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滑、好細、好柔軟,宛如一匹上等的黑緞,金陽下閃閃發亮。
東方珩貪戀她一頭如瀑髮絲,抓不住的細發得過手心,他頓感悵然若失,好像,有什麼從心口溜過,他想抓卻失手。
“是聰慧的大姑娘,我可沒想過算計你。”一走出人質府,她顯得神采奕奕,語氣輕快。
“你……”
“小姐,李家布行到了。”侍香一開口,兩人隨即打住無傷大難的鬥嘴。
布包一打開,東方珩才知那是一件件精繡,描花繪鳥地繡出絕妙好景,栩栩如生的花魚鳥獸彷彿躍於繡面,活靈活現。
可奇怪的是,繡工一絕的繡品竟乏人問津,一臉和善的老闆連連揮手,還好心地指出瑕疵。
“褪色?”
怎麼會,她用的是人質府官員給的繡線,照理來説質量應該不差。
“是呀!姑娘,你自己瞧仔細了,這些繡線都是染了色的劣質品,一下水全褪了色,你繡得再好也沒人買。”可惜了她的好繡功。
老闆為她的刺繡天份沒能好好友揮而大感惋惜。
看了看色彩混雜的繡品,南青瑤苦笑地輕搖臻首。“沒想到人質府官員竟欺我至此,真是無話可説呀!”
早知道他們暗中動了手腳,她也不會為了省下銀兩好採買冬衣,要求他們送上十色絲線,讓她趕得及繡出成品售賣。
如今為時已晚,她手頭的銀子不多了,僅能再維持個把月。
驀地,心頭難受之際,一隻温熱大掌輕輕拂上她不知何時攏靠的眉心。
“到此為止了,我向你保證,絕不會再有人敢為難你,我為你出頭。”
“你?”她愕然,但心底流過一陣緩流,暖了眸底秋波,輕漾流光。
“你説什麼,有膽再説一次?”
留着八字鬍的監管官陳啓文捻着半白的鬍子,氣呼呼的乾瞪眼,那一副仗勢欺人的小人嘴臉着實醜陋,橫眉豎目地以官位壓人。
而他身後是長相狠瑣的師爺,和四名連成一氣的副官和低階官員,幾人一字排開,頗有幾分的架式。尋常百姓見了肯定心生畏懼,大喊大人英明。
可惜在他們面前的是一位目光如炬的昂藏男子,他風采逼人、面如冠玉,眉宇間揚散不容忽視的霸氣,宛如天生的王者。
雖然一身粗衣聲卻難掩懾人氣勢,一干官員先是不可一世的抖眸耽人,接着氣焰越來越弱,有些站不住腳的想逃,不想與他正面交釋。
他給人的威脅性太大,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人物,若不小心應對,準栽在他手上。
“陳大人嗓門別太大,若是驚嚇了公主,你擔待不起。”東方珩神色冷唆,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
鼠目往神情平靜的女子一瞟,陳啓文轉怒為笑,故作客套地搓着手。“不知公主傳喚下官到此有何吩咐,你有任何交代,下官一定使命必達。”
虛偽。侍香在一旁小聲的輕吟。
“吩咐倒是沒有,只是有件事想請教,咱們東浚國幾時國庫空虛了,怎麼連點象樣的繡線也給不起,這要傳到南烈國,人家可要笑話我們是個窮國。”兵窮馬困,正是併吞的好時機。
南青瑤面無表情的任由東方珩代為發言,她一派悠閒地吸着熱茶,狀似愜意。
“呃,這個……呵……可能是忙中有錯拿到要銷燬的瑕疵品,下官實在過意不去,望請公主海涵。”一滴冷汗得下額側,表面恭敬的陳啓文心裏咒罵着。什麼東西,也膽敢孤假虎威,找他的麻煩。
給爛繡線又怎樣,能拿他奈何,整座人質府由他掌管,他想怎樣就怎樣,有幾人敢管,他的靠山可是很硬的,沒人扳得倒。
現在給他們機會顯顯威風,待會就知道得罪他的下場,幾條絲線也想抓他的小辮子,未免太天真,真是自找苦吃。
“嘴上説着過意不去,可我沒聽見一句如何補償,你們想當沒這件事搪塞過去嗎?”東方珩冷笑,一雙令人發寒的黑眸閃着利光。
陳啓文一撇嘴,呵呵於笑,“怎麼可能,可別平日冤枉了下官,下官哪敢心口不一,唬弄了咱們的嬌客。”
這死傢伙,窮追猛打的,真把不發威的他當病貓不成。
“是嗎?那就讓我看到東浚國的富裕,前年南烈國不是送了一批上等絲線,拿來瞧瞧吧!”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這狗官在人質府作威作福,真當朝中無人了。
“你怎麼知道有這事?”陳啓文暗暗吃驚,不敢掉以輕心。
那批南烈國三皇子派人送來的珍貴絲線早被他轉手賣了大半,所剩不多,除了內務部官員外,沒人清楚繡線流向。
其實不只絲線,還有不少昂貴的御用品,仁慈為懷的南青雲雖與大皇姐並不親近,但是他深知當人質的苦悶,因此每年會送些祖國特產,以慰大皇姐思鄉之情。
可是南青瑤一樣也沒收到,她以為沒人在乎她的死活,殊不知全被不肖官員私吞,中飽私囊,變賣成銀兩買屋置地藏嬌。
更過份的是,陳啓文和為數不少的同傣將朝廷撥下來給人質的月銀,也一併收入私人銀袋瓜分掉。
所以人質府的質子生活過得不如意,全是這些人的私慾所致,而非朝廷的迫害。
身為太子,東方珩深覺有必要徹查此事,因此決定留下來查明真相,他認為小小的監管官員膽敢如此欺上瞞下的胡來,背後定有靠山撐腰掌控。
只是他不曉得牽扭的範圍有多廣,與暗殺他的刺客是否有關?
“我和宮裏的某些人有點交情,這點小事不算是秘密。”他故意透露點玄機,引起慌亂。
和宮裏的某些人……陳啓文心頭一慌,面露驚色。“敢問是哪位娘娘或是皇子?”
在皇宮也只有皇上的妃子才夠份量,至於太子和二皇子應該不管這些瑣事,他們管的是國家大事。
“太子!”
“太……太子?”他一時驚得口吃,差點雙腿一軟,往下一跪。
“太子説了,若不好好善待質子,你就提人頭來見。”他留着他還有用,以他為餌釣出藏身幕後的那個人。
“你……你真認識太子殿下?別隨便編個人就想騙倒本官。”他半信半疑,心存戒慎。
東方珩冷眸低垂,笑得張狂。“不如你去問問司徒大人,文武雙狀元司徒遙玉會給你答案。”
聽他扯到太子宮人馬,新料狀元司徒遙玉,陳啓文頓對頭皮發麻,信了大半。
“對了,陳大人,公主要的絲線呢?”這只是開端,貪贓枉法者絕不輕饒。
如大夢初醒,回神的陳啓文趕緊打躬作揖。“下官馬上派人送來,請稍待片刻。”
太子的人他可得罪不起。
轉身,他立即叫人送上繡線,不可耽誤。
“還有……”
“還有?”他胸口卜通跳了一下,神色驚恐。
“聽説質子們過得不太好,有人從中扣取生活費用牟利?”他語輕如絮,卻字字重如千斤,將人壓得大氣不敢喘。
“絕無此事、絕無此事,誰這麼大膽,敢偷朝廷的銀晌中飽私囊,下官一向奉公守法,按月發送月銀。”他的背全濕了。
“是不是有這事大家心知肚明,我會在人質府待上一段時間,有或沒有我自己會看,到時太子若問起,我一句不保留地悉數告知。”他沒有一句威脅言語,卻成功收到威嚇的成效。
陳啓文的手心都出汗了,心驚膽顫的辨白,“下官……下官……下官是好官,望請轉告太子明監。”
一抬出太子,他張狂的氣焰一下全滅了,消沉得如喪家犬,哪敢耍官威。
“下去吧!這裏沒你的事。”東方珩舉手一揮,神態倨傲。
“是、是,下官告退。”嚇出一身冷汗的陳啓文巴不得趕快離開,這名身份不明的男子太精明瞭,他實在不是他的對手。
一身官袍的他急切地想離去,擔心再多待一刻鐘,膽汁也外溢。
“等一下。”嬌軟嗓音輕揚。
又怎麼了?不肯放過他是吧!“公主還有事?”
“幫我侍女換牀新被,都舊了。”她受到的待遇都不好了,何況是侍香,她跟着她吃了不少苦。
公主……侍香感激地紅了眼眶,今年冬天她不用穿着厚棉襖上牀,有新被好暖身了。
“是,都換了,包括公主的寢居。”他故作諂媚地討好。
南青瑤看了看他暗藏怒意的眼神,好笑在心。“如果方便的話,我屋裏少了新春上市的碧螺春,給我放個三、五斤吧!”
“什麼,三、五斤?”那要多少銀子呀?
“有問題嗎?”她承認,她有些“趁火打劫”的心態,趁機試他的底線。
“……下官馬上命人去採買。”他的心在滴血,攬了好久的銀子飛了。
“還有……”
她還沒説出口,妻子跟人跑了似的陳啓文忽然聲音拔高--
“還有完沒完,下官只是小小的……”一記男子的冷哼傳來,令他當下脖子一縮。“沒事、沒事,公主請説。”
捂着嘴,她輕笑出聲,美目輕睞冷着一張臉的東方珩。“不用緊張,我只是看院裏有塊空了許久的荒地,我與侍女平時閒來無事可做,要你拿些刨土的工具和種子,我們想試種些菜。”
“嚇……嚇出我一身冷汗,早説嘛!這是小事,看你要多少種子都成。”他拍拍胸膛打包票。
沒事了吧?他可不可以走了?
陳啓文一臉受驚不輕,哀求高抬貴手的神情,令人發噱。
“陳大人,你公事繁忙,先走一步無妨。”適可而止,要求太多就貪了。
一聽公主金言,人質府的官員無不爭先恐後地奪門而出,每個人臉上是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三步並作兩步地逃離。
那個談笑用是的男子太可怕了,不用刀劍就讓人丟盔棄甲,未戰先敗,整個人由腳底涼到頭頂,如坐針氈。
南烈國公主上哪找來的厲害角色?還與太子搭上線,日後他們還有油水可撈嗎?
“他們被你嚇跑了。”惡人無膽,果不其然。
“哼!作賊心虛。”要不是要釣出大魚,一個也跑不掉。
“太子的名諱挺好用的,早知他有威嚇作用,我就搬出來用上一用。”她不無感慨地説起玩笑話。
“如果我説我就是太子呢!”他有意無意地試探,雙眸有神地凝娣她的反應。
南青瑤呵呵地低笑,“別逗了,當了一次大爺就想攀天了嗎?腳踏實地比較實際。”
他也笑了,只是笑得很無奈,他説的是實話卻沒人相信,反過來遭人取笑是痴人説夢,少了令牌就不是太子了嗎?
東方珩看着貼服於她雪白冰肌的璃龍玉佩,心口一蕩,那陰鬱的幽瞳慢慢熱了起來。
“你説什麼,再説一遍,我沒聽清楚?”是他聽錯了,還是對方口誤?
堂案前,一名男子倏地抬頭,他眉目朗秀,堪稱俊逸,面皮薄嫩宛如女子。
他是北方人,卻有着南方人的細緻五官,臉型輪廓偏陰柔,但又不致被誤認為女兒家,秀氣中多了幾分俊朗和冷然。
以東浚人的審美觀來看,他絕對是個翩翩美男子,唇瓣微抿,眉形細長,鼻挺眼大,他揚眉一笑的魅力足以迷倒半座城女人。
可惜貌若洛安的他仍略遜一籌,有個天性不愛張揚的男人比他更受歡迎,一雙連不笑都迷人的桃花眼風靡全城,奪走他所有風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