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所乘是輕舟,划船的那兩個士兵還有廉百策都是能手,我和曹聞道雖然不太熟練,力量倒也足夠,船速很快,只不過一瞬,已欺近了那艘船。
真是鄧滄瀾麼?我還是有點擔心。此時已經到了距那船還有十餘丈的地方了,隱隱約約已能聽到兵刃相擊之聲。我站在船頭,高聲道:“我是橫野將軍楚休紅,前面是鄧將軍麼?”
風是從北刮向南邊的,我的聲音肯定能傳到他們那邊。過了一會,那邊又有一個亮點閃了閃,廉百策叫道:“正是!統制,那正是鄧將軍!”
鄧滄瀾一定也和我們一樣,趁夜色來勘測水勢的。恐怕他自恃水戰精熟,離東平城太近了,被蛇人發現後遭到追擊。我道:“快靠過去,助鄧將軍一臂之力!”
曹聞道叫道:“遵命!”廉百策卻道:“不能靠近十丈以內,若是被蛇人纏住,我們也要麻煩。把船工倒過來!”
蛇人天生會水,又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縱然水温太冷,它們力量大打折扣,仍然不是我們可以對付的。我道:“總不能見死不救,武器準備好,上吧。”現在我倒是慶幸帶來的是曹聞道而不是錢文義了。曹聞道箭術比錢文義強許多,廉百策更是少有的神箭手,有他們在我身邊,遠近都有攻擊力。
我拔出百辟刀,站在船頭盯着前面。現在水聲更急,已經聽得到刀槍撞擊之聲,隱約也可以看到前方水面上的兩艘船了。那兩艘船都是小船,靠北的那艘多半是鄧滄瀾所乘。我正看着,廉百策忽道:“統制,不能靠近了!”
現在相距大約有十餘丈之遙,因為天色太暗,仍然看不清,只能看到那艘小船上三四個人正全神貫注地站着,不知為什麼,卻不划動。我道:“他們為什麼不劃?”
廉百策道:“多半水中有蛇人,鄧將軍他們分不出手來。”
我看了看船中,裏面有一根拴船的繩子,這繩子也不太長,只有五六丈遠,扔給他們的話,現在夠不着。我道:“靠過去吧,再近一些。”
説出這話,我也有點惴惴不安。廉百策倒沒説什麼,伸手向那兩個划槳的士兵做了個手勢,自己則貼到船幫上聽了聽,道:“水中有五個蛇人。還好,不算太多。”
就算只有五個,我們連同鄧滄瀾的人加在一塊也不超過十個,仍然不會是蛇人的對手。我將那繩子繞成個繩圈套在臂上,站起來大聲道:“鄧將軍,聽到我的話麼?”
鄧滄瀾的聲音在水面上傳了過來:“楚將軍,你們若無實力,不要靠近,馬上回去!”
我笑了笑,道:“大丈夫豈是貪生怕死之輩,你看準了!”
我嘴上説得豪勇,心中卻仍然有些擔憂。我的主意是把繩子扔過去,讓他們綁在船頭,我們把他們拖過來。只是繩子雖然又粗又重,要扔直了實在不容易。我解下腰間的流星錘,雖然有點捨不得,但這回也只能這麼辦。我將流星錘綁在繩頭,在頭頂劃了幾個圈,叫道:“接住了!”
流星錘我本時也經常在練習,五步之內可以百發百中。五步大約也就是丈許開外,現在有五六丈,我只要能扔到船上就可以了。我一將流星錘扔出,大叫道:“接着!”流星錘帶着風聲向鄧滄瀾那船飛去,另一手極快地放着繩圈。
現在又靠近了些,只有四丈許了,現在可以看清前面船上的人影。流星錘飛出時正對着鄧滄瀾的船隻,但到了他們船頭卻還差了尺許。我心知一旦流星錘一旦落水,但只能收回來再扔一次了,只是不知還有沒有這個機會,蛇人一定已發現了我們的意圖。心中正自一沉,卻見那船上一人飛身撲出,一把抓住了流星錘。
好!我只覺繩子上一沉,正待喝采,哪知采聲未曾出口,水中忽然飛起一道刀光。
刀光掠向那人的手臂。如果這水中的蛇人是砍向繩子的,我倒還不曾擔心,繩子並沒有繃得很緊,它一刀未必能砍斷繩子,但砍向那人手臂,那人就只能棄繩了。我已打算收回來再擲一次,誰知那人一聲慘叫,繩子卻並不松,反倒繃得更緊。
這一刀砍斷了那人的右臂,但那人竟然又伸出左手,連斷臂帶流星錘都抓在手中了!
我不知這人到底是誰,聽聲音也不是鄧滄瀾,多半是個水軍團的士兵。水軍團的士兵如此堅忍強悍,實是令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都驚得呆了。這時只聽得曹聞道叫道:“統制,快把繩子綁好!”
他和廉百策同時射出一箭。雙箭貼着水面齊出,此時相距不過數丈,他兩人都是出色的箭手,那個方才砍斷了水軍團士兵手臂的蛇人半身已露出水面,正待收刀再砍,那兩箭齊中它的頭顱。蛇人雖強,但如此要害中箭,哪裏還活得了,一聲響,一條長長的身體登時浮出水面,只無力地拍了拍。
雖然那個水軍團士兵失了條手臂,但繩子還是抓住了。我急忙將繩子拴在船尾,道:“快劃,快劃!”
那兩個士兵手起槳落,一根繩子登時繃得筆直,離開了水面,鄧滄瀾他們被拉得一震,一個踉蹌,船已被我們拖了回來。我緊盯着當中的水面,生怕有蛇人會突然冒出頭來砍斷繩索。正看着,廉百策忽然叫道:“統制,有蛇人過來了,兩個!”
我也聽到了水聲,但周圍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來自何方。我叫道:“看着水面,一露頭就射死它!”
剛説完,當中的水面上一聲響,一個蛇人突然冒出頭來。這蛇人出現得太過突然,從黑水中突然出現,簡直就象一個噩夢。我冷不防被嚇了一大跳,還沒反映過來,曹聞道和廉百策已同時發箭。他們兩人發箭幾乎同時,但廉百策手一顫,竟然連發三箭,快得異乎尋常,比我發一箭更快。那個蛇人的頭剛露出水面,便被箭矢貫腦而入,登時斃命。
我舒了口氣,道:“好!”廉百策卻仍是如臨大敵,在弓上又搭上三支箭,道:“還有一個在水中,小心了。”
我道:“你們守住那繩子,諒它也過不來。”有曹聞道和廉百策這兩個神箭手,蛇人在水上一冒頭便會被射死。此時兩個划槳的士兵正拼命划着,拖着鄧滄瀾那艘小船向北岸而去,卻不知鄧滄瀾他們為什麼卻不划槳。我長聲站在船頭,正待高聲叫他,剛張開嘴還不曾説出話來,耳中猛地聽得一陣水響,眼前卻是一暗。
一個蛇人突然衝破水面,直直衝起,手中握着一柄大刀,向我兜頭劈來!
我嚇得魂飛魄散。這蛇人一直伏在水下潛游,直到現在方始發動,如果我們被它斬殺,那鄧滄瀾他們前後遭到夾擊,想再逃出去,已是勢比登天。可是這蛇人來得太過突然,此時想逃都逃不開了,一邊曹聞道和廉百策都驚叫起來,我咬緊牙關,不顧一切舉刀向那蛇人砍去。這蛇人的一刀我已是擋不住了,現在只有與它硬碰硬,來個魚死網破。這一刀下去,我的一刀大概可以砍中蛇人前心,但那蛇人的刀也定可將我的頭顱砍成兩半,可這時也由不得我多想。
哪知我的刀剛舉起,眼前忽然又是一黑,曹聞道一躍而起,一把抱住那蛇人,猛地翻向水中。那蛇人也沒料到居然會有這種變故,被曹聞道一撲,半個身體向後仰去,手中的一刀卻砍得偏了,擦着我的身體掠過,正砍在船幫上。蛇人的力氣大得驚人,這一刀深深沒入木中,如果再用點力,只怕會把這艘小船都攔腰砍成兩半。刀入木太深,被裂口緊緊咬住,那蛇人卻還不肯放手,拼命抓着刀柄,但半個身體已被曹聞道抱着倒向江水中。
“砰”一聲,冰冷的江水飛濺而起。在水花中,我見那蛇人的一隻手還抓着刀,這等機會實是千載難逢,百辟刀一橫,一掠而過。那蛇人的一根前肢被我一刀砍下,只聽得江水又是一陣響,便如開了鍋一般,想必是那蛇人負痛掙扎。我擔憂曹聞道安危,也顧不得一切,左手往江水中一攬,一把抓住了那蛇人的尾巴,那蛇人的下身趁勢一下捲住了我。
江水陰寒徹骨,蛇人遇寒之下,果然戰力大減,力量比平時弱了好些,當初第一次遇到蛇人時,我也曾被那蛇人捲住,那時如同被綁得嚴嚴實實,毫無還手之力,但此時卻還有反擊的餘地。饒是如此,我仍然被那蛇人纏得一個踉蹌,差點也摔向水中。正在危急,卻覺有人一把抱住我的後腰,卻是廉百策見我危急,猛地拖住了我。
我被廉百策抓住,心中一定,勇氣大增,人趁勢一蹲。蛇人力量甚大,一艘小船被它扯得東倒西歪,但一時卻也扯不了我入水。我不待它再有什麼舉措,百辟刀猛地向前推去,一下刺入那蛇人體內。那個蛇人負痛之下,又是猛力一扯,這一扯的力量大得驚人,若不是廉百策緊緊抓住我,我定會被扯下水去的。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百辟刀吹毛可斷,拼命向前劃去,這一刀將那蛇人的身體都從中割了長長一條口子,一股腥臭之味沖鼻而來,那蛇人的五臟六腑都從破口中擠出。我也顧不得一切,揮刀亂砍,只覺那蛇人纏住我的力量越來越小,終於鬆開了我滑入水中。
那蛇人的軀體一落入水中,我馬上搶到船邊叫道:“曹聞道!曹聞道!”心中驚恐萬分,不知曹聞道生死如何。剛喊了一聲,突然間船邊的水“譁”一聲響,一個人頭從水底鑽了出來,我嚇了一大跳,差點就要揮刀劈去,定睛一看,正是曹聞道。他嘴唇已蒼白得沒一點血色,不住打着哆嗦,我又驚又喜,將百辟刀一把插入刀鞘,抓住他的肩頭,叫道:“老曹,快上來!你沒事吧?”
曹聞道已是筋疲力盡,身上沾了水,更是沉重,我拎了一下,哪裏還拎得動。廉百策搶過來幫我抓住了曹聞道,兩人同時用力,才把曹聞道拖上船。他一上船,只張大了嘴不住喘氣,雙手抱住肩頭,待定了定神,向我笑道:“統制,真是兩世為人。”
曹聞道沒事,比救出鄧滄瀾更讓我興奮。我抓起一把槳,叫道:“快劃快劃,回去再説!”此時離東平城太近,天知道蛇人會不會大舉出擊。曹聞道歇了歇力,也抓起一把槳來划着。我一邊劃,一邊看着後面鄧滄瀾的船,他們也正在拼命划着,耳邊只聽得江聲此起彼伏,一如金鼓。
離岸還有十餘丈,有兩艘小船如飛向我們駛來。黑暗中,我聽得錢文義高聲道:“楚將軍,楚將軍是你麼?”他的聲音在江風中又粗又破,但聽在我耳中,不啻天音。我站起身,叫道:“錢文義,快過來,鄧將軍也在!”
錢文義聞聲急急過來,將我們兩艘船接應到岸邊。待鄧滄瀾也登了岸,我走過去行了一禮,道:“鄧將軍,末將救援來遲,望將軍恕罪。”
我與他同是偏將軍,但他是水軍團統領,實權比我要大得多。他向我還了一禮,嘆道:“楚將軍,此番真是多虧你了,我先將受傷的弟兄送去醫治,再來向楚將軍道謝。”
我和鄧滄瀾交往不多,他向不多言,但秉性甚是寬厚,風評甚好。我又行了一禮,道:“我也得回去換身衣服,先行告退了。”
方才這一番折騰,我身上的戰袍也濕了許多。回到營中,先將曹聞道送回自己的大帳,看他雖然凍得瑟瑟發抖,倒也無甚大礙,我放下心來,回自己帳中換了件戰袍。今天這次實地戡查雖沒有太大效用,但看到冬天水勢甚緩,用廉百策所説的辦法,證明建浮橋是完全可行的。我坐到桌前,拿出了那盒刻刀,一邊胡亂刻着一匹馬,一邊想着這事。更想着,帳簾挑起,一個護兵進來道:“楚將軍,鄧將軍求見。”
鄧滄瀾果然來了!我放下刻刀,道:“快請快請!對了,泡壺茶上來。”
那護兵剛出去,鄧滄瀾挑簾進來了。他也換了身衣服,樣子顯得極其儒雅。一見我,他行了個禮道:“楚將軍,今日援手之恩,鄧滄瀾沒齒難忘。”
我扶住他道:“鄧將軍請坐,我也正有些事要跟你説呢,坐吧。”
鄧滄瀾坐了下來,看到我桌上放着的刻刀,道:“楚將軍原來還有這雅好?”
我笑了笑,道:“散散心的。對了,鄧將軍,我有個屬下提出一條破敵之策,末將以為大為可行,想聽聽鄧將軍的意思。”
鄧滄瀾也笑了笑,道:“楚將軍,讓我猜一下可好?是不是要搭建浮橋?”
我吃了一驚,道:“鄧將軍,原來你也想到了!”
鄧滄瀾點點頭,道:“此計我也早就想過,只是當初兵力不足,當時水勢一直很急,畢煒又是一根筋,我怕他弄巧成拙。如今屠將軍援兵來到,兵力已然足夠,天公作美,水勢也日日減緩,當是到了用這條計的時候了。”
我暗自咋舌。鄧滄瀾有水戰第一之名,雖然我私底下覺得他較李堯天尚有不如,卻的確名不虛傳。他嘆了口氣,又道:“這些天我日日晚間都在戡測水勢,已將江面可搭浮橋之處約略畫成。只是我也小看了蛇人,今晚靠近東平城太近,若非楚將軍救援,只怕便回不來了。唉,真是還不夠份量啊。楚將軍,你原來也去戡測水勢啊?”
他雖然在自謙,但我心中實已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哪裏是不夠份量,我以為建浮橋之策是我軍想出的奇計,誰知早已在鄧滄瀾算度之中了。我道:“鄧將軍,搭建浮橋的話,從上游出發,建成時當要容易很多。”
鄧滄瀾有些動容,在桌上一拍,道:“正是!楚將軍,我只道你精於陸戰,原來對水戰也如此精通!”
我被他説得有點臉紅,道:“哪裏是我想得到,是我手下一個叫廉百策的將領想的。”
鄧滄瀾道:“廉百策?當初他不就是東陽城的守將麼?原來現在在你的手下了。”
我又吃了一驚,道:“鄧將軍你也知道他?”
鄧滄瀾微笑道:“我聽説過此人,據説他頗知兵法,只是當初東平城一敗,此人下落不明。楚將軍,你真有知人之明啊,無愧文侯大人賞識。”
他的話説得太過客氣,我不免略略有些尷尬,但心中卻也有點得意。這時那護兵端了茶上來,我倒了一杯,道:“雖然端茶多是送客,不過這一杯是以茶代酒,敬鄧將軍的。”
這番話不全是客氣,鄧滄瀾確實是今世名將。鄧滄瀾端起茶,微笑道:“楚將軍客氣。”
喝下一杯茶,鄧滄瀾道:“楚將軍,此番有你助陣,這一戰奪回東平城的把握又大了幾分。今日太晚了,明日我便將這計策在會議之中提出,請楚將軍指正。”
第二日,鄧滄瀾立即提請屠方召開緊急會議。這次會議,唯有屠方與我們一眾偏將軍才能列席。會議上鄧滄瀾終於將他的計策説了出來,居然大大吹捧我一番,説此計是他與我一併想出的,聽得我頗為不自在,畢煒在一邊看我時,眼中已有掩飾不住的妒意。屠方聽得此計,大喜過望,商量之下,覺得大為可行。鄧滄瀾對此事已準備多時,廉百策所説的船隻不夠,編竹筏代替的計策他也想到了,早已準備下大批的竹竿,足敷使用。眾人商議之下,決定立刻準備此事。可是要搭建浮橋仍然很不簡單,鄧滄瀾雖然觀測水勢,已畫出了一張很詳細的圖,但要將浮橋建起來,沒有一個人敢打包票。
會議過後,我打馬回到營中。一進營門,只聽得裏面一陣呼喝之聲。那是曹聞道和錢文義正領着士兵們操練,另一邊陳忠和廉百策也領着一批人在練斧練箭。只是錢文義帶着一些士兵練刀槍擊刺,曹聞道和一些士兵卻赤手空拳,跟着唐開在打拳。一見我回來,他們都停了下來,曹聞道跟錢文義過來向我行了一禮,道:“將軍,商議得怎麼樣?”
我翻身下馬,將馬匹交給護兵,道:“屠將軍已經同意此計了。”我看了看曹聞道帶的那些兵,又道:“你怎麼練拳腳了?”
曹聞道笑了笑,道:“統制,昨晚上險死還生,末將覺得只練刀槍尚有不足。一旦武器沒了,豈不是任人宰割?錢將軍説起唐兄的斬鐵拳好生厲害,我想學學。也不用個個學到唐兄的程度,會個三招兩勢,到時就算手無寸鐵,也不至於沒還手之力。”
我點了點頭,道:“曹兄所言極是。軍校中重刀槍兵法,輕拳腳之術,這確實有些偏頗。只是唐兄的斬鐵拳拳路很是繁複,你們學得如何了?”
唐開忙道:“楚將軍,當初周都督傳我一套簡化了的斬鐵拳法,只有九個招式,連環使用,威力也不算小,適合軍中使用,我教曹將軍他們的便是這路。”
我在五羊城時也跟着唐開馬馬虎虎學過一點斬鐵拳,自覺雖比不上唐開的水準,但我的拳法底子不壞,一掌已能斬斷手指粗細的樹枝。聽唐開這般説,我道:“是麼?斬鐵拳還有這些花樣?”
唐開點點頭,道:“斬鐵拳本是周都督家傳拳術,聽説共有山、水、風、火、雷、天、日、月、羅睺計都九路,只是周都督只傳了我前六路,後三路只人已沒人會,已成絕響矣。”他説到周諾時,仍然尊其為“都督”,話語音不甚唏噓。我知道他對周諾依然十分忠誠,而周諾正是死在我和曹聞道兩人刀下,他現在卻是我的屬下,心中一定很是矛盾。我怕他再想周諾,忙把話岔開道:“還有水這一路?”
唐開眼睛忽地一亮,道:“這路水拳正是適合在船隻之類動盪不定的地方用的,若是在水面上,這路拳法極是適用。”只是他眼中的亮光一閃即沒,又黯然道:“只是這路拳很繁,一時也學不了。”
我拍拍他的肩,道:“唐兄,你還是將這些拳法整編出來。斬影刀與斬鐵拳,那是西府軍武功中的雙璧,該發揚光大。”
唐開又點了點頭,道:“是。”
我們正説些閒話,營門口忽然有一陣亂,一個士兵急急路過來,到我跟前行了一禮,道:“楚將軍,外面來了幾個百姓,説想投軍。”
要投軍的百姓也並不少,現在兵荒馬亂,尤其是東陽城,已成前線,城中平民大多逃到後方去了,留在城中那些城民則多半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本來也沒什麼事好做,從軍後倒能吃得飽飯,因此時常有人來投軍,只是投到我這兒來的還是第一次。我道:“是麼?我去看看。”
我帶着曹聞道向營門口走去。一到門口,卻見有十來個人正圍在執勤的哨兵跟前説什麼,那哨兵見到我,走過來行了一禮道:“楚將軍,這幾位想要投軍。”
我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幾人。這些人身材雖不甚高大,卻個個十分結實。我微笑道:“幾位是想從軍麼?”
有一個人越眾而出,向我施了一禮,道:“楚將軍,小的馮奇,見過楚將軍。”
這馮奇身材很是瘦削,甚至有些單薄,怎麼看都不太象能上陣的。我有些懷疑地道:“馮先生,要當兵,可是件危險的事,你會用兵器麼?”
馮奇淡淡一笑,道:“楚將軍,我們兄弟十人以獵户為生,都學過些武藝,請將軍放心。”
另外幾個人身體都很結實,但這馮奇怎麼看都不象有本領的人。我道:“馮先生,蛇人的力量強得非同尋常,我看你身體單薄,似乎不適合當兵啊。”
馮奇頓了頓,道:“楚將軍,在下力量不算大,刀槍擊刺之術也不精,不過將軍有所不知,我另有一種本領,大概在戰場上很是有用的。”
我大感興趣,道:“什麼本領?”
馮奇道:“彈弓。”
我怔了怔。彈弓是小孩子常玩的玩意,這難道也算一種本領?馮奇似乎也看出我的疑惑,道:“楚將軍不信,請試試吧。”他從懷裏摸出一把彈弓來,這彈弓和小孩玩的大不相同,大了幾倍,他伸手從腰間摸出一顆石丸,道:“楚將軍,你指個靶子給我。”
我看了看四周,高聲道:“廉百策!”
廉百策正在指點着那五十個箭營士兵練弓,聽得我的叫聲,走過來道:“楚將軍,有何吩咐?”
“拿個靶子過來。”
靶子拿來後,我道:“你就射一下這靶子看。”
這是箭靶,放在了百步外。馮奇道:“楚將軍見笑,我這彈弓只能打數十步,現在太遠了點。”
一百來步,對於練箭的人來説,只要練了幾天就能射到了。聽得馮奇這般説,廉百策微微撇撇嘴,高聲對一個士兵道:“拿近點。”
等靶子拿到了五十步外,馮奇才道:“好了!”他將手中石丸掂了店,裝到彈弓的皮套上,忽地擊出。“啪”一聲,那靶子發出一聲響,居然還晃了晃。馮奇轉過頭道:“楚將軍,請看吧。”
箭靶是木頭做的,平時箭射中後就能插在上面,馮奇這顆彈丸竟然也嵌在了木頭裏,看來力量也不算太小。這當然是種本領,只是這種本領在戰場上卻沒多大用處。我有些躊躇,道:“別人也都會打彈弓麼?”
馮奇怔了怔,道:“他們不會這個。不過他們都是練劍的,劍術很不壞。”
劍術?我心頭一動,臉上卻不露出異樣,只是道:“本領確實不錯。只是現在打獵收成不太好吧?”
馮奇嘆了口氣,道:“一打仗,野獸都跑光了,現在當真打不到什麼東西,所以想投軍來吃口飽飯。反正爛命一條,與其餓死,不如戰死。”
我道:“不過,當軍人是朝不保夕的,你們有這手本領,當獵户也可過日子了,還是到帝都謀個事做做吧。”我伸手到懷裏摸了摸,從錢袋裏數出十個金幣,道:“這些給你們當路費吧。”
馮奇大失所望,道:“楚將軍,你不要我們當兵?”
我淡淡一笑,道:“兵者兇器,我倒希望永遠都不要再打仗了。如果你真的想從軍,請去帝都投效,敵前是不招新兵的。”説着把那十個金幣放到他手裏。馮奇圓睜雙眼看着我,眼裏也不知是什麼神色。打發走了這十個人,曹聞道便急道:“統制,我真弄不懂,這姓馮的本事雖然華而不實,但多少也有點用,為什麼不要他?”
此時馮奇他們已經走出了營門。看着他們的背影,我低聲道:“曹兄,你不知道,我想我一定還會碰到他們。”
曹聞道詫道:“什麼意思?”
“東陽城一帶有獵户麼?”
曹聞道還不知道我的意思,廉百策忽然在旁邊插了一句道:“不錯。東陽城以農耕為主,野獸很少,附近很少有以獵户為生的。”
曹聞道道:“他也沒説住在附近啊,這有什麼?”
我看了看廉百策,廉百策笑了笑,也看了看我,才道:“曹將軍有所不知,若他們真是獵户,眼下留在東陽城,豈不是大為可疑?戰事一起,這一帶根本打不到獵物,若他們真有心要投軍,鄧將軍和畢將軍的部隊在這兒駐紮了那麼久,早就投了。而前鋒營不過是援軍中的一路而已,他們不找別人,卻專找前鋒營來投軍,此事大有蹊蹺。何況,獵户用劍,我還沒聽説過。”
曹聞道怔了怔,想了想,道:“是啊,你這般一説,他們的行蹤確實有點可疑。難道,他們是跟着我們來的?”
我點點頭,道:“他們衣服上多有塵土,你不覺得他們穿得厚了點麼?”
現在天氣雖冷,但東陽城的氣候較帝都還是暖和許多。曹聞道聽我這般一説,才恍然大悟,道:“正是!那麼説來,他們是剛從北邊趕到東陽城來的。”
“要投軍,在帝都投效方便得多,他們一路趕到東陽城,卻只為投到前鋒營這麼個偏師裏來,這事你説沒什麼可疑麼?”
曹聞道想了想,又道:“那他們到底是些什麼人?”
我道:“現在雖然不敢肯定,但那馮奇説他們擅長使劍。用劍的,大多是法統中人,可他們明明又不是兩派法統的人物。跟我有仇,又擅使細劍的,只怕,只有當初路恭行為二太子訓練的一支黑衣決死隊。”
二太子叛亂失敗後,當初那支決死隊也降的降,死的死,逃得逃了。我雖然不敢肯定,但這馮奇多半便可能是決死隊成員。曹聞道叫道:“統制,你既然知道他們如此可疑,為什麼不拿下他們細細拷問?”
我嘆道:“拿下他們有什麼用?他們多半想殺了我為路恭行報仇。唉,單憑這份忠心,我就不忍殺了他們。”
我剛説出口,卻見一邊廉百策臉色有點尷尬,心知我這話讓他也頗有感觸。如是錢文義在,我這話恐怕也要讓他們多心。我把廉百策收歸麾下,邵風觀説廉百策這人勢利,不可用。我雖然不以為然,但心中多少有點芥蒂,剛才這番話確實也是説給廉百策聽聽的。
曹聞道也嘆道:“統制,你良心也太好了,唉。”
我暗自苦笑。讓他們各自回去後,我回到自己房裏休息。躺在椅子上,我暗自想着方才的事。我良心太好了?也許是,也許不是。出生入死了那麼多次,現在前鋒營中,也只有曹聞道從來不曾叛過我,便是陳忠,當初也因為從屬邢鐵風,跟我對陣過。要活下去,就得多用這些權術吧。只是越用這種籠絡人的權術,我就越覺得是在迷失自己。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這也太難了。
接下來幾日,全軍都在準備着做浮橋。現在天氣還冷,蛇人行動很少,從不主動出擊,但畢竟馬上就要開春。開春轉暖,蛇人肯定又要發動攻擊的,那時攻拔東平城就更強了。天氣一暖和,蛇人有東平城做據點,得到生力軍補充後再次大舉北上,那帝國又要危險了,所以無論如何,都必須在冬天結束前奪回東平城。
勝負在此一舉。只是,現在似乎每一戰都是生死之戰了。的確,我們失敗得太多,也太慘,已經再經不起一次大的打擊。如果再有一次南征軍那樣的敗績,就算文侯還能再招十幾萬士兵入伍,可是人類的信心也已經蕩然無存。
一定要贏!每個人都這樣想着。
一天天過去,轉眼就又是三天了。這三天裏,浮橋的材料已準備得差不多,本來就該出擊了,但沒想到天公不作美,昨天起了大風,江上浪濤一下大了許多,早上更下起了雨,小船都不敢駛出去了,要搭浮橋自然更加困難,因此已經整裝待發的全軍又被告知靜候天氣轉變。
這三天邵風觀的風軍團極其忙碌,天天出發觀察蛇人動向。平時他有空就叫我一塊兒喝兩杯,這幾天卻是滴酒不沾,我也見不到他的人。
今天天氣太差了,我們都躲在營裏待命。我和李堯天喝了幾回酒,倒是對他們那種句羅島的石板烤肉情有獨鍾。在這兒雖然弄不到石板,鐵板倒是容易的。拿了塊鐵板在炭爐上燒得火熱,切了一盆羊肉自己邊烤邊吃。我沒什麼酒癮,所以只拿了一小杯酒慢慢抿着,算是意思意思。正吃喝着,一個護兵走進來道:“楚將軍,鄧將軍來了。”
鄧將軍?我怔了一怔,一時竟想不起是誰。正在這時,卻見鄧滄瀾走了進來。我大吃一驚,連忙跳了起來,走上前去行了一禮,道:“鄧將軍,你怎麼來了。”
鄧滄瀾身上披了件蓑衣,他把蓑衣掛到一邊,道:“楚將軍,在下做個不速之客,沒擾你雅興吧?”
我笑道:“豈敢。來人,給鄧將軍上一付碗筷。”
鄧滄瀾坐到我對面,我給他倒了一小杯酒,他倒不客氣,夾了一片羊肉放到鐵板上。鐵板燒得火燙,肉片一放上去,登時“滋滋”有聲,肉色變成了褐色。他把羊肉沾上調料,放進嘴裏,道:“楚將軍,這幾日準備得如何了?”
我道:“鄧將軍放心,我軍枕戈待旦,只等一聲令下。只是不知這場雨幾時能停。”
鄧滄瀾微微一笑,道:“待天黑時雨就會停了,不過會轉成雪。這場雪不大,下半夜也會停的。”
我道:“原來鄧將軍善觀天像啊。那我們得明日出擊了。”
鄧滄瀾放下筷子,忽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道:“楚將軍,如今一戰,我還是有些忐忑。要攻打東平城,須有一位英勇絕倫的大將充當先鋒。”我心頭一跳,也放下筷子,道:“鄧將軍,客套話我也不説了,你是不是要前鋒營打頭陣?”
鄧滄瀾點點頭,道:“先鋒之軍,必須極其鋒鋭才行,一舉突破蛇人防線,後繼部隊才能源源不斷登城。否則先鋒卡住了,後面的部隊上不來,到時連退都退不下去。只是,”他有些猶豫,想了想又道:“蛇人負隅之下,先鋒軍必定損失慘重。”
我淡淡一笑,道:“鄧將軍放心,我已想過多時。前鋒營雖不善水戰,但對於陸戰,末將不敢妄自菲薄。只要先頭部隊能搶上城去,我定能斬關開城,讓大部隊衝入城中。”
鄧滄瀾也會心一笑,舉起杯子來道:“我知楚將軍定能不負重託。文侯大人密信中所言不虛,楚將軍英勇無敵,又能運籌帷幄,是當世第一流的大將之材。”
文侯如此稱許我!可是,這稱許的話也是給鄧滄瀾的密信中有的,他卻沒給我什麼密信,看來,在文侯心目中,我到底比不上鄧滄瀾的份量。我又是高興,心頭也有點頹唐,臉上卻不動聲色,道:“文侯大人謬讚,末將愧不敢當。”
鄧滄瀾道:“好,楚將軍,你立刻點齊人馬,準備出發!”
我大吃一驚,道:“什麼?”現在正下着雨,我怎麼也想不到進攻居然從現在這個時候開始。
鄧滄瀾道:“現在因為下雨,天色很暗,等天黑時雨停,便又開始下雪。而此時江上風浪最小,蛇人又料不到我們會在這等天氣突然進攻,這實是個千載難逢的良機。楚將軍,前鋒營現在立刻搭建浮橋,等天黑時便能完成,到時趁天降瑞雪,蛇人戰力降到最低點時,一戰成功。”
我有些猶豫,道:“屠將軍知道麼?”我是屬於屠方直接統轄的,照理鄧滄瀾指揮不動我。鄧滄瀾微微一笑,道:“屠將軍已在我的主船上了。”
屠方也在他船上?我心頭微微有些不悦。看來我仍然沒被當成主將之一。不過現在也不是惱怒的時候,我猛地站了起來,道:“末將遵命。”
鄧滄瀾也站了起來,道:“兵貴神速,此時水軍團已在上游江上待命,你立即趕來,商議奇襲細節。”
他拿起蓑衣披到身上,我跟着他出去,在門口對親兵道:“快去傳令,將錢曹兩位將軍喚出來。”
鄧滄瀾朝我揚了揚手,道:“楚將軍,我在江邊等你。”
他剛走,錢文義跟曹聞道已急匆匆地跑了過來。曹聞道的盔甲還有點不整,道:“統制,怎麼了?”
“立刻點兵出發!”
我也不多説什麼。錢文義和曹聞道都有詫異之色,但他們都沒説什麼話,馬上跳去點兵。前鋒營五千人訓練最為精整,只不過一瞬,五千人已經列隊排好。等隊伍排好,他們兩人上前,道:“楚將軍,前鋒營整隊完畢。”
我跳上了馬。雨不是很大,冰冷的雨點落在身上,很不舒服。我抹了一把額頭的雨水,看了一眼整整齊齊的前鋒營。雨中,這支隊伍如鐵鑄的一般,動也不動。我喝道:“出發!”
前鋒營駐地離江邊並不遠,我們向西走了一程,剛出城,便見以前選定的浮橋出發點上已聚集了大隊戰船。岸上紮了些臨時營地,只是裏面空空的什麼也沒有,看來只是讓人臨時避避雨而已。把前鋒營帶進去,一個傳令兵過來道:“前部橫野將軍楚休紅麼?”
我拍馬上前,道:“我是。”
“屠將軍與鄧將軍在飛鵠上等你,請楚將軍隨我來,全軍先入帳中歇息,已經備好了饅頭牛肉。”
我讓錢文義和曹聞道領軍退入那些臨時營帳,自己跟着這傳令兵上前。這艘飛鵠號正是當初畢煒增援東平城時的旗艦,現在是水軍團鄧滄瀾的座船了。經過幾個月,這艘龐大的戰船已經變得舊了許多,釘在船頭的“飛鵠號”三字已失去了當初的光澤,可威風仍是不減。
在船頭,我跳下馬,跟着那傳令兵走上船。一上船,只見船頭已張了一幅很大的羅蓋,屠方、畢煒、鄧滄瀾三人正站在羅蓋下商議什麼。我走上前,行了一禮,道:“末將前部橫野將軍楚休紅聽命。”
屠方抬起頭,道:“楚將軍,你來了。請坐。”
一個士兵端了一把椅子過來讓我坐下。一坐好,只見桌上放了一張大大的地圖,畫的正是江面形勢。屠方道:“楚將軍,鄧都督已將事宜向你説過了吧?”
“末將明白。”
屠方看了看我,道:“此役最為危險,但只要成功,首功便是前部的。楚將軍,一切都看你的了。”
我站了起來,道:“末將萬死不辭。”
屠方掃了我一眼,又向鄧滄瀾道:“好,鄧都督,老朽立刻點齊地軍團其餘三部前來接應楚將軍。今日一戰,定要成功!”
他站了起來,鄧滄瀾和畢煒也都站起來,道:“定要成功!”
屠方又向我道:“楚將軍,餘事鄧都督會向你説明,我先去點兵,酉時全軍進攻。”
他剛走,畢煒也道:“鄧兄,我也先下去點兵了,火軍團就暫時由你統領。”
鄧滄瀾點點頭,道:“好,後軍就仰仗畢兄了。”
畢煒對我仍然愛理不理的,看來還在妒忌我。等他走了,鄧滄瀾向我交待了奇襲的整個計劃。我告辭時,鄧滄瀾低聲道:“楚將軍,努力。”
我點點頭,道:“是。”
浮橋已經搭了近一里。現在風已經小了,江面上仍然有些浪,浮橋的進展一下變得慢了。我看着水軍團的士兵忙忙碌碌地搭建浮橋,小聲道:“還要多久浮橋才能搭完?”
鄧滄瀾看了看天,道:“此時已近江心,現在浪還大一點,等雨停後就會風息浪止,到時就快了。楚將軍,最後一段得靠你們邊搭浮橋邊前進了。”
我點了點頭,道:“是,只是,浮橋這麼窄,我們怎麼攻上去?”
浮橋寬有丈許,可以並排站三四個人,也不算太窄,但一次只能三四個人爬城,要對付城上的蛇人是完全不可能的。鄧滄瀾淡淡一笑,道:“楚將軍放心,我已準備好了水雲梯,只消浮橋能靠到城牆邊,一次總可以同時有兩三百人攀上牆去。”
兩三百人登上牆,仍然不會是城頭蛇人的對手,因此鄧滄瀾才要我的前鋒營打頭陣吧,現在所有的部隊裏,前鋒營的攻擊力是數一數二的。只是這一仗,前鋒營只怕又要有極大的傷亡,怪不得鄧滄瀾在那些臨時營帳裏準備了大量的饅頭牛肉,讓那些註定要戰死的士兵做個飽死鬼吧。我心中一陣混亂,道:“鄧將軍,我先下去了,一旦出發,馬上來叫我吧。”
我剛要下船,鄧滄瀾忽然道:“楚將軍,請保重。”
我淡淡一笑,道:“螻蟻尚且惜命,我當然知道保重。”
“這一戰,前鋒營只怕傷亡會極大。”
我站住了。鄧滄瀾説得倒很老實,我道:“我知道。”
“勝利只有用鮮血才能換來。楚將軍,只要此戰得勝,滄瀾願為楚將軍挽轡執鞭,至死無悔。”
我苦笑了笑,道:“這倒不必了,前鋒營的勇士並不是為你而戰的。”
走下船時,我心裏又是一陣亂。想想方才自己對鄧滄瀾不免太無禮了,不過我倒對他沒有惡感。在整個軍中,前鋒營大概稱得上是戰鬥力最強的部隊,對於鄧滄瀾而言,自然要將最強的部隊作為先鋒,才能殺開一條血路,奪取勝利。他可能在心裏覺得對不起我,所以才會説什麼挽轡執鞭的話,那意思是説只要我回來,他定不會與我搶功,就算做我部下也在所不辭。原本我對他要前鋒營當先鋒總有些微詞,現在想來,的確只有前鋒營最適合。
此時已過正午,可是天卻越來越暗,便如黃昏。冰冷的雨點打在臉上,像一些細小的刀子刺入我的皮肉,微微地刺痛。
我不是為某個人而戰的。在心底,我喃喃地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