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只是打算出門大半月,即使行程拖沓一下,也不過一月而已。如今,再回到邊水城時,竟已是早春時分。
仍是一輛四輪馬車,拖着一個啃嚼肉乾到毫無形象可言的清美男子和駕車的淡然女子,一路顛簸着進入城門。
這一路回程,他們邊走邊玩樂,吃遍沿途的各式美食小吃,又時常停車在郊外觀雪飲暖茶,可説是其樂無窮。當然,這種種樂趣中並不包括那一路都其後的那位不屈不撓的翩翩公子。
想到車後徒步的那位佳公子,冰珀和傾城的臉上都不約而同的掛下三條黑線。
“他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傾城停下啃嚼動作,無奈的託着下顎。
“據聞是之後的漫漫數十載……”好不容易回到安寧的邊水城,後面卻多了個麻煩,冰珀臉色不佳中。
“數十載!?”傾城託顎的手一滑,“你沒和他説清麼?”
“説了。”
“説了他還這樣?”
“他説他如今已不是紅雀門的人了,以後的任務便是跟隨我們,務必讓我們嚴守秘密。”
“既然不是紅雀門的人,幹嘛還跟在後面監視咱們!再説,誰有那個閒工夫去嚼紅雀門的口!”傾城説着,挪了挪身,自車中移到車沿,隨後一頭靠在她肩上。聞着她的味道,心情似乎好了不少。
馬車緩緩的行進在邊水城大道上,傾城惹眼的動作開始引來部分人羣的騷動,當然騷動的幾乎都是女子。
“看!傾城回來了也!”
“啊——真的是傾城!不過——他和那座‘冰山’的動作怎會如此詭異?”
“難道説,在這幾月中傾城已被他師傅荼毒了?”
“傾城——不要啊!傾城——”
……
騷動不過片刻,那些女子如潮水般猛烈的熱切眼神令馬車上的兩人頭皮一陣發麻。
糟!忘記邊水城的這幫花痴女了!
冰珀與傾城立刻默契的放下車簾往裏縮,但晚了。邊水城那幫浩浩蕩蕩的傾城迷已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
“傾城,我們好想你啊——”
一時間,馬車都幾乎被她們的熱情給掀翻。
此刻,突聞衣衫帶風一陣聲響,人羣已被躍入其中的一人強行分開。那幫女人抬頭怒視,想看看是哪一個不想活的傢伙敢阻攔她們親近傾城。哪知,這一抬頭,卻見着了一位衣衫楚楚的翩翩佳公子。
他手拿紙扇,眉目俊靈,一襲白衣,有着説不出的翩然意味。
好俊俏的一位公子呢!他是誰?
眾位女子的眼中頓時閃爍着同一種光——那種見到新目標的驚喜驚歎!
“他乃當朝狀元風無痕!目前尚未婚娶,也沒有定親的姑娘!”龍傾城在車簾後不懷好意的高聲道出一句。頓時,這話似在女子中炸開了鍋,那些原本怨怒的視線漸漸變得灼熱起來。
“風狀元!請問你來邊水城是遊玩數日呢?還是長期定居啊?”
“風狀元,早春剛至,邊水城南郊正是花開鳥語的好時節,如果公子有心踏青,我可以陪公子前去,做個嚮導!”
“風狀元,可否告知你的年歲呢?”
……
一羣女子突然對自己熱情詢問,風無痕有些措手不及,眾多問題中也只得挑個最容易的回答。
“風某今年二十有一——”話音剛落,就見方才問那問題的女子一聲尖叫。
“啊!風狀元第一個和我説話也!小女子真是感涕零!”那女子動的掩面而泣。
“呃……”風某人一臉菜色。
就在馬車前的風無痕陷入恐慌之際,兩道身影由馬車車窗掠出,輕淡話語隨笑意而發,“風公子,真是多謝你的擋駕了!邊水城姑娘熱情,相信公子一定可以在此處覓到如意心上人!我們,就先行告退,不打擾了!呵呵呵呵……嚯嚯嚯嚯……”
此特殊笑聲,一聽便知是龍傾城的得意之笑。
風無痕面目慘淡的立在那羣女子中間,他闖蕩江湖這些年來,什麼兇險場面都見過,卻獨獨沒見過這陣勢。他到底該如何才能脱身呢!
柳木發芽,陽光和煦,清風陣陣。
自熟識的藥材鋪領回暫顧的狗狗小寶之後,他們便直奔城外西郊。
當分別良久的濟恩小築出現在兩人一狗面前時,大家心頭皆是一陣温暖。
“終於到家啦!”傾城衝在前面,跑的飛快。
“看來要先打掃一下屋舍才行。”冰珀則盤算着這幾月屋中落下的灰塵該有多厚。
“嗚汪汪——”寶寶也插口幾聲,隨後歡快的撒開四蹄,從狗洞一鑽而入。
取下門前東主有事的紙條,冰珀跟在傾城身後踏入院裏。穿過院落,沿走廊來到了卧房門口,哪知才伸手推門,便發現屋裏的異樣。
“誰!”出聲的同時,她已暗將幾顆丹藥捏在手中,以便隨時攻擊。
哪知屋中那人卻速度奇快,瞬間便已襲到她跟前,夾着強勁的掌風,攻向她面門。
冰珀硬生生收住腳步向後閃避,並彈出丹藥當作暗噐,哪知對方卻一把抄過,送入口中。
“好藥好藥!”那戴着黑色面具的人聲音蒼老奇特,似乎也是用氣扭曲了聲線而發出的,“藥雖研究的不錯,但武功卻精長不快!”
看清了對手臉上的面具,冰珀竟似呆住一樣。
那黑色的鐵質面具掩住對方的大半張臉,只留鼻子以下在外,面具的形狀樣式竟與那神秘人的銀色面具一模一樣!
他是誰?與那人是何關係?為何會在此出現?
冰珀一陣心驚,難道又有什麼事要發生了麼?
“冰珀!”院落另一頭的傾城聽聞此處異樣,急奔而至,“我來啦!”
清美男子破門而入,且不説他因擔心而力氣太大毀了房門令遭冰珀白眼,當他看清屋裏那人後做了一個更遭她白眼的舉動。
他——向後轉——立刻跑!
“你這小子!見鬼了麼!跑什麼!”那戴黑色面具的人一躍隨後追去,在院門外將傾城截住。
“你本來——就是鬼啊!”某男嗚咽不清的欲走,卻如何脱不開對方。
“臭小子!”面具人氣爆,當頭狠狠的敲了他一下,一把扯下黑色面具,露出一張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的臉,“看清楚點!哪裏是鬼!混蛋小子!”那氣度非凡的中年男子沒什麼形象的掐住傾城的脖子,使勁搖動。
“快……快住手!我錯了,你不是……鬼!”傾城被掐個半死,立刻求饒。
見狀,那中年男子這才放手,“混蛋小子!四年不見我居然這種態度!”
“可是誰知道啊!你一聲不吭的失蹤不回,我們當然以為你已經死了啊!而且你也知道組織里一直有莫名其妙的鬼任務,我怎麼知道你是死是活啊!”
“誰一聲不吭的失蹤啊!”他又伸手給了他一下。
正當兩人一來一去説道關鍵地方時,皆突感背後一道冰冷視線,兩人滿頭冒汗的回頭,只見院門口立着滿面暗沉的華冰珀。
她顯然是聽見了之前的對話,正陷入極度的暴怒中。
“組織?任務?面具人?龍傾城——還有你華鶴行!”她淡然的面容逐漸猙獰中,“你們兩個!最後把所有的事給我一件一件的説清楚!”
“不孝女!怎麼能直呼爹爹的名字呢?”那原本戴着黑色面具的偷襲者正是冰珀失蹤了四年的爹——華鶴行。
“那你呢,還不是假裝失蹤了四年!”此時此刻,她真不知道自己是生氣還是欣喜,是憤怒還是動,情緒已經混亂了一片。
失蹤的爹爹回來了!
神秘人果然就是龍傾城!
他們的組織到底是什麼組織!
想她華冰珀智行天下,竟然被身邊兩個最親的人耍的團團轉。
“都説了沒有失蹤啊!我走的那天有留書一封啊!你們兩個都沒看到麼?”華鶴行不解的問。
“沒有!”傾城與冰珀異口同聲。
“那就奇怪了……難道信會自己長腳跑了麼?”華鶴行背起手來回度步思考。
牆邊,聞到熟悉的氣味,狗狗小寶又自狗洞一溜煙鑽出,來到他腳邊歡快的蹭啊蹭的。
三人的視線一道集中在小寶的身上,最後一個恍然,抬頭對視。
他們的家的小寶向來有刨地藏東西的壞習慣,難道——想到這裏,三人一同進院來到小寶的窩前,半刻之後,一些骨頭鞋子書本甚至銀子珠寶一一自泥土中呈現在他們面前。
最後,傾城手指一夾,拿起一片髒兮兮的紙,打開查看,果然是華鶴行的筆跡。
拂乾淨泥土,三人隱約看清了信中內容。
裏面,華鶴行將自己與傾城的身份大致的説了一下,然後又説將去塞外執行一項秘密任務,預計可能會去個四五年,所以才將一切説明,也希望冰珀可以和傾城互相照顧,不必為他擔心。
“原來這個秘密你早就示意可以公開了,嗚嗚,我真悽慘,牢牢的守了它四年,還一直要裝醫痴和笨蛋!”傾城憤憤的咬牙。
“你活該!”冰珀照他頭一記打去,“竟然對我一騙再騙!”
“可是,這是師傅説的啊!我怎麼知道會有這封信呢!”
三個人蹲在狗窩門前咬牙切齒了半天,最後一般憤怒都統一集中在了那隻又匆匆叼了一朵小花返回準備刨地藏寶的小寶身上。
“聽説狗肉很補!”傾城眉一挑,眼神陰惻惻。
其他兩人皆同意的點頭,隨後將憤怒的魔爪伸向那隻肥肥的小寶……
嗚……汪汪!
爛漫的早春佳季,氣氛安寧的西郊,愣是被一隻小狗悽慘的呼救聲給破壞殆盡……
※※※※
小寶最後還是逃過了一劫,那是因為那位好不容易擺脱眾女子的翩翩風某人及時趕到,阻止了狂怒的三人。
濟恩小築經此一役,也熱鬧起來。華鶴行回來了,風無痕住下了,龍傾城也不用再扮演醫痴了。
冰珀頓時輕鬆了很多,有很多時間去做以前想做而一直無法做的事。
比如,在山野中露宿幾日,觀看星相;又如,在城中教琴先生那裏學習一直想彈卻苦於沒有時間的琴。
而傾城,也恢復到了冰珀師弟的身份,目前的最大願望是説服師傅華鶴行,讓他和冰珀完婚。
至於那翩翩佳公子,此時正努力適應邊水城的生活,而且據觀察,他應該適應的挺不錯。
起碼,那青鶴樓的老闆是這樣認為的。
每隔十日踏入青鶴樓,依然會見着一派女子濟濟的繁榮場面。而如今,臨窗而坐的卻是新一代的翩翩佳人——風無痕。
紙扇輕搖,髮絲在微風下輕動,眉目中有一股淡淡的哀愁之意。這位大才子雖沒有龍傾城那般清美絕塵的容貌,卻也打動了不少女兒家的芳心。於是,在他每十日一次的祭奠傷情的日子裏,仰慕他的女子也在一日日的增加中。
嚯嚯嚯嚯……青鶴樓老闆照例縮在櫃枱後點算着賬本。
唉——唉——忙碌的小二還是長吁短嘆。
啊——啊——啊——姑娘們仍然發昏尖叫。
邊水城繁榮依舊!
※※※※※※※
夕陽斜下,依山依水,一對璧人相諧而坐,靜靜享受這夾雜着陣陣花香的寧靜氣氛。
“對了!”突的,那淡然女子似想起了什麼,“你到現在還沒告訴我你和爹爹到底加入的是什麼組織?”
“呃……”沒料到她如此發問的清美男子額前黑線三條。
“如果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休想我再理你!”想起之前的種種,她有些悶悶生氣。
“娘子,這麼多年前的事,你怎麼還記得呀?”男子很無奈。
“我當然記得,你莫要轉開話題。説!”
“娘子,咱們的孩兒都以那麼大了……這個就不要再提……”
“我幾時與你有的孩兒?”
“小烏和小龜啊!上次逛集市買的,你忘了?”
“……那是烏龜!”女子咬牙切齒。
“可是,我一直把它們當我們的孩兒啊,説到孩兒——對了,娘子,你何時幫我生一個來耍玩一下呢?”
“耍玩?孩兒是可以隨意耍玩的麼?你自己都像個孩子一般,怎麼去照顧!”
“是嘛?我哪裏有?”
……
很顯然,那男子已經功的轉移了那女子的注意力,把話題調到了另一個上。
絕色容顏漾起笑意,如星美眸望一眼湛朗空中悠揚的白雲。一陣清雅的風拂過兩人的面頰,帶着悠然的温馨。
這是他一直嚮往相守幸福——雲淡風清的小小幸福……
過往種種究竟是如何那般,其實——早已不再重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