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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節

    這時,帝國軍中突然又發出了一陣驚呼。楚休紅眯起眼,只見從駝城中,有幾個人正走出來。

    那是三個騎軍。左右兩個手裏拿着巨大的盾牌,護着當中那人。盾牌太大,也看不清當中之人是誰。楚休紅止住邊上的士兵道:“不要放箭,看他們怎麼説。”

    到了距他們百步遠,兩個府軍將盾牌分開,露出當中那人。那人高聲叫道:“甄礪之在此,請你們主帥過來説話!”

    那就是前文侯甄礪之!

    甄礪之穿着一件短甲,披着披風,雖然鬚眉都已花白,仍帶着當年帝都第一權臣的威勢。他走到陣前時,帝國軍明知他是此行的目標,但不得將令,卻沒一個人敢動。

    甄礪之掃視了一眼帝國軍,高聲道:“請你們主將過來答話!”

    一邊的傳令兵正要駁斥他一句,楚休紅止住了他道:“我出去。”一邊的簡仲嵐小聲道:“楚帥,要小心暗算啊。”他明知不必這麼説,要真有暗算,他受太師之託的事也不必去做了,可事到臨頭卻仍然忍不住説這一句。

    楚休紅回頭一笑道:“甄文侯豈是小人。”他催馬出陣,小王子在他身邊急道:“楚帥,不要出去,小心他有計策!”但楚休紅已走了出去,小王子正待追出去,簡仲嵐已催馬向前,道:“殿下,你穩住中軍,我去。”

    他跟在楚休紅身後出去,楚休紅倒也沒制止簡仲嵐,兩騎到了甄礪之面前二十餘步的地方,楚休紅躬身施禮道:“甄先生,末將楚休紅有禮了。”

    甄礪之看了看他,仰天笑道:“我猜也是你,只有你才能將甄某逼到這等田地,看來,太師對我是勢在必得了,竟然能將你從南征途中調回來。甄某何幸,居然將我看得比共和軍還重。”

    楚休紅正色道:“甄先生一人之力,已越千軍,太師絕不是不知輕重的人。甄先生,如今你賴以倚恃的狄王也正為約束自己部下忙得焦頭爛額,只怕沒什麼戰鬥力了。甄先生,以你這一千府兵之力,絕非我地風二軍團的對手,請甄先生束手就擒,免得兩軍同室操戈,生靈塗炭。”

    甄礪之厲聲道:“你是要我投降麼?”

    楚休紅仍是不動聲色地道:“正是。請甄先生放心,楚某與邵將軍願一力承擔甄先生安全,太師絕不能加害甄先生分毫。”

    甄礪之臉色變了又變,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似乎已為楚休紅言語所動,卻又躊躇不定。他看了看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地風二軍,這兩軍已整裝待發,即將發動攻擊。他也知道,楚休紅現在説得客氣,一旦兵戎相見,便絕不會客氣,必要將自己這一千多人連根拔起而後已。那一瞬,他幾乎要開口答應了,話已到嘴邊卻又吞了下去。

    即使此戰不勝,仍有遠赴極域,另闢一番天地的機會。甄礪之想着,即使他自知已垂垂老矣,去日無多,但少年時那叱吒風雲的熱血,仍在他胸中燃燒。

    他道:“楚將軍,你若能與我聯手,取天下易如反掌耳。帝君昏庸不明,而張龍友又野心勃勃,你何必為他們賣命?”

    楚休紅正色道:“甄侯,我不是為一家一姓賣命,我只求天下早日得息兵戈,能讓百姓過上安穩日子,吾願足矣。”

    他一向對甄礪之直斥其名,見面時最客氣也只是句“甄先生”,此時突然以甄礪之舊官職相稱,甄礪之也只覺渾身一凜。他垂下頭,忽然翻身下馬,待抬起頭來時已是滿面淚水。他伸出雙手跪在楚休紅馬前道:“楚將軍,我認輸了,只望你能看在老朽這般年紀,向帝君求情,賞我一個全屍。”

    楚休紅臉上登時動容,也翻身下馬道:“甄侯,請你放心,回帝都後,我願以性命為甄侯擔保。”

    他伸手去扶甄礪之,甄礪之眼裏突然閃過一絲寒光。簡仲嵐在身後看得真切,大叫道:“楚帥小心!”

    甄礪之已一躍而起。他鬚髮也全白了,剛才也象個頹唐已極的尋常老者,此時卻鬚髮戟張,哪裏還有半分蒼老之態?右手已拔出了腰間的腰刀,一刀向楚休紅當頭劈來。

    這柄刀血一般紅,乃是帝國當初十二名將中第一力士閔超佩刀“赤城”。他剛才還痛哭流涕,突然間暴起,楚休紅全沒料到。他第一反應便是去拔百辟刀,但手剛一碰到刀鞘,猛然醒悟到百辟刀已經碎裂,他順勢一把扯下刀鞘,迎向刀勢。但赤城刀本就不在百辟刀之下,這一刀將刀鞘砍作兩斷,只是緩得一緩,餘力不減,仍是向下直劈。

    完了吧。楚休紅心頭也一涼,只聽得簡仲嵐大叫道:“楚帥!”人象流星一般,從馬上疾衝而至,幾乎已超越了人的極限,甄礪之的赤城刀已到了楚休紅面門,只覺白光一現,又是裂帛一聲,刀一下齊柄斷成兩截,刀頭從楚休紅面前落下,簡仲嵐如何出手都沒人能看清。

    甄礪之見這勢在必得的一刀都已失手,驚慌失措,人一躍而起,跳上馬,叫道:“擋住!擋住!”但他快,簡仲嵐更快,又是白光一閃,他的座騎後腿登時斷成兩截,甄礪之也好生了得,雙手一按,人從馬頭上躍過,已衝向駝城中。

    這時,護着甄礪之出來的兩個府兵將盾牌一扔,兩人雙手同時出槍。兩先兩後,四支投槍來勢極快,這兩人是府兵中有名的“飛電鬼”,據説投槍之技,幾與當年武侯帳下名將“火虎”沈西平相埒,簡仲嵐全神貫注在甄礪之身上,這兩支槍哪裏還閃得掉?

    這時楚休紅在他身後一舒臂,一手抓住一把投槍,簡仲嵐刀術極高,馬上槍術卻只是平常,不消説這是在步下了,後來兩槍他自己卻再攔不住了,兩槍齊中。一槍刺穿簡仲嵐的肩頭,另一槍從他胸口刺入,從背心透了出來。

    “簡參軍!”

    楚休紅大聲叫着,如閃電般出手,手中兩枝投槍同時射出,分襲左右。這兩支槍比“飛電鬼”兄弟投出的更快,這兩人甚至沒反應過來,雙槍齊中,同時翻下馬來。

    楚休紅奔到簡仲嵐身邊,一把抱起他。兩柄長槍一刺透他的左肩,一從右胸口刺入,透背而出。簡仲嵐睜開眼,看見楚休紅就在他跟前,他嘴角抽了抽,慢慢道:“文侯府府兵……果然也名不虛傳啊……”

    楚休紅大聲道:“醫官!醫官!快來給簡參軍療傷!”

    如果在這時刺殺,楚休紅全無防備,本領再大也閃不過去吧。簡仲嵐的右手摸着左袖間的無形刀,慢慢地拔着,他好象看見了太師那讚許的笑容,以及小纖看到自己時的笑靨。

    他的手被壓在身下,袖中的無形刀一時也拔不出來。簡仲嵐只覺力氣在一分分地流走,如果不加緊,只怕連拔刀的力氣也要沒有了。幸好楚休紅仍是抱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轉着這個念頭。

    無形刀無聲地抽出了刀鞘。儘管力量已經減弱了許多,但簡仲嵐知道,以自己的無形刀法,足以傷人無形,別人連傷口都看不出來,只道楚休紅是力盡而亡。他剛想把無形刀抬起,忽然眼前一黑,彷彿有千軍萬馬閃過,鐵蹄過處,山河殘破,本來已經漸趨和平的帝國,又將墮入分崩離析,烽煙四起的境地。他好象看到在鐵蹄下踩過的累累死屍,哭喊的百姓,以及,雪一樣鋪滿曠野的白骨。那些哭喊在撕扯着他的心,讓他漸漸失去知覺的身體也感到難忍的疼痛。

    無形刀是不是要出手?刀尖本已穿過了楚休紅的甲冑縫隙,只消輕輕一送便能刺入楚休紅體內,但是他還是停住了。

    如果失手,太師一定不會放過自己。自己也算了,可是……簡仲嵐眼前又閃過小纖關切的笑靨,她的面孔和烽煙戰火交織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楚。他暗暗地咬了咬牙,終於,聚集起剩餘的力量,手慢慢地動了動。

    楚帥,請不要怪我。

    剛才甄礪之暗算楚休紅時,地軍團上下同時衝出,小王子情急,乾脆吹響了衝鋒號,登時,所有地軍團騎軍盡數撲上。駝城中府兵在甄礪之指揮下進行殊死戰,狄人卻不肯動手,狄王急得手舞駝鞭,一個個抽過去,那些狄人卻只顧向後閃躲,被逼上前的也只是懶懶地射上幾箭。但府兵還有一千多,射出的箭仍是又快又準,衝上前的地軍團騎軍登時死傷了數十個。

    突然間,從空中風軍團的飛行機上,每一架都射出兩道火柱。

    這是飛行機上所裝的噴射器。那本是張龍友給薛文亦的飛行機補充而設計的東西,用不會炸裂的竹筒盛好火藥,裝在飛行機機腹。當飛行機在地上時,不必有彈射器,只消點着噴射器,飛行機便能飛上天空。若是在空中點燃,飛行機便能得到二次動力,在空中停留時間也能多一倍。邵風觀將那些紙片散完,只覺光是唱唱五音不全的狄人歌,實在有失風軍團體統,他靈機一動,從機腹下將噴射器鎖釦解開,又將導火索點燃,兩支噴射器不再固定在飛行機上,點着後登時拖着兩條火柱飛向駝城。噴射器不會爆炸,但能噴出長長的火焰,一頭扎進沙中,火焰仍在噴出,那些駱駝不怕被綁緊,卻怕火燒,噴射器的火噴到身上,駱駝再馴服也受不了了,仰頭欲嘶,可嘴蒙着發不出半點聲音,揚蹄欲動,身上又綁得緊緊的。

    風軍團還剩的七百九十八人盡數出動,三百九十九架飛行機中,另外三百九十八架看了邵風觀的樣子,也照樣將噴射器放出。這七百九十六個噴射器倒有一大半沒飛到駝城上,只有一小半紮在駱駝間,但這一小半噴射器也足以一下把繩子燒得七零八落,駱駝失了羈絆,身上又着了火,長聲怪叫着四散奔走,本來牢不可破的駝城一時間已不成陣勢,那些狄人本無心戀戰,到此時哪裏還是狄王約束得住的?登時四散逃走,甄礪之的一千多府兵本來還秩序井然,但此時被狄人一衝,連自己的陣勢也亂了,地軍團騎軍登時衝到了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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