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幻嶽目光一瞄,不由笑了,道:
“哈,原來是呂花呂大姐。”
潘巧怡急忙仔細瞧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她想不到天下竟會有呂花這樣醜惡粗陋的女人,簡直就是傳説中“無鹽”“膜母”的化身了嘛!
“金扣草鞋”呂花的那張又老又粗的面孔上沒有什麼表情,但瞧上去卻顯然比南幻嶽初見她時更醜了些,也更蒼老憔悴些,她睜着那雙邪怪又混濁的眼睛,打量着南幻嶽,又端詳着潘巧怡,好一陣子沒有開口。
南幻嶽有些不耐煩的道:
“看夠了吧?我們可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是不?”
呂花哼了哼,嗓子沙沙啞啞,卻痛恨至極的道:
“南幻嶽,算你有種,竟敢找上我們‘浮圖崗’來……”
南幻嶽笑笑道:
“你們‘浮圖崗’是什麼?閻羅殿?玉皇宮?我有什麼不敢來的?而且,你們全很清楚,我早晚也會來!”
“咯登”一咬牙,目花髒上的肌肉抽搐着道:
“我恨那天晚上投有活剝了你——”
南幻嶽搖搖頭,道:
“你們沒有,你們也不能,我承認那夜我的傷勢不輕,但我有了代價。呂花,可要我為你算一算那代價有多大?”
呂花咆哮道:
“不用賣狂,姓南的小兔崽子,你也並沒有佔什麼大便宜!”
南幻嶽哧哧一笑,道:
“我受了傷,但你們死了多少人呀?多少好手命喪黃泉,你們的瓢把子可不也成了獨臂神仙?還有你,呂花,身上的疤痕怕是很難看吧?”
説不出呂花的表情有多麼憤怒,多麼怨毒,又多麼激動,但她在竭力的壓制下終於將泣禱洶湧的情緒平靜下去,她陰狠的道:
“南幻嶽,‘浮圖崗’的人不是這麼好欺的,‘浮圖崗’的招牌更不是這麼容易摘的,咱們走着瞧吧!”
南幻嶽微笑道:
“不必‘走着瞧’,呂大姐,眼前就解決了吧?你們恨我入骨,我對列位也一樣沒有好印象,就是現在,便於此刻,我們再來拚一次——”
頓了頓,他又道:
“你們也是報仇,我也是報仇,正好各遂所願,呂花,這道我若不將你們這羣狗孃養的畜生全都斬盡殺絕,我就不叫南幻嶽!”
不由自主的退了一步,呂花已震懾於對方兇厲獰猛的神色之子,她乾澀澀的嚥了口唾液,猶在硬着頭皮擺場面:
“老孃……豈含糊你?”
南幻嶽大笑如雷,道:
“很好,叫齊用鬥和你們那些自認為能手的夥計們通通滾出來受死,老於不耐煩一個一個打發!”
呂花懾窒的道:
“你……跋扈什麼……麼?”
南幻嶽一指呂花,腕上纏繞的“寒水紅”映日生光,他厲烈的吼道:
“妖婦,現在我第一個就宰你!”
呂花驚慌的再度蹌踉後退,叫道:
“慢點……你……慢點!”
南幻嶽粗暴的道:
“什麼慢點快點?我要割你的肉,挑你的筋,剮你的骨,我要叫你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呂花抽噎一聲,整張面孔歪曲了,她恐怖又畏懼的尖叫:
“暫莫動手……暫莫動手……南幻嶽,我的小祖宗,有話好説……有話好説!”
南幻嶽心裏不禁感到納罕,想不到對方居然這麼個窩囊怯懦法,和他們往昔的張狂兇悍之態完全不同了——難道説,就這幾句恫嚇脅迫之言,便驚破了整個“浮圖崗”人馬的膽了!
南幻嶽疑惑的説道;
“呂花,你他孃的就這麼好説話?”
“金扣草鞋”呂花惶恐的道:
“咱們談談條件吧,南幻嶽,先別急着動手……”
南幻嶽目光環掃,發覺圍立四周的百幾十名大漢也一個個呆若木雞,面無表情,生似也都寒進了心……
南幻嶽輕輕吁了口氣,道:
“談條件?談什麼條件?”
呂花餘悸猶存,前倨後恭的道:
“説真的,南幻嶽,你那身功夫之了得,我們全自心裏有數,要和你碰,實在沒有取勝的把握,你是赤腳的,我們是穿鞋的,你乃單身一人,我們有基有業,犯不上和你這種難纏的人物結怨……”
嘆了口氣,她又訥訥的道:
“況且,我們的老窩在這裏,跑得了神走不了廟,你卻獨來獨往,高興了來搗殺一通,搗殺完了遠走高飛,長此以往,我們防不勝防,擋不勝擋,這豈是個辦法?所以,當家的回來後和大夥——再商量,決定還是算了,南幻嶽,我們彼此間的樑子自此一筆勾銷,互不相欠,你走你的陽關道,我們過我們的獨木橋,大家以後河水不犯井水,行了吧?”
南幻嶽皮笑肉不笑的道:
“這就是你所謂的條件?”
呂化點點頭道:
“不錯——你還待怎的?南幻嶽,你可要搞清楚呀,吃虧的是我們,你知道我們咬了多少次牙才做下這個痛苦又難受的決定?我們的名聲被玷污,威信一落幹丈,尊嚴道到損害——還有弟兄們的血債深仇,我們全不顧了,當家的忍痛決定這個措施之後,整整有三天三夜後悔得沒睡着覺,也一再自怨自艾,説他對不起弟兄,對不起‘浮圖崗’多年創下的聲威……當家的甚至連他自己斷臂之仇也不記了……”
南幻嶽冷冷的道:
“本來,你們就是外強中乾,色厲內荏,不堪一擊!”
呂花十分難堪的道:
“姓南的,你又何必説得那麼難聽?殺人不過頭點地嘛,我們自認吃虧倒黴算了,你佔了便宜還説什麼風涼話?”
南幻嶽哼了哼道:
“齊用鬥呢?你們其他的首要人物呢?都到哪裏去了?怎麼光叫你一個人出來頂鍋?”
呂花沉默了一下,低啞的道:
“好吧,我便老實告訴你,南幻嶽,如今,我們的確再沒有力量與你抗衡了……唉,從在‘大理府’郊外那一戰之後,我們的精英幾乎喪盡,好手十去七八,大當家回寒一急一怒,加上傷勢本就不輕,這一下便中風不起,直到現在還躺在榻上,半邊身子也全癱瘓丁,大少爺齊超雄也被當家的一頓痛斥軟禁了起來,整個‘浮圖崗’上,業已是一片愁慘委頓,不復有昔日生氣了……’
甫幻嶽琢磨了片刻,認為極可能也是實情,當日在“大理府”郊外那一場血戰,他自己雖説受傷頗重,但對方“浮田崗”卻更是傷亡累累,一片悽慘,非但“浮圖崗”的大當家“秦廣王”齊用鬥斷手成殘,諸如“浮圖崗”其他好手,“白幡魂使”鍾良、“黑心棒棰”趙根、“獨眼狼”孫傲、‘黑白無常”方梏、包承才……等,全在他的“寒水紅”之下送了老命,包括眼前的“金扣草鞋”呂花也道至不輕的創傷,那一戰,可以説確是將“浮圖崗”的好手,宰殺得差不多了,也將他們的心都殺寒了……
這時,呂花又一副可憐相道:
“南幻嶽,凡在外頭跑的,都得留條路給人家走,不要過分的趕盡殺絕了,我們業已忍辱忍氣,甘願化仇解怨,莫非你還真得逼我們上吊?”
南幻嶽總覺得好像有點不大對勁,但他説不出,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裏,可是本能中,他感到對方似乎太軟弱了點,軟弱得全不似呂花本人的個性,全沒有一點“浮圖崗”原來的味道了……
潘巧怡一側悄聲道:
“幻嶽,到底你打什麼主意,可是得回句話呀!”
南幻嶽“嗯”了一聲,道:
“呂花,這麼説,這件事你可以完全作主嘍?”
老母雞啄食似的連連點點頭,呂花忙道:
“當然當然,當然,我完全可以作主,這也是我們大當家交待下來的,南幻嶽,我們早知道會有這一天,我們也一直在等待着這一天——我們曉得,你遲早會來的!”
南幻嶽笑笑道:
“你先前的形態可是一副要拼命的架勢呢……”
呂花尷尬的咧咧嘴,道:
“你要我怎的?一見了你面便叩頭求饒?對你的這檔子糾葛,我們決定可是這樣決定了,但心裏卻總有口冤氣結着……”
南幻嶽點一點頭,道:
“唔,這倒也是人之常情。”
淡淡的,他又道:
“好吧,大家的仇恨便勾銷了!”
呂花大喜過望,笑得全身肥肉亂顫的道:
“噯,南老弟,你果是個氣度宏寬的英雄人物哩……”
南幻嶽搖手道:
“你且慢高興,我的呂大姐,還有件小事得麻煩你交待一下——如果交待不清,那麼抱歉,我仍要和你們血刃交揮!”
呂花怔了怔,像是十分疑惑的問:
“又是什麼事啦?你可翻臉翻得真叫快呀……”
南幻嶽慢吞吞的道;
“你回憶一下,我為什麼和你們在‘大理府’郊野廝殺起來的?”
呂花訥訥的道;
“為了‘黑白無常’方浩、包承才的過節呀,你在‘大理府’潘老三家裏傷了他們,可不是?”
南幻嶽似笑非笑的冷冷道:
“但我為什麼傷了他們?”
呂花眼珠子轉了轉,無可奈何的道:
“因為你上潘老三家裏強要一個名叫狄十孃的女子,他兩個出面攔阻你……”
南幻嶽哧哧一笑,道:
“對了,正本清源,這才是問題的癥結所在——呂大姐,若不是為了那狄十娘,我們彼此之間,也不會流血搏命了,因此,仇斷怨消,狄十娘呢?我要帶她回去,讓她父女團圓……”
呂花吞吞吐吐的道:
“可是……可是……你不能帶她走……”
南幻嶽臉色一沉,怒道:
“為什麼?”
呂花驚惶的急忙道:
“唉,你先別冒火嘛,大家有話好説……”
南幻嶽大聲道:
“好説什麼?從頭到尾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才和你們流血拚命,天皇老子也不能攔着我帶她回去!”
呂花趕忙道:
“南幻嶽呀,她已是我們大少爺的偏室了,已是齊家的人了,你怎能説帶就帶走了呢?”
南幻嶽勃然大怒,厲聲道:
“鳥的偏室,狗屁的齊家人,完全是污七八糟,瞎扯卵蛋!哪個承認她是齊家人?這只是你們強搶民女,脅迫威逼下的結果,自己關上門起來起你孃的道號,管個屁用?女方根本不情願,人家生身之父更是堅決反對,這樁婚事豈能成立?孃的,你們敲詐勒索,劫人逼淫,拆散人家父女,破壞人家家庭,更放火燒了人家居室,迫得人家走投無路,全是一羣理該千刀殺,萬刀剮的狗娘養!”
呂花大驚失色,恐懼的道:
“你冷靜一點,南老弟,冷靜一點呀……”
南幻嶽狠毒的道:
“呂花,我告訴你,極其慎重的告訴你——如果你不馬上把狄十娘交出來,我就血洗你們‘浮田崗’!”
呂花進退維谷,異常為難的囁嚅道:
“這……唉!這事真叫人‘坐蠟’啊……”
南幻嶽冷酷的怒聲道:
“‘浮圖崗’上你們的生命、基業和狄十娘,你們自己琢磨着,挑選一樣吧!”
呂花乾嚥着口水,訥訥的道:
“可是……可是狄十娘她——”
南幻嶽大吼一聲,叱道:
“沒有‘可是’,馬上把人交出來!”
潘巧怡悄悄的道:
“給她限定時間!”
南幻嶽粗暴的道:
“呂花,要就現在,我沒工夫和你們磨蹭,他孃的!”
呂花嘆了口氣,期期艾艾的道;
“這樣吧,南老弟,我先進去和當家的商量商量……”
南幻嶽搖搖頭,大聲道:
“老子不中你這個緩兵之計,現在,否則你先死!”
呂花全身一震,駭然驚叫道:
“你怎能怪在我身上?我——”
南幻嶽陰沉的道;
“全是一丘之貉,‘浮田崗’的人沒有一個是玩意!”、
呂花又是畏縮,又是委屈的道;
“南老弟,我也得先進去請示——”
甫幻嶽打斷了她的話,冷冷的道:
“不必你去,派個小王八蛋進去帶人,否則,你們通通到陰曹地府報到——老子説得出便做得出!”
呂花呆了一會,萬般無奈的回頭吩咐道:
“吳少羣,你進去向大當家的稟告一聲,轉達南幻嶽的要求……”
南幻嶽“呸”的吐了口唾沫,道:
“不是要求,是你們活命的唯一交換條件!”
於是,一名瘦長漢子回應了一聲,匆匆奔進寨內,南幻嶽卻微退半步,忖度好了周圍形勢,一邊悄然道:
“寶貝,隨時準備動手!”
潘巧怡輕輕的點點頭,精靈的道:
“我早等着了。”
兩個人就並肩挺立在“浮圖崗”所屬的數百大漢重圍之中,默然不動,暗地裏卻蓄聚功力,隨時準備暴起發難——這個局面十分微妙,被圍着的感受遠不如圍人者心頭來得恐慌!
片刻後——
那叫吳少羣的漢子又再急匆匆的奔了出來,他湊到呂花耳邊,又低又快的咕噥了一陣,而呂花恐懼的表情卻隨着他的低語逐漸化解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片如釋重負的笑意……
等那叫吳少羣的漢子退下之後,呂花連忙笑對南幻嶽道:
“行了,南老弟,算你又勝了一回,我們大當家的,已經忍痛答應啦,狄十娘馬上就會送出來……”
南幻嶽深沉不悦的道:
“你們更該慶幸老命得保才是,否則,狄十娘一個人的問題就要牽累你們幾百各性命了!”
呂花不悦的道;
“你何必句句話都帶着要挾的口吻?”
南幻嶽笑笑道:
“一點也不是‘要挾’,呂花,這極可能形成事實,我告訴你,方才那一陣等待,我甚至已忖量好了先割你那塊肉,切你哪塊骨頭了——假如狄十娘不交出來的話!”
呂花心頭髮毛,背脊泛寒,結結巴巴的道:
“這……這未免……未免太過……過分!”
南幻嶽冷笑道:
“你尚未看到我真正過分的時候,呂花,那樣你更會吃驚了!”
呂花侷促不安的頻頻回望,喃喃的道:
“怎麼還不出來?怎麼還不出來?”
南幻嶽輕輕舐舐唇道:
“對了,你早就該比我更着急才好,此事牽連你的性命——而非牽連我的性命!”
呂花焦灼惶急的神色,那麼毫無保留的流露在呂花的那張醜臉上,她卻又強持鎮定,像對南幻嶽,又像對自己説道:
“她會出來的,很快就會出來的……”
南幻嶽似笑非笑道:
“你多禱告吧,呂大姐,狄十娘最好能快點被送出來,要知道,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呢……”
潘巧怡又在旁邊細聲道:
“幻嶽,當心他們掉花槍!”
南幻嶽低聲道:
“如果他們要這樣做,他們便需付出極大代價,而這代價卻是大到他們幾乎付不起的,看看對面,我們呂大姐業已緊張得要尿濕褲啦……”
潘巧怕粉面飛紅,難為情的道:
“你説話稍微文雅點,行不?”
南幻嶽笑道:
“我這個説法不夠雅緻,我知道,但卻最恰當的,是不?”
潘巧怡妖嗔道:
“不跟你説了——越講越不像話!”
對面,“金扣草鞋”呂花搓着一雙粗手,展露出那種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惶悚不安的道:
“快出來了,南老弟,你再稍等一等!”
南幻嶽點一點頭,冷冷道:
“我會再‘稍’等一等。”
呂花慌張的道:
“你放心,我們當家的一言九鼎,他只要説送狄十娘出來,就一定會送出來,別説狄十娘只是他兒子的偏房,就算是他自己的偏房,也會照樣送出來交你帶走!”
南幻嶽嘿嘿笑道:
“我卻只要狄十娘,如果齊用鬥自己的恃妾,反倒不稀罕了,你説是不是?”
這時呂花實在笑不出來,卻又硬生生持面頰的肌肉往後拉扯想擠出一抹笑意,呂花的表情顯得有些狼狽又滑稽,就在她這無以為答的尷尬時節裏,寨門起了一陣急促的步履聲響,緊接着,兩個腰粗膀闊,濃眉大跟的老媽子已挾持着一個纖細嬌弱的女子快步行出,那女子一身荊釵布裙,髮間除了一根玉簪之外,什麼裝飾也沒有,顯得頗為樸實無華,典型的小家碧玉模樣。
她深垂着頭,被那兩個牛高馬大的老媽子左右擁持着幾乎足不點地的到了外面,在那兩個粗女人猛然鬆手之下,又差點滑跌一交!
那個翻唇黃牙的老媽湊上前來,向呂花稟報道:
“大阿姐,狄十娘那賤人已經帶出來了啦,你發落——”
呂花尚不及朝這老媽使跟色,南幻嶽已不懷好意的笑道:
“喂,你這粗手大腳,又老又醜的醜八怪,狄十娘豈是你罵的?你又是個什麼東西?一個做下人奴婢的婆娘居然尚有此等的威風,倒是頗出我的預料,你家主子管教既是如此不嚴,我便來替他立下點規矩——”
呂花趕忙一把拉開那猶在那愣頭愣腦的老媽,一邊叱道:
“哪個叫你在這裏多嘴多舌亂講話?還不馬上給我滾進去?”
那兩個老媽噤若寒蟬般急忙往回退下,呂花又立即裝上一副笑臉:
“噯,南老弟,人哪,業已給你送出來啦,你又何苦去生這兩個下人的氣?太不值得嘛,喏,請你驗明正身,看看是不是狄十娘,那兩個不懂事的渾婆娘待我回去再替你斥責一頓……”
南幻嶽目光悦利的注視着眼前這纖弱又似十分驚惶的女人,他低沉的道:
“狄姑娘,請你抬起頭來。”
嗯,仰起來的臉蛋是一張多麼惹人憐愛疼惜的面靨,那是張清水臉兒,白淨淨的,柔嫩嫩的,五官細勻而精緻,非常嬌媚,而她的神色卻是惶恐的,忐忑的,委屈悒鬱的,宛如——一隻受了驚的小白兔!
南幻嶽端詳了一會,和氣的道:
“姑娘,敢問可是狄老丈狄修成的千金十娘?”
那少女惶遽的點一點頭,驚疑的,低幽的問道:
“你是——?”
南幻嶽笑笑道:
“我姓南,叫南幻嶽,是令尊的至交好友,我受令尊重託,前來救你脱離虎口,接你回去與令尊團聚。”
狄十娘似是不大相信,她疑慮的道:
“他們,……他們會放我走?”
南幻嶽頷首道:
“當然。”
朝呂花一笑,他又道:
“你們放她走麼,呂大姐?”
呂花連連點頭,一疊聲的道:
“放,放,放,哪有不放之理?”
狄十娘望了呂花一眼,喃喃的道:
“我……我覺得好像是在做夢……”
南幻嶽不解的道: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決不是夢,狄姑娘。”
呂花也脅肩諂笑道;
“是呀,哪會是夢呢!恭喜狄姑娘,賀喜狄姑娘,你這就可以回去和你老太爺團圓聚首,重享天倫之樂了……”
狄十娘退後一步,驚悚的道:
“不要靠近我,我知道你不是個好人,你……你也曾幫着他們來欺悔我,這個崗,這個寨,簡直是活地獄,你們也全是些魔鬼,天下最壞的魔鬼……”
呂花呆了一呆,面紅耳赤,手足無措的嚷:
“噯,噯,狄十——狄姑娘,可別這麼説呀,我待你可是一向不錯的哪,我賭咒役有一點對不起你的地方,你嘴下積德,大家也留個見面的餘地呀……”
狄十娘又是憎惡,又是恐懼的道:
“不,我恨你,恨你們這些人,我永遠也不要再看見你們,永遠不要——”
她的情緒似是十分激動,説着説着,已經淚如泉湧,哽咽起來。
呂花緊慌的道:
“幫幫忙,我的好小姐,我的好姑奶奶,幫幫忙,別哭,別嚷,噯噯,這是何苦嘛?他們縱有不是,我可沒得罪你呀,我是一片善心,我——”
南幻嶽老實不客氣的打斷了呂花的話:
“你個狗熊,你們通通都不是玩意!若非我有言在先,如今我又忍不住那三昧真火了!”
呂花雙手亂搖,顫悚的叫道:
“喂,南老弟,説話可得算話,你反悔不得啊,人給你交出來了,你千萬莫要扯破臉毀諾呀……”
南幻嶽向潘巧怡使了個眼色,潘巧怡會意的快步上前,親熱又體貼的挽着狄十娘,就像一個好姐姐待妹妹一樣擁着她走了回來。
望着狄十娘粉頰上的晶瑩淚珠,望着她那悽苦和委屈交織的表情,南幻嶽不禁愛憐的安慰着她:
“放寬心吧,狄姑娘,我們也知道這些日子你受了多少驚恐,又擔了不少屈辱,可也真難為你了……別再悲傷,那些痛苦的日子全已過去,永不會再來啦,狄姑娘,我向你保證,你仍有一段美好的未來歲月在等待你去度過……”
狄十娘抽噎着,仍在默默啜泣,淚水攙着雙釁中的怨意與悲哀,便越發顯得她楚楚可人,又楚楚憐人了,用什麼來形容呢?晤,梨花帶雨,可不就是她如今這柔弱模樣的最佳寫照?
一邊,潘巧怡抽出她自己的翠綠絲綢來,輕輕的為狄十娘拭去淚水,一面低聲呵慰着她,勸導着她,更將她摟得緊緊的……
朝着呂花重重的道:
“你們‘浮圖崗’,可也真夠很了,這麼些日子,就連一套衣裳,一件裝飾也沒為狄姑娘辦備?我看,她身上的衣裙恐怕還是她自己的吧?”
呂花一疊聲的喊起冤來,急得口沫四飛的道:
“南老弟,南老祖宗,你這可是冤死我們啦,你問問狄姑娘,我們為她預備了多少華美的衣裳,精巧珍貴的飾物,她卻一件也不要,原封堆在屋裏,這叫我們又有什麼法子呢?”
南幻嶽“嗯”了一聲,不禁對狄十娘那貞烈的氣節感到欽佩,他緩緩的道:
“這就是告訴你,呂花,人與人也是不盡相同的,有的有氣節,像她,有的沒氣節,似你!”
呂花臉上一陣紫紅下不來台,又窘又迫的道:
“這也不對,那又不是,做也也錯,不做也錯,而你這張尊口,唉,又老是繞着彎子損我……我今天算是叫你罵慘了……”
南幻嶽平靜的道:
“為了老命,也就顧不得臉面了,挨幾句罵,總比割掉身上幾塊肉來得容易忍受,你説是不是?”
呂花吸了口氣,忍着那股子冷嘲熱諷,訥訥的道:
“老實説,她在這裏並沒有受到什麼虐待及委屈……”
甫幻嶽皮笑肉不笑的道:
“假如非要五馬分屍,凌遲碎剮才叫‘虐待’和‘委屈’的話,她是投有受到!”
呂花激靈靈的一顫,不敢再多説什麼了,她尷尬的打子個哈哈:
“南老弟,人已交給你啦,咱們之間可是恩怨了了,再無糾葛啦,你可別又亂找麻煩啊……”
“只要你們守信,我即守信,呂花,你們耍‘雜碎’耍慣了,卻不要視天下人俱屬爾等同類!”
呂花嚥了口唾液,難堪的咧了咧嘴巴:
“唉,又損人……”
南幻嶽道:
“我們走了,呂花。”
呂花頓時如釋重負,怪模怪樣的檢衽為禮,眉開眼笑道:
“走啦,慢走啊,南老弟,山高水長,後會有期……”
南幻嶽笑道:
“我們之間,最好還是少見面,‘常見不如懷念’,避着點好,否則會有邪的,哦,代我問候齊大當家,齊少當家。”
呂花滿心不是味的乾笑着,道:
“放心,我一定會轉達尊意……”
回過身,南幻嶽在前,潘巧怡攬扶着獨十娘在後,筆直向坡下行去,四周圍立的幾百名持械大漢立時紛紛讓開,閃出一條路來任他們過去。
注視着他們逐漸消失的背影,呂花那張醜怪腔孔上的神韻慢慢轉變,轉變得無比的獰厲,又無比的兇惡,黃濁的雙眸中,閃耀着一種叫人看了心裏打結的邪毒又得意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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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浮圖崗”,潘巧怡向南幻嶽道:
“我們現在上哪兒去呀?”
南幻嶽舒暢的道:
“當然回‘莫塵山莊’。”
頓時感到一陣醋意,潘巧怡板着臉道:
“可真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得懂,是不是?”
南幻嶽怔了怔道:
“什麼意思?”
潘巧怡哼了哼,悻悻的道:
“你是迫不及待了,楊玲在‘莫塵山莊’,大約也‘吟郎歸’吟得望眼將穿啦,好一對令人羨慕的鴛鴦侶啊……”
不由啼笑皆非,十分尷尬,南幻嶽連忙望了一邊的狄十娘一眼,這位看上去樸實又純潔的姑娘正以一雙迷茫的目光,怔瞧着他們,形態仍顯得侷促拘束……
甫幻嶽“噓”了一聲,忙道:
“寶貝,快別吃飛醋了,我們好不容易費盡心力救出了狄姑娘,不送她馬上回‘莫塵山莊’幹什麼?還帶着她闖江湖不成?”
潘巧怡一聽這話,總算是消了幾分醋氣,卻仍是恨聲道;
“你自己心裏有數就行——可別想冷落我I”
南幻嶽急道:
“老天在上,我哪敢?”
狄十娘似是鼓足了勇氣,怯怯的問:
“南——南大哥,我爹在哪兒啊?”
南幻嶽笑道:
“你爹狄老丈就在‘莫塵山莊’——我住的地方等着你呢,我們這就送你回去與他團聚了。”
狄十娘點點頭,像是十分疲乏的道:
“我好想爹,南大哥!”
南幻嶽忙道:
“他也想你,想你想得快瘋了,現在好啦,你與狄老丈馬上就可以父女團圓,聚享天倫了。”
狄十娘苦澀的笑笑,幽幽道:
“可是,我又怕見爹……”
南幻嶽睜大了眼,迷惑的問:
“為什麼?”
狄十娘搖播頭。垂下目光,
“我……我已不是原來的我了……”
南幻嶽與潘巧怡俱不由一愣,齊齊脱口:
“你是説——”
狄十娘眼圈一紅,盈盈欲淚,哽塞的道:
“我沒有臉見爹……我對不起爹……父母給我的清白身子……我……我未曾好好護惜……卻讓……那個豺狼……給……糟塌了……我滿身污穢……這骯髒,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啊……”
南幻嶽與潘巧怡全在暗中吁了一口長氣,南幻嶽和顏悦色的道:
“不要這麼想不開,狄姑娘,沒有人會責怪你,輕視你,因為你的道辱受屈乃是在暴力脅迫之下身不由己的事,你本身並沒有絲毫責任,相反的,大家更佩服你,敬重你,你在他們的淫威獸行壓制中表現出你的貞烈節操與不屈之氣,在在證明了你是一個如何端莊嫺淑又格遵庭訓的女子……不要再去回憶那些不愉快的過往了,自今以後,展現在你面前的必是一條光明和祥的坦途!”
狄十娘激動的啜泣着,抽噎着道:
“我恨……恨不能死……恨我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去死,死了倒來得乾淨啊……”
潘巧怡拉過她來,一邊為她拭去淚痕,一邊柔聲道:
“傻姑娘,你怎麼會有這種傻念頭?剛才南大哥不是告訴你了?沒有人會責怪你和輕視你,大家更會敬佩你,敬重你呀,這件麻煩的發生又不是你自己甘願的,你是被強迫的啊,誰再會這樣沒良心去責備或諷笑一個心靈道到傷害的女孩子?快別胡思亂想了,如果你有了意外,你爹怎麼辦?叫他孤苦伶仃的在這人間世上度那殘年餘生?或是叫他跟着你一遭去死?妹妹,就算你自己不想過了,也得替你盤算盤算,不孝之名可是背不得的哪……”
南幻嶽連連頡首道:
“巧怡説得對,快別傷心啦,狄姑娘,收收淚,將心情開展,讓歡笑浮上你的臉,給你爹看一個快快活活的女兒,不要叫他見到一個愁苦悽鬱的女孩……”
潘巧怡輕輕撫摸着狄十娘柔滑的面頰,笑道:
“是呀,妹妹,振作起來,重新開始,瞧你,多俏多美的一個小妮子,不知有幾許年輕小夥子夢寐以求,有多少歡樂時光等着你去享度呢……”
狄十娘抹去淚,強顏一笑,低低的道:
“南大哥,潘姐姐——多謝你們解教了我,又這樣苦口婆心的勸導我……我……我試着去像你們所説的方向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