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風的到來,只讓所有定州義軍都失去了信心,到處都有人高呼:“降者不殺!”在降者不殺的條件下,有些定州義軍乾脆就不再反抗,因為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敵人入城,而那些負隅反抗之人,也如斬瓜切菜一般被殺得滿地都是。
這些義軍中沒有聽説過蔡風名字的人幾乎沒有,就是從前破六韓拔陵的軍中,也有極多的人知道蔡風的可怕。蔡風曾經被列為破六韓拔陵的頭號大敵,這些人當然聽説過,而最近蔡風更成為江湖和天下議論的風雲人物,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深夜跑到定州城中來。
有些人其實也知道今日白天之事是蔡風所為,那是鮮于修禮的親信,這些人幾乎被蔡風殺破了膽,如今鮮于修禮已死,他們更是沒有半點戰意,面對蔡風的無情攻擊,哪裏還敢還手?幾乎是一觸即潰,全都投降。
宇文肱知道大勢已去,他也不明白蔡風究竟帶來了多少人馬,不過他心中卻十分清楚,對於蔡風,他根本沒有一戰之力,剛才那如幽靈般的殺手已經讓他感到心膽俱寒,他如何還敢與蔡風相抗?
鮮于修禮在千軍萬馬相護之下仍不得不落荒而逃,更何況是他,一名鮮于修禮的屬將?
每個人都會珍惜自己的生命,每個人都希望自己能夠多活些日子,宇文肱也不例外,因此,他惟有選擇投敵。
宇文肱一降,整個定州城就完全在蔡風的控制之下,大局已定,結果比蔡風想象中還要順利。不過,他卻知道,這與他的另一個助手是不無關係的。
那就是田新球,田新球不僅殺了鮮于修禮,更完全動搖了宇文肱的信心,讓宇文肱自心底生出寒意,根本就提不起半絲戰鬥的慾望,那是心理作用。
控制定州城中的大局似乎並不是一件難事,策馬一陣亂殺,一陣狂喊,將這些城內守將殺得稀裏糊塗,如夢初酲,很快就不用蔡風策馬縱橫肆掠了,迅速開始收拾零亂的戰場,清理戰後的殘局。
※※※
陳楚風不愧為棍神,兩根短棍所使出的招式和意境竟如千軍萬馬在浩瀚的草原之上拼殺一般。
風,是慘烈的,殺機更是陰冷的,那種壓力猶如暴風雨來臨前的沉悶和死寂。
每一棍,每一個動作,都將所有人的心牽動一下,只是牽動了一下,就足以讓人感到驚心動魄。
能夠讓蔡宗震撼的事並不多,可是陳楚風的棍卻有着這樣的效果,蔡宗在暗自盤算着,如果他換成包向天,那該如何迎接陳楚風的棍?該怎樣應對那狂風暴雨般的攻勢?
中原的高手的確太多,在蔡宗這幾個月中所見過的高手幾乎比他前二十年見識的更多,也難怪當年吳銘説中原藏龍卧虎,武學之道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絕對不能自傲自滿。從眼前這平凡的老頭那霸殺的棍式之中,他似乎看到了一種實質的精神。
包向天的武功絕不會比陳楚風遜色,他的身形時而飄忽如風,時而緩如老牛,但任何人都可以看到他遊刃有餘之態。
包向天的武功比之陳楚風的確要稍勝一籌,兩人交手己達近三百招,各自的頭頂已有白氣繚繞,顯然雙方真力皆已消耗甚巨。
蔡宗只看得神馳心動,如此高手相鬥,的確難得一見。泰山之戰是最為精彩的一戰,但那種境界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範圍,而眼前的戰局卻是那般實在。這兩人的武學境界並未超出蔡宗的理解範圍,每一招,每一道驚心動魄的弧線,每一點意境,都給了他心靈的觸動,從兩人的招式中,他似乎悟出了極多。
就在蔡宗全神投入陳楚風和包向天之戰時,突然覺得腰間一麻,跟着身上一陣劇痛,在慘哼之中,忍不住歪倒下去。
出手的人是蔡念傷,蔡念傷在剎那間擊中了他全身的三十六大穴道。
包向天大驚之下,竟與陳楚風兩人同時中招。
陳楚風飛退,撞塌一尊小泥菩薩,而包向天卻撞毀了神台,二人各自嘔出一大口鮮血,顯然是受了重傷。
“公子,你這是為何?”陳楚風雖然知道蔡念傷這樣救了他,分了包向天的心,可是他對蔡念傷的做法有點不解,幾名葛家莊弟子也有些詫異。
蔡念傷向蔡宗望了一眼,即而轉首直視包向天,對那幾名葛家莊弟子吩咐道:“給我殺了他!”
“你不守信用!”蔡宗怒叱道,此刻他似乎隱隱知道了蔡念傷殺包向天的決心,剛才他雖提防了蔡念傷的暗算,可是陳楚風與包向天的決鬥的確太過精彩,使他的心神全都投入其中,而鬆懈了防護意識,卻被對方趁虛而入。
“蔡兄,只好説聲對不起了,包向天我是殺定了,絕對不能錯過今天!”蔡念傷向蔡宗淡淡地道,臉上綻出一絲微微得意且狠辣的笑意。
“想不到你竟如此卑鄙!好吧,要殺我就來下手呀!”包向天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嘴角間滲出一縷淡淡的血跡,他本可以不必受如此重傷,可是因為蔡宗遭襲而分了神,才會受此重傷,而這一切似乎正是蔡念傷所設的圈套。
陳楚風禁不住暗自嘆了口氣,沒想到最後仍要蔡念傷出手。
“包向天,你們交手也可算是兩軍對陣,所謂兵不厭詐,何所謂卑鄙?何所謂高尚?其結果不就是殺人嗎?不是你殺我,就是我殺你,你又能怨誰?”蔡念傷不屑地一笑道。
葛家莊的幾名弟子不再猶豫,飛撲向包向天,殺死這個敵人,應該可算是大功一件,這幾人的武功皆不錯,數人聯手攻得包向天手忙腳亂。
此刻的包向天再也沒有剛才的矯健和靈活,更沒有剛才那種氣勢,對這些人的攻擊竟有些疲於應付,更連連受傷。
鮮血飛濺之下,蔡宗幾乎連眼睛都紅了,他知道自己看錯了眼前這個年輕人,眼前這人並非如他想象中的對他那麼客氣,那麼給他面子,而只是暫時將他穩住,甚至打一開始他就在計算着如何對付包向天。只可恨此刻他全身大穴都被封閉,根本無法動彈,而且對方封穴的勁力十分怪異,自己竟連衝穴之力也沒有,蔡宗禁不住怒道:“你這卑鄙的小人,算我看錯你了,如果今日他死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蔡念傷對蔡宗笑了笑,似乎極為得意,手中的黑木刀揚了揚,卻莫名其妙地道:“果然是一柄好刀,只可惜冰魄寒光刀已經不在鞘中!”
蔡宗的心如沉到了冰窖之中,一股從來沒有過的寒意自脊背直升到頂門,眸子之中閃過一絲冷殺的厲芒,緊緊地盯着蔡念傷,如一頭狩捕獵物的餓狼。
蔡念傷只是再次笑了笑,以黑木刀輕輕拍了拍蔡宗的肩頭,悠然道:“沒空跟你説一些好笑的話,我要去殺人了!”説話之間蔡念傷轉身如大鳥般,在搖曳的火光之中拖起一縷烏光,向包向天疾撲而去!
※※※
包向天死了,鮮血濺出很遠很遠,在蔡宗的臉上留下了幾滴。
血,是熱的,滾燙滾燙,蔡宗伸出舌頭舔了舔那離嘴角不遠的一滴熱血,鹹鹹的,就像是吹入破敗的城隍廟中的狂風。
風也是鹹的,鹹澀的風讓蔡宗的心也變得有些鹹澀,恨和怒就是在這鹹澀的味道中醖釀,還有殺機!無形但卻如火一般滾熱的殺機在蔡宗的心底燃燒,他從來都沒有如此強烈地想殺一個人。
火熱的殺機並沒有激沸他的血,他的血被鎖在條條封閉的經脈中,無法流動,如果給他力量,第一個定會擊殺要了包向天性命的人!
殺死包向天的人是蔡念傷,而蔡念傷用的正是那柄黑木鈍刀,黑木鈍刀上沾滿了血跡,有些詭異,可蔡念傷卻不經意地在包向天那截稍稍乾淨一些的衣衫上擦拭着刀身的血跡。
那六名葛家莊弟子似乎有些意外,但包向天既死,他們就可以鬆一口氣了,有人立刻去拾那顆滾出去的人頭!
那是包向天的人頭,當那名葛家莊弟子拾到包向天的人頭之時,忍不住一聲驚呼,那是因為一柄刀。
黑沉沉的鈍木刀,這柄刀如一塊巨大的石頭,帶着鋭嘯向那名葛家莊弟子撞到。
那人吃驚的並不是黑木鈍刀,而是一道亮麗的白弧。
那也是刀,蔡念傷的刀,這是真正屬於蔡念傷的刀!
白弧過處,傳出五聲破碎的慘叫,是剩下的五名葛家莊弟子被利刃割斷了咽喉。
也是蔡念傷的刀所為,割斷這些人咽喉的人竟是蔡念傷,只怕這些人做夢也沒有想到。
的確,那名去拾包向天人頭的葛家莊弟子也沒有想到,所以他才會發出驚呼,不過他仍不忘揮劍格擋撞向他的黑木刀,大呼道:“公子……”
他的話沒有説完,因為自黑木刀上傳出的勁力使他無法説完一句話,他被震得退了兩大步,而這時,蔡念傷的刀出現在他的面前,快得讓他難以置信。
正因為難以置信,所以他死了,提着包向天的腦袋卻丟了自己的腦袋,這是一種悲哀。
的確是一種悲哀,而幾蓬鮮血再次濺在剛剛墜地的黑木刀上。
黑木刀又沾上了血腥,紅紅的,仍是那種詭異而悽豔的顏色,這是一種偶然,還是一種暗示,抑或它本就是一種寓言?……
一切都發生得那般突然而意外,就是蔡宗和陳楚風也呆住了,蔡念傷的刀法之詭異、角度之刁鑽、力道之勻衡讓人嘆為觀上。不過,讓他們無法理解的卻是,蔡念傷為何要擊殺葛家莊的六名好手?
“好刀法,好利落,好美妙的殺人手法,我真的十分佩服閣下!”蔡宗忍不住出言相譏道。
“大公子,你這是幹什麼?”陳楚風臉色極為難看地問道。
蔡念傷將自己那柄鋒利的刀在一具屍體上輕輕擦拭,待血跡擦盡之時,才向陳楚風笑了笑,道:“我不想任何人分享我的功勞,就這麼簡單!”
“可是你也不應該殺了他們呀?”陳楚風隱隱感到事情有些不妙,質問道。
蔡宗似乎感覺到了些什麼,突然問道:“你是蔡念傷?”
蔡念傷訝異地望了蔡宗一眼,笑道:“你還不算太笨!”
“你殺了他們只是為了滅口,隨即就會取我性命!”蔡宗緊逼地道。
蔡念傷打了個“哈哈”,有些不置可否地反問道:“要你死我用得着殺他們滅口嗎?”
“因為你怕我説出你只是一個替身,一個卑鄙的替身,並不是真正的蔡念傷,也不是天下第一刀的兒子!你是怕我揭穿你的這場陰謀!”蔡宗聲色俱厲地道。
陳楚風禁不住呆住了,這些事情似乎越來越有趣了,也越來越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更讓人難以置信。
蔡念傷不屑地笑了笑,遁:“有誰會相信你的鬼話,就算你所説的是真話,誰會相信?
真讓人覺得好笑,我發覺你還很幼稚。”
蔡宗的臉色氣得發青,也的確,就算是事實,又有誰會相信他的話呢?誰會相信他才是真正的蔡念傷呢?人家有先入為主的優勢,而且長得的確與蔡傷有幾分相像,華輪雖然透露了那兩個字,也幾乎是説清楚了,可是蔡宗又怎知華輪不是故意如此呢?
此時的蔡宗有種無可奈何的感覺,只要蔡念傷不承認,他又能如何?難道葛榮還會相信一個外人反而不相信蔡念傷?這是不可能的事。
看到蔡宗不説話,蔡念傷竟得意地笑了起來,一種勝利者的姿態的確讓人受不了。
“你很得意嗎?”蔡宗冷冷地問道。
“哼,我當然十分得意,你雖逃過九九八十一劫,但這一次卻終究還是要死在我的手中,嘿嘿……縱橫域外的慈魔終還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説我是不是應該得意?什麼大難不死的神話,全都要在我手上打破,難道不值得得意嗎?”蔡念傷得意至極地道。
蔡宗的心頭在發涼,如有一股冷冷的風吹入了衣領,再吹到他的內心深處。
“這麼説來,你對我的過去十分了解嘍?”蔡宗吸了口氣,冷冷地問道。
“哼,那當然,如果不將你的過去了解透徹,我還是蔡念傷嗎?其實我也沒有必要如此戲弄一個將死之人,反正馬上就要送你去極樂世界,也不妨對你恩惠一些吧!不錯,我的確不是蔡念傷,而你才是真正的蔡念傷,此次你的中原之行走對了方向,差點還打亂了我的全盤計劃,只不過,你仍然無法逃過本王子的手心,你只好認命了!”蔡念傷極其得意地笑道。
陳楚風的臉色陰晴不定,這個結果的確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而此刻他更明白蔡念傷真的是起了殺心,絕不會再留下他這個活口。否則,對方也不會將如此重大的秘密説出來,是以,他無語,只是在暗自提聚功力。
“那你究竟是什麼人?”蔡宗深深地抽了口涼氣,冷聲問道。
“哼,你很奇怪我為什麼知道你在西域的一舉一動嗎?那是因為我就是下一代吐蕃贊普的繼承人桑於王子!”蔡念傷傲然道。
蔡宗臉色再變,他似乎沒有想到眼前的人物竟是西域最為神秘的王子桑於,桑於的名字在域外並沒有幾個國家的王族不知道,因為桑於是西域之神藍日法王的幾大弟子之一,更為吐蕃國的大王子,但卻從來沒有人知道桑於王子長得究竟是何模樣?因此,桑於王子幾乎被西域各國譽為最神秘的王子,人們尊崇藍日法王,自然也就極為尊崇藍日法王的幾大弟子。
“那麼你前來中原自小就用我的名字,也全都是藍日的主意嗎?”蔡宗冷冷地問道。
“我西域密宗哪一項比不上中土佛門?為什麼中原只能盛行禪宗,而不可盛行密宗或龍樹宗和中觀宗呢?若將我喇嘛教傳入中土,我們就必須讓中原成為我們的管轄範圍,這樣才能給喇嘛教創造一片靜土,而你卻屢次殘殺我密宗弟子,要破壞密宗大事,你難道不覺得自己該死嗎?”蔡念傷説話間,再也不客氣,揮刀就向蔡宗斬去。
陳楚風知道此刻不走,便再也不會有機會,要想依照此刻的狀態取勝蔡念傷,那完全是不可能的,蔡念傷的刀法的確極為可怕,對於蔡宗,他也無能為力,如果他不走,蔡念傷絕對不可能放過他!
是以,在蔡念傷出刀的一剎那,陳楚風毫不猶豫地飛身向城隍廟外的黑夜中撲去,同時擊出一股氣勁,息滅廟中的火光。
蔡念傷微微呆了一呆,似乎沒有料到陳楚風還有能力逃走,而且又熄滅了城隍廟中的燈光,眼前一片昏暗,他絕對不能讓陳楚風逃走,因為對方知道的秘密太多。不過,他知道陳楚風是不可能逃跑的,不只是因為陳楚風受傷太重的原因。
“嚓!”蔡念傷驀地覺得自己的刀斬在一根木台上,而蔡宗的身體似乎在剎那之間離開了那個位置,讓他的一刀落空。
“砰!”門外傳來陳楚風的一聲悶哼,隨即城隍廟中響過一聲沉重的悶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幾乎與蔡念傷斬空的刀聲同時發出。
蔡念傷的腳飛速踢出,是他印象中蔡宗的位置,只可惜,他所踢到的是空蕩蕩的虛空,空氣破碎的聲音十分輕悠。
蔡念傷沒有踢到蔡宗,但卻踢亮了城隍廟中的光彩。
也不對,是幾支火把的光亮照明瞭廟內每一寸空間,包括陳楚風那血污的臉,和在地上扭曲抽搐的身體,但此時廟內卻沒有蔡宗的蹤影,似乎他在空氣之中突然分解,消失於無形。
自城隍廟外走進來的是華輪和黃尊者等人,他們終於還是追了過來,其實,他們在早一步就到了,蔡念傷很清楚地感應到他們就守候在廟外,所以他並沒在意陳楚風的逃走,不過,此刻他感到了着急。
着急,並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至少蔡念傷不覺得很有趣,如果,蔡宗逃走了,那麼他的計劃可能就很難得到預想的結果,甚至對於他的大計有極大阻礙,更可怕的卻是不知蔡宗究竟是在什麼時候失蹤的?
蔡宗失蹤得有些離奇,甚至可算是古怪,以蔡宗的武功,又怎能如此快地衝破被制的三十六處大穴?又如何能夠在蔡念傷那快捷無論的刀下逸走呢?這的確有些玄乎其玄。
可這是事實,沒有半點值得懷疑,那蔡宗去了哪裏?他依然是潛遁了嗎?在蔡念傷的思想中,蔡宗絕對不可能衝破那三十六處以特殊氣勁所制的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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