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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謎般女子

    楊森準備往湘東-行,取鄂中水道,僱了一艘小船,順流而下。

    這一日,天色已晚,一輪明月從東山之頂,冉冉而升,掩映在薄雲後面,素月流輝,照得四野山水,宛如銀妝玉砌。

    楊森自幼深居峯嶺連綿的“蒲雲山莊”,未曾見過這等江月夜景……

    站立船頭,神怡心快,鏈襟當風,觀賞月下山水的美景。

    楊森觀賞了一會月色,沒有絲毫睡意,想吩咐後面船伕,去沽一壺酒來,以消長夜。

    眼前這條小船,泊在岸邊,楊森回過頭來,正要叫船家上岸去買酒,突然看到從後面江面上,如飛而來一抹人影。

    楊森當初在“寶林庵”,幼齡之時,茹真師太就讓他練習“夜眼”,是以目力甚強。

    就在這一瞥剎那,已看出是個中年漢子,面相兇獰,身穿勁裝,外披風襖,揹負一口長劍,如飛似的從後面水面上向這邊馳來。

    就在這眨眼剎那,那漢子疾如奔馬,分波逐浪,已到離隔楊森船舷四五丈處。

    突然,馳奔江面的中年漢子,向左微微一側.一陣“嘩啦啦”浪花擊水之聲,擦過船舷,又往前面而去。

    就在這一短暫間,楊森已經看出,這漢子的腳下,登着兩片木板……

    楊森這一發現,才始知道大漢能夠臨水凌波飛馳的原因。

    楊森突然想到一件事上……

    當初殺害自己楊門一家的“寒江七絕”,曾聽茹真師太説過,這夥人俱是水旱兩路的盜寇。

    眼前此一水上飄飛的中年人,臉肉猙獰,揹負長劍,行止詭秘……會不會是“寒江七絕”中之一?

    楊森想到這上面,希望能找出此人的身份、底細,進入船艙,向船家問道:

    “船家,剛才有個中年漢子,腳登木板,如飛而過,行止十分古怪,你可知道此人是準?”

    船家遲疑了下,道:

    “小客官,出來外面最好少管人家閒事,免得招惹是非……”

    楊森一笑,道:

    “閒來無事,心裏感到奇怪,隨便問問而已……”

    這條小船上雖然僅是他們二人,但那船家還是生怕給人聽到似的,聲音低低的道:

    “咱‘包七’水上靠船吃飯,對剛才那人知道一點,此人叫‘呂友竹’,江湖上有個‘千臂黑煞’的稱號……”

    楊森對“寒江七絕”中人的名號,經茹真師太説後,已牢記在心……眼前聽到船家包七説出此一名號,知道不是“寒江七絕”中人。

    現在這條小船泊在岸邊,沒有行駛,包七也是閒着,接着再道:

    “此‘千臂黑煞’呂友竹,是個殺人越貨的大盜,出現這條水路上有兩三年時光……具有-身超人的本領,別的不説,單是腳下紮上兩塊木板,能在江面上凌波如飛,這種功夫就不簡單了……”

    楊森接口道:

    “剛才那‘千臂黑煞’呂友竹,已看到我們岸邊這隻小船,怎麼不找上前來?”

    船家包七道:

    “單身客人,油水不多,這個‘千臂黑煞’看不上眼,遇到大船,有大批財貨,才能下手搶劫……”

    包七正在談着時,艙外浪花湧處,駛過一隻大篷船……水流湧急,轉眼之間,那艘大篷船已自這隻小船邊,擦身而過。

    這隻大蓬船駛過不久,千臂黑煞呂友竹,足登木板,在江面上一個轉身,銜尾向前面大篷船,飛也似的追上前去。

    包七一咋舌,道:

    “小客官,幸虧咱包七船艙裏説話聲音輕,要是給那強盜胚聽到,咱腦袋可要搬家啦!”

    楊森心念閃轉,向包七道:

    “船家此船不必泊岸此地,我要連夜趕程……你趕上前面那艘篷船,我另外賞你銀子行了!”

    這些靠船生活的船家,見多識廣,閲歷豐富……

    這包七見楊森器宇軒昂,身佩長劍,知道是江湖豪客之類……聽楊森説要趕上前面那條篷船,心裏已經理會過來……

    抑低聲音,道:

    “小客官,你是要與‘千臂黑煞’較量?照我看來,千萬使不得,此人橫行水上多年,犯了不少血案……”

    現在船家包七所説的這些話,正是楊森要找上“千臂黑煞”呂友竹的原因……

    當年“南山鶴”楊嘉雄,遭人滅門所害,僅一脈後裔逃出魔掌,仇家就是活躍湘、鄂兩地的水旱巨盜“寒江七絕”。

    現在這條小船,行駛在鄂中水道上,出現了殺人越貨的大盜“千臂黑煞”呂友竹……

    即使呂友竹不是“寒江七絕”一夥,但極可能知道“寒江七絕”的目前狀況。

    包七接着再道:

    “尋千臂黑煞呂友竹較量的,以前也有好幾個,但這盜匪一身本領,不可小看他,尤其他一口劍,運用起來滿身都是電光,而且還會使用各種暗器,就是千百個人也近不了他身……”

    目光投到楊森身上,又道:

    “小客官年紀輕輕,前途無量,何必要跟此等江湖亡命之徒拼命?”

    楊森知道船家一番好意,但他有自己的一番打算……搖搖頭道:

    “多謝船家好意,在下並非找上那‘千臂黑煞’呂友竹,真有要事要趕程前去。”

    店家包七見楊森認真的説出這些話,只得解纜,順流向前面駛去……

    船行如箭,行不到三里水面,已隱隱可以望見前面那艘篷船。

    這時篷船已經落帆,緩緩駛入一個河灣,靠岸停住。

    暢森見已追上那隻篷船,就向包七問道:

    “船家,前面蓬船停泊之處,是什麼所在?”

    包七答道:

    “是處叫‘石樹灣’的小鎮。”

    楊森吩咐船家包七,距離前面篷船十丈左右,拋錨泊岸把船停下。

    這時包七已經知道,這年輕小客人並非趕路,有意要跟呂友竹較量一下……心裏暗暗擔心。

    楊森此番拜別師父“摘星飛梭”魯申,離開玉泉嶺龍瓜巖“蒲雲山莊”,除了一口長劍外,隨身攜帶兩種暗器……

    一是昔年玉面菩提茹真,所傳的“鐵蓮子”,另外就是當年“摘星飛梭”魯申揚威江湖,震懾羣撩的“青虹飛梭”。

    此時已四更過後,楊森返入船艙,換過-身疾服勁裝,揹負長劍,佩上暗器,推開艙門,躍身一縱,已飄落到岸上……

    縱目回顧一瞥,來到岸邊一棵大樹頂,藉以藏身,注意岸邊篷船動靜。

    不多久,岸上自遠而近,飛鳥似的奔來一條黑影,漸漸移近過來。

    藏身樹蔭處的楊森定睛看去,來人正是千臂黑煞呂友竹。

    呂友竹來到岸邊,雙足一頓,一個“燕子飛雲縱”身法,疾如鷹隼,向船頭上落去……這個魁偉龐大的身體,就若風中落葉似的,絕無一絲聲息,飄到船頭甲板上。

    篷船艙頭,有兩個抱刀酣睡去的大漢,還有一個保鏢似的中年人。

    千臂黑煞呂友竹,手下不留情……飛起一腿,先把其中一個大漢,踢入浪花滾滾的江流中……

    另外那個立即驚醒,張眼一看,正要吐出叫喊聲時,已給呂友竹一掌打落江心。

    另外那個鏢師,手上似乎有兩下子,躍身縱起,拔刀就殺……

    僅是照面交上手,給呂友竹一腳踢落單刀,戟指疾吐,制住穴道,倒在船頭上。

    千臂黑煞呂友竹,船頭截下三人,有如秋風掃落葉,僅在舉手投足之間。

    這時篷船船艙里人,紛紛都已驚醒。

    千臂黑煞呂友竹,站在艙外,一聲暴喝,道:

    “嘿……船艙里人聽着,你家爺爺是來自陰山落魂崗的‘千臂黑煞’呂友竹,今夜來此船上發一筆財,快叫肥豬康大佑出來,不然,爺爺殺進艙來,你們別想有一個活下來……”

    呂友竹之聲,猶如霹靂,船艙裏已有年輕女子聲音,哭叫起來。

    船艙門緩緩推開,一個肥碩臃腫,年有六十多歲的老者,戰戰兢兢,跪地而行,爬了出來。

    千臂黑煞手中長劍,朝老者臉前一晃,道:

    “肥豬康大佑,快將你船艙中財物獻上來,可以留下你等活口!”

    康大佑吶吶道:

    “小老兒不敢瞞過好漢,此番閤家出外探親,沒有攜帶財物,船艙裏只有數百兩銀子!”

    千臂黑煞“嘿嘿”一笑道:

    “肥豬,你攜帶銀兩不多,你家爺爺劫財不劫色,劫色不劫財,把你船艙中那個年輕女兒交出來……”

    岸邊樹上的楊森,聽到這番話,不由勃然大怒,袋囊取出一顆鐵蓮子,朝船頭的呂友竹打去。

    千臂黑煞呂友竹,還真不含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驟覺身後勁風襲來,急一挪身側勁,一響“叭”的聲,鐵蓮子打在艙板上。

    千臂黑煞呂友竹一個翻身,飛到岸上,長劍鬥起一蓬冷芒,喝聲道:

    “何方鼠輩,敢來暗算你家爺爺……”

    話聲未落,一響“嘶”的聲起,岸邊一棵大樹頂,飛出一抹身形……劍走身前,劍尖分心刺到。

    千臂黑煞呂友竹詫然一驚,急急一個仰身,翻出一二丈外……

    身形站定看去,對方竟是一個年紀十六七歲英俊少年,不由大出意料之外……

    一驚一怒之下,劍尖一指楊森道:

    “你這個小子,乳臭未乾,胎毛猶在,敢是新出道的雛兒……你不知道‘太極門’中‘千臂黑煞’呂友竹此一人物?”

    楊森聽到“太極門”三字,不由詫然一奇……

    過去曾聽恩師茹真師太提到過,當今天下武林,有各門各派,其中鼎立而三的是“仙霞門”、“軒玄門”、和“太極門”三大門派。

    “太極門”中弟子,竟有殺人越貨,姦淫擄掠之輩?

    楊森心念閃轉,喝聲道:

    “小爺路過此地,發現你作此令人不齒勾當……你身為‘太極門’中弟子,不知自愛,區區楊森為民除害,剪除你這江湖敗類!”

    敢情,昔年楊森曾聽玉面菩提茹真,提到江湖有此“太極門”的門派,但他才始涉足江湖,一十年僅十六歲的年輕人,又如何知道此“太極門”的來龍去脈?

    千臂黑煞呂友竹一聲怒吼,一個“龍掀江濤”之勢,劍身一抖,直向楊森當胸刺來。

    楊森冷然一笑:

    “來得正好?”

    於是——

    手中長劍一橫,招走“摘星劍”劍法“穹冥驚雷”一式,一記硬招架上,一響“當”的聲起,冒出一抹火花。

    千臂黑煞呂友竹一個照面交上手,已知道對方年紀雖輕,腕勁卻是極有份量……

    就在這一剎那,呂友竹劍身一沉,一式“倒栽垂柳”-劍向對方下盤斬去。

    楊森拔地一縱,跳起八尺,連人帶劍,身似風磨,招演“摘星劍”“迅雷砸地”,一劍砍了回來……

    呂友竹急急把身形往下一撲,三尺青鋒僅分寸之隔,掠過頭頂而過。

    千臂黑煞呂友竹又羞又怒……這兔崽子,手上還真有兩下子……

    閃身縱起,一式“獨劈華山”,舉劍當頭砸下。

    楊森昂然不懼,展劍相迎。

    星月之下,雙劍飛舞,兩抹身形忽前忽後,兩口長劍上下躥飛,一場廝殺展開。

    呂友竹變招易式,劍把一沉,劍花閃閃,直向楊森兜心刺來!

    楊森疾忙挪身閃退。

    呂友竹劍走輕靈,踏前一步,再招分心刺來。

    楊森騰身展劍,用“倒捲簾”一式,橫劍反撲。

    呂友竹縮頭藏身,以退為進,猶若風旋.一式“回馬劍”,唰唰唰一連三劍斬去。

    楊森一聲長嘯,用虎口把劍倒提,連退三步,“噹噹噹”連環三劍,-一拆過。

    千臂黑煞呂友竹,見楊森所施展劍法,出神入化,變化莫測,一時之間,也看不出對方劍術,是出於哪一門的劍法。

    敢情“摘星飛梭”魯申,三十年前,這套“摘星劍”劍法震懾江湖,睥睨天下武林,後來封劍退休。

    眼前黑煞呂友竹,僅是一個四十左右中年人,並未照面會過魯申,難怪識不透這套幻變莫測,快劍“摘星劍”的來歷。

    呂友竹再次變招易式,劍花一繞,一式“白鶴亮翅”,截斬楊森手腕。

    楊森一伏身,連走“摘星劍”中“慧星閃芒”,“紫電青霜”,“流星飛墜”三式……

    力挾勁風,勢若驚虹,襲向對方上、中,下的三處要害。

    呂友竹連連閃退,一個“懸瀑三疊”身法,自楊森左肩飛掠而過,落向楊森後面,身形猶未沾地,一劍猛向對方肩頭刺來。

    楊森聽聲辨位,跟着身形拔起八尺,就在對方尚未看清前,-招“銀河摘星”,向對方後心刺到。

    楊森這-招,離奇詭變,着實出於千臂黑煞呂友竹所意料之外……

    置身半空,無從閃避,只得用個“大風車”身法,懸空扭身。

    饒是呂友竹閃避得快,一響“唰”的聲,左手已給楊森劍尖,刺個正着,血水直流。

    呂友竹怒吼一聲,躍身一縱,拔出兩三丈外……似乎已另外有了主意。

    楊森正要掄劍追去……

    呂友竹突然一個轉身,寒光閃處,三杷“孔方飛刀”分上、中、下三路,向楊森襲來。

    這種“孔方飛刀”,刀柄鑄成一枚大金錢,中間有個四方孔口,抖手甩出時,來勢歪歪斜斜,有如勁風吹葉,迅速無比。

    魯申昔年有“摘星飛梭”之稱,除了一套“摘星劍”劍法外,就是江湖為之“談虎色變”,懾魂喪膽的暗器“青虹飛梭”。

    誠然,摘星飛梭魯申不但是暗器大行家,堪有“一代宗師”之譽。

    楊森是魯申傾囊相傳的弟子,顯然對敵人打出的暗器,如何收法,如何破法,都有精譬的傳授。

    楊森見對方打出“孔方飛刀”,十分冷靜,並未顯有驚詫之色。

    於是——

    身形拿樁站住,右手高舉長劍,使個“朝天一炷香”之勢。

    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第一把孔方飛刀,星馳電掣,直向面門射來。

    楊森看定來勢,微微一側面,把手中長劍對準刀柄方孔,疾速點去!

    一響脆生生“叮”的聲……長劍一點一撤,對準飛刀孔眼,挑飛而起,飛向大江波浪中。

    幾乎在同一剎那,第二、第三把飛刀,密如貫珠,已銜尾飛到……

    楊森就地一挫,貫中鋒,橫劍一格,一響“當”的聲,將第二把飛刀擊落……

    接着,疾速施展“鐵板橋”絕技,仰身往後倒下,第三把飛刀離隔楊森仰身挺起的腹部,只在一二寸之間……金光熠熠,飛刀掠空而過。

    千臂黑煞呂友竹,所發的“孔方飛刀”,自視畢生絕技,今日卻遇勁敵,給楊森一一避過。

    呂友竹伸手一探豹皮囊,又取出一種極霸道、歹毒的暗器來。

    就在這時候,楊森伸手入囊袋,取出數顆鐵蓮子,振腕彈指,先發三顆,朝呂友竹打來……鋭風響處,疾馳而至。

    呂友竹連縱帶跳,一一避過。

    楊森出手的鐵蓮子,是昔年玉面菩提茹真所傳,乃是“連珠手法”……

    再一振腕,一連六顆,用“滿天花雨”打法,集中呂友竹的上半身,及面部五官等處彈指打來。

    楊森二次出手鐵蓮子,前面十來丈處岸沿山腰處.突然出現一個瘦削的老者,向這邊擺手示意……

    從對方這副神情判來,含有“否定”的童思,似乎在告訴楊森,鐵蓮子打在千臂黑煞身上,不可能有任何效果。

    就在這同一剎那間,六顆鐵蓮子也已電射而出。

    呂友竹僅以左手掩住雙目,楊森出手的六顆鐵蓮子,無-落空,結結實實打在對方臉部胸部各處……

    幾響“嗒嗒嗒”聲中,呂友竹几立不動,鐵蓮子就像擊上皮鼓,對方身上分毫未傷。

    楊森這時才始知道,呂友竹懷有上乘內家功力……自己第一次出手三顆,對方不及提氣用勁是以才會慌忙閃躲。

    至於再次出手六顆,呂友竹已勁貫全身,對鐵蓮子之襲,已昂然不懼。

    楊森這一發現,不由暗暗-凜,正待飛身撲上,刺他一劍……

    千臂黑煞呂友竹,突然大喝一聲,掌中兩顆龍眼大的彈丸,前後手煞打出……

    前面一顆轟然爆炸,烈火飛揚……這股烈火已席捲而來!

    楊森縱身拔起,翻退八尺。

    第二顆雖尚未爆炸,也已向楊森電射而來……這一爆炸,楊森非死即傷。

    楊森還未想出破解對方之策,就在這電光石火之際,前面十來丈遠的岸沿山腰處,一道星火似的光芒襲來,正與呂友竹銜尾出手的彈丸,撞個上着。

    彈丸立時爆炸,一股熊熊烈火,反向千臂黑煞呂友竹身上捲去。

    千臂黑煞呂友竹,害人不成,反害了自己……

    彈丸爆出的烈火,反向自己這邊捲來……“惹火燒身”,“啊啊”幾響刺耳怪叫,如飛逸去。

    岸沿山腰,傳來一陣哈哈大笑……其聲清越,宛若龍吟。

    楊森知道,自己這次得以倖免一劫,全憑對面山腰,那位高人相助一臂之力……

    疾步追上前去,高聲道:

    “老前輩,請留下名諱……”

    前面老者腳步未停,轉身腕肘一抖,一聲“着!”

    楊森發現前面老者暗器出手,就在這短暫剎那之間,使他百思不解……

    老者跟自己索昧生平,同時出手救了自己性命,怎麼又用暗器打來?

    眼前這電光石火的一瞬間,已不允許他有更多時間的思考……

    老者腳步神速,已遙遙相隔一段距離,但準頭卻擺得極準,一顆拳大的東西,已向楊森兜面電射而至。

    楊森心念閃轉,百思不解中,暗器已朝自己面門襲來,閃避已不及,只有抄手去接……

    一手握到掌心……

    哦……軟軟的……熱熱的!

    這時天色尚未透光,楊森用“夜眼”朝掌心看去,原來是一隻饅頭……

    這個饅頭可能出籠還沒有多久,握在手掌中熱熱的,軟軟的。

    用饅頭作暗器?

    楊森不由啼笑皆非……倏然再一想,可能對方此時此地不願露真相,用饅頭權且一擋……也可以説,天色就將黎明,這位老人家不但救了自己一命,還送個饅頭來,給自己作“早點”。

    楊森心裏打轉,抬頭朝前面看去……鴻飛冥冥,人影杳然,老人行蹤早已消失。

    楊森長劍納鞘,手裏拿了一個饅頭,回來自己船上。

    蓬船上那個肥碩臃腫的富紳康大佑,由僕人提着燈籠,走過船來,向楊森拜謝救命之恩後離去。

    船家包七讚佩不已,道:

    “小客官真好本領,把那強盜胚打跑了。”

    楊森暗叫一聲“慚愧”!

    若不是那位不露真相的前輩高人,暗中相救,自己不死亦傷,已栽在千臂黑煞呂友竹之手了。

    包七雖然是划船為生的船家,江湖上的情形,卻也知道一點,又道:

    “以小客官的武藝,確比那強盜胚高過一籌,但這盜賊的暗器實在利害,除了那門‘孔方飛刀’外,後來打出的‘烈火追魂彈’,有不少過去找上他的江湖英雄,就喪命在這種暗器之下……小客官能將其破去,真是功德無量……”

    楊森一怔,問道:

    “那個爆炸起火的丸子叫‘烈火追魂彈’?”

    包七點頭道:

    “是的,小客官,過去我曾聽水道江湖上朋友説過,呂友竹這種‘烈火追魂彈’,非常利害,如果硬用兵器去架,立即霹靂-聲,爆炸開來,中者無不血肉橫飛,碎身慘死……”

    楊森聽來,暗暗冒出一層寒意,又想到岸沿山腰,暗中相救的老者身上……

    那位老人家隱身岸沿山腰,相隔打鬥廝殺之處,少説也有一二十丈,竟一舉手之間,能捏得如此準頭,用暗器將千臂黑煞呂友竹的“烈火追魂彈”,打個正着,把他擊退。

    這時天色已經放亮,就吩咐船家包七,繼續趕程,往前面駛去。

    當年玉面菩提茹真,曾經告訴過楊森,“寒江七絕”出沒之處,在鄂南荊門山鴉雀嶺“狼牙灣”一帶。

    楊森今年十六歲,楊家滅門慘案,發生在十五年前……這段漫長的時間中,一切事物都在演轉變遷……“寒江七絕”的窩巢,是否還是在鴉雀嶺的“狼牙灣”?

    此番楊森順着鄂中水道而下,先往“狼牙灣”一探,再訪湘東湘潭南門外“馬亭集”楊家故居。

    楊森這條船來到鄂南“嶽口”時,離水路,上了岸來到嶽口縣,住下西門大街一家“明湖客棧”。

    楊森雖然年紀才十六歲,但從他外型看來,器宇軒朗,英姿翩翩,已在他原來年歲之上……

    由於幼年家園慘遭變故,心理上的負荷,也使他提早了成熟的年歲。

    楊森住下嶽口縣城西“明湖客棧”,離膳食時間尚早來街上兜遊一匝……

    突然聽到蹄聲答答,自背後由遠而近。

    楊森回頭看去,一匹烏黑油亮.白鼻白躥的駿驢,自南門方面而來。

    驢上坐着一個年輕女子,柳腰婀娜,身穿一襲紅色裙衣,臉上蒙着一層薄紗,雖然看不出廬山真面目,但從她這副外型看來,似乎跟一般年輕女子有點不一樣……楊森不由多看了兩眼。

    那女子一對黑白分明的秋水雙瞳,似乎亦察覺到有人在注意她,微微帶着一份羞意,頭臉一側,着策健驢,步聲加快,往前面而去。

    騎驢女子策驢疾行,已跑在楊森前面。

    楊森朝她背後,又投過一瞥……

    那年輕女子背上,負着一個琵琶,這琵琶烏黑晶亮,不像是木類所制,像是用精鋼所鑄成。

    楊森這一發現,心裏不由暗暗嘀咕起來……

    琵琶乃是樂器,都出於木類所製成,那女子揹負鐵琵琶,難道身懷藝技,是武林中人?

    夕陽西下,楊森回來“明湖客棧”,這家客棧外面店堂兼營酒肆飯館,楊森用過晚膳後,回來後面客房。

    楊森才一進入客房,門簾掀處,店小二含笑走進房來,哈腰一禮,道:

    “客官是否感到寂寞……小店有位梅姑娘,彈得一手好琵琶,客官如有此雅興,可以請梅姑娘來彈幾曲?”

    楊森聽來微微一怔,忽然想到白天街上看到的一幕,試探的問道:

    “店家,你所指的梅姑娘,是否身穿紅裙衣,騎黑驢,揹負一隻鐵琵琶的年輕女子?”

    店小二聽來不由怔了下,接着才連連點頭,道:

    “不錯,正是……客官如何知道這等清楚……”

    楊森一揮手,道:

    “如是那位梅姑娘,就煩你請她來!”

    店小二哈腰退下。

    不多時,門簾掀起,佩環叮噹,一個身穿紅裙的年輕女子,臉含笑意,沒有女兒家忸怩之狀,抱着琵琶,走進房來……

    放下琵琶,檢衽一禮,道:

    “這位相公,賤妾來此,有擾清靜了。”

    楊森臉上微微有點發熱,欠身回過一禮後,指着旁邊椅子,道:

    “梅姑娘請坐。”

    梅姑娘抱住琵琶,側身坐下。

    楊森對年輕女子,可以説從未接近過……過去桐柏山玉巫谷“寶林庵”中的玉因、玉空兩人,幫助茹真師太把牙牙學語中的森兒扶養長大,楊森懂得人事後,把兩人視作自己同胞姊姊。

    後來楊森去玉泉嶺龍爪巖“蒲雲山莊”,莊裏雖然有江碧雲、丁昭秀兩個女弟子,那是楊森的同門師姊,除了在武技上研討外,談不到其他話題上。

    眼前梅姑娘對面坐下,楊森微微覺得自己有點措手不安之感。

    倒是梅姑娘落落大方,沒有一般女兒家羞澀之狀。

    雙方道過姓名後,這位梅姑娘道:

    “賤妾梅採華淪落天涯,賣唱為生,雖然置身風塵,但自問兩眼尚能識人,楊相公英華內藏,器宇軒昂,乃是一位非常人物……賤妾彈兩首琵琶,但願楊相公不以鄙陋視之。”

    話落,臉色凝重,豎起琵琶……先用左手三指,調整絃音,接着素手輕撥,忽上忽下,彈奏起來。

    楊森自幼零丁,人海遺孤,自家遭滅門之劫,十五年來,都是居深山重峯之處,目中所視,耳中所聽,都是秋露寒霜,鳥啼蟲鳴,對於樂曲之道,完全是個門外漢。

    此番邀梅採華來客房,一彈琵琶,由於白天所見,心裏感到好奇,對音律並不欣賞。

    此刻梅採華彈奏琵琶……先是輕撥慢拉,繼後沉靜淒涼,猶如流水嗚咽……

    接着音律悠悠而轉……有如荊軻之於易水,悲歌雄壯,亦如文君挑燈之夜,被衾冷寂……

    一曲既終,梅採華將琵琶放下,盈盈一禮,道:

    “楊相公,靡靡之音,有辱尊耳!”

    楊森道:

    “姑娘一曲,真個人間絕響,楊某為之心折……但有所不解者,姑娘此曲,音律悲壯淒涼……莫非身世有難言之痛,欲求一臂之助?”

    楊林-時由於好奇而問出此話……

    但聽進梅採華耳裏,臉色慘變,淚水簌簌而下,繼後低聲嗚咽起來。

    楊林還是一個不諳兒女之情的大男孩子,看到梅採華雨洗梨花,一副悽楚之狀,不由手足無措,不安的道:

    “梅姑娘,楊某無心説出此話,絕無其他含意,您千萬不能見怪……”

    梅採華拭去臉上淚水,而是認真的道:

    “楊相公,賤妾雖然與尊駕萍水相逢,但一雙眼睛能識得出人……尊駕身佩長劍,睥睨江湖,傲而不驕之色,有與人不同之處……能否見告,師承何門?”

    楊森略作沉思,沒有提到“寶林庵”玉面菩提茹真,換了個口氣,道:

    “家師是豫西外方山玉泉嶺龍爪巖‘蒲雲山莊’,莊主‘摘星飛梭’魯申……”

    梅採華見他話到這裏,接口道:

    “尊駕原來是‘軒玄門’門下,魯前輩高足,賤妾失敬了……”

    楊森聽她説出“軒玄門”三字,不由微微一怔,心自忖道:

    這個手抱琵琶賣唱女子梅採華,武林中之事,知道的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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