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住腳步,將手裏的鮮花擱在灰白色的石碑前。
深秋的風襲來,一點點捲起她純黑色的薄呢大衣。
同以往每次來一樣,仍舊沒有説話,只是靜靜站着,凝視碑上照片裏年輕的臉龐,讓思緒在回憶的海洋裏漂浮。
下山的路上,她遇見了岑寂。
這是她第一次在與他在墓地見到,去年這時,他曾説過要陪她一起來,然而她尚未答應,他已先她一步掀開了底牌。
數月來,這是她第一次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見到他,只是這地方,似乎有些不合適。
在岑家,亞然對誰都好,岑寂也不例外。可岑寂,對誰都淡淡的,就算笑也禮貌而疏離,待亞然,也是如此。
她看他一眼,沒有開口,繞過他,打算繼續走。
“在這裏見到我,不驚訝?”男人低笑一聲,旋身看她。他身上只穿了件薄羊絨衫,顯得很隨意,不像是來悼念的,反倒像是在散步。
“你做的事,我何必驚訝?”她微微挑眉,對上他細緻狹長的眼眸,他唇角的笑意並未擴散至眼底。她見他不做聲,禮貌道,“岑總,如果沒什麼事,我先走了。”
她還沒抬步,手卻被他快速捏住。那張如畫清俊的臉已斂起笑意,目光冷定的看着她。
她皺眉,心中一陣不耐,卻不想與他扯破臉,只繼續客氣的開口,“岑總,如果有吩咐,請在公司裏找我。我還有事,就不奉陪了。”
她想抽手,哪知被他反力一拉,人向斜坡外倒去。她一驚,等反應過來時,已被他攬着腰釦在懷裏。那張薄軟的性感嘴唇,就在她面前。
熟悉的氣息噴在她臉上,夾帶着淡淡的古龍水味和煙味,他優美的眉緊鎖,看着懷裏的人,眼底卻彷彿生出一股厭惡來。
她不驚不怒,反倒笑了,“既然兩看相厭,不如還是保持距離的好。”她見他不動,自己動手去拉腰際的手,正在這時,身後不遠處傳來一聲軟軟的“岑寂”。
她聽出這聲音,回頭果然看見那個嬌柔可愛的女孩正睜着水潤潤的大眼,無措又驚慌的看着他們。
藍又恩眉一皺,輕叫了聲岑寂,對方手一鬆,終於放開她。
周舒妍幾步小跑,來到他身旁,拎着男裝外套的手緊緊纏上他胳膊,表情不甚委屈的看着藍又恩,“又恩姐,你也來了?”
“是啊。”她淡淡一抬眉,温温輕笑,“剛才多虧你男友,不然現在你只能在山坡下看見我了。”解釋完,她沒興趣久留,説聲再見,自顧自離開。
“為什麼不待在車裏?”他目光回落在周舒妍身上。
“岑寂。”她怯怯的咬着下唇,將手裏的衣服遞給身旁男子,“我怕你冷,特意給你送上來的。”
他嗯了一聲,接過衣服,輕輕在她臉上撫了撫,“既然上來了,就一起去吧。”
他難得主動温柔,她歡欣應着,依偎在他身邊,早把剛才心底的酸楚拋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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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又恩最近總是早出晚歸,第一個上班,最後一個下班,有時拖着範青仁和鍾倪,問亞泰琪新一季服裝設計的事,一聊就是一個晚上。
兩人雖然仍不喜歡她,但見她如此勞心模樣,心裏也多少對她有些改觀,於是各自埋頭設計和製作樣衣,不再故意刁難。
一時間,藍又恩手下眾人忙碌紛紛,倒剩下她一個閒人,每日處理完少少事務,也不好意思死賴在公司發呆,只能準時下班。
雨晴那裏雖説隨時歡迎她,但畫廊畢竟有關門時間,加上雨晴愛玩愛鬧,夜生活豐富,她也不能每天拉着她閒坐。實在沒有辦法時,就一個人點杯咖啡,在星巴克坐在深夜再回家。
雨晴説她自作自受,先前明明介紹了兩個好女孩給她,她卻偏偏不帶給紀亞認識,弄得現在他日日纏她煩她,實在活該!
“夜店的小姐也叫好女孩?紀亞一不抽煙二不喝酒,她們卻樣樣都會,第一次見面就拉着我划拳,還問我認不認識有錢的闊少!”
“要求別這麼高嘛!你也知道我的朋友都和我差不多年紀,那裏去找十七八歲的小女孩?碰巧那兩個是我客人,我怎麼知道人家是做小姐的?”雨晴也沒辦法,雖然滿大街都是女孩,可一時之間要她怎麼找!
“你就忍忍吧,紀亞不是在大學嗎,大學可是戀愛的搖籃,我就不信全校那麼多女生,他一個都看不上!就算他看不上,以你家紀亞那臉蛋那身材那個性,保證倒追的人一把一把的來!”
藍又恩也是這樣以為的,只可惜,這兩個月來,他絲毫沒有戀愛的跡象。
她喝光第二杯咖啡,看看時間已經過十二點,起身開車返回家中。
枯坐了一晚上,人已經極其疲勞。公寓一層一片漆黑,她以為他睏倦先睡了,心裏不由鬆了口氣,輕手輕腳上了樓,準備洗浴後快快上牀睡覺。
哪知脱至內衣拎着毛巾打開浴室門後,卻看見少年正泡在她的大木桶裏悠然的閉眼養神。
聽見開門聲,他迅速睜開眼,那瞬間熾熱起來的目光讓她心頭一跳,進退兩難的卡在門口,用毛巾擋着身體。
“你回來了?要洗澡嗎,我讓你!”他似乎在笑,隨即從木桶裏站起來。
藍又恩邊説不用邊迅速退出去。
“又恩姐!”少年對她的尷尬不以為然,語調痞痞的叫住她,“沒事啦,我也洗很久了,本來就打算出來!你幫我把牀上的浴巾和衣服拿進來,好不好?”
又來?藍又恩穿上浴袍,看了眼牀角的衣服,面色難看。
這小子,也不知從哪裏學來的。之前一次,他在樓下浴室洗澡,進去後才説忘記拿毛巾,要她幫忙。她無奈,只得從淋浴房的門縫裏將毛巾遞給他,結果走的時候太着急,滑了一下,好在他及時抱住她。否則那一跤摔下去,她恐怕得在牀上躺兩天。
她記得他當時衣服正脱到一半,卻抱着她死活不肯鬆手,她花了好一番功夫才擺脱。
又有一次,她洗完澡下樓去喝水,那時已經快凌晨,樓下燈全暗了,她以為他睡着了。結果才倒完水酒杯他自背後抱住,水灑了一身不説,差點被他按在廚房吻。
她生氣訓他,他就説這全是她的錯,是她先招惹他,現在想撇清,哪有這麼簡單!
他時而耍賴,時而撒嬌,時而偷襲,時而裝無辜,她被弄得頭痛欲裂,連睡覺都不安穩,最後演變成早出晚歸,能不在家儘量不在。
她靠在浴室外的牆壁上發呆,等回神時,紀亞竟已自己走出浴室。
黯淡光線下,他裸着身體,手臂撐着頭兩側的牆壁,將她困在狹小的空間裏,正低頭注視她,“又恩姐,讓你幫我拿衣服,怎麼都不理我?”
他渾身散着浴液的香味和潮濕的熱氣,肌膚光潔的均稱身體在迷朦燈光下彷彿透着誘人的蠱惑力,她想低頭避開,卻看到更不該看的,窘到無奈,只得仰頭對着他臉。
“去穿衣服!”她揉揉額角,頭又痛了。
他貼近她,灼燙的體温透過她薄薄的浴袍傳了過來,“為什麼不看,我不夠帥嗎,還是身材不夠完美,你不喜歡?”
她真快要吐血了,“你快點去穿衣服!”
“為什麼?”他凝起了眉,瞳底彷彿帶上了悲傷,“你就這麼討厭我,討厭到一眼都不想看?”
她最見不得他如此表情,彷彿被主人遺棄的寵物,她心裏一軟,只能開口,“不是,我——”
之後的話語被吞沒在他唇間,他扣着她臉頰,迅速吻住她,乘着她回神之前探入她口中,攻城略地。
她被他緊緊貼着壓在牆上,前方火熱,後方冰冷,當真是水深火熱,就像是煎熬。身體突然一輕,他騰空抱起了她,將她壓倒在牀,伸手朝她浴袍裏探。
她突然不掙扎了,靜靜開口道,“你是想自己搬出去,還是讓我搬出去?”
他撐起上身看她,瞳底帶着不可置信,她嘆了口氣,“紀亞,我會對你負責,但不是這種方式。之前的胡鬧都算了,可再繼續下去,我真的會生氣。”
他安靜的看她,眸底閃過各種不同的情緒,她亦安靜的與他對視,許久後,他起身拎起衣服穿上,下了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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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後,她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與她冷戰,但只是幾天,他又恢復了原樣,甚至還收斂不少,不再纏着煩她。
只經常會在她上班時打來,詢問是否回家吃晚飯,想吃什麼,又或者霸着電話線和她聊天,但並不會説過分的話。
她有些意外,輕鬆之餘並沒有深究。
亞泰琪的春季時裝發佈會就定在半個月後,模特那裏,卻臨時出了問題。
PL集團是上市公司,自有長期合作的模特公司,亞泰琪的業務一點點從羅麗達轉移後,雖然表面來説所有經營事項歸於藍又恩,但實際操作起來,很多程序都在PL裏進行。她只是單獨一人,加上兩個設計師,再神通,如果沒有完善的流程,根本沒法應付龐大的訂單。
所以,目前來説,亞泰琪仍依附於PL。這次模特方面,PL其他幾個牌子同時調人,抽走他們原本預定的模特。她為此找過岑寂,可大老闆高高在上日理萬機,只説一句知道,其實根本就是敷衍。
鍾倪氣憤不已,説這根本就是岑寂在捉弄人!
藍又恩心裏又何嘗不明白這點,只是當前的首要任務是完成春裝發佈會,其他的,她統統不理。
PL不提供模特,她就自己找。
可沒料到的是,她居然會在模特公司碰見紀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