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札大大的呻吟了一聲,掙扎着站了起來,餘悸未消的蹣跚向寒山重這邊走來,一面走,一閃躲着地上的遺骸,卻又吃力得緊的拼命拾撿着地下的珍珠寶石。
搖搖頭,寒山重撕下一塊衣襟,用力將手指尖的一些粉末擦去,就是這一點點,就在這瞬息的時間裏,他的指尖竟然已有些青綠了!
略一用勁,寒山重將指尖擠破,令指尖上的烏血淌出,他怔怔的望着眼前的這副金棺沉思,身後,猛札已將全身塞得滿滿的行近;
“猛札……”寒山重低呼了一聲。
猛札咧咧嘴巴,提心吊膽的道:
“方才,寒兄,這些殭屍復活了,寒兄,這是黑婆神令它們復活的,它們在保護老王的陵寢……”
寒山重嗤了一聲,冷冷的道:
“黑婆神令它們復活,寒山重又要它們死去,猛札,姓寒的法力無邊,那黑婆神算是什麼玩意!”
猛札吞了一口唾液,不安的向左右看了看,輕輕的道:
“這裏不是個好地方,寒兄,咱們快點動手,能拿多少算多少,拿夠了還是早點離開為妙……”
寒山重古怪的瞪了猛札一眼,緩緩盤膝坐下,猛札着急的道:
“老兄,你還在動什麼腦筋?快點啊,這地方陰風慘慘的好不是味……”
撇撇唇角,寒山重道:
“猛札,我們現在需要冷靜,我們要找那一條可以安全出洞的秘道,否則,就依你全身裝滿了金銀珍寶,説來只怕走都走不動,哪裏還能再平空飛渡流瀑,昭?”
猛札一想到這個難題,簡直頭都大了,他無可奈何的苦笑了一下,喃喃的道:
“只是,坐在這裏可找不出來啊……”
寒山重的眼角掃了金棺一眼,淡淡的道:
“那金棺表層有些黃金色的粉末,沾着手就會使肌膚變成青綠色,淤烏血,猛札,你看,這是什麼毒?”
猛札大瞪眼着瞧去,又緩緩靠近,仔細查視了一番,半晌,他低低的道:
“這是‘金絲藤’的根與‘翠玉花’的花瓣合起來搗碎後曬乾的粉末,這種粉末,可療百毒,是一種罕見難求的解毒聖藥……”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猛札,你沒有被剛才的景象嚇胡塗了吧?這些粉末會是解毒聖藥?”
猛札不高興的翻了翻三角眼,道:
“我還沒有説完話,這金絲藤與翠玉花的粉末固然是一味解毒聖藥,但是,假如再加進兩錢蛤螟皮,就變成一味天下最毒的毒中極品了,而且它有一個與普通毒藥不同之處,將這種粉末灑於金鐵物上,可以付諸幹百年而不失其毒性,我們用它於金盃或銀着上敬給仇人使用。”
寒山重笑笑,道:
“用手觸摸了,大約就……”
猛札點點頭,道:
“就全身呈青綠之色,逆血回竄而死,那樣子很不好看,浮腫得像一條泡在水裏過久的腐豬……”
寒山重不舒服的哼了一聲,道:
“猛札,我要取下老善狗的頭冠!”
猛札不敢深看的向金棺內的老蕃王遺體瞄了一眼,透過金棺頂上的琉璃蓋,他吸了口涼氣,道:
“這傢伙樣子好難看……”
寒山重站了起來,道:
“睡到棺材裏面,沒有人的樣子會好看。”
説着,他再撕下兩片碎布纏在手上,靜靜的將雙手貼到棺邊緣上,暗中加力掀舉金棺的棺蓋。
輕輕的“咯”“咯”之聲響起,猛札緊張的注視着,寒山重屏住氣,緩緩加力,牙齒深深陷入下唇。
忽然,猛札驚異的叫道:
“寒兄,那棺蓋……─”
寒山重目光一轉,迅速落在棺蓋之上,那上面,也用無數顆鑽石鑲成一隻鷹形圖案,並沒有什麼特異之處。
他吸了口氣,冷然道:
“棺蓋與金棺是接死了的,很難啓開。”
猛札搖頭道:
“不,我是指,我是指那蓋上的鷹琢與嵌鑲在別的物體上的鷹啄,好象不是同一個方向……”
寒山重依然一驚,急忙注視,果然不錯,這棺蓋上用珠玉嵌鑲的鷹,它的啄,正向右上方斜伸,這是一個奇怪的圖紋,在這以前,他們看見附諸於別的對象上的鷹形圖記,啄都是朝下的!
半闔着眼,寒山重默默沉思着,他又移目向鷹啄的右上方打量,那裏,是一條圓形巨柱的盡頭,很穩固,很紮實,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
“會不會……寒兄,會不會……”
猛札囁嚅與興奮的朝寒山重眨着眼,寒山重深沉的道:
“會不會是秘道的入口?我想,可能有點不對,這老善王豈會指明盜他陵墓的人如何平安出去?”
猛札急得臉紅脖子粗的道:
“這老蕃王如何會知道有人敢進來盜取他的陵寢?假如沒有秘道誰能有辦法通過外面的流瀑水簾蓋起這座白玉宮來?而且,説不定那些築官之人自知大數難逃,故意留下來指示後來逃生之路的……”
寒山重搖搖頭,道:
“太牽強,我看我們還是自己找找看吧。”
猛札瞪着眼,大叫道:
“不!寒兄,求你幫幫忙,再在這鬼地方呆下去,我不瘋也要瘋了,寒兄,請答允我試試看,你瞧,那巨柱之頂,是那鷹啄所指之處,一定是這根巨柱撐託着秘道的門户。”
寒山重嘆了口氣,慢慢的道:
“金棺原來擱置於那各色不同的玉石雕嵌合就的十六條飛蛇所形成的扶椅之頂,但我剛一沾上,這金棺就在那十六條飛蛇的巧妙轉移之後正是被罩合於內,而金棺落下的地方,又恰好有四條嵌印,剛好緊緊將金棺四周卡住,而棺蓋上的鷹啄指向那玉柱之頂,猛札,只怕其中有鬼……”
猛札雙手亂搖,連吼帶叫的道:
“我要瘋了,老漢,我要瘋了,你什麼事都疑神疑鬼,你喜歡這地方你就呆下去,我可不願陪你生葬,你不幹?好,我自己來!”
真像瘋了一樣,猛札衝了過去,用力抱着玉柱搖撼起來,當然,他的一身蠻力相當不小,但是,卻絲毫奈何不得那根足有一抱多粗的玉柱。
寒山重雙臂環抱胸前,冷眼望着猛札在那裏喘着氣,鼓着眼,額際青筋暴起的努力抱着玉柱,那粗壯的身軀左移右晃,活似一條以角撼山的牛。
汗水如雨般灑落,猛札大吼一聲,奔了回來,又霍然轉身衝去,用肩背奮力撞玉柱,他這一撞之力,足有千斤,那根玉柱竟然起了一陣輕微的震動,但是,猛札也被自己的力量反彈而回,重重的摔了一跤!
跳了起來,猛札不休不止的往返衝撞,他滿眼紅絲,氣喘吁吁,那根玉柱,在他瘋狂的撞擊下,已經有了裂痕,頂端也降下了不少碎末粉屑來。
寒山重這時儘自挑選着陵寢中的大粒珍珠鑽石,往懷中塞個不停,猛札的情形,他好似根本沒有看見。
猛札身上的寶物珠翠,灑散了一地,他卻不理不睬,一個勁的往來衝撞‘寒山重更加迅速的大把大把專找值錢的珍寶裝藏起來,兩個人,形成一個強烈的對比。
忽地……─
猛札奔了過來,嘶啞着嗓子大吼:
“老漢,老漢,助我將棺材移動,只要移動,我能把那玉住弄斷,弄斷了,我們就可以從秘道里出去,這白玉棺裏的珠寶,將完全屬於我們了……”
寒山重正俯身將一顆珍人珠塞入右邊鏢囊內,自肩頭斜也了猛札一眼,冷兮兮的道:
“現在,我勸你趕快撿些值錢的珠寶裝起來,不要弄個空手而回……”
猛札一把抹去額上的汗水,憤怒的道:
“玉柱頂上就是秘道,找着了秘道這宮裏的財富一點也少不了,像你這樣能裝多少?你身上藏着這麼多東西根本也穿不出那道水簾!”
寒山重站好身子,平靜的道:
“你説得有理,那麼,你安靜下來,容我們細細尋找那秘道,我是説,假如有那秘道的話。”
用力一跺腳,猛札粗紅着臉大叫:
“那不是已經找着了?那校頂不就是鷹啄所指的秘道?你是呆鳥,老漢,你這呆鳥!”
寒山重抬頭仰望了柱頂一眼,冷冷的道:
“猛札,你就會知道誰是呆鳥,就會……”
猛札霍的轉身衝去,又像原先一樣,往返不息的用力向那根玉柱撞擊起來,寒山重慢吞吞的將布條再纏在手上,默默用力掀舉那金棺的棺蓋。
那邊,猛札跌倒了再衝撞,肉體接觸硬物的結實震響一聲接着一聲傳來,這裏,寒山重慢慢吸氣,緩緩吐氣,而他在吐氣吸氣之間,被嵌卡緊了的金棺終於“□嚓”一聲被他硬生生掀了起來,棺蓋仍然未動!
照説,他可以先行震碎棺蓋上面的琉璃片,這樣會簡易省力得多,但是,他也同樣明白,如果這樣做,那塊厚厚的琉璃片固然可以碎裂,而那老蕃王屍體額間所戴的金冠上的彩色佩玉也就會跟着被震碎了,這種罕見的彩玉是絲毫承受不得重力的,寒山重啓棺的主要目的,卻完全是為了取得這塊彩玉!
金棺被移動了,寒山重打量着與棺體黏死了的棺蓋,心裏正付度着如何開啓,一陣風一樣,猛札從斜刺裏衝了過來,推着金棺撞向玉柱,地面是白玉的,其光潤有如冰層,金棺被猛札傾力推去,就像有幹百隻巨手拉着奔馳一般,起着刺耳的磨擦聲,挾着不可阻擋的雷霆之威!
寒山重氣得斷叱一聲,搶前欲將滑出的金棺扯回,猛札卻迷了心似的抖手就朝他來了一掌,緊跟着雙腳蛇樣的纏向寒山重腿彎!
猝然倒閃,寒山重再自一側射出,口中大罵:
“猛札,你這蠢豬!”
猛札兩眼全紅,忽然滾在地下,骨碌碌翻向寒山重,也是快得不可言喻的再度纏阻而上。
於是……
寒山重嘆了口氣,電閃般掠到這宮陵的中間,當他足尖沾地,那挾着巨大力量衝撞出去的沉重金棺,也正好轟隆隆的撞在玉柱之上!
猛札趴在地下,興奮而得意的大叫一聲,在他的叫聲裏,玉屑紛飛,碎塊橫濺,那麼驚人的,那根粗可合抱的玉柱已完全裂開,山嶽傾頹般倒塌了下來!
當玉柱坍倒,柱頂處嵌排得密密麻麻的明珠已全然進散墜落,晶晶閃閃的像顆顆流星,這些景象方才映入眼中,跟着就傳來一陣如巨鍾擊壁似的撞擊聲,宛如悶雷驟響,而在這些聲音裏,更攙合着澎湃的水浪之聲!
猛札的腦筋還沒有轉過來,他因適才興奮大叫的嘴巴尚沒有合攏,-那之間,一條怒龍似的水柱已從壑頂瀉落,銀白色的水花暴溢四濺,瞬息間已將頂間撕裂了一個驚人的缺口,彷彿天下的水源完全自這缺口中向裏傾注,其勢如萬馬奔騰,無可阻攔!
猛札被冰冷的水花兜頭一淋,這才體會出是怎麼回事來,他激靈靈的一哆嗦,恐惶的大叫:
“不好,上面有水流下來了!”
這時,怒瀉而下的流水已將這陵寢淹沒了兩尺多高,但自缺口裏衝激出來的水箭卻更形洶湧,其聲震耳,似千萬鬼魂在齊聲號陶:
寒山重站在水裏,他要盡力在淹死之前多找點珠寶帶着。
水位越升越高,水流越瀉越急,宛如黃河決口,天瀑倒懸,片刻之間,又漲升了一尺還多,猛札只摸了幾顆珍珠與幾塊不大的翡翠,他張着嘴,滿臉淚痕,一面哭着一面仰着脖子伸手到處尋找,那模樣,實在令人看了不是滋味。
寒山重雙臂環抱胸前,冷峻的道:
“猛札,你是呆鳥。”
猛札一邊拼命摸索着地下的珠寶,一同哭泣着道:
“寒兄,我們完了,這水勢太兇,我們逃不掉的……”
寒山重“呸”了一聲,吼道:
“逃不掉你還在水裏瞎摸瞎找幹什麼?陰曹地府不用買路錢。只要再等一會,這整個的陵墓的頂層便會完全坍塌,到那時,你就明白你這混球創造了多麼美好的傑作!”
猛札渾身濕淋淋的站了起來,水已淹到他的胸部,他無法再蹲着摸索那些寶物了,他恐懼的叫着:
“寒兄,寒兄,你想想辦法,寒兄,你救救我,我們不能就這麼死去……”
寒山重撇撇唇角,怒道:
“事不過三,姓寒的前後救了你三次,已經仁盡義至了,當塑頂崩裂,猛札,你我要各憑手段逃生,誰死了誰認命!”
猛札扭曲着臉,大哭大叫道:
“寒兄,你不能-下我一個人逃生,你與我正該同舟共濟,寒兄,你不能見死不救,寒兄……”
寒山重冷嗤一聲,道:
“這水,是你引來,這難,你就要自己承當!”
猛札絕望的大叫道:
“不,寒兄,你不能這樣,寒兄,我答應你所有的財寶我都不要了,完全送給你,只要你救了我的命,寒兄,所有的財寶完全給你,只要你救我”
他顫抖慌忙的叫聲正在水聲裏迴盪,一聲天崩地裂似的巨響已白頭上傳來,果然正如寒山重所言,整個陵寢的頂層在-那間完全坍塌,挾在排山倒海似的洪濤裏墜落!
猛札驚懼至極的大喊了─聲,腳下一滑,人已跌進水中,寒山重驀然叱道:
“記住你的話,猛札!”
“札”字在他唇邊一跳,他瘦削的身軀已貼着水面飄射出去,猛札亦正好振臂擠出水中,寒山重。一把扯着他的手臂,電閃般往陵寢之外掠出,前後的經過快得不可言喻,浩滔的水浪與散碎的玉塊斷柱剛剛在他們掠出時,砸瀉到了下面!
猛札只覺耳邊水聲轟響,物體撞擊碎裂之聲亂成一片,他眼也花了,心也慌了,全身軟綿綿的使不出一丁點力量,寒山重鼓足─口元陽之力,怒矢─般掠過了外面的圓陵,外面.亦早已水波洶湧.翻滾如沸,那些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不用説已完全被水流淹沒或衝散了,只有圓陵正頂垂懸的蓮花形燈座在劇烈的搖晃着,寒山重甚至連第二眼也來不及再瞥,因為,他己清楚的聽到這圓陵也在響着難承重力的咯吱磨擦之聲!
沒有沾着水面,他宛如是一頭沒有翼的巨鷹,那麼凌厲而猛捷的飛越而去,猛札被他拖扯着活脱似一個沉重而呆笨的大麻包。
掠到外面的大殿了,寒山重聽見後頭又傳來一陣刺耳的巨大頹裂之聲,他知道那圓形陵寢亦已坍塌,眼前,他已看見黑婆神橡的猙獰面孔!
寒山重的臉漲得通紅,額際的青筋明顯的暴浮出來,他沒有喘息,因為他需要保持住體內一股至精至純的真氣流轉,假如不在這種危險的情形下,假如沒有負累着另一個沉重軀體,他可以輕輕易易的飛躍脱險,但是,現在卻不行,他不能稍稍鬆懈,他知道,只要有一點雜勁滲入體中,就不能保持着速度的連續,就難以使一口至真之力流暢運用了。
黑婆神巨大的石雕神像迅速接近,而寒山重卻感到自己的力量已經有些難以後繼,下面的水位激漲着,身後的水浪呼嘯湧來,從進入這裏到現在,寒山重曉得,自己的真力實在損耗得太多了。
他忽然鬆了口氣,身體在吐氣之時似隕石一樣急速下墜,猛札嚇得殺豬般嗥叫了一聲,寒山重雙目死盯着黑婆神的大口,悽怖的狂吼:
“黑婆神的詛咒!”
藉着這五個字的呼吸回轉,他猛然開聲吐氣,一團血似的紅霧自他嘴裏噴出,而當這團血似的紅霧瀰漫,他的身體己不可思議的淬然拔升而起,像佛的慈掌託着他和猛札,滴溜溜的巧妙不過的飛射進了黑婆神那巨大的嘴巴。
猛札的下半身,在方才已經浸落進水中了,現在競奇蹟般又在寒山重的五指緊扣下被拖升而起,他眼看着洶湧的水波離開自己,似是騰雲駕霧……在那淡淡的血紅色霧氣中,他已一屁股倒在冰冷堅硬的黑婆神嘴巴里。
寒山重用手捂着胸口,劇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喘息,在這瞬息間,他的臉色已變得慘白如紙,驀然,猛札被刺了一刀似的跳了起來怪叫道:
“寒兄,我聞到血腥味!你,你受傷了?”
寒山重一直在咳嗽,沒有回答,猛札惶恐的道:
“寒兄,都是我累了你,都是我混賬、無知、愚蠢、笨得像一頭豬,寒兄,寒兄……”
寒山重像用力嚥下一口什麼,他一拍猛札的肩頭,苦澀的一笑:
“別太自責,在生與死的搏鬥裏,永不會有太簡易的成功,現在,讓我們上去。”
寒山重在前,猛札在後,兩個人慢慢爬過黑婆神嘴裏那條甬道的折角,自這折角往上,就是直通通的那麼一條了!
摸着光滑的石壁,猛札仰頭向上望,吸了口冷氣:
“老天,這個陷阱樣的石甫怕不有十來丈高,我當時沒有一下子跌死,也真不容易……”
寒山重撇撇嘴唇,淡淡的道:
“你有護身甲,而且身負武功,假如跌死了未免太容易了。”
猛札尷尬的咧了咧嘴巴,低低的道:
“我們如何上去?”
寒山重略一沉吟,問猛札:
“目前,你自信可以躍高多少?”
“我在體力最充沛的時候,可以拔高六丈左右,但現在,現在大約只能蹦起三四丈之譜了……”
寒山重閉了眼睛,平靜的道:
“説真話,我此刻十分疲乏,如果我自己設法出這陷井,大約勉強還可以上去,負着你則無法可施,不過,若憑你本身之力,我想,只怕你上不去。”
猛札老老實實的點點頭,囁嚅的道:
“是的,只怕真上不去……”
沉思片刻,寒山重冷冷的道:
“據我判測,下面的水勢─定還會上升,可能幹回江的水源發源處與那陵寢的頂層早已貫通,要不,水豈會這麼巨大與兇猛,換句話説,千回江的水源往這裏傾注,他外面的流量也一定會減少,説不定,喂!説不定我們出去後,那片流瀑的水力會縮小很多……”
猛札興奮的道:
“那好極了,我們現在趕快出去,寒兄,趕快!”
寒山重淡淡的一笑,道:
“當然要趕快,否則這裏的水位一滿。源頭的水不能再傾注進來。外面的流水量就會再度增加,那道瀑布又成浩蕩一片了。”
説到這裏,寒山重盯着猛札,深沉的道:
“不論你能躍多高,現在你盡力躍上去。”
猛札楞了一下、囁嚅的道:
“可是,這個鳥坑有十多丈深,又沒有一點攀足之處?”
寒山重靜靜的道:
“我説,你跳。”
咬咬牙,猛札將心一橫,硬着頭皮,吸了口氣,雙臂用力往下一揮,粗短的身軀己霍然拔起三丈多高,眼看就要掉下來,他又手舞足蹈的拼命掙扎一下,險險的又往上升高了七八尺─一
真力已經力窮氣競了,猛札一口氣換不過來,像塊石頭般往下墜落,他窒息似的吼了一聲:
“寒……兄……”
一隻強有力的手掌宛如來自虛無,驀然抓住他的背心,深直的地洞急速往下沉落,人御着風一樣,猛札被快捷的帶起了將近四丈之遙,一個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我在這裏,大兄。”
“兄”字甫落,寒山重拔起的身子已忽然一頓,他的左手五指像鐵鈎一樣深深插進了石壁之內,緩緩地,他又道:
“換口氣,猛札,再來一次。”
猛札這一下子有了信心,他沒有再考慮,用力一聳身,呼的飛起了三丈,力尚未盡,已覺得寒山重的手掌墊上了他的腳踝,這一下他有了着力之處,雙臂再揮,已一下子抓住了洞口的邊緣。
正想回頭探視寒山重,他只覺眼前有一股輕煙微掠,領口一緊,已被一隻手拖上了洞口:
寒山重站在他的面前,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瞧着他.這抹笑意,充滿了和善,有一股隱隱的,只有在同生死共患難之後才有的親摯韻味。
猛札呆呆的凝視着寒山重,感喟的道:
“寒兄,你真是位奇人,假如在邊疆,你一定可以一手獨霸,在中原,你大約也是聲威□赫吧?”’
寒山重儒雅的微一抱拳,安詳的道:
“過譽了,老友,在中原,姓寒的也不過跟着別人後面混碗飯吃而已。”
猛札搖搖頭,悲傷的道:
“我不信,寒兄,你救了我好幾次命,我不能再對你耍什麼花樣,我是真心敬佩你,縱然我此行並沒有得到一點點財寶,但我也毫不為憾,我總算受到一次教訓,也更結識瞭如你這般的一位朋友。”
寒山重緊握了猛札的手掌一下,道:
“假如你知道我,你可能就不願交我了。”
猛札反過來握着寒山重的手,誠摯的道:
“不管你是什麼人,不論你有多壞,我也是終生敬佩你,感激你,寒兄,請相信我猛札,我猛札有生以來,還沒有向任何人説過這種話……”
寒山重盯着猛札的眸子,那雙原本兇惡邪厲的三角眼,這時卻變得如此祥和,如此坦蕩,目光裏,有一片千金也難得買到的真誠與善良,在這一-,寒山重捕捉到了一些“惡人”所有的,最為深藏的內涵,這內涵,原是本善的根源。
他舔舔嘴唇,低沉的道:
“我在中原,跨黑白兩道,做善事賺雅錢,少朋友,多仇家,我獨霸兩湖一川的武林道,包攬兩湖一川的保鏢買賣,我一面也經營那裏最大的正途生意,多年來,善善惡惡,做得不少,所以,中原武林道稱我以‘閃星魂鈴’。”
猛札仔細聆聽,敬服的道:
“寒兄,你武功高絕,智能超羣,又狠又仁,又毒又慈,真是我猛札有生以來所見的第一人。而且,寒兄,你的未婚妻也美得像仙女下凡。”
寒山重哧哧一笑,道:
“較諸閣下的赫莎如何?”
猛札醜臉一紅,雙手亂搖道:
“不,不,簡直不能比,赫莎只能為寒兄的未婚妻洗腳……”
寒山重豁然大笑,一拍猛札肩頭:
“走吧,這話如被赫莎聽到,閣下只怕入夜上不得牀了。”
猛札也忍俊不禁笑了起來,寒山重扯着他的手,二人迅速出了這幽暗的石室,猛札鑽出那裂洞之後,依依不捨的望着那面純金所制的巨門,寒山重一拉他,道:
“這門雖為純金所造,價值鉅萬,現在我們卻沒有辦法攜它出去,只有日後再遣人來探視之後再設法了,不過,我相……”
猛札急道:
“如何?”
寒山重搖搖頭,道:
“我想,只怕沒有什麼希望。”
“為,為什麼?”猛札仍然不死心的追問了一句。
寒山重緩緩的道:
“白玉宮之上端既己與這千回江貫通,如今江水已經瀉入白玉宮內,不滿不休,江水不用多久就會漲到這裏,或會衝倒此門,或會沖毀石壁,但不論有什麼結果,裏面的江水必會與外面的流瀑相匯合,形成一股江流,到那時,若想將這重逾數千金的純金巨門自水中搬出,恐怕不是一件簡單之事。”
猛札呆呆的想了一下,失望的道:
“那,那沒有希望了?”
寒山重慢慢的點點頭,道:
“天下的財富得來與否,固然靠着自己的奮鬥,但是,我們也不能一點也不相信命運,老實説,我一生要與命運搏鬥,但若明知這搏鬥之後的結果是什麼,要再去拼命,那就是白費功夫了!”
説到這裏,寒山重又迅速的道:
“有些事,明知不可為而仍要去為,是對的,你要看這件事的意義如何,但是,為了財富虛名,卻犯不着找些罪來受。”
猛札猶要再説什麼,寒山重轉身指着外面,安靜的道:
“果然,流瀑小了。”
猛札這才將注意力投向外面,在進來之前,那片流瀑浩蕩與洶湧,簡直令人打心裏起疙瘩,此刻,卻只有好多股流泉自上面垂掛,已經有些不成一道水簾的架勢了。
寒山重微微一笑,道:
“再聽聽下面,猛札。”
猛札傾耳聆聽,百窟之內,隱隱有滾蕩的水聲在互相沖激,而且,這聲音接近的很快,像一連串的悶雷。
“走吧?”
寒山重淡談的加上一句,猛札一咬牙,道:
“走!”
二人大步走到這白巖伸出的盡頭、寒山重緊緊抓着猛札,低沉的道:
“我們傾力飛躍,能躍多遠算多遠,然後,我們游水上岸,現在水流必不會太急,沒有流瀑的衝攪,水裏的漩渦也啃不了我們。”
猛札點點頭,又回頭向那扇純金的巨門望了一眼,當他這一眼還沒有望盡,寒山重已斷喝一聲;
“起!”
兩條身軀同時掠空,寒山重在空中美妙的一轉,已飛出三丈,猛札用力吸氣,緊跟而上,寒山重身軀略起,用力在他領後一提一送,二人已躍出水簾,來到外面,外面,寒風凜冽,黑夜疏微,喂,天,快亮了。
猛札不自覺的哆嗦了一下,身體開始墜落,寒山重雙臂一展,來到了他的下面,輕柔的,手掌託着他的胸腹再度往前送出,似飛鳥一般,猛札又那麼飄呀飄的浮出了四丈多遠。
灑脱的笑了一聲,寒山重在側低低的道;
“水很涼,但我們卻要下去浸一浸了。”
這時在二人的交互用力之下,已躍出了十幾丈,水面,緩緩的,兩條身影落在江水之中。
冰冷的江水,使猛札一機伶,渾身起滿了雞皮疙瘩,他用手划着水,哆嗦着道:
“好……好冷……”
寒山重在前引導,急速向江邊游去,他憋着氣,回頭道:
“冷不了太久,你跟我遊快點。”——
station掃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