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我在空姐指引下離開休息室,沿通道來到停機場。一路沒有任何關卡,我才想起我甚至連機票都沒拿到。
不過我很快發現我根本不需要什麼機票,陽光之下,出現在我面前的是一架小型私人飛機!
流沉,你在故意擺闊嗎……
機上有機長兩枚,空姐兩枚,空哥一枚,統統在飛機走道排成一排,恭敬而禮貌的朝我問好。空哥從我身後的空姐手機接過行李,返身離開。
我看着寬敞精緻奢華典雅電視電腦酒櫃沙發一應俱全的飛機內部,懵了。
真沒想到我有生之年,居然能坐上私人飛機!
起飛時間是下午一點,流沉昨天説,他會想辦法擺脱保鏢趕來。結果最後,出現在我面前的人卻是今井澈。
“嗨,真巧。”他衣衫格律,舉止優美的在我對面坐下。
我蹙眉看着他,他微笑回視我。
我問他,“流沉呢?”
“他有點事,大約不能趕來了。”他打了個響指,空姐恭敬的點了下頭,轉身走去一旁,用內部對話機示意機長起飛。
“什麼意思!”我急了,立刻站起來,然而才一立起就發現腳軟頭昏。
失去意識前,我看了眼桌上的咖啡,心裏暗罵:靠!又着道了!
醒來之後,身體仍然有些發軟,也不知道那變態給我吃了什麼,有沒有後遺症!
我慢慢直起身體,發現人已不在飛機上。這是間寬敞的房間,家居顏色鮮豔,造型古雅,充滿異域風情。
我赫然覺察這裏不是中國!
匆忙打開通向陽台的落地玻璃窗,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外面是一條寬闊的蔚藍色河流。
兩岸山丘起伏,密密坐落着無數異域建築,大部分都是橘頂白牆的房子。一座氣勢磅礴的大橋橫跨河上,將兩岸連接。
西方天空,晚霞漫天,煙染了整座城市,美不勝收。
這一瞬間,我赫然有種不知置身何處的恍惚感——呃,事實上,我的確不知道自己在哪。
“很美吧。”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無論去過多少地方,最美的仍然是這裏,一半歐洲,一半亞洲,地球北緯四十度的明珠之城。”
我扶額,他有必要在這種時候耍文藝腔麼……-_-|||
“這是哪?”
他來到陽台上,目光輕柔的看着絢爛景色,隨後朝我優雅微笑,“伊斯坦布爾。”
土耳其!?我有點暈。
“喜歡這裏麼?四天後的演奏會就在這。”
“一個被綁架者是不會感覺到喜歡的,也不可能跟你上台。”我開始翻口袋找手機,很不幸,沒有找到,想必是被今井澈拿走了。
見他依然一臉沉醉的猶自看着景色,我忍不住踹了他一腳,“流沉呢!”
他揉着小腿站遠了些,“女孩怎麼能動粗?”
我沒表情的看他一眼,回房找了個花瓶就要朝他砸去。
“他還在迪拜!”他大約是記起那次在S城從樓梯上滾下去的慘烈經過,很配合的回答了。
“你向那老頭告密了?”
他頓了頓才反應過來我口中的老頭是酋長大人,嘴角抽了下,“要耽誤他半個小時還不需要去告密,只要在他耽誤的這半小時裏把你弄上我的飛機就行了。”
原來如此,當時領我上機的空姐是他的人,那飛機也是他的!
這樣就算流沉趕到機場也已經遲了。想必昨天他聽到了我和流沉的計劃,當時就已着手安排。
可我仍不明白他這麼做的理由。
“當年公主是死於車禍,你不該遷怒到流沉身上,他也很難過。而且都過了這麼久,連他重拉小提琴了,你又為什麼要執着呢?”
“你以為我帶你來土耳其是為了那件事?”他側頭看我,嘴角帶了些輕嘲。
“不然呢,如果不是因為你喜歡的女孩迷上流沉不惜為他東奔西走結果不幸出車禍早早離世你痛苦憤怒,你又何必處心積慮打擊報復?”
他像是有點嗆着了,“你這個理由……倒還挺長的。不過很遺憾,你猜錯了。”
我有點詫異,“難道……你喜歡的人是流沉?”
那張柔美的臉孔霎時僵住,他似乎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抑制住把我直接從陽台上扔下去的衝動。
當今井澈臉色黑沉的離開後,我才覺察自己被軟禁了。
這裏的一日三餐和換洗衣物由一個陌生的土耳其大媽負責,房子很大,上下三層,坐落在山坡上。鬧中取靜,位置極好,所以才能有那樣美極的景觀。
我的活動範圍也僅限於這棟三層樓房。我曾在第一晚半夜試過偷溜,可惜被守在門外的土耳其大漢阻擋;其後又計劃從陽台潛逃,後來想到自己的游泳技術,放棄了……
助理在早餐時看着我“一夜操勞”後的天然黑眼圈勸解,説今井澈也只是好意,不希望我半途放棄,伊斯坦布爾是整個巡演過程裏最為重要的一站。
介於它獨特的地理位置,這裏是今井澈在亞洲的最後一站同時也是在歐洲的第一站。
而且他早年在這裏住過很久,幾乎可以説是他第二個故鄉,故此這裏的演奏會也格外盛大隆重。
“你覺得他給我下藥綁架軟禁我還一臉得意洋洋……全都是為我着想?”
“當然!”
“……”真是有什麼樣的老闆就有什麼樣的員工!
演奏會的前兩日,經紀人栗户真言出現在我面前,用英語詢問我關於今井澈在迪拜的每一個細節。
他態度異常嚴肅,我直覺有事發生,後來跟他去了演奏會場才明白過來。
會場後台,今井澈正獨自彩排。不斷的破音走調以及漏音……他拉的一塌糊塗,與之前的演奏完全判若兩人。
我有點幸災樂禍,於是一五一十細細説了。
當提到流沉應他要求當眾演奏時,栗户眸光一閃,隨後眉頭緊鎖,“這件事他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他明明知道自己——”
後台休息室內,小提琴聲音赫然終止,今井澈擱下琴,撐着桌沿垂頭閉目,那種頹喪與無力感令此刻的他分外陌生。
很不像他。
雖然他小提琴水平不及流沉,卻也是這一行的佼佼者。一個小提琴者固然需要才華,但作為一個時刻都面對大眾的小提琴明星,更加重要的是自信。
在這點上,今井澈一直是無懈可擊的。
但現在的他卻彷彿完全失掉了這種自信,就好像是失去了閃閃發亮的光圈,變得黯淡而晦澀,讓人……有點不習慣。
“他以前有過一次這樣的情況。”栗户的英語十分流暢標準。他帶着我悄悄離開後台,來到前面舞台上。
場內所有的佈置都已到位,只需一位演奏者,便是又一場聲勢浩大的完美演出。
可這位演奏者,出了問題。
我一直以為栗户不知道今井和流沉的事,但其實他和今井已經認識了很多年。
那時,今井和流沉在同一個大師那裏學小提琴,從開始就是分開授課,所以彼此都沒聽過彼此的演奏。
今井很喜歡小提琴,非常努力認真的練習,希望能在第一次的公開課上有好表現。
他準備的曲子是舒伯特的《小夜曲》,當時他們年齡都不大,學的時間也不久,這首曲子無論從難易技巧還是情感處理他都做的非常好,幾乎可以預見會是一個相當驚豔的演奏。
然而,在他前面演奏的流沉卻拉了首《安達露西亞浪漫曲》。
這是薩拉薩蒂的小提琴名曲,他將纏綿旖旎的曲調完美無憾的演奏出來,竟找不到一處細小錯誤。
曲子難易度很高,別説學小提琴三四年,就算很多學了五六年的小提琴老手,也不能保證可以把這首曲子完整無缺的演奏完畢。
那天,流沉震撼了所有人——要知道他學拉小提琴,僅僅只有幾個月!
輪在他之後演奏的今井澈也像今天這樣,在不斷的漏音走調破音後倉皇逃離眾人目光。
他們幾乎是同時學拉小提琴的,這種區別大的有些殘酷,當時他才十多歲,根本不懂這世上總會有很少一撥人,在某方面有着驚人的才華。
這類人,天生如此,與後天的努力無關。
他們被稱為天才!
至此,我終於有些明白今井澈對流沉那種莫名敵意。
無疑,流沉在迪拜的演奏再次打擊到了他。
這麼多年,縱使今井澈拼了命的努力練習,到最後卻發現仍然敵不過他。這種打擊,不僅使他失去信心,更令他重陷多年前的心理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