爾朱歸一驚,此刻他身上有傷,且那隻被冰凍的右手經脈失控,尚未曾恢復,此時面對這個年輕的對手竟然有些俱意。
三子嘴角泛起一絲不屑的笑意,似乎已清楚看出爾朱歸的心思,而不恥於對方那種畏怯的神情,更似乎略帶一絲憐憫之意。
爾朱歸心頭禁不住升起一股怒火,但在同時他也感覺到三子那獨特的殺氣和氣勢。
蔡宗也訝然地睜開眼睛,因為他是位刀客對於刀,他比誰都要敏感,因為他有着別人無法相提並論的超強敏鋭的覺察力。
刀,並沒有形狀,只是一種感覺,一種清晰無倫的感覺,要問刀在哪裏,三子會告訴你,在他的心中!
的確,刀在三子的心中,心中有刀,手中才有刀、這十餘天來,三子的刀道幾乎是一日千里,因為達摩,也因為蔡風,更因為有愛情的激勵。
有人説,惰與愛是武道的絆腳之石那只是一種偏見的説法,情與愛可以是阻力,當然也可以成為動力,有時更會使人具有靈感,天地萬物生生不息,就是因為情之所在、上天體量蒼生,是對蒼生的博愛,真正得道之人,是心繫蒼生之人、正因為其愛博大到無所不容的境界,才能上體天心,下合民意。在凡與神之間,破開一道虛空,而飛昇天道,因此,情與愛並不是武道的絆腳石。
此刻的三子比之昔日的三子,確是已脱胎換骨。
蔡宗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眼前的年輕人,比他還年輕,可是那種自骨子裏流露出來的氣勢並不比他遜色,三子的這種境界,他仍是前幾天才達到,在飛雪樓重傷之後,他便一直在苦修,費天因為有急事,在蔡宗傷勢稍好之後,立即就離開了,惟留下蔡宗一人摟抱着冰魄寒光刀苦思。終於讓他悟出了“慈心三殺”第三式刀招——“終極敗王訣”,從而使刀道再升一個境界,因此才能夠抵達三子這種境界——刀在心中!
心中有刀,刀是無所不在的,手中有刀,落個有跡可尋,反為下乘。而只有真正體會得出刀心之人,
才能夠真正心中有刀手中無刀殺人無形。
蔡宗的刀道只是自己在每一次殺戮之後的心得所積累,那是一種別人所不能擁有的經驗、看到三子那種傲視天下的氣勢,蔡宗心中禁不住湧起一種惺惺相惜之感。雖然初入中土與費天出生入死,可以説是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誼,但他與費天的年齡相差極大,怎麼也找不到這種惺惺相惜的感覺,何況費天行事乖僻,與他的脾性並不太相合,不過,對於朋友,費天還是極為真誠,至少憑着蔡宗的直覺,可以明白這一點。
三子輕輕跨出一步,以一種優雅而輕緩的步伐跨過了兩尺,目光落在爾朱歸的臉上。似乎略略有些俯視的味道,其實,爾朱歸所站的地方比三子還要高一些。
“你出招吧!”三子淡然道。
爾朱歸的劍似乎在顫抖,熱氣升騰得更快,他必須儘可能以最快的速度使右手恢復正常。
三子緩緩抬起左手,傲然地笑了笑道:“給你個公平的機會,我只用左手殺你!”
所有的人全都為之愕然,誰也沒有想到三子竟然説出這樣一句話,也的確狂傲得超出人的意料之外。
蔡宗的眸子中卻流露出幾許讚賞之色,他並沒有看錯人。
爾朱歸卻臉顯怒色,眸子之中閃過幾近瘋狂的怒火,他緩緩挺直腰桿,如一頭兇猛的雄獅,整個人的氣勢也漸漸提升。
……
爾朱復古數擊盡數落空。無名三十一的動作實在太過溜滑詭異,在攻擊之中,虛虛實實根本讓人無從捉摸,那種怪異拳法更讓爾朱復古大為頭痛,只讓他有些眼花繚亂,不過無名三十一併沒有佔到什麼便宜,雙方的功力應該處於伯仲之間。
無名三十一極為平靜,雖然攻勢如狂風驟雨般猛傾而下,但他的神色沒有絲毫的躁動,拳法之中更沒有半絲漏洞。
爾朱復古剛開始被迫退了幾步,後來也漸漸穩下戰局,雖然他的劍極為鋒利,但也無法破開無名三十一的拳網。
在爾朱復古攻出第一百三十三劍時,他竟然發現無名三十一的拳頭不見了。
也不完全是,只是爾朱復古的眼睛被強光耀了一下,那是一柄刀,一柄雪亮的刀!
刀無疑是無名三十一的,也不知道他的刀是什麼時候出現的,爾朱復古當然也就不清楚刀來自何方,但無論刀是來自何方,它卻是致命的。
致命的一刀,代替了無名三十一的拳頭,簡單明瞭的一刀,似乎毫無阻隔地擊入了爾朱復古的劍網。
爾朱復古大駭之餘惟有疾退,他必須退,因為對方的刀正劈在他劍式的最弱點,無名三十一居然找到了他的破綻,弄清楚了劍法的路子。
無名三十一的確已弄清楚了對方劍法的路子,在爾朱復古攻出第一百三十二劍時,他已經將這路劍法重複了使用了兩遍,第一百三十三劍正是第三遍的開始,這便是無名三十一強攻的最好時機、因此,無名三十一出了刀,一直深藏不露的刀。
一個真正的刀客,就像是狩獵者一般,會尋找一個最佳的時機使出最厲害的殺着,以求一擊而使獵物致命。
無名三十一就是這種刀客,不輕易出刀,一旦出刀則必須取到最佳的效果。
爾朱復古退了三步,但是並沒有擺脱無名三十一的刀,無名三十一的刀依然是簡單而又直接,卻封住了爾朱復古的所有攻勢,因為無名三十一已掌握了他的劍路。
爾朱復古惟有再退,無名三十一併不能要他的命,只是,他不能將先機讓給無名三十一,退,至少可以讓他不失先機雖然佔不了先機,但也不至於失去。
爾朱復古再退三步,無名三十一的刀勢之中終於出現了一絲鬆懈,他絕對不會錯失任何機會,任何扳回先機的機會對於他來説,都是十分珍貴的。是以,他聚勁於劍上,反擊而出,只是在這時,他突然發現無名三十一露出了一個極為詭異的笑容,笑得那般讓人心寒、這使得爾朱復古覺得自己似乎墜入了一個無法挽回的死局。
的確,這是一個死局,當爾朱復古還未將這個問題想通之時,便感到腰間一陣刺痛,然後他感到一件冰涼的東西進入了他的體內而他所有的力道也在頃刻間化為無形,惟有暴發出一聲狂嚎。
無名三十一的刀收入了懷中,其實也沒有人知道那柄刀收到了哪裏,就像它出現時一樣,無聲無息,無知無覺。
爾朱復古低頭看時,發現自己的小腹之前伸出了一截劍尖,他緩緩地扭過身來,如同將死的野獸,低
低地嚎叫着。
眼睛!
爾朱復古最先看到的是眼睛一雙清澈明亮而又略帶憐憫之色的眼睛。
“我叫無名三十四!”那眼睛的主人輕輕地説了這麼一句話,便拔出了那柄刺入爾朱復古腹中的劍,帶起一道血弧,給人以無限悽豔之美。
爾朱復古再次發出一聲慘嚎,倒下去便成了一具失去了生命的屍體,只是那雙眼睛瞪得渾圓。
殺人的人是無名三十四,其實,誰殺人都無所謂,戰局總得有個了結。
圍觀的眾人全都禁不住心驚肉跳,無名三十一和無名三十四的配合是那般簡潔利落,對付敵人,更不講究什麼規矩,那完全是沒有必要的。
無名三十四自懷中掏出一塊白絹,迎風抖開,然後輕輕拭去劍上的血漬,動作是那般優雅和生動,與那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裝束有點不相配。不過,若仔細看無名三十四的那張臉,倒顯得眉清目秀。
無名三十四鬆開手中的白絹,讓它隨風而去,然後將劍身緩插回鞘中,仰天長長吁了口氣。
方知子和方塵子都覺得有些不屑,他們是名門正派的弟子,自然看不慣無名三十四這種背後殺人的偷襲行徑。
無名三十一卻向方知子和方塵子笑了笑很淡的笑容,不過二人看不出這笑容的含義。
爾朱歸對爾朱復古的死似乎並不怎麼在意,他只是望着三子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淡淡地道:“年輕人你太狂妄了!”
三子不以為然地道:“年輕人需要的就是一分不着邊際的狂傲,這樣才能更顯示出年輕人的朝氣和活力,難道你不覺得嗎?”
爾朱歸一愣,笑道:“説得好的確説得好!年輕人到底還是年輕人!”
蔡宗也展顏露出一絲難得的笑容,他對三子的話毫無反感,因為他自己也狂、也傲。
三子悠然一笑,道:“有時候光説並不行,更要以實際行動來證實,以實力來維護自己的狂傲!”
“好,年輕人如果五招之內,我逼不出你的右手,不用你動手我自行將腦袋給你!而且,我也用一隻左手對你!”爾朱歸比三子更狂更傲,似乎爾朱復古一死,他就再無顧忌一般,而且整個人的氣勢也
隨着狂漲而起。
三子和蔡宗似乎都感覺到了爾朱歸異樣的變化,不禁皆有些訝然。
三子自信地一笑,道:“如果真會是這樣的話,今日我就不再找你麻煩,也算是輸了一場。不過,我覺得你今次是沒有活命的希望!”説完心中忖道:“你明明受了重傷,難道還有什麼厲害的殺着不成?你要是能以單手在五招之內逼我出右手的話,那麼你的武功就不是我所能敵了,那時我再戰也沒有什麼意思。”
爾朱歸高深莫測地一笑,向三子道:“年輕人,你小心了!”説着,右手所握的劍突然裂成近百塊廢鐵片,手臂輕輕一抖,那些霜花悠然化成煙霧升騰而起。
蔡宗禁不住吃了一驚,訝異地望了爾朱歸一眼,對方似乎並沒有因為他的“終極敗王訣”
而身受重傷。
“不必奇怪,你的‘終極敗王訣’的確可算曠古絕今的刀招,且霸道無比,可對我老人家卻是沒有多大用處的。但你無需氣餒,因為老夫知道連蔡傷的‘怒滄海’也不能將我怎樣,剛才老夫之所以劍下留情只是因為見你是個人才,如你這樣的人才如果早死,那簡直是一種損失!”爾朱歸望着蔡宗傲然道。
蔡宗幾乎信心盡消,他花了那麼長時間才創出的“慈心三殺”的第三式“終極敗王訣”,可在對方眼中,竟全然毫無用處,這對於他來説的確有些無法接受。不過,他並不相信爾朱歸所説,因為他對自己的刀絕對有信心,而爾朱歸手臂結霜的情景也歷歷在目,可爾朱歸恢復能力之快也大大超出了他的想象。對方竟然能夠用右手將劍震裂成如此多的鐵片,足見其功力已經恢復了八九成。不過,絕對沒有完全恢復,因為那些碎片之中有幾塊大小與其它的碎片並不一樣,這就證明對方力道還未達到最純之境,但這只是受傷的右手,而左手呢?
爾朱歸的左手已經五指如鈎,略略內扣,可以在任何一個時間化掌為拳,而所有的氣機全都自那拳心迸射而出,一股若有若無的煙霧輕繞在拳頭的周圍,形成一種極為怪異的感覺。
空氣似乎越來越乾燥,越來越讓人喘息有些困難,這一切的原因來自同一個地方——爾朱歸的左拳!
爾朱歸已握手成拳,在成拳的那一瞬間,便揮了出去。他碎劍明志,擺明是要以拳勝三子,而爾朱歸的拳頭,的確可怕至極。
爾朱歸本是練拳之人,棄拳而練劍之謎,並沒有人知道,不過,其拳道究竟達到一種什麼境界,江湖中並沒有幾個人知道,因為他惟一隻與棍神交過一次手,在那一戰中,眾人只知道爾朱歸全身而退至於最後到底是什麼戰局,外人只是道聽途説,並不知其中詳情。
爾朱歸的這一拳與對蔡宗的那一拳之氣勢並不一樣,此拳一出,虛空中的空氣猶如被燒焦了一般,乾燥得有些嗆人。
拳頭出現,已是在三子面前三尺之內,快得讓人無法想象。
三子吃了一驚,蔡宗也吃了一驚,全因爾朱歸的速度超出他們的想象之外,但無論如何,三子都必須出手,而且只能出左手!
其實,這次三子的確失算了,爾朱歸的可怕之處並非他剛才所見的那些,抑或剛才的爾朱歸只是故意裝出來的……
“嘭……”三子退了三步,一股焦熱的力道自他的掌緣流湧而入,入體之後卻化為洶湧的狂潮。
爾朱歸的拳頭再一次出現是在三子又未曾回過氣來之時。
爾朱歸本身似乎根本不用回氣根本不需作任何停留,功力之高,動作之快,是三子做夢都未曾想到的。
三子不敢硬接,既然不能硬接,那惟一可以做的就是退!
蔡宗似乎比三子更為驚訝,心中有些發涼,忖道:“難道爾朱歸剛才所説是真的?之前他的表現全是裝出來的,但那又是為什麼,是否因為爾朱復古的存在?”
無名三十四和無名三十一的手心已冒出汗水,他們當然很清楚感覺到爾朱歸那奔湧的氣勁和瘋狂的壓力,他們本對三子的信心是不可動搖的,但此刻卻並不是他們所想象的那般,只因爾朱歸太可怕了。
“轟!”爾朱歸的拳頭擊空,一股瘋狂的勁道將一級石階擊得碎成沙礫。
爾朱歸用的只是一隻手,一隻手始終無法使自己的武功發揮至最為凌厲的境界。
“哧!”一溜閃亮的銀龍破開沙礫亂飛的虛空,似自另一個空間縱出的神物,斜繞向爾朱歸的左臂。
三子的劍,三子竟不是用刀,而是用劍!
“黃門左手劍!”方知子和方塵子禁不住同時驚呼出聲,對於劍的瞭解,崆峒派可以説絕對不會輸給任何一家,因此在三子出劍之時,他們就立刻知道劍名及劍式。
爾朱歸也為之微微吃了一驚但他依然顯得十分輕鬆,也很優雅,只是眼角閃過一絲淡淡的訝異。
三子的劍快,爾朱歸的身法也同樣快,錯步之間已回臂,化拳為爪,竟似不畏劍鋒之利,迎着那縷亮光直抓過去。
“叮,哧……”亮光一滅,劍身隱現之下,爾朱歸衣袖已化為幻飛的布蝶,但劍身卻被兩隻粗若棒稈的指頭夾住。
爾朱歸一聲怪笑,淡淡地説了聲;“好劍法!”而他的身子也在説話的同時,向三子的懷中撞去。
三子駭然,劍身被爾朱歸所夾,竟然絲毫揮擊不得,眼見爾朱歸這一撞足以撞碎他的五臟六腑,禁不住一咬牙。
“嘣!”一聲脆響,劍身斷為兩截,卻並非爾朱歸的傑作,而是三子造成的。
斷劍依然是劍,是劍就仍可使人致命!
爾朱歸似乎也感到極為意外,三子的反應速度之快的確不同凡響,畢竟,三子是個高手,難得的高手,高手總會有過人之處。
爾朱歸雖然背對着三子,但卻清晰地感應到劍氣鋒鋭地襲入衣衫之中。
“叮!”爾朱歸手中的一截斷劍尖準確無誤地反阻住那截劍尾!
“砰!”爾朱歸悶哼了一聲,卻被三子一腳踢中了屁股。
“好,踢得好!”蔡宗讚道。
“兩招了!”無名三十一突然出言道,雖然三子出腳踢中了爾朱歸,但他卻清楚地看出三子並沒有取勝的希望,爾朱歸的確大過可怕了,不僅僅其武功可怕,而那深藏不露的個性使他顯得更為神秘詭異,爾朱歸似乎是個演戲的天才,更讓人無法揣測出他的用意,因此,無名三十一不得不記着招數。
蔡宗一愕,有些不屑地望了無名三十—一眼,他並不大喜歡無名三十一的這種作法,五招之數只是説説而已難道真的就以五招為限?那只是對武人的一種污辱,他還是比較看得起三子,所以,他才會不屑無名三十一的作法。當然,他也是一個高手,一個得道高手,自然知道爾朱歸的可怕,也不得不承認剛才自己的確是看走眼了,對爾朱歸估計失誤。
以爾朱歸的拳法,根本就沒有任何必要在中途以劍換掌,單以拳法就可以化解那招終極敗王訣!而中途爾朱歸卻棄長取短以劍代掌,這擺明是不想讓外人知其的真正實力.蔡宗並不知道爾朱歸的真實身分,也是第一次與爾朱歸交手。不過,爾朱歸的確是他所遇到的最可怕的對手,這一點是不可否認的,絕對不可否認。
三子並不會放過任何機會,爾朱歸的功力勝他很多,雖然佛家的無相神功對人體的潛質有極大影響,能改善人的經絡氣脈,使人練功事半功倍,但是爾朱家族的武學也是博大精深,絕不容小覷,因此此時的三子必須乘勝出擊。
三子一腳既出,另一腳也同樣緊接而出,刀氣迸發,卻是自腳掌之上,心刀,無所不在,無所不存,鋒鋭無倫。
爾朱歸身子翻跌而出,身子在空中猶如陀螺般倒旋而起,大喝道:“看老夫的裂地神拳!”
三子一腳踢空,立刻知道不好,而天空在此時陷入了絕對的暗淡,日光盡失,松林變色,一股自四面八方奔湧而至的勁氣便若繩索一般將他緊緊纏住,更在肌膚之上呈螺旋狀絞動,幾欲將他的肌肉盡數撕裂成無數碎塊,而爾朱歸的身形已經失去了蹤影。
三子仰頭虛空之中,只有一隻拳頭。碩大無比的拳頭,就像是泰山之頂的仁聖之石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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