱陽山上若沒番邦那野和尚在,倒不足慮,縱有險,憑小俠一身絕世武功,定可全身而退,就是我臭嘴化子,也敢隨往冒冒險,如今,千萬不可輕舉妄動……
尤其是他們知道你已經來了,定然戒備更嚴,很可能你還沒登上鄱陽山,就已被湖中巡船發現了,在湖裏是他們的天下,我們犯不上………”
他這話沒説完,忽聽湖面上遠遠飄來一縷歌聲,只聽唱道:“相見時難別亦難,東風無力百花殘,春蠶至死絲方盡,蠟炬成灰淚始乾………”
歌聲淒涼婉轉,迴腸蕩氣,聞之令人心酸淚流!
只是,歌未盡忽然停住了,繼聽一聲驚駭尖呼叫道:“小姐!小姐!你應該想開點,不能這樣………不能這樣………”
竺瑞青一聽,這驚叫的,分明是那小鶯的聲音!
她口中叫的小姐,豈不是丁淑芳?
當下慌不迭掙脱臭嘴化子所握之手,鑽出艙來,因為這蘆葦既高且密,根本無法透視得過!
竺瑞青忙點足縱上艙蓬,控首望湖中一瞥,即見湖面上一條小船,船頭上兩條人影,正在互相掙扎!
此刻已是子夜時分,夜空中雲多月淡,星光隱現。
雖處此昏夜裏,竺瑞青仍能清楚的看到那船首二人,果然是丁淑芳與小鶯,而且,丁淑芳手中還抓着把銀光閃亮的匕首。
竺瑞青一見,已理會到是怎麼回事,但他卻不敢揚聲招呼,立命小鴨子將船搖出蘆葦,往湖面上小船劃去!
臭嘴化子本待阻止,可是看到竺瑞青臉上的焦急神態,遂也作罷,反鑽到船後,替下小鴨子。
臭嘴化子功力深厚,潛用內力與雙臂,小船於水面,頓時去若流矢,轉眼已接近湖中的小船。
這時,那小鶯亦已發現了來船上的竺瑞青,慌忙揚聲叫道:“竺公子快來,小姐她……她……”
兩船相去,已不及五丈,竺瑞青就船首上,猛一提氣,騰身縱起,勢盡立即弓身踢腿,斜射而去。
他這還沒落下,已聽小鶯一聲驚叫!
竺瑞青定睛一看,小鶯被丁淑芳推跌艙內,丁淑芳則雙手按胸,指縫間鮮血狂湧,滴流如注。
隨見她雙足一軟,倒了下去,竺瑞青也恰好在這時落了下來!
竺瑞青穩住身後,立即蹲身將丁淑芳攬抱懷裏,叫道:“姐姐!姐姐!你………你這是為什麼?”
丁淑芳粉臉上一陣痙攣,久久的方將雙眼瞥向竺瑞青,櫻唇微啓,張了好半晌,才聽她細若遊絲的聲音説道:“殘花……敗柳,無顏……侍君,能死君懷……妾心……已慰!”
語方畢,氣急聲斷,嬌軀猛然一陣抽搐,頓時香消玉殞,魂歸離恨天!
竺瑞青大驚叫道:“姐姐!姐姐………”
叫聲中,竺瑞青扳開丁淑芳撫胸雙掌!
即見丁淑芳的胸前,齊柄插着一柄匕首,而且還經過扳動了一下,現出一個大血洞,顯然她已懷必死之心。
竺瑞青縱會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罕世妙藥,“一元神丹”相信也難救此怨女孤魂。
這時,小鶯跪在一旁,已哭得淚人兒似的,忽見她搶前拔出丁淑芳胸前匕首,就往自己心口插去,意欲以身殉主!
竺瑞青豈能容她稱心如願,猿臂伸縮間,快捷無倫的,已將匕首奪了過來,沉聲喝道:“小鶯!你怎麼能這樣糊塗,你難道不認為你家小姐死得太寃嗎?你不想為她報仇雪恨嗎?”
小鶯一聽,怔了一怔,如遭當頭棒喝般,頓時驚醒過來,一雙滿含智慧的大眼中,霎時淚止光現,口中則自言自語的道:“報仇!報仇!不錯!我是該為小姐報仇!為小姐雪恨!以慰小姐在天之靈!”
竺瑞青一聽,道:“對呀!這才是聰明人!”
忽地,竺瑞青心中想得一計,忙問道:“小鶯!桃源島離鄱陽山有多遠?”
小鶯道:“一水之隔,怎麼?公子也想去?”
竺瑞青道:“不錯,我也想去,你敢不敢和我進入桃源島?”
小鶯柳眉一軒,道:“有何不敢,為了小姐,雖死何恨!”
竺瑞青一聽大喜,忙回首隔船與臭嘴化子説了!
臭嘴化子是還堅持不欲讓竺瑞青輕易涉險,隨見他心意既決,又有對方二公主的隨身丫環護送,自然少了許多憚忌。
遂一再關照竺瑞青必須小心,方始划船自去。
小鶯隨即囑咐竺瑞青將丁淑芳的屍首抱進艙去,隱伏不要動,不管任何人前來查訊,一概由她來應付。
竺瑞青自是求之不得。
黎明前的一陣黑暗,小船經過數次盤查後,由於小鶯的關係,終於毫無麻煩的抵達了桃源島。
小鶯囑咐竺瑞青先至竹林中尋一隱密之處,隱住身形相候,待她將丁淑芳安放妥後設法去找她!
竺瑞青趁天色未明,飛身疾掠登岸,瞬息間,已奔至林中!
隨聽小鶯在小船上悲聲哭叫,哭聲則逐漸遠去,似已載着丁淑芳的屍首,往鄱陽山去了。
約莫一個時辰後,竹林中忽然響起極輕微的“沙沙”踏葉之聲。
竺瑞青只道小鶯來了,張目透過縫隙往外一窺,不看由可,這一看,不禁把他大大的嚇了一跳。
你道為何?
原來進入這林中之人非別,正是那手託小塔的番僧悲天羅漢,且逐漸的往他隱身之處走了過來。
只見他雙睛電光稜稜,東張西望,就像是已知道竺瑞青藏身竹林中一般。
竺瑞青自從日前與悲天羅漢一戰後,深知悲天羅漢的武功,果然高深莫測,實非他所能敵。
不過,要是一上手就搶到上風,還可以憑旗招絕藝,與摧枯拉朽掌之力,維持一時,莫然要想勝他,實非易事。
可是,憑他移形換位的上乘輕功絕學,要想逃走,自也不難!
但是,竺瑞青此來,並非來找悲天羅漢決一死戰的,而是想設法暗中救人!
如今,忽見悲天羅漢現身林中,還只道小鶯將他出賣了,怎不使他大感驚駭,除了小鶯,還有誰得知他已登上桃源島,藏身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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竺瑞青正驚駭思忖中,悲天羅漢又已走近,相去不過兩丈遠近,竺瑞青腦中電似的轉動着,是“戰”?是“逃”?
“戰?”不定有制勝把握!
“逃?”島上四面環水,逃得了嗎?
顯然這兩條路,全都行不通!
而且,若是小鶯果真將他出賣了,定然不止悲天羅漢一人前來,竹林外,必定還有許多黑道武林高手埋伏着。
眼看就是死路一條!
思念至此,竺瑞青立即暗暗打定主意,萬不得巳時,只好舍死一拚,若能僥倖將悲天羅漢搏殺,餘者皆不足慮,人多又能奈我何!
主意既定,竺瑞青立即探手於懷,緊握鐵血旗,準備悲天羅漢再接近時,出其不意的猝然發難,殺他個措手不及,或能僥倖奏功。
竺瑞青所隱伏處,十分黝暗隱蔽,一時極難被人發現!可是,他看外面,卻十分清楚。
眼看悲天羅漢手託小塔一步步走來,相去已不過尋丈。
竺瑞青正待驟起發難,忽聽衣袂飄風之聲,快愈挾空狂刮,從竹梢上飛過!
悲天羅漢聞聲止步,仰首望空,神色中似驚訝此人輕功十分高妙,並不比他差到那去!
竺瑞青一見情形,心中也不由一愕,挾竹梢而過之人,似非那番僧悲天羅漢一路的人。
要不,悲天羅漢他不會現出這種驚訝的神色!
眨眼間,掠空而過之人,去而復返,又從竹梢上飛了回來,彷佛也是在竹林尋找什麼人般!
竺瑞青心中又不由暗暗焦急,一個悲天羅漢已難應付,一旦再加上這個武林高手,其勢將何以堪!
正在這時,卻聽悲天羅漢一聲大叫道:“來者何人?”
“啊!佛爺在此!”
隨着話聲,一道黃影,凌空瀉下,巧不巧,竟打從竺瑞青的頭頂上落了下來!
竺瑞青一聞語聲,已驚駭欲絕,原因是這説話的非別,正是那無惡不作的關外人妖黃衫豔。
不想,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竺瑞青的雙眼,已接觸到人妖黃衫豔那一對妖眉的美目。
立聽她輕輕一聲“咦!”
隨見她凌空折轉,身法極端輕靈美妙的,已然飄落在悲天羅漢的身前,且聽他笑叫道:“佛爺!你在作什?我找得你好苦!”
竺瑞青適才未及出手,此刻已立起身來,準備衝出發難。
一聽人妖黃衫豔之言,心中猛然的一怔,人妖黃衫豔分明已發現了他,何以竟未叫破?
心中一怔未已,趕忙又蹲了下來,閃目外窺!
見人妖黃衫豔正背向着他,有意無意的竟遮住了悲天羅漢的視線!
竺瑞青心中不禁頻頻呼怪,人妖黃衫豔這究竟是為了什麼?
這時,卻聽悲天羅漢“桀桀”!怪笑道:“黃施主,你究竟是男是女,日昨末見尊顏,以為是個糟老頭,今日一見,竟使佛爺心蕩神搖,不禁心猿意馬!”
人妖黃衫豔忽放嬌聲,格格笑道:“黃衫豔本具陰陽二性,今日恰好易形,正想請佛爺慈悲慈悲!”
“佛爺所獵女子,無法計數,但卻未曾得遇陰陽人,今日得遇女施主,可説是人間異品,蓋世奇味,倒值得痛痛快快大戰一番………”
語至此,忽然打住,轉視人妖黃衫豔身後,道:“佛爺晨間曾見到一條野狗,鑽入竹林中,待佛爺將此野狗打發後,再與女施主共參歡喜禪!”
竺瑞青一聽,大吃一驚,敢情他進入林中時,已被這番僧發現,並非小鶯將他出賣了,這一下想必再藏也藏不住了!
忽聽黃衫豔嬌聲笑道:“野狗!那來什麼野狗,我適才倒看到一個人出林去了,是島上的人!”
説畢,美目含嘆,媚態嫣然!
悲天羅漢似微有不信,但卻又像已被人妖黃衫豔妖眉淫態,逗起了原始的獸性,一聲“桀桀!”怪笑。
笑畢,立即探臂將人妖黃衫豔摟抱於懷,親吻她的小嘴香腮,似乎已急不能耐,要就地大戰一番般。
人妖黃衫豔淫聲浪笑不止,但卻從悲天羅漢臂彎下,一縮滑了出來,旋身往竹林外縱去,口笑叫道:“佛爺!林外有現成的香閨軟榻,何苦效野狗之不擇時地?………”
悲天羅漢大笑聲中,立即銜尾追去,轉眼雙雙出了竹林!
這一來,竺瑞青心中更感驚怪莫名,人妖黃衫豔於雁蕩山中,幾曾喪在他的鐵血旗下,豈能對他毫無怨恨?
要説她因無門島島主龍昇天之故,已然悔悟所行不當,痛改前非,從新做人,何以日前又從他手中,將老化子萬鐵皮騙去,投奔鄱陽山呢?
如今。人妖黃衫豔分明已發現了他,非但沒叫破,反而謊言相救!
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真使人無法揣測,像迷一樣,如墜五里霧中……
他這思忖未已,又聽林中響起“沙沙”之聲!
竺瑞青驚目急瞥,見這次來的的,才是小鶯,卻已換了一身素服,正在尋找於他。
竺瑞青姆中二指,輕輕一彈,“噠!”的一聲,小鶯立即聞聲縱了過來,道:“公子快走!此處不妥,還是那死牢最安全,小鶯已為公子備下酒食,晚間再來接公子往鄱陽山去!”
竺瑞青一聽説死牢,心中就不由一怔,暗忖道:“小鶯莫不是一計不成,二計又生,欲叫我自投羅網,進入死牢中等死?”
可是,小鶯臉上的神色,一片正直,毫無些許驚畏懼之態,顯然對他並沒存有歹心!
但是,處身死牢中,究竟危險,一旦要是被人獲悉,可連退路都沒有,想拚想逃俱都不可能。
竺瑞青遂道:“小鶯,除了死牢外,沒別的地方可藏身嗎?”
小鶯道:“已經來不及了,快走吧!”
竺瑞青總認為死牢中,究竟不妥,又道:“小鶯!要不我乾脆就在這竹林中等到天黑吧!”
小鶯一聽,急道:“不行呀!這裏危險,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公子既不願進入死牢,也等進入那甬道後再商量吧!”
竺瑞青聽她加此説,遂也不再堅持,尾隨小鶯而去。
他兩剛剛離了竹林,進入山下那甬道中,即聽竹林裏傳來陣陣呼喚:
“羅漢爺!………”
“老佛爺,君主請佛駕回山,有急事相商!”
小鶯一聽呼喚,急忙剎住勢子,回身掩至甬道口,往外張望,口中則喃喃的自言自語道:“咦!這和尚又到桃源島來了!”
竺瑞青在她耳旁輕聲道:“你不知道嗎?我適才還險險被他發現了,尚幸另外有一人及時來到,將那番僧引去了!”
小鶯十分驚訝的道:“是誰?”
竺瑞青道:“是那人妖黃衫豔!”
小鶯一聽,柳眉倒豎,咬着銀牙恨聲道:“若不是這個老妖怪,我家小姐還不至於死呢!”
竺瑞青身心一凜,道:“你這話怎麼講!”
小鶯道:“前夜這妖婦到來,不知道跟這野和尚説了什麼!這野和尚尚當天夜裏,就偷上桃源島,將我家小姐……”
説至此,小鶯瞼上一陣紅臊,似不便啓齒,可是雙眼卻已盈滿痛淚,透射出一陣陣怨毒之光。
竺瑞青已理會到是怎麼同事,遂道:“事後呢?”
小鶯抹了抹淚道:“事後,這野和尚乾脆理直氣壯的待在房中不走,小鶯飛報君主,君主只是淡淡一笑,理也不理,還説這是我家小姐的天大造化,小鶯當時就氣得吐血,直到昨夜傍晚時分,這野和尚方始離去……
小鶯與小姐立即乘船離島,準備潛逃,不想小姐一時想不開,她就………”
竺瑞青至此已全部瞭然,心中暗恨這人妖黃衫豔不知與那野和尚説了什麼?或許是供給了他什麼採花妙計!
正在這時,忽聽暗黑的甬道中,傳來一聲陰惻惻的冷笑,竺瑞青與小鶯全都吃了一驚。
趕忙扭頭後望,那能看到什麼!
小鶯驚駭萬分的道:“公子!這是我………我師父!”
竺瑞青心中一凜,慌不迭轉身往甬道中縱去!
可是,他一直追進地牢上面的石室中,也不見有人,更沒看到另外有什麼出路,死牢上面石板開着,牢中也不見人影!
竺瑞青心知這甬道中定然另有暗道,忙又回身奔出,出到甬道口時,竟連小鶯的影子也不見了!
這一驚,誠非小可,小鶯顯然已被魏大娘抓去了,他既是黃蜂甘欺天的妹妹,又知他是竺瑞青,豈肯將他放過。
一旦,這魏大娘稟知了鄱陽君主丁覇天,這豈不是大糟了嗎?屆時,當真是走頭無路。
竺瑞青正自心中惶惶,六神無主之際,忽聽厲嘯頻傳,此起彼落,已從四面八方圍攏過來。
竺瑞青有心殺出重圍,可是島上四面環水,往那裏逃?若想借水而遁,那真是班門弄斧,死路一條!
耳聽厲嘯聲已逐漸接近,竺瑞青急中生智,終於想得一計,回身就往甬道中奔去。
首先現身的,竟是那番僧悲天羅漢,身旁則緊隨着那人妖黃衫豔,接着魏大娘領着四名武林高手,從左右兩旁縱了出來。
番僧悲天羅漢當先進入甬道,直往內衝,人妖黃衫豔亦步亦趨,緊隨身後,魏大娘則領着四人,守在甬道!
不大工夫,悲天羅漢與人妖黃衫豔,亦已進入石室中,但卻不見竺瑞青的人影,死牢的石板開着,探首死牢中!
只見牢中擺着個食盒,也不見竺瑞青的影子,悲天羅漢叫道:“怪呀!怎麼沒人?”
人妖黃衫豔立郎接口道:“別人又不是傻子,等你來抓,而又不知道魏大娘説的是真是假!”
悲天羅漢哼了一聲,立即回身奔出!
竺瑞青,他忽然跑到那去了?
難道他也識得暗道機關?
並不,他就藏在死牢中!
可是他所藏之處,在死牢上面是看不見的!
原來,竺瑞青提住一口真氣,以身子反貼在石室頂上,若不進入石室中,決看不到他。
悲天羅漢離去後,他仍然不敢大意,就石牢中斂氣凝神,仔細的聽着,惟恐那悲天羅漢,去而復返。
直到過了半個時辰之久,方始鬆了一口氣!落了下來。
可是,經此一來,小鶯縱令能保得一命,也定必被囚禁起來,決不可能再來協助他了。
其次,島上既找不到他的人,也必定嚴加戒備,看來他這次要想進入鄱陽山救人,當真是困難重重!
只是,竺瑞青豈是個畏懼困難的人,越是遇到困難之事,他毅力越堅,非要登上鄱陽山探上一探不可!
竺瑞青明知此去凶多吉少,他也不能半途而廢,何況此去,還不一定死,縱令濺血鄱陽山,他也在所不惜!
可是,大白天裏,究竟不便行事,只有等到晚上,再行設法。
死牢中,尚幸小鶯事先為他備下了酒食,要不他又得餓上一天!
在竺瑞青的期待估計中,約莫已是酉戌時分,正準備縱離死牢,耳中忽聽鐵杖拄地“哆!哆!”之聲,由遠而近。
竺瑞青心中一怔,已料到這來的必是魏大娘無疑,想必是在島上尋他不見,不相信他已離去,二次進入死牢探個明白。
竺瑞青心想: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這許多了,你不進來則已,一旦進入,我竺瑞青就可要對不起你了!”
正當其時,陡聽一聲悶哼,緊接着“噗通!”一聲,似有人栽倒的聲晉!
轉眼間,即聽一聲粗重的話聲,傳自頂頭道:“竺大俠!若在死牢中,請速出!”
竺瑞青聞聲一怔,此人聲音極為陌生,但卻不知是友是敵。
適才分明聽到魏大娘進入的聲音,想必是被此人擊倒,他既能將魏大娘無聲無息的擊倒,定非無能之輩,對自己,或許也無惡意。
竺瑞青心中稍一琢磨,立即縱身躍上,英目一掠,即見石室口站着個黑衣人,頭上黑巾蒙面纏頭,只留雙眼,精光掠射如電!
黑衣人一見竺瑞青縱上,顯得十分欣喜的道:“竺大俠果然在此,倒被小弟料中了!”
黑衣人口口聲聲稱他竺大俠,竺瑞青聽來非但不歡,相感到極為刺耳,遂抱拳一揖,道:“大俠之稱,實不敢當,未曾請教閣下尊姓大名!”
黑衣人一聲輕笑道:“竺大俠不是要到鄱陽山去嗎?實不相瞞,小弟是特來領路的!”
竺瑞青心中一怔,見對方沒答他的話,又重新問了一遍,黑衣人略露猶豫,竺瑞青以為他有難言之隱。
遂道:“閣下假如確有不便,不説也罷!”
黑衣人立道:“這倒未必,小弟只是在想,是告訴比較好,還是不告訴你比轉好!”
竺瑞青道:“説與不説都一樣,只是,在下想知道,我憑什麼能對你信任!”
黑衣人輕輕一笑道:“這一點,小弟可以告訴你,是小鶯囑來協助竺大俠的,這你説可以相信小弟了吧既是小鶯所囑而來的,那裏還有什麼不放心?”
一逕提到小鶯,竺瑞青忙問道:“小鶯現在如何?”
黑衣人道:“她已被打入水牢,有死無生!………”
竺瑞青心中一陣大痛,如被劍尖刺了一下。
隨又聽黑衣人接着道:“不過,最後水牢也沒進,就被小弟救了出來,現在已送離鄱陽湖,此刻想必已在百里之外了!”
竺瑞青一聲,大為欣慰,不禁謝天謝地,卻聽黑衣人道:“時已子夜,竺大俠還請趕快上路!”
竺瑞青應了聲,立即尾隨而出!
走沒多遠,即見甬道中躺着一人,果然是那魏大娘,只見她僵直不動,想必已一命嗚呼哀哉黑衣人經過時,連瞥也沒瞥那魏大娘一眼!
少時出了甬道,既見甬道口站着個裝束打扮與黑衣人一般無二的人,黑衣人對那人道:“古勇!你將衣服脱下,與竺大俠換上一換!”
接着,回首對竺瑞青道:“這樣打扮,比較方便些!”
竺瑞青心知其中必有道理,遂與那人換過衣物,並由那人解下纏頭黑巾,熟練的替他包纏好,他則趁機打量那古勇。
只見他竟是四旬開外的漢子,古銅色的皮膚,兩道黑黑的濃眉,一雙精光炯炯的大眼,體形與自己倒是差不多少!
一切就緒,黑衣人隨對古勇道:“古勇!你走吧!事後我一定趕來與你父女相會!”
古勇立即伏地磕須,黑衣人忙摻起道:“這是最後一次,以後絕對不允,去吧!”
古勇朝二人多看了一眼,方回身疾縱而去,一掠數丈,疾若驚虹,輕加巧燕,轉眼不見人影。
竺瑞青只看得驚駭莫名,不由問道:“他去那裏,誰是他女兒?”
黑衣人道:“小鶯就是他的女兒,可是小鶯自己也不知,此人水陸兩途,均有極深造詣,只可惜他從不言笑,極難相處,其中因果,説來話長,改日再行奉告,現在我們還是趕快離去吧!”繼而又聽黑衣人道:“現在請竺大俠委曲一下,暫冒古勇之名,緊隨小弟身後,小弟囑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千萬不可發問!”
竺瑞青心知其中必有道理,遂默然點了點頭,緊隨黑衣人而去。
二人施展夜行功夫,片刻後已來至湖濱。
湖濱泊着一艘梭形快艇,艇上已有八名黑太大漢,一個個的裝束,全都與黑衣人一般無二。
二人登上快艇後,即見黑衣人懷中掏出一面三角白幡,幡上白底繡着一隻黑虎,黑白分明,翩翩如生,竺瑞青會見過蒼龍主手執一面黃幡,心想:
“這黑友人大概也是一位什麼寨的寨主吧!”
隨見他隨手一揮,快艇頓時篙漿齊施,轉眼已穿行於萬頃碧波中。
小鶯曾説,桃源島與鄱陽山間,僅有一水之隔,照目下情形,這快艇似乎並非直朝鄱陽山去。
梭形快艇,在水面上穿行如飛,少頃已兜了個大圈子,遠處已可看到一座不太高的山峯島嶼。
黑衣人白幡一指,快艇立朝島嶼劃去!
轉眼間,已到得臨近,雖是深夜,島上岸畔仍然人影重重,穿流不息,沿岸帆船快艇,環島停泊,大大小小,不下數百艘之多!
竺瑞青眼看這氣勢,心知定是鄱陽山無疑。
可是,島上卻不見一間屋宇!
竺瑞青隨着黑衣人登上岸後,見黑衣人直往山上縱去,也亦步亦趨,緊隨他的後面而行!
竺瑞青此刻這身裝束,縱令是萍兒到來,也認他不出,誰會曉得他就是易裝後的竺瑞青?
少頃登上峯後,竺瑞青往峯後一看,敢情峯後是一盆地,房屋逕在其中,三面環山,一面依水,但覺不見水面上有一艘船隻,就連一條小舢板都沒有。
竺瑞青心中正自呼怪,已聽黑衣人道:“那一面俗稱死灘,暗礁密佈,且埋着數不清的鐵矛倒鈎,縱然水中能耐再高,也別想從死灘偷渡,這是外人所不知的,你要小心。
還有一點,峯下那些房屋,已被那賊和尚不知使用什麼妖法,布了個奇形怪狀的陣,不入陣中,不知陣中厲害,一旦發動陣勢,更是絕妙難言……
如今我領你進入這些房屋中,決對能夠保證你的安全,事故發生時,我或許不能夠再協助你了。………
不過,你千萬記住一點,當你陷身陣中時,即可看到陣中一道道五彩光芒,你只要認定一道光芒,隨便它什麼顏色,追着這道光芒走,光芒照東你奔東,光芒轉西,你奔西,這樣你就可以出陣,也絕對不會被人發現,你一旦出得陣,自會有人接引你,快艇將會送你離島。”
黑衣人説畢,眼看竺瑞青點頭會意,立即縱身下峯。當他二人落至峯下時,天色已然大亮。
至此,黑衣人緩步而行,走約兩丈,眼前一切,倏然消失,彷佛處身於齊雲山巔般,眼前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
黑衣人地上拾起一顆石子,抖手投出丈許外,即聽“噗通!”一聲,明明看到像片石地,原來竟是水塘。
繼而,黑衣人往空一指,赫然見半空中射下五道淡淡的彩色光芒!不注意還真看不見。
那五道彩虹緩緩旋轉着,交縱雜錯,忽近忽遠,黑衣人指着一道較為醒目的紅色光芒,着竺瑞青看後,立即跟着紅光走。
這些光芒旋轉甚慢,二人總走了半句鍾工夫,眼前方始一亮,現出一幢幢整齊雄偉的房屋。
竺瑞青回首一瞥,離峯腳不及十丈,竟走了這許多時候,心知這陣式果然厲害,不可輕視!
黑衣人領着竺瑞青轉過兩幢房屋,進入一座花園中,因這時天色尚早,竟沒遇到一個人。
當他二人踏進花園門後,即聽一聲輕暍道:“誰?”
竺瑞青轉眼一瞥,見園門側一顆大樹旁,站着一個碧眼藍睛,紫瞼銀鬚的六旬開外老者。
赫然竟是鄱陽君主丁覇天!
心中方自一怔,已聽黑衣人叫道:“爹!是我!”
竺瑞青聞聲,這一驚更非小可!
他要不知對方是誰,還則罷了,既知對方是鄱陽君主,黑衣人又稱他為爹,黑衣人豈不是鄱陽君主之子?
他這驚愕未已,忽見鄱陽君主指着他道:“古勇!過來,與老夫對上一掌!”
竺瑞青心中又復一凜,已聽黑衣人搶着道:“爹!我二人一夜未眠,返島後又在峯上打了一架,全都十分疲累了,還是改天再叫他奉陪爹吧!”
鄱陽君主丁覇天一聽,沒再説什麼,微笑着轉身一掌,劈在三丈外一株合抱樹上,那樹身頓時一陣顫震,枝葉紛飛,可見這鄱陽君主一身功力確也非凡。
黑友人隨朝竺瑞青一遞眼色,逕自走入園中一座兩明一暗的套房中,進入暗間後,黑衣人即道:“此室中,閣下可獲得暫時的自由,不會害怕有任何人私自闖入,即使家父也從未無故進入過,閣下儘可安心少歇,小弟去去就來!”
説畢,黑衣人轉身自去。
竺瑞青聽他如此説,遂將不習慣的纏頭巾解了下來。
不過,他十分仔細,因為這黑巾似乎有一定的包纏法,他仔細的記認着,以便再次纏起時,不至會有漏洞被人看出。
當他全部松下纏頭巾,深深的呼吸了兩口氣後,立即想到黑衣人,他即是鄱陽君主之子,難道會是那陰險狡滑的丁烈民?難道這其中有詐?
何以他忽然掉轉槍頭,與其父為敵?
還是別有原因?
看他的情形,似有難言之隱,方有桃源島死牢石室中那句話:
“小弟並非不願告訴你姓名,只是在考慮,是告訴你比較好,還是不告訴你比較好!”
竺瑞青心忖畢,放眼打量暗室!
見這暗室除了一道房門外,連個小窗都沒有,真可説密不透風,就是房門上也墜着厚厚的門簾。
室中,榻椅俱全,似是一間卧室,陳設傢俱都十分奢侈華麗!
竺瑞青在室中候了約有一時辰之久,方聽到明間有人語聲:
“小華!將我和古叔的飯食,送到我書房來!”
隨着人聲,門簾揭處,出現個十七八歲的麗服少年。
只見他鼻子微曲,雙眼起稜,薄薄的雙唇,赫然竟是竺瑞青第一日進入饒州城所遇的三公子丁烈民!
竺瑞青一見是他,心中大驚。
因為這丁烈民長相陰險狡滑,是個不可信任的薄情人!偽君子!
不想,丁烈民走進室來,立即雙膝一軟,跪在竺瑞青面前,道:“當日不知閣下即是聞名宇內的竺大俠,小弟多有冒犯,尚乞大俠多多原諒!”
竺瑞青這一見,心中既驚又奇,慌不迭將他摻起道:“公子!你這是什麼意思?”
丁烈民悽然道:“小弟並非有意做作,當日本有敵對之心,可是,大哥與二姐之死,誠然太冤,使小弟痛心萬分,方悟到所行有違正義,故此毅然拯救小鶯,並趁巡湖之便,親迎竺大俠來島,目的是想請大俠……”
語至此,丁烈民驀地雙目呆呆直視,通體一震,語音頓止!
竺瑞青不知他因何如此,回首一看,雙眼還沒找到目的物,已覺足下一輕,身子立即懸空下落。
倉卒間,竺瑞青正待凌空剎住勢子,隨覺肩頭被丁烈民一按,再也穩不住,立如流星直墜。
頭頂隨聽“嗒!”的一聲微響,顯然他已中了翻板機關。
竺瑞青驚駭中,凌空急急收勢,飄然落下七八丈,方始及地,英目四下一掠,又是一間四面石壁,不見天日,無門無窗的死牢。
竺瑞青驚魂甫定,立即悟到是中了這丁烈民陰險狡滑的奸計。
大概他們是對那小鶯,用刑逼供,小鶯受刑不過,招出原委,丁烈民知非其敵手,遂故布圈套,將他誘上鄱陽山!
假如!這揣測是實,那他可真是自投羅網,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人在危難中,都會往最壞的一面去想,既知身入牢寵,豈能坐以待斃?求生之念油然而生,雖明知要想脱險,實無把握,也不得不尋求脱身之法。
而且,事態未明顯的,已至萬分火急,根本不容人多作思考,無謂的耽擱,只有增加危險!
竺瑞青思忖及此,立即掠目四探,同時又從懷中取出他的鐵血旗,在石壁上沿壁敲打!
可是,石壁上的回聲,告訴了他,石壁之厚,厚比城牆,如若想要破壁而出,簡直就是白日做夢!
探索良久,絲毫不得要領,竺瑞青萬念俱灰,廢然坐地,只好期待着恐怖的死亡降臨!
正在這時,耳中忽聽涓涓流水之聲,彷佛暗夜中突現一絲曙光!
竺瑞青在頹廢沮喪中,猛然精神百倍,趕忙凝精靜聽,這流水聲,一似從地獄傳來般。
竺瑞青忙又用鐵血旗,在地上遍敲,終於聽到“咚!咚!咚!”空洞之回聲,頓使竺瑞青樂得心花怒放。
於是,立即以鐵血旗尖端,朝地上猛挖,只一插下不及半尺,就已觸到石板,可是,回聲仍然告訴他,石板下是空的!
竺瑞青身處絕境,獲得這一線希望,那還有這多顧忌,立即用手三把兩把,將石板上的泥土全都給挖了開來。
見下面是個兩尺見方的石板,石板上且有一個鐵環,顯然,這正是唯一可以逃生的出路。
竺瑞青一見,大喜過望,忙潛運內力一提,石板應手而起,現出兩尺見方的黑洞,正好能容一人上下。
水聲盈耳,竺瑞青朝下一望!
見下面是一天然陰溝狀地道,微微傾斜,一道細水,涓涓而流,黴濕之氣,中人慾嘔。
此時的竺瑞青,一意逃生,那顧得許多,頓時縱身飄下,見這陰溝高約尋丈,寬有八尺,壁上山石峻峭,毒苔密佈!
竺瑞青心知往下走,定是通向湖底,只有往上走,看看是否能夠僥倖的尋得脱身之處!
竺瑞青循着陰暗黴濕的水溝暗道,彎彎曲曲的往上走,也不知走了多久,唯一的感覺是繼續在上升。
驀聽一聲極輕的呻吟聲,傳至頭頂,竺瑞青聞聲抬頭,雙眼所及,又是一塊兩尺見方的石板,與他落下之處絲毫不差。
竺瑞青佇足凝神一聽,呻吟之聲又起,這一聲竺瑞青聽得十分清楚,赫然竟是老化子萬鐵皮的聲音。
這真是無巧不成書,竺瑞青聞聲一怔,回想適才是從石牢中下來的,這上面想必也是一間石牢!
老化子萬鐵皮既是被囚石牢中,牢中定然不會有旁人!
心念及此,竺瑞青頓時輕輕一縱,以鐵血旗插入石板旁的峻峭山石中,先穩住身形,再以掌往那石板上輕輕一推推不動,潛運功於掌,緩緩加力再推!終於,石板鬆了!
竺瑞青雖明知石牢中除了老化子萬鐵皮,不會再有第二個人,但他仍然不敢過於大意。
竺瑞青稍將石板推上一點,立即停了一停,見無動靜,再繼續往上推,眼看已將石板推上,尚差寸許………
就在這個當兒,倏聽陰溝中傳來輕急焦喚:
“竺大俠!竺大俠!你在那裏?你在那裏?”
這喚聲,正是那陰險狡滑的丁烈民的聲音,竺瑞青吃了一驚,以為他已領了人來追捕他。
喊聲漸近,百忙中不暇思索,手一挺將石板推開,隨即縮身鑽上,剛剛伏身拔下鐵血旗,準備再將石板填上時。
溝中已傳來了丁烈民極輕極輕的驚急焦呼:
“竺大俠!千萬不可鹵莽,這石室上面住的是那野和尚,竺大俠,請你聽小弟解釋,小弟決無陷害之意,適才確是發覺有警,倉卒間無暇説明,不得已將你推落石牢,竺大俠若然不信,小弟可以指天發誓,小弟所言若有不實,定遭天誅,亂刀分屍,死無全屍!”
竺瑞青聽他發下如此重誓,怎能不信,遂也伏身輕聲道:“我相信就是,不過請你等一等,我馬上下來!”
竺瑞青隨朝牢中四下一瞥,果見石牢一角,躺着老化子萬鐵皮,形態憔悴,呻吟不絕,已伏奄奄一息!
他本就專為救他而來,如今既已見到,怎能再棄他而去?
當下忙抱起老化子萬鐵皮,往石洞口放下,叫道:“丁兄!請你接住!”
丁烈民一見大驚,急叫道:“竺大俠!千萬不能救,千萬不能救,化子爺爺的生魂,已被那野和尚使用妖法,攝在那小塔中,隨便你將化子爺爺救到那裏,那野和尚也能憑那小塔跟蹤找到,竺大俠也曾嘗試過,難道不知?”
竺瑞青一聽,恍然大悟,心知丁烈民所言非虛,他本不信妖法之説,至此也不得不信了。
可是,眼看老化子萬鐵皮奄奄一息,命在旦夕,他豈能忍心不救?
竺瑞青一時六神無主,茫然不知所措!
丁烈民似知他猶疑不決般,忙又繼續道:“竺大俠,你是個明白人,縱令將化子爺爺救了,而未能及時遠走高飛,遲早還是要被那野和尚跟蹤找到!………
其次,你不能使他生魂歸體,又有何用,只有祈求上天,保佑化子爺爺不死,遲早總得救他出險!”
一語提醒夢中人,竺瑞青遂又將老化子萬鐵皮放下,懷中取出“一元神丹”,給塞了一顆在老化子萬鐵皮口中,方縱身躍下。
丁烈民道:“這樣難免露出痕跡,竺大俠先回去吧!小弟冒險從上面回來!”
説着,反縱進石室,移青石板封好洞口!
竺瑞青四面細一辨認,記住了地點,方回身往下縱去,竺瑞青回進石牢,將青石板移好,又將泥土掩蓋起來!
一切就緒,就仍不見丁烈民迴轉,因為丁烈民的重誓,疑慮之心頓消,反為他擔起心來!
約過了半點鐘光景,方聽頭頂“克擦!”一聲,翻板落了下來,竺瑞青心知定是丁烈民回來了,遂毫不猶豫的騰身穿出。
室中站着丁烈民,一點不錯。
可是,竺瑞青眼中卻又見丁烈民身後,一條黃影一閃而逝,厚重的門簾仍然幌搖不止,分明有人剛剛揭簾而出。
更驚的是,這黃影如此刺目,無形中,使他想到人妖黃衫豔身上。
竺瑞青心中一驚未已,卻聽丁烈民道:“事到如今,實對竺兄説了吧!竺兄隱藏死牢之事,並非小鶯説的,而是這位黃前輩告知小弟的,據小弟看,他似乎對竺兄並無惡意,不知竺兄認為如何?”
人妖黃衫豔淫名滿天下,誰不知他是個陰陽老怪,送命在他胯下的少年男女,不知凡幾!
若沒有日昨晨間之事發生,縱令丁烈民説得天花亂墜,竺瑞青無論如何是決不肯信的。
就因為有昨日竹林中之事,是以竺瑞青也不敢肯定的説,人妖黃衫豔是懷着什麼鬼胎?
依照昨日竹林中之事來判斷,人妖黃衫豔若對他懷有敵意,大可當時就告之番僧悲天羅漢,來對付他。
人妖黃衫豔不從旁相助,竺瑞青豈能還有命在?處身四面環水的桃源島上,要想逃也逃不了。
何況!她還謊言相騙,色誘番僧悲天羅漢遠離,由此可想而此,人妖黃衫豔是有心相護。
可是,人妖黃衫豔為什麼又偏偏將老化子萬鐵皮從他手中騙走,而又送上鄱陽山來呢!
這是最使竺瑞青憤恨的事,也顯其中有矛盾。
竺瑞青心念及此,遂道:“對這事,我還不敢説怎麼樣,因為她曾陷害過我,也曾在我鐵血旗下,死裏逃生,照説,我二人之間,仇怨已深不可解,就其是關於萬前輩的事………”
丁烈民沒待其説畢,忙插口道:“黃前輩與竺兄之間的仇怨,小弟不得而知,不敢胡亂下斷言,至於化子爺爺的事,卻不能怪他,適才小弟也曾告訴竺兄,隨便化子爺爺藏在那裏,也會被野和尚追蹤找到………”
竺瑞青一聽,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