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女子微微一曬,道:“你害怕了,是不是?”
公孫元波點頭道:“我的確十分震驚。”
黑衣女子道:“你縱然是武功高強之輩,但落在我們手中,亦是無法施展,你大概已看出了這一點。”
公孫元波道:“是的,剛才薛四爺帶了兩個高手前來搜查,居然看不見近在咫尺的咱們,後來又忽然驚退,一定是你用了某種特別厲害的手段,方能如此。唉!那薛四爺不知是何許人物,行動簡直比閃電還快。”
黑衣女子道:“他是京師內最有財勢的人物之一,就算是公侯大臣見到他,都怕他三分。”
公孫元波道:“我明白了,他是東廠的人。”
黑衣女子道:“他不是東廠的,是統領錦衣衞的提督大人。”
公孫元波道:“反正是廠、衞這一路人物,怪道誰也惹不起。”
黑衣女子道:“你呢?你是什麼人?”
公孫元波苦笑~下,道:“我讀書不成,學劍又不成,只好到處漂泊,四海為家。哪兒有差事我就暫時定居。”
黑衣女子道:“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公孫元波聳聳肩,道:“沒有啦!一個也沒有,和你一樣。”
黑衣女子泛起同情之色,但突然面色一沉,冷冷道:“你打算用這等話博取我的同情麼?”
公孫元波道:“這話從何説起?我只是據實直説而已!”
黑衣女子以信不信地脱視着他,過了一會,才道:“好吧!就算你説的是實話。”
公孫元波道:“姑娘在京師居住了很久麼?”
黑衣女子道:“不很久。我原是南方人,到現在為止,我還是吃不慣饅頭和各種麪食。”
公孫元波道:“若是叫我到南方天天吃大米飯,我也受不了。對了,姑娘你貴姓大名呀?能不能賜告,以便稱呼?”
黑衣女子搖搖頭,道:“你不必知道我的姓名了,因為我們馬上沒有談話的機會啦!”
公孫元波道:“原來如此。”
黑衣女子感到他的反應有點異常,忖道:“任何人聽了我這話,一定會。已慌意亂而追問下去,他卻不是這種反應,可見得內中定有古怪。”
她驚訝地有行打量這個近在咫尺的年輕男子,但見他劍眉斜飛,眼若寒星,麪皮白淨,年輕雖輕,卻有一股沉穩自信的氣度。
公孫元波這時也認為應該露出本來面目了,甚至不妨突然出手拿下她,因此他態度顯得更從容鎮定,向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不肯賜告芳名,那也沒有關係。只不知你為何這般仔細打量在下?莫非你懷疑自己出錯了價錢麼?”
黑在女子道:“我心中有~點疑惑未得解答而已。那就是你的態度好像什麼都不怕似的,包括死亡在內。難道你真的不怕死麼?”
公孫元波道:“古往今來,多少英雄豪傑都有過視死如歸的事蹟。在下不怕死的話,也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算不了奇怪之事。”
黑衣女子嗤之以鼻,道:“你如何可與那些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的英雄烈士相比?”
公孫元波道:“姑娘此言謬矣!在下自從出道以來,乾的就是捨身為國之事,與廠、衞權奸之輩難以兩立。”
黑衣女子吃一驚道:“你説什麼?你是廠、衞的對頭?”
公孫元波道:“不錯,假如你與廠、衞有密切的關係.不妨把我送去報功領賞。”
黑衣女子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公孫元波道:“在下複姓公孫,名元波,姑娘早已得知,何須再問?”
黑衣女子道:“公孫元波是你的真姓名麼?”
公孫元波訝道:“是呀!姑娘何故不信?”
黑衣女子道:“因為薛四爺已從聶三娘口中得知你的姓名。如果你是他們的對頭,他怎會交給聶三娘處理?”
公孫元波道:“在下雖是廠、衞對頭集團中的一員,但聲名未著,是以薛四爺不知道亦不足為奇。”
黑衣女子冷笑道:“胡説!就算薛四爺身居高位,所以不認識你這等小蘿蔔頭,可是他乃是統領錦衣衞的提督大人,你如何竟也不知?”
公孫元波不慌不忙道:“姑娘問得好。錦衣衞的頭兒照理我雖不識其人,也應當識得姓名,但一來聶三娘等人行動詭秘,使我一時想不到錦衣衞方面也做出這般鬼祟神秘的勾當;二來薛秋谷沒有説出名字,只聽是薛四爺,我如何聯想得到這薛四爺就是提督薛秋谷呢?”
他分辯得頭頭是道,黑衣女子也不能不信。
她皺起眉頭,沉吟一下,才道:“那麼你現在猜得出猜不出我是什麼人?”
公孫元波聳聳肩,道:“老實説,我猜不出來,而你行動之神秘,亦是早先令我沒有猜出薛秋谷來歷的原因之一。”
黑衣女道:“你所供述若然完全屬實,那麼你就算得是愛國志士了,對不對?”
公孫元波凜然道:“不錯,在下自問可以當之無愧。”
黑衣女道:“我如果把你帶回去,那時不管你是愛國志士也好,是賣國賊也好,命運遭遇都是一樣。”
公孫元渡忖道:“聽她的口氣,好像不想把我帶回去呢。”此念一生,便暫時打消出手拿下她的想法。
黑衣女沉吟了一陣,又道:“可是我縱有天大膽子,亦不敢擅自放了你,所以沒奈何還是要把你帶回去才行。”
公孫元波泛起了啼笑皆非之感,道:“你説來説去,還是不肯幫助我呀!若是如此,説之何益?乾脆把我弄回去就是啦!”
黑衣女面色一沉,道:“我又沒有答應要幫你,你急什麼?我愛怎樣想那是我自家之事。”
公孫元波暗暗運聚功力,並且已預算好一齣手就制住對方奇經八脈中的陽躍脈,使她立即失去知覺。
黑衣女如果知道這個年輕男子一身武功尚在的話,不僅會震駭莫名,而且決計不敢和他靠得這麼近。
她的面色由冰冷又變為温和,説道:“説句良心話,你是不是愛國志士,那是另一回事,但我卻膽敢斷定你是個很正派的君子。”
公孫元波訝道:“姑娘這話從何説起?”
黑衣女道:“這是因為我們靠得這麼近,而你卻沒有一點失禮的動作。據我所知,你們男人總是喜歡佔女人的便宜,哪怕是碰一碰也是好的。”
公孫元波道:“在下若在平時,大概不會如此老實。可是目下在你掌握中,生死未卜,哪裏還有心情佔便宜呢?”
黑衣女頷首道:“這話説得也是,但至少你很正直忠實,並不趁機承認自己是君子。”
她既不放他,又不帶他走,老是找一些話來説。公孫元波覺得很有脱身的希望,因此他也不出手,瞧瞧她究竟作何決定。
黑衣女忽然嬰凜四顧,輕輕道:“又有人來啦!”
公孫元波一直都在運功查聽,但卻不曾聽到任何聲響,因此不禁懷疑道:“真的?是不是薛四爺那些人?”
黑衣女道:“不知道,我去看看。”
她一躍而起,在附近屋頂上轉了一大圈,很快便回到公孫元波身邊,道:“不錯,是薛提督派出來的高手,嚴密封鎖了這一帶,但在東南方卻有空隙。我們先離開這個地方再作打算。”
公孫元波道:“姑娘帶着在下的話,只怕很難逃得過錦衣衞那些高手的耳目。”
黑衣女道:“你意思是要我放了你,讓你恢復武功,與我一同逃出包圍,敢是此意?”
公孫元波道:“那倒不是。在下若是恢復武功,就算姑娘縱我逃走,我也不肯。”
黑衣女大惑不解,問道:“你不肯?這話是什麼意思?”
公孫元波道:“在下身份秘密已泄與姑娘得知,只要有法了出手,定須拿下姑娘。”
黑衣女冷笑道:“你真是想得一廂情願。我反正不會縱放你,這話不用多談。你剛才認為我逃不出人家的包圍,我這就試給你瞧瞧,”
公孫元波道:“在下倒是有個萬全的建議,姑娘要不要聽聽着丁””
黑衣女道;“你且説來聽聽。”
公孫元波道:“據在下觀察,姑娘似是有某種神奇功夫,能使人看不見近在咫尺的你,因此咱們與其逃走,冒暴露蹤跡之險,不如以逸待勞,還是躲在這間屋子中。此是萬全之策,請姑娘三思,”
黑衣女搖搖頭,道:“不行,我的障服法功力有限,維持不”了多久。假如對方停留稍久,就可以瞧出破綻形跡。”
公孫元波道:“但一動不如一靜,總比逃走好些。”
黑衣女道:“這間屋子仍是專供守衞那條巷道之人居住的,本來所居之人很少,只有三兩個而已。可是最近連續發生事故,連聶三娘算起來,一共已有兩個守衞之人開了小差。這麼一來,等如秘密已泄。照我的推測,薛四爺一定在他麾下高手中,選派多名前來看守,不再像從前那樣,延聘外人把守此巷。”
她分析得頭頭是道,公孫元波亦不能不服氣。
黑衣女又道:“薛四爺麾下高手如雲,隨便派出七八個人來此,我們那時想逃,恐怕更沒有機會了。”
公孫元波聳聳肩.道:“好吧!但在下還是認為你帶着我逃走,實是不智之舉。”
黑衣女道:“對方目前的封鎖陣勢,並不是以此屋為目標,故此我們有空隙逃得出去。”
她那張美麗的面龐上,泛起諷刺的笑容,又道:“你不是自命不怕死的麼?何須左疑右慮!最多不過一死而已,你説是也不是?”
公孫元波道;“話不是這麼説。你既然不把我送入那座神秘的後花園中,我便有活下去的希望。情勢如此,我何必找死?”
黑衣女道:“你先別太放心。我也是為勢所迫,就算打算把你帶回去,但薛四爺那道封鎖線甚是嚴密,任何人休想無聲無息闖過,所以我暫時把你帶走,先找個地方安頓下來,再作計較。”
公孫元波直到現在為止,仍然對這個黑衣女的一切所知有限,甚至可以説是全無所知。
在表面上,她應該是錦衣衞提督方面之人,才會居住於薛提督的後花園中。可是從另一個角度看,她又不似是薛四爺方面的人,因為打從開始起,她就不曾考慮過將公孫元波送還薛四爺。
此外,錦衣衞提督薛四爺派人封鎖了後花園,這也是十分奇怪之事。這一道封鎖線,是怕人闖入去呢,抑是怕後花園之人逃走?若説是怕人闖入,以黑衣女這等身手,可知她那一集團之久也弱不了,如何怕人加害?若怕後花園之人逃走,公孫元波前此曾親眼見到兩個黑衣人出入,並無受阻的跡象。
這個謎團使公孫元波有兩種想法,一是更為好奇,渴欲查個究竟明白;一是感覺得出這一、秘密,對錦衣衞方面,定必牽涉極為重大。公孫元波當下已決定暫不泄露自己並未受制之秘,仍然偽裝下去,以便從黑衣女身上,查探出有關她那一集團的秘密。
黑衣女把他扛在肩頭,“喇”地躥上了屋頂。公孫元波放軟身子,任她施為。但覺此女輕功之佳十分驚人,霎時已掠出十餘丈之遠。
黑沉沉的街道上,毫無人影。公孫元波從她奔行的方向和速度上,曉得她乃是借建築物的各種陰影掩蔽身形,是以忽左忽右,時快時慢。
他上半身垂在她背後,雖是面向地面,卻也沒有什麼不舒服。但雙腿垂在她身前,卻有點不好受,一來她抓得很緊,幾隻手指就像鋼鈞一般,使他感到疼痛,這也是由於不能運力相抗,方有疼痛之感;二來他的大腿壓在她胸前雙峯之上,傳來軟綿綿的感覺。在一個男人來説,這是須得咬牙忍受,才不會動心現醜。
還有一點亦使他心神不安的,便是龐公度所贈的護身三寶之中,那口“碧血刀”由於尺寸短,所以他目前是插在靴內,緊貼着小腿綁起。他怕只怕黑衣女的手碰到刀子,把此刀取去。
這時黑衣女突然向牆角陰影一鑽,把公孫元波放下,讓他站着,然後用自己身軀貼着他,遮擋着他的身形。
她這些動作極快,轉眼間已經完成。公孫元波感到她的身軀的温暖和彈性,心旌微蕩,幾乎伸手擁抱她。他自然不至於失去自制力,所以他想是這樣想,卻不曾伸手,同時也發現前面丈許處出現了兩道人影。
現在公孫元波已曉得她躲避的正是這兩個人了,定睛看時,但見這兩人一身勁裝疾服,手持兵刃,動作矯捷,目光鋭利,正向四面查看。
有過上一回的經驗,公孫元波心知這兩名錦衣衞高手,斷難發現近在咫尺的他們,所以心中毫不着忙。
果然那兩人查看了一陣,轉身走開。
黑衣女又扛起他向前奔去,穿過好幾條街道,才停下腳步。
公孫元波道;“姑娘何故還不放下在下?”
黑衣女道:“閉嘴!”語聲中透出煩惱的意味。
公孫元波一點不聽她的話,道:“姑娘如果不讓在下開口,等一會定必後悔莫及。”
黑衣女聽了雖是有點生氣,可是又不敢完全把這個機智大膽的青年的話當作耳邊風,當下狠狠地道:“好,你説!如果是廢話,我也叫你後悔莫及。”
公孫元波笑一下,道:“可是你得讓我把話通通説完,千萬不可半途下手。”
黑衣女嚷道:“快説,怎的這般羅嗦?”
公孫元波道:“第一件是在下突然內急,希望姑娘容我下地方便一下。”
黑衣女道:“胡説八道,你不會忍一忍麼?”
公孫元波道:“人有三急,皇帝不禁。你若是不讓在下解決,等一會弄得大家身上都髒了,可別怨我。”。
黑衣女儘管氣惱,卻也不敢不予理睬,怕只怕萬一公孫元波真憋不住把尿撤出來,那時就算揍他一頓,也是於事無補。
她把他放下,怒聲道:“快點!”
公孫元波道:“就在這兒麼?”
黑衣女道:“不在這兒,你還想往哪兒去?”
公孫元波苦笑一下,道:“好!好!就在這兒,但你得轉過身子才行呀!”
黑衣女跺腳道:“你管我轉不轉身,難道我還會偷瞧不成!”
公孫元波不再逗她,解搜之後,又道:“姑娘停步不前,顯有躊躇之意,只不知何事使姑娘猶疑不決?”
黑衣女被他説中了心事,徵了一下,才道:“我的心事用不着你管。”
公孫元波道:“姑娘此言差矣!在下雖然是姑娘的俘虜,但目前情形卻是與姑娘一致,都不想落在薛四爺手中。咱們現下正是須得同舟共濟之時,是以在下的想法不得不奉告姑娘,或者有所神益亦未可知。”
黑衣女被他説動了道:“你有什麼意見?”
公孫元波道:“姑娘為何事而躊躇不前?”
黑衣女道:“剛才那兩人,顯然是奉命追搜的,因此我突然感到不妥,因為薛四爺如果不是發覺我們剛剛逃走,怎會直到這時還派人追搜呢?”
公孫元波道:“姑娘所慮甚是,薛四爺必定已發覺咱們逃走的形跡,才派出人手追搜。”
黑衣女道:“若是他能發現我們的形跡,那麼我們應該怎樣逃法,便值得研究了。”
公孫元波道:“不錯,姑娘原先想帶同在下投奔何處?”
黑衣女道:“我本打算將你安置在一個朋友家中,但現在卻伯會連累人家。”
公孫元波道:“原來這個朋友乃是正當人家,所以才怕連累。既是如此,咱們不如連夜逃出城外。”
黑衣女道:“現在城門緊閉,若是等到天明,又怕錦衣衞封鎖九城,再説我也不能走得太遠。”
公孫元波道:“在下曉得何處可以偷越出城。我們隨時都得逃亡,所以一應工具全部齊備,故此出城之舉,不必多慮。倒是你不能走得太遠這一件難以解決。你為什麼不能走遠呢?”
黑衣女道:“我在天亮以前,~定要回去才行。”
公孫元波道:“假如趕不回去,便又如何?”
黑衣女道:“那問題就大啦!我可能死在你手中。”
公孫元波一愣,道:“死在我手中?這話怎説?”
黑衣女道:“到時你就知道了,現在沒有工夫談這個。”
公孫元波道:“這樣吧!我帶你到一個地方,你瞧過認為安全可靠,先把我放在這兒,你回去辦你的公幹。”
黑衣女道:“那是什麼所在?”
公孫元波道:“是一座馬廄後面的小屋子,向來堆放柴草雜物。據我所知,這間小屋子已經很久沒有使用了。”
黑衣女沉吟一下,才道:“好,告訴我怎樣走法。”
公孫元波説出方向路徑,乃是在西南方。黑衣女道:“那一帶甚是荒涼幽靜,人家稀少,去過兩三趟,果然暫時藏身的好所在。”
她冷不防又扛起他,迅即奔走,走了一程,她突然煞住去勢。
公孫元波正要詢問,但聽黑衣女低低道:“別作聲,左右兩側都有人。”
公孫元波頭部倒掛在她背後,恰好還能向左右兩方轉動瞧看。一看之下,果然兩邊的屋頂上都有人影晃動,而且從這些人影的舉動中,可以看出他們正在作搜索的行動。他心中暗驚,付道:“假如這些人乃是追搜而至,則這等本事實在驚人,不過正在尋思之際,黑衣女突然從屋頂高處躍起。
公孫元波為之訝駭交集,幾乎出口問她何故自行暴露出身形?
黑衣女扛着他翻過最高屋頂,一直奔去,修忽間已遁出了那些人影的搜索圈外。
這回再無波折,便到了城西南的荒僻處。黑衣女依公孫元渡所指,在一片竹林後面找到那間小屋。她將他放下,返身便走,轉眼間失去蹤影。
公孫元波心中疑惑難解,忖道:“她居然這般放心走開,是何緣故?我表面上僅僅是穴道所制,使不出武功而已,並非不能行動。如果給我一點時間,我還怕沒有地方可躲起來?”
由於她的行動不合情理,故此公孫元波深信這個黑衣女一定另有玄虛。
約莫等了一注香左右,風聲颯然微響,公孫元波身邊,又出現那個神秘的黑衣女。
她的神情看來有點輕鬆,説道:“好啦!現在輪到你了。”
公孫元波心念電轉,暗想:“現在輪到我?那剛才是誰排在我前面呢?”
黑衣女又遭:“我打算把你四肢都綁起來,放置於此屋之內,你意下如何?”
公孫元波搖頭道:“這樣不大妥當吧!”
黑衣女問道:“有何不妥?”
公孫元波道:“萬一有人來到,見我這等形狀,免不了大驚小怪,而且可以肯定必會驚動那些捕快。”
黑衣女道:“你放心,普通人絕進不了此室。”
公孫元波道:“既然你已有決定,問我何用?”
黑衣女道:“因為我還有一個方法,可任你選擇。”
公孫元波道:“你説來聽聽看。”
黑衣女道:“假使以殘毒方法禁閉你的穴道,一天工夫下來,你將受到損傷,所以我用另一種方法,可使你絕對在我控制中而且木致傷害你的身體。這種方法,必須你肯合作才行。”
公孫元波恍然道:“原來如此,我猜我一定願意合作的。”
黑衣女道:“那就再好不過。”
她説話時,順手從懷中掏出一件物品,擺在地上。公孫元波看時,發現是一盞特製的小灶台,她接着又取出一個小瓷瓶,拔開瓶塞,倒了一點黃色液體在盞內,這才放了三根燈芯下去。
公孫元波看到這裏,已知道燈盞內的黃色液體,必是燈油無疑。現在他所不明白的,就是這小小的一盞油燈有何用處?
黑衣女道:“你眼力尚佳,現下雖然相當黑暗,可是諒你已看見我取出什麼物事。”
公孫元波道:“我雖然已看見了,卻不明白有何作用。莫非你考慮到我可能怕黑,所以為我留下燈火?”
黑衣女道:“你還不能使我如此體貼你。這一盞神燈藴含無窮妙用,你的心神將受制於神燈火焰,同時並且是障人眼目使得進屋之人瞧不見你的法寶。你只要與我合作,包你毫無損傷。”
公孫元波一望而知,此是一種旁門左道的邪法。由於他前此在董衝的高梁皇莊內見過黑神巫邢焚,那一次他憑仗忠烈之氣,硬是逼得邢焚不敢抗手,故此他對這種邪法不大放在心上。
他微微一笑,道:“姑娘精通法術,故此言談行止莫不玄妙難測,不過這等玩藝兒在下一向都不大相信。”
黑衣女沉吟了一聲,道:“你不相信?那麼早先我們為何沒有被薛四爺等看見?其後有人追搜,但我還是容容易易就脱身了,這些證據還不夠麼?”
公孫元波愣~下,才道:“這話不錯。看來姑娘的法術很有意思,不過假如碰上心性強毅、志行凜烈之土,這等玩藝就不中用了。”
黑衣女道:“我現在又不是對付忠臣烈士,你放心與我合作,擔保你不受損傷。”
公孫元波突然舉手扶額,道:“真怪,我的頭突然疼痛起來了。”
黑衣女問道:“是不是受涼了?”
公孫元波道:“我不知道,大概不是吧!”
他推揉兩邊太陽穴,眉頭緊皺。過了一陣,他雙手忽然放下,面色沉寒似冰,冷冷道:
“嘿!嘿!原來你一直讓我往圈套裏鑽,幸而我醒悟得快。”
黑衣女不知不覺地退回~兩步,道:“什麼圈套,你胡説什麼?”
公孫元波仰天一曬,道:“你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論眼力論才智都是上乘之選,我公孫元波也險險墜入了甕中。”
黑衣女道:“你再胡説八道,我就綁起你!”
公孫元波道:“那你就試試看。”
黑衣女面現難色,道:“我為什麼不敢?”説話之間,已經躍到他面前,突然出手向他胸前大穴點去。
公孫元波焉能讓她點中?健碗一翻,已抓住了她的手掌。
黑衣女但覺對方的五指宛如鐵鉗一般,疼得“哎”地叫了——聲。
公孫元波道:“你這是自討苦吃,可怪不得我冷酷無情。”
地一面説話,一面內勁湧出。黑衣女頓時身子發軟.一陣劇疼使她沁出了冷汗。她哼卿連聲,求饒道:“別……別這樣用力,痛死我啦!”
公孫元波冷冷道:“這一點疼痛算作什麼?你如不從實招供,還有得痛哩!”
黑衣女道:“你要我供什麼?哎——喲!好痛,我的手骨快碎啦!”
公孫元波道:“我武功未失,你老早看出了,對不對?”
黑衣女遲疑一下,公孫元波五指一緊,痛得她身子一抖,忙道:“是,是,你先放鬆一點。”
公孫元波收回一點力,道:“你乖乖從實供出,少吃些苦頭。”
黑衣女道:“好,好,我都告訴你。”
她透一口氣,才又道:“我的確已看出你不曾受制,並且還知道你是東廠高手。本來我應當把你誘人敝處教生所居的禁園中,可是我還是沒有這樣做。”
公孫元波冷笑道:“你就算把我誘人你們的禁地內,我也不怕。順便告訴你一聲,我不是東廠的鷹犬。”
黑衣女訝道:“你不是?可是你和冷於秋在一起。”
公孫元波不悦道:“在一起就是同黨麼?我現在還不是和你在一起,但我和你卻是兩路。現在你把你的來歷供出來。”
黑衣女道:“我是湘西三尸教護法。你聽過此教沒有?”
公孫元波道:“沒有,你與茅山的黑神巫邢焚可有關連?”
黑衣女搖頭道:“沒有關連,不過她曾經敗在你刀下之事,我們同道都聽説了。”
公孫元波道:“我瞧你的形狀打扮,與她很像。若説與她完全無關,叫人實在難以置信。”
黑衣女見他不信,微微發急,忙道:“真的,我説的話如有一字虛偽,隨便你怎樣收拾我,我也不敢怨你。”
公孫元波道:“目前姑且信你。三尸教主是誰?還有你的姓名以及你用什麼方法對付我,從實招來。”
黑衣女沉卜了一下,才道:“我姓祝,名海棠,本來打算騙你與我合作,教你心中放棄抗拒之念,受我神燈所制,以後你就永遠聽從我的命令了。”
公孫元波冷笑道:“你的苦頭還沒嘗夠麼?”五指用力,祝海棠頓時面色蒼白,冷汗直冒,疼得她差點昏死過去。
公孫元波又道:“假如你不老老實實把你教主的姓名來歷,以及你制住我之後將怎樣做法詳細供出,我先教你掌骨盡碎,然後再給你嚐嚐酷刑的苦頭。”他的話冷酷之極,一聽而知他心中全無憫念。
祝海棠忙道:“我若出手制馭你的心神,日後你便是敝教護法了。凡是須用武功之事,便派你出馬,的確沒有加害於你的意思。”
她換了一口氣,權力忍熬着疼痛,又道:“至於本教主的名字,我不能奉告,哎!你別用力,我…説就是。”
公孫元波冷冷道:“這叫做不見棺材不流淚,快説!”
祝海棠嘆口氣,道:“她也姓祝,名叫芸芸,但人人都稱她為祝神娘。”
公孫元波道;“你們都姓祝,好像其中有點不平凡的關係。”
祝海棠面現畏懼之色,瞅住他,終於不敢隱瞞,道:“是的,她是我生身之母。”
公孫元波“哼”了一聲,道:“既然三尸教主祝神娘是你的母親,我有兩個疑問,煩你一併解答。”
祝海棠忙道:“我一定回答。你先放鬆一點,我的腕骨快要碎啦!”
公孫元波果然收回力道,使她不再疼痛,但仍然緊緊握着她。他道:“第一個問題很簡單,那就是你何故用母姓而不用父姓?”
祝海棠道:“我不敢説,因為我一説出來,你又要使我吃苦頭。”
公孫元波訝道:“這話怎説?好吧!你放心回答,我不捏痛你就是了。”
祝海棠才道:“因為我不知道為何不隨父姓,無法回答。我怕你一怒之下,又施毒手。”
公孫元波追問道:“你問過你母親沒有?”
祝海棠怯怯道:“我不敢問她。”
公孫元波道:“聽起來你好像很怕她,是不是?”
祝海棠道:“是的。我自懂人事以來,在記憶中從沒有見過她的笑容。”
公孫元波道:“她對你如此冷酷,可能因為你們根本不是親骨肉。”
祝海棠嘆一口氣,道:“我不知道,亦不敢多想。”
公孫元波道:“我要問你第二個問題,希望你不要再回答‘不知道’這句話,否則你一定有得瞧的。”
祝海棠低聲道:“你問吧。但願老天爺可憐我,使你問一個我能回答的問題。”
她表情聲音都顯得十分可憐在弱。公孫元波雖然知道她在做作,卻仍禁不住心頭髮軟,大有不忍之意。
他忽然放開手,並不説話,只做一個叫她離開的手勢。
祝海棠驚詫交集,一面探撫陣陣疼痛的手腕,一面注視着這個男子,好像想看穿他的心意。她的確不相信公孫元波當真是釋放她,所以沒有急急逃走。
公孫元波見她不走,劍眉一皺,道:“你最好趁我還未反悔之時溜走。”
祝海棠道:“聽起來你好像真的放走我,但為什麼呢?”
公孫元波道:“你不必多問。”他説完這句話,便緊閉嘴巴,顯然真的不打算説話。
過了一陣,祝海棠怯怯道:“你很厲害,定然看準我不會逃走。”
公孫元波淡淡一笑,道:“我雖然看破你的不少詭詐心機,但本人寶刀之下,不想殺死女子,是以放你逃生。”
祝海棠沉吟了一下,才道:“只不知我在你心目中是個怎樣的人?”
公孫元波輕描淡寫地道:“你給我的印象不深,故此無法置評。
祝海棠道:“你剛才説我心機詭詐,這大概就是你對我的印象了,但事實上我既不狡詐,亦不惡毒。”
她泛起一抹動人的苦笑,指指地上的小燈,又道:“等到這盞神燈熄滅之時,你就曉得我是一個怎樣的人了。”
公孫元波感到她的話似是真實不構,當下向小燈打量一下,才道:“盞內油量充足,至少還可以點上三兩個時辰之久,你的期望未免太長了。”
祝海棠道:“不,此燈隨時有熄滅的可能,但當然不是油枯燈盡,亦不是被風吹滅。總之,到時你就知道啦!”
公孫元波搖搖頭,道:“你們這等怪異行徑,我沒有興趣聽。”
祝海棠道:“你曾指斥我設下圈套。我得承認真有這麼一回事,不過當我們前來此處之時,薛四爺手下高手的搜捕行動卻一點不假,這一點希望你相信才好。”
公孫元波問道:“如果薛四爺的手下當真追搜咱們,何以咱們一度暴露身形時,他們仍不發覺?”
祝海棠道:“當時我使出敝教的一種遁術,是以他們全無所覺。”
公孫元波忍住心中的冷笑,淡淡道:“這樣説來,你一旦施展這種遁術邪法,便沒有人看得見你了,是不是?”
祝海棠道:“那也不一定,因為敝教的幾種遁術,定須在某種條件下施展方收奇效。我們剛才暴露身形時,他們不是完全看不見影蹤,不過在種種條件之下,他們所見的只是一隻小小的飛鳥而已。”
公孫元波聽了這話,心中之氣稍平,也稍為有點相信。因為她施展遁法之時,須得合乎一些條件,那就等於這種邪法之力亦有一定限度。這種較合情理的説法,似乎可以接受。
他的目光又轉到地上的油燈,只見燈芯的火焰微微帶着綠色。這等光線,叫人看了真有點不大舒服。
祝海棠又説道:“公孫兄好像心氣較為平和了。假如我沒有看錯,便容我再説幾句話行不行?”
公孫元波訝道:“你管我心氣乎不平和?你還不是已經説了不少話?”
祝海棠道:剛才的話,處處不敢拂逆你的虎威,所以有些事實為了怕你不信而冒火,便不敢説出。”
公孫元波道:“你用不着説得可憐兮兮的,反正對於你這等修習邪法之人,我不會憐憫同情,但你若有話説,那就説吧!”
祝海棠道:“我設下圈套,對你只是存心偏袒幫助,並不是想加害你。”
公孫元波皺眉道:“胡説!你不是要利用這盞神燈,制馭我的心神意志,使我成為唯命是從的奴隸麼?這等手法還説是幫助我,豈不是天大的笑話!”
祝海棠道:“我意思是説比起把你帶回神壇去,我此舉實是有心偏袒,不讓你受到更大的傷害。”
公孫元波微微動容,問道:“回到神壇又如何?”
祝海棠道:“若是回到神壇,你就不僅成為行屍走肉而已。”
公孫元波又問道:“如果我受這妖燈所制,便僅是心神受制而已麼?”
祝海棠道:“是的,而且由於你失去了個人的意志,心無所懼,一旦奉命出手,武功比你現在還要高出很多倍。”
公孫元波尋思一下,認為很有道理,當下又道:“你三尸教中,有多少心神受妖燈制馭之人?”
祝海棠道:“只有一個。”
公孫元波道:“何以只有一個,難道沒有合適之人可用?”
祝海棠搖頭道:“那是因為這等神燈馭心之術,亦有不少禁忌。例如你如為我所制,那就只將聽我一個人的命令。因為此術極為珍秘,除了教主之外,便只有我得過傳授。”
公孫元波“哦”了一聲,對這個秀美的少女,心中敵意談了許多。
他道:“這樣説來,你們三尸教僅有的一個心神受制之人,乃是三尸教主祝神娘、亦即是你母親施術而成的了?”
祝海棠道:“正是!”
公孫元波問道:“我還是不明白,為何具有如此妙術,卻不多弄幾個人做你的奴隸?莫非心神受制之後,還可能反叛麼?”
視海棠道:“那倒不是,而是此術施展之時,不但禁忌甚多,危機重重,並且還有一個困難,那就是受術之人定須神志清明,且願意合作,不予反抗,方可成功。一個弄不好,施術的人反而遭殃,動輒有喪命之虞!你想想看,有這許多的兇險艱難,豈是容易一試的?若不是遇上一個認為萬分值得的人,誰肯輕易冒險?”
公孫元波恍然道:“原來這裏面還有這麼多的文章。我居然蒙你看中,甚感榮幸。只不知你目下施術不成,有沒有危險?”
祝海棠愁泛眉梢,道:“當然有危險啦!”
她用下頷指點地上的油燈,又道:“此燈的火焰,目下與我心靈相合,一旦熄滅,我的生命之火亦隨之而滅了。”
公孫元波吃了一驚,道:“這等生死大事,你説來卻輕鬆得很呢!”
祝海棠苦笑一下,才道:“你要我怎麼辦?哭也沒有用呀?”
公孫元波問道:“要如何才能解得這種危難?這盞燈遲早都會熄滅的呀!”
祝海棠眼中射出愉悦之光,懾儒道:“你不把我當作邪惡之人,我十分感激。”
公孫元波道:“別説這種不關痛癢的話,咱們先解決問題要緊。”
祝海棠道:“只要此燈燈油點盡而滅,我就沒事了。”
公孫元波道:“換句話説,若不是油盡而熄滅,你的性命不保了,對不對?”
祝海棠道:“是的。”
公孫元波道:“那麼咱們把此燈藏起來,既不被人看見,亦不讓風吹滅,這麼便可渡過難關了。”他轉眼四望,立刻又道:“來,把柴草堆起來,將燈放置在牆角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何以忽然如此緊張,但他隱隱感到事情好像不大妙,必須迅速行動爭取時間。
祝海棠和他擠到這間小屋子最裏面,把牆角的柴草清除,騰出一塊小小的空間,以便放置那盞油燈。
公孫元波道:“我站在這裏,你去把油燈取來遞給我。”
祝海棠依言行去,公孫元波又道:“小心點,可別掉落在地上。”
話聲未歇,突然一條黑影挾着一陣怪風捲了進來。那盞發出綠光的油燈倏然熄滅。公孫元波心頭方自一震,便已感到祝海棠變軟的胴體投入自己懷中。他心知不妙,歉然地把她抱緊。
黑暗中一陣勁風向公孫元波撲到。公孫元波鼻中還嗅到一陣強烈的奇怪的氣味。他一嗅而知這是獸類的氣味,是以揮掌掃拍之時,並不按照對付人類時的部位出手。
他鐵掌到處,掃中了一件堅硬的物事,發出“砰”的一聲,接着就是猛犬負創的慘號,以及犬身落地時的聲響。
公孫元波雖是一掌奏功,但自己亦被那頭惡犬勁厲沉重的衝力震退,腳跟絆着一堆柴草,仰面一跤跌倒。
公孫元波在身形摔倒之際,心念電轉,掠過兩個意念。一是這頭惡大無疑是一種獰猛靈警的惡犬,不但擅長追蹤,同時亦特具神力,才會把他這麼一個內外兼修的高手震退,只不知它傷勢如何?另一個意念是須得儘快逃出此屋,以免被敵人所困。故此當他方一倒地,便又一掌掃擊在牆上,“蓬”的一響,木屑紛飛,牆上已出現了一個洞穴。
他背揹着地之後,緩住勢子,正要翻身起來,以便從洞穴竄出,但還未翻起,猛見屋內突然變得很明亮,轉眼瞧時,原來是一支長達一丈的鋼槍,槍尖處火光耀眼,從門口擲入屋內。
公孫元波本能地把覆蓋在他身上的祝海棠抱緊一點,並且打消了從洞穴竄出之意。因為他情知自己一旦翻身而起,門外之人定可看得一清二楚。不過他躺在地上事實上亦好不了太多,一來敵方帶有惡犬;二來在他與門口之間的柴草不多,無法掩蔽他和祝海棠的身形。
公孫元波旋即恢復理智而發現這些劣勢,不禁為自己那種鴕鳥式的本能反應而感到好笑和不安。
門口突然傳來一個沉勁的口音,道:“好傢伙,又跑掉啦!”
公孫元波聽出此人語氣中含着憤怒之意,似乎不是詐語,心中大奇,付道:“此人難道看不見我們?”好在他這個晚上奇異之事見得多了,正所謂見怪不怪,姑且相信門口的人看不見他們,仍然躺着不動。
門外稍遠處另一個人應道:“哦?那麼快?咱們的狗呢?”
門口人恨聲道:“大黑倒在地上,不知死了沒有?”
門外立刻響起三下短而急促的哨聲,一時聽不出是哪一個人發出的,屋後數丈外隨即也傳來哨聲,遙遙相應。
公孫元波一聽而知,對方已發動四面包圍的埋伏,以哨聲告訴屋後那一面的同黨,叫他們注意攔截逃人,由是後面亦傳來哨聲相應,故此他深信這不是詭計圈套。可是他不明白的是他躺在地上也看得見門口的人影,為何那人竟看不見自己?尤其是屋內十分明亮,地方又小,誰都能夠一覽無遺。
他沉住氣不動,只見一個高大的人提刀進來。此人的目光甚至不曾向屋角瞥掃,一徑俯視着地上,道:“厲害!大黑腦袋迸裂,已經氣絕斃命啦!”
門外人道:“那廝在黑暗中竟能一掌擊中大黑腦袋,難道他竟有在黑夜中視物的本事不成?”
已入屋的大漢道:“假如他不知道大黑是條惡大,受襲之時,出掌必定太高而被大黑咬傷,可是大黑向來悶不作聲,行動如風,那廝發覺受襲之時,焉能得知是一頭猛犬而不是人?由此可知,那廝必有夜間視物之能。”
門外的人道:“那廝的跡蹤似是尚未查獲,所以四下沒有一點聲音。這回若被他逃出咱們的包圍,大黑又已喪生,咱們便再也無法追上那廝啦!”
那支擲入屋內的鋼槍已收回去,同時那個進入屋內的大漢亦走出門外,因而變成外面光亮屋內黑暗的形勢了。
公孫元波透了一口大氣,坐了起身,滿腹狐疑地向外查看。
門口的兩人在火光之下,連面貌也給他看清楚了。
只見那個不曾入屋之入年約四旬左右,眼光鋭利而含威稜,身穿夜行衣服,手中提着一把弧形利劍。
公孫元波但覺此人面熟得很,用心一想,突然記起此人正是早先帶着一隊錦衣衞士在城門口搜查過往人車,後來又把車伕小六子和陳家媳婦捕走的李隊長。
此人的機警冷酷,公孫元波印象甚深,所以目下雖然裝束完全不同,還是被他認了出來。他想起了那個年輕的小六子以及那個秀麗的陳家媳婦,登時湧起了滿腔仇恨,反而忘了逃走之事。
李隊人恨恨地道:“這公孫元波真有一套,無怪東廠方面,連冷仙子、董大人都未能收拾了他。”
另外那個高大漢子道:“李大人放心吧!憑咱們錦衣衞之力,要抓一個這等年輕沒有經驗的小夥子,就算他武功再高,亦不是什麼難事,何況東廠方面,聽説連三寶天王方股公大人也給驚動了。”
李隊長噓了一聲道:“別提到他老人家。”
他沉吟了一下,又道:“奇怪,咱們那麼多的人手,居然還沒有發現那廝蹤跡,真想不通他是用什麼方法逃出咱們的包圍網的?”
高大漢子道:“他可能還潛伏在包圍網中,咱們再搜一搜如何?”
李隊長道:“咱們有一度借那大黑之力,得知這廝已落在咱們包圍中,可是他突然又失去了影蹤。耗時甚久,咱們才追到此地。大黑之死,證明它果然找到了公孫元波,然而這廝正像上一回一樣突然消失了。依我的看法,此人早已遠遁千里啦!”
高大漢子倒沒有堅持,點點頭道:“既是如此,咱們不必浪費氣力啦!只不知李大人何故又不下令收隊?”
李隊長嘆一口氣,道:“魏大人有所不知,咱們這次出動了十六人,可説是全衞的精鋭盡出,卻居然連敵人的影子也沒見到,還損失了靈犬大黑。兄弟有喬職守,只好等薛大人駕到再作區處了。”
被稱為魏大人的大漢沉吟一下,才道:“追捕要犯之事,豈有一定成功之理?李大人何須放在心上?”
李隊長道:“魏大人有所不知,這個公孫元波本是無足輕重的人物,但突然之間為了某種原因,變得身價百倍,成為廠、衞雙方都急於搶到手中的要犯,故此我們後來才會大批出動,傾力搜捕。”
姓魏的大漢稍稍壓低聲音問道:“李大人能不能把內情稍為透露一點呢?”
李隊長歇了一下,才道:“據説這公孫元波與玉鈎斜有關。這消息一傳出去,連東廠都大為震動,立時派出所有的高手大肆搜捕那公孫元波。”
姓魏的大漢訝道:“玉鈎斜是什麼物事?”
李隊長道:“兄弟也不知道。”
他的聲音突然也壓低了不少,使人一聽而知他內心有着沉重緊張的感覺。只聽他道:
“假如我知道玉鈎斜是什麼物事,則公孫元波老早就成為甕中之鱉啦!”
姓魏大漢更為驚訝,道:“這是什麼緣故呢?””
李隊長道:“因為我前幾天早上由於另一件大案子,奉命把守城門,盤查來往人車,抓到一個趕車的小夥子,當時從他口中,便聽到‘玉鈎斜’之名。當時我根本不知玉鈎斜是什麼,未加註意。”他停歇了一下,又道:“後來我又抓到一個女的,經過審訊之後,昨天才結束並將全案移送。魏大人也知道咱們規矩是到移案之時,原始詳細口供才一併送出,因此到了下午時分,薛大人才看到這份口供。於是其中那一句‘玉鈎斜’登時像魔咒一樣,不但薛大人驚訝得跳起來,還霎時傳到東廠那邊。那個趕車的叛黨小六子馬上被提訊,東廠方面高級人物也參加了。”
魏姓大漢駭然道:“玉鈎斜三個字竟有如此大的魔力?”
李隊長道:“誰説不是!一直審到半夜,才用一種邪門手法使小六子吐露真言,牽涉出公孫元波的名字。薛大人一聽,還道自己無意中把要犯殺死,因為他曾允許聶三娘帶走公孫元波並予處死,於是連忙親自出馬去找聶三娘。誰知道聶三娘已跑掉,還發現公孫元波未死。”
魏姓大漢問道:“薛大人見到公孫元波之面麼?”
李隊長道:“那倒沒有,但由於三個情況,卻可判斷公孫元波未死。一是從聶三娘衣物上得知她已逃走。因為她若是遭了公孫元波毒手,她的衣物便不可能被人完全帶走;二是公孫元波的屍身遍查無着;三是薛大人搜查時,發現有人逃走。雖然沒有追上,但確知這個逃走之人不是聶三娘。”
姓魏大漢道:“以薛大人的神通,逃人是不是聶三娘,萬萬不會看錯。不過這個能從薛大人眼皮底下逃走的人,可也不是等閒人物。”
李隊長道:“這個自然,所以薛大人才擺出這等陣仗,不然的話,抓一個小小的叛逆之輩,何須勞師動眾至此!”
他們靜默下來,可是仍然沒有走開。
公孫元波仍然坐着不動,並且還是以祝海棠的嬌軀覆蓋在自己身上,因為那些柴草本來就無法遮擋得住他們的身形。可是既然對方在火炬照耀之下也不曾發現他們,可見視海棠實在是大有古怪。倘若不是對方詐作未見,那一定是視海棠那一身黑衣有着不可思議的力量,得以瞞過敵人的目光。
他沒有絲毫佔便宜的心思,然而祝海棠終究是個美貌少女,他豈能全然無動於衷?
坐在他懷中的祝海棠扭轉面龐向着他,同時又伸手拉住他的頭。公孫元波毫不遲疑,低頭吻在她的兩片櫻唇上。
祝海棠初時輕輕掙扎一下,旋即緊緊摟着他,丁香舌吐,也生出反應。
過了好一會,他們的嘴唇才分開。祝海棠靠到他的耳邊,悄聲説道:“我本是有話要告訴你。”
公孫元波一聽這話,登時感到很不好意思。因為他竟然會錯了意,以為她向自己獻上香吻。
祝海棠又道;“我生平還沒有被男人親熱過,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公孫元波牢牢記住她説過油燈熄滅便當絕命之言,所以懂得他所謂“最後一個”的含意。祝海棠接着又道:“剛才我想告訴你,便是有關門口那兩個錦衣衞高手為何逗留不去的原因。他們乃是等候薛四爺前來。”
公孫元波吃了一驚,悄悄問道:“他們曉得你我躲在屋內麼?”
祝海棠搖搖頭,在他耳邊説道:“那倒不是。薛四爺有一次與家母閒談之時,曾經提到他獨創的搜捕手法,乃是以這頭靈警猛惡無比的狼犬為中心,配以兩名高手緊緊跟着。在中心共有三層包圍網,薛四爺親自把守最外面的第三層包圍網。”
公孫元波附耳道:“但第三層包圍網必定擴張得很大,如何把守得住?”
祝海棠道:“當時家母也這樣問他。薛四爺説第三層包圍網其實是他和四五個最強的高手,迅快繞圈奔馳。由於他們已訓練有素,是以奔馳之時,銜接得十分嚴密,再高明的敵人,亦無法悄悄遁出圈外。”
公孫元波尋思一下,才道:“這話聽來很有可能,無怪門外這兩人守候不去,原來是等到接獲訊號,便趕去夾攻。”
祝海棠道:“正是如此。假使我們還留在此地,薛四爺遲早會來調查情況。”
公孫元波道:“他們剛才沒有發現咱們,是不是你使的手段?”
祝海棠道:“是的。我這一身衣服,在跳躍不定的火光下,看來好像一塊陰影,但是隻怕薛四爺來到之後再加查看,那時必定會發現你。”
公孫元波道:“你意思到底是説你身體比我細小,所以無法遮蔽得住我呢,抑是薛四爺有看穿你這種障眼法的本事?”
視海棠道:“我意思是無法把你全身完全遮蔽。”
他們互相附耳悄言,所以門外之人全無所覺。
公孫元波道:“讓我想想看如何應付。”
祝海棠道:“我反正已活不成了,你可趁薛四爺還未來到,快快獨自逃生。”
公孫元波沒有回答,對於這個美麗少女的不幸命運,他深心中不知為何竟泛起了歉疚和憐惜之情。
屋門外的李隊長和魏姓大漢,鋭利的目光四下掃射不已。
他們已把發出火光的鋼槍另一端插在地上,變成一支高照的火炬,照亮了周圍數丈之內。突然間一道人影宛如閃電般躍到,落地現身,乃是個錦衣大漢,相貌威嚴,左手提着一口連鞘長刀。
李、魏二人一同躬身行禮。李隊長道:“薛大人,大黑已被敵人擊斃。”
薛大人鼻中重重地哼了一聲,做個手勢。魏姓大漢立刻拔起鋼槍,把火光送入屋內,讓他查看。
那頭龐大的黑褐色惡犬仍然倒在原處,薛大人瞧了一眼,目光便射向屋內多處查看。
他首先瞧見牆上的洞穴,濃眉皺了一下,接着目光又掃過屋右角的一片陰影。
李隊長道:“這個敵人動作如電,一舉手擊斃了大黑,隨即震破土牆逃走。卑職等雖是立刻發出訊號通知攔截,同時亦點燃火炬,卻仍然連影子也沒看見。都怪卑職等無能,誤了要機。”
薛大人道:“以你們點燃火炬的速度,這名逃犯除非是擊穿土牆之時,人隨掌走,竄出屋外,不然的話,你們斷不會連影子也看不見的。”
魏性大漢道:“薛大人説得是。咱們平時練習之時,總是如此,可見得這個逃犯實是高明不過。”
薛大人沉吟道:“據本座所知,公孫元波雖是身手極佳,但還未達到這等境界,因此除非咱們追錯了人,不然的話,公孫元波應當在此屋之內。”
李、魏二人駭了一跳,連忙遊目查看屋內各處。
薛大人又道:“但他顯然已經遠遁,這就使人感到大是莫測高深了。”
李、魏二人聽了他後面的話,才鬆一口氣,收回驚疑的目光。
李隊長道:“大黑向來萬無一失,既然能追蹤到此處,並且被人擊斃,可見得它襲擊的必是公孫元波無疑、”
薛大人尋思了一下,才道:“此事大有蹊蹺。目前包圍陣法尚在運轉,那廝除非背插雙翅,否則一定還在咱們包圍之內無疑。”
他轉眼向李、魏二人望去,峻聲道:“你們仍然留守此地,但須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本爵再行搜查包圍陣法內每一個地方。”
李、魏二人躬身應了,薛大人轉身行去。魏姓大漢把鋼槍抽退,又像上次那樣插在地上。
屋角內先出現一對眼睛,小心地查看過外面,這才露出兩個人頭,正是公孫元波和祝海棠。
祝海棠面色雖然顯得比平時還要蒼白,但她眉宇和美眸中卻閃耀一種奇異的光輝。
公孫元波坐起身,耳目並用地向外面查聽動靜。這時才看得出地和視海棠都是縮在一件黑衣之下。
他這一坐起,登時使躺着的祝海棠露出更多的身形,因而可得看見祝海棠裸露出來的白皮膚。
原來祝海棠乃是把那件緊身黑衣脱下來,而和公孫元波相擁着,用這件具有障眼力量的黑衣,覆蓋在他們身體上。由於衣服窄小,所以他們不但須得緊緊摟抱在一起,還要縮在角落,這樣便減小了要覆蓋的面積。
視海棠縮了一下,公孫元波感覺到,低頭一瞧,但見她裸露的白皙的上半身盡在眼底。
他怔了一下,展臂把她抱起,儘量用自己的身體貼着她,同時在她耳邊悄悄問道:“你覺得冷麼?”
視海棠搖搖頭,也在他耳邊道:“我已熬慣寒冷,所以只穿這一件特製的衣服就夠啦!”
公孫元波輕輕道:“你心裏會不會怪我?”
祝海棠在這個男人強有力的懷抱中,感到平生未曾有過的刺激。尤其是這個英俊的青年,眼色口氣中含有無限温柔和關心,這正是她深心中嚮慕渴想的東西。
她由衷地道:“不,我為什麼要怪你?”
公孫元波一時感到無從説起,想了一下,才決定省略去因為自己保護不周,以致油燈熄滅了的內咎,只道:“我未得你同意之前,便匆匆剝掉你的衣服。我怕你還會怪我,認為我是個登徒子,借這個機會對你施以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