捱到快天亮的時候,救護人員在附近居民的通知下趕到了。
那些居民也是經過時發現山坡下方的車子,這才報了警。
她處理完輕傷,來到病房門口,發現警察正在病牀前與岑寂交談。
他還算幸運,除了失血過多沒有其他地方受傷。
她剛想進去,自警察口中蹦出的一句話卻讓她心驚。
他説,這起意外像是人為。
也就是説,岑寂的車子被人動過手腳。有人刻意要置他於危難!
“也不是真要你命,只是一個警告吧,不然你現在恐怕就不是躺在這裏了!”那警察似乎與他認識,説話帶了點調侃。
“還有,醫生告訴我,説你左肩之所以會受重傷,可能是你在出意外時沒有系安全帶,然後又側着身子,肩膀才會被碎玻璃扎中。怎麼你現在開車這麼猛?真不像你的作風!”
牀上的清俊男子淡淡勾唇,沒説什麼。
那警察不明白,但藍又恩卻知道。
她記得他上車時,明明是繫好安全帶的。還有事發那刻,她似乎感覺他朝她伸出手臂。
最後,她安然無恙,他卻受了重傷。
她心頭突地一跳,喉嚨裏似乎被什麼東西卡住,上下不得的感覺,很悶很沉。
他們在H城的醫院待了幾天。
兩人的手機都在車禍中遺失,暫時沒與S城那邊聯絡,一則她也是怕事情鬧大,其他人擔心,所以想等岑寂傷好一些,再回去。
另外,她也想弄清楚這起事故的原因。
為此,她悄悄找到了那日的警察,結果對方在打量她幾眼後,笑着告訴她,她不是車主,調查內因暫時無可奉告。她若真想知道,可以直接問車主本人。
也就是一個太極,又打了回來。
藍又恩無奈,回醫院後,她正琢磨着要不要去問岑寂,他卻先她一步開口。
“車禍的事,你不要去深究,對你沒好處。”他半靠在牀上,左手綁着吊帶,目光深邃。
“這麼説,你知道是誰做的?”她凝思,“該不會——”
“聽我的!”他打斷她,“這件事你不知道,對你比較好!”
“好,就算我不過問。你打算怎麼解決?”如果這事是周舒妍做的,那就可怕了。可那天在旋轉餐廳遇見,看她的態度又不太像。藍又恩迷惑了。
“我自然會解決。”他的瞳底,劃過駭人冷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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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S城,已是五天之後。
她先回公司驅車,回到公寓後,發現客廳茶几上多出來的盒子,打開,裏面是一件很時尚的小禮裙。
紙條上的字跡龍飛鳳舞:又恩二十七歲生日遲來的禮物——我的第一件女裝,為你而設計!
是紀亞!
她掌心一熱,放下衣服立刻轉身上樓,樓上沒有人。
沒有他的行李,也沒有住人的跡象。
她想到自己丟失的手機,立刻匆匆洗澡換了身衣服,驅車來到雨晴的畫廊。
“你終於出現了啊!”她才踏入店門,短髮女子就飛快迎了過來,“你去哪出差了?這麼久,紀亞等了你整整五天啊!”
“他果然有來找你!”藍又恩放下包,“我在外地遇上車禍,在醫院待了幾天。”
見到好友一臉震驚,她趕忙將事情交代一番。
“原來住院的是岑寂!”雨晴撇撇嘴,似乎有些不高興。
“你怎麼回事,他住院就讓他住唄!還陪着一起,你知不知道紀亞這次特地回來是想給你一個驚喜!他最近忙到不行,是求了那邊教授好久才放人的,本來説好了才三天,結果到處找不到你,你公司的人只説你出差了,你手機也聯絡不上。他又多等了兩天,白天等在我這裏,晚上就一個人回去公寓。他大概是想你想瘋了,整天一句話都不説,我看他那樣子都心疼!”
“他現在人呢?”
“他教授下最後通牒了,他不走不行。下午四點的飛機,還有半個小時起飛。”雨晴沉沉嘆氣。
“你不早説!”
“早説你也趕不上啊——”雨晴話音未落,又恩就拿包衝了出去,“你慢點開車!小心啊——”
是的,當他説太忙可能沒法回來時,她的確希望他不要回來。
只希望時間久了一點,距離再遠一點,這樣,所有一切都會安然淡去,成為記憶深處某個定格的畫面。
可是,當聽到他回來過,知道他等了她五天,聽見他此刻就在機場,她的身體竟然快過了思維。
上車關門的動作如此流暢,車子在車道飛快穿行,一路朝南,直奔機場而去。
內心深處或許明白,其實是趕不上的。
車速再快,也趕不上飛越地球的航班。
見不到他,來不及趕不上這久違的重逢。
車子依然全速來到了機場外,推門下車,夏日燥熱的風吹來,拂起她長長的髮絲。
天空中,一架飛機朝南方而去。
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充斥在整個天空,周圍所有聲息都被淹沒,她扶着車門,仰頭目送飛機的離去。
原來,並非不想念。
原來,並非不想見。
當夜夜入夢,身畔少了那抹纏繞的温暖,才發現那人的音容樣貌早已滲透入心。
每每歸家,開門之前,彷彿那笑容還在身邊,似乎只要一推門,就能見到柔和的燈光與已準備好的晚餐。
她記得少年手臂緊繞她時的那種温馨呵護,記得他温柔又頑皮的眼神,記得他在夜晚索取時的熱情以及肌膚的温度。
原來,她什麼都記着。
只是,如今唯一能做的只有目送離別。
這時的藍又恩並不知道,錯過了這場重逢,當他們再度見面,時間已是兩年之後。
他的留學生涯,延長了半年。
兩年後的春天,當他再度歸來,已是另一番天地。
物是人非,那是如何料也料不到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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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又恩重新買了個手機,號碼沒有用以前那個,而是換了新號。
雨晴對此不悦。
她當然明白她的心思,換個號碼,紀亞就沒那麼容易找到她了。
“不是還有家裏電話,再説網上聊天也方便,何必非用回從前的號?”藍又恩對此笑笑。
“你少來了!家裏電話又不是每次都能接到,網上聊天,你整天潛水誰知道你在不在!”
雨晴忿忿,“你這不就是變相的想和他疏離嗎!看你那天的反應,明明就在乎,何必這樣做!”
“雨晴,你相信遠距離愛情嗎?”
“怎麼突然這麼問,遠距離愛情,的確有些不可靠,可是紀亞他——”
“對,他離開時説,讓我等他。可是,我沒有説我會等他。如果我真的答應等他,當初何必讓他出國?如果真的在乎到無法放棄,我根本不可能放手!你瞭解我,我何曾因為前途、未來這些客觀的理由,而放棄我愛的男人!你懂嗎,就是因為不深愛,我才可以放手!如果我不深愛,我又怎麼能夠拖着他耽誤他?這對他不公平!”
“深愛?”雨晴看着她,“你不深愛,那你愛嗎?你到底,愛不愛紀亞?”
“愛又是什麼?”她抿了抿唇,仍然淺淺淡淡的微笑。
“我這輩子,情感來的太早太洶湧,所以只懂刻骨深愛。現在這個身體裏存在的感情,已經變得稀薄,也所剩無幾。雨晴,你曾經問我是不是把他當做亞然的替身。其實,對我來説,也許這世上的每個人都是替補。真的,我不是怕自己會再次受到傷害,而是怕我會傷害到別人。”
“算了!每次和你説到這個問題,連帶我的心情也變糟!”她無奈的支着下顎,“你愛怎樣怎樣吧,誰讓我十幾歲就認識你了,真是誤交損友啊!”
那之後,她和紀亞的聯絡就更少了。
正如雨晴所預料,宅電一般都是接不到的,公司電話很難找到她本人,網絡再發達,這一頭的人不上線,任憑那邊的人如何神通都找不着。
紀亞為此找過雨晴很多次,詢問又恩的手機,可她沒有允許又不敢説,只得裝傻,説兩人最近見面也很少,她大概很忙,手機的事她也不清楚。
後來,紀亞便開始透過她問又恩的近況,再通過她轉述自己的近況。
雨晴便一概只説好,説她反正就兩點一線,要不偶爾來畫廊坐坐,和他之前在倫敦時沒大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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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的時間,總是過的特別快。
紀亞在意大利忙過這一年,又迎來新一年的學業和工作。
學校原本的計劃是讓他在那邊待一年半,等到大三結束時回到國內。
可機緣巧合,他第一年參賽時的作品被歐洲時尚圈一位名人看中,對方和他見面後,極其欣賞他的才華,打算將他納入自己公司,加以培養。
在做決定之前,他數次打電話回國,這次總算和藍又恩通上了話,那時他們已將近一年多沒有見面。
“如果你想我,我就按時在夏天時回來。不然,可能要到明年春天,我才有可能回國。”他並不笨,隱約也明白她是故意在減少聯絡。
心底,為此氣惱,然而聽見她聲音,一切情緒都化為思念。
他暗下決定,只要她一句話,無論他在哪,無論在他面前有多平坦的大道,他都會放下丟棄回到她身邊。
“這麼好的機會,你別不珍惜,早回來晚回來都沒有區別。”然而,她淡涼的回答讓他失望。
他的思念是如此洶湧瘋狂,她卻依舊雲淡風輕。
“又恩,分開這麼久,這是我第一次感覺,你真的離我很遙遠。”他聲音低沉,掛上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