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色又一次被BOSS單獨約見。
如同以前一樣,她面對的只有一台電腦屏幕,屏幕中沒有任何圖像,只有彎彎曲曲的聲紋曲線。
“千色,我説過,要你想方設法讓狄克·雷·霍爾德愛上你,為何你遲遲不行動。”
從電腦中傳出的聲音依然是經過處理的,沒有性別之分,更沒有温度。
千色白着臉回答道,“我沒有機會!”
不單單是沒有機會,更重要的是她膽怯了,甚至想要拒絕。
“機會!?你分明有太多的機會,只是你不為所動。”
即使電腦裏的聲音聽不出任何感情,但屏幕上聲紋曲線的劇烈起伏,足以表明説話之人此刻的怒氣。
千色急忙道,“BOSS,我……”她握緊顫抖的手,像是在給自己鼓勁,停頓了許久才顫抖的説道,“或許,我並不適合。”
“你想不聽命令!?”
“不,我只是……覺得不能勝任。”
她這樣的人不該有愛情,即使是為了任務也不該,何況那樣一個痴情的男人,她不想去騙他。
“你想背叛我!?”
千色搖頭,她知道BOSS能看見,這間屋子裏到處都暗藏的攝像頭。
“你既然拒絕執行任務,不是背叛是什麼?”
“我從沒有想過要背叛您,我的命是您所救,無論您要我做什麼,我都可以答應,唯獨這件事,我不行!!”
她不是拒絕,而是真的不行。
屏幕上的聲紋,趨於平穩,千色口裏的BOSS似乎沉默了。
這樣的毫無聲音,卻讓千色只感驚懼,她不是第一次接觸BOSS,很清楚BOSS的手段。
屏幕上的聲紋再次起伏,“既然不行,我又要你何用!!”
機器的聲音,明明沒有人的情感波動,卻還是能讓人感覺到一股陰狠。
千色猝然覺得腦中有劇痛侵襲而過,疼得她無法忍受的摔倒在地,她知道這是BOSS在懲罰她。
組織里,每一個成員的大腦裏都被裝上了一顆芯片,這顆芯片在BOSS的操控下會發出一種人耳聽不到的聲波,大腦神經組織在接受到這種電波後,會使得整個大腦像是灼燒般的痛,又好似千萬支針同時在扎刺,這種痛無法用言語來形容,曾經有過想反叛組織的成員,就被這種痛折磨了一天一夜,痛得即使想咬舌自盡都無法做到,大腦像是被控制了,身體的行動也被鉗制了,除了痛,就只能是痛,什麼也做不了。
千色覺得好像有人活生生的劈開她的頭骨,往裏澆灌熱油,她卻喊不出任何聲音,只能痛苦在地上扭動着身子。
BOSS那毫無感情的聲音繼續説道,“若是你不想做,我現在就可以要了你的命,不止你的命,唐的命,黑羽的命,火焰的命,翠的命,只要是這次和你搭檔行動的人,我都會殺,這就是你不聽命令的代價!!”
千色聽到了,慘白着一樣臉,痛得顫抖道,“為……為什麼!?”
為什麼一定是她。
“怎麼?你肯做了?”
她無法點頭,卻也不能搖頭。
殺手是不能有感情的,可她偏偏有,她下不了狠心。
這塊芯片發出的聲波並不會真的傷害大腦組織,只是讓神經模擬劇烈的痛,讓身體感同身受,比任何痛都來得真實。
它更是一顆微型的定時炸彈,BOSS任何時候都可以操控引爆,對與他而言,殺一個人比捏死一隻蒼蠅還容易,對方甚至連反抗的機會都不會有。
“你只要説,是或不!!其他的我不想聽!!”
這分明是給她的最後通牒,若是她説不,她的腦袋就會被炸得稀巴爛,其他人也一樣。
她或許就該説不,其他人又與她何干。
可是,她下不了狠心,尤其是對唐更下不了這份狠心。
那是她的搭檔,更是唯一的一個朋友。
他總是保護着她,呵護着她,即使他總是冷冰冰的,她也感覺到到,他關心她。
痛讓她顫抖,也讓心異常的脆弱,最後只能放棄掙扎。
“是……”這個字吐出的時候,她幾乎把牙齒咬碎。
電腦陡然響起笑聲,配合着毫無情感的聲波,冷冽刺人,更帶着帶變態似的猖狂。
下一秒,劇痛從腦中消失。
千色喘息着,劇痛已經消耗了她所有的體力。
她稍微恢復了一些氣力,才得以從地上爬起。
可BOSS的下一句話,卻又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氣,還有魂魄。
“不止是狄克·雷·霍爾德,還有安德魯·塔克·雷蒙特,千色,我要你用美好的身體去勾引他們兩兄弟,與他們上牀,最重要的是……你要懷孕……”
千色重重的跌坐在地上,慘色一片的看着電腦屏幕。
“你放心,我不會要你生下他們的孩子,你一懷孕,就要告訴我,我自會讓人來處理,至於先後……無所謂!!但是要快,我已經無法再等下去了。”
這聲音讓千色全身發冷,呼吸、神經、乃至魂魄都被凍結了。
BOSS,把她當成了什麼?
妓女嗎?
或許連妓女都不如。
甚至不是一個人,她是個工具,一個供他達成任務的工具。
“千色,記住,你沒有説不的權利,否則有太多的人會給你陪葬!!!”
千色坐在地上,血色全無,臉上只有一抹哀然的淒涼,“為了什麼?”
她沒有説不的權利,卻想知道為什麼要這麼做。
“你不需要知道!”
冰冷的話語,沒有給她一絲的回應,只是告訴她,她要做得只有服從。
屏幕自動關閉,顯然BOSS已切斷了與她的聯繫。
她呆坐在地上,久久不起。
曾經以為早已乾涸的淚,源源不斷的滾落。
她從來都是身不由己,從來都是……
她並不害怕死,可不能害別人死。
這或許就是她的命,從醒來那一刻起,她早已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必須服從命令的工具。
閉上眼,她在衡量……答案卻很明顯。
她不能負了唐。
無關愛情,只是不想他死,其他的……
她站起身,淚水飄散,散去的不只是她的痛苦,她的無奈,她的廉恥,以及……歉意。
不管是狄克·雷·霍爾德,還是安德魯·塔克·雷蒙特。
撐起冰寒到僵硬的腿,她一步步挪向房間外。
等待她的只有完成任務的使命。
*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千色漫無目的的遊走,她現在還不能回到與唐共住的居所,此刻的她慘白着臉,眼神空洞,像遊走的靈魂,實在不適合見他。
否則,他必定會追問。
她不能告訴他,BOSS給她下達的是何種命令。
這次任務,雖然與唐、火焰他們合作,但事實上在正式執行任務前,BOSS就告訴過她,她會有單獨的任務,不可以告訴任何人。
只是當時,她並不知道這單獨的任務是什麼?
如今知道了,也只有獨自承受。
她走過街旁的櫥櫃,反射性的看了一眼倒映在玻璃上的自己。
鏡中的她慘不忍睹,兩頰還有明顯的淚痕,嘴唇都是紫色的,哪裏還有一個活人的樣子。
她對着鏡子抹去淚痕,梳理着先前因疼痛掙扎而散亂的頭髮。
或許,她該抹點口紅,可是她沒有這種東西,也不喜歡這種東西。
她摸了摸身上,希望能找出個錢包,沒有,買一支總可以吧。
可是沒有,她一分錢都沒有。
她苦笑。
那就走一走,跑一跑,最起碼讓臉色紅潤起來,絕不能讓唐看出異色。
她的視線離開櫥櫃上的玻璃,望向人來人往的大街,到處是人,普通人,她不止一次渴望成為的普通人,他們臉上有着為生活奔波的忙碌,有着為家庭操持的辛勞,也有着被社會和現實磨出的虛偽,或許渺小,或許平淡,或許碌碌無為,卻都比她強,因為他們是為了自己而活,她卻沒有這樣的權利。
她想離開人羣,離開這些與自己不同的人,可腿僵硬得不像樣,怎麼也無法抬起。
來往的人,像是黑白電影裏的過場,從她身邊擦過,隔絕成了兩個世界。
他們的世界裏沒有她。
而她的世界……只有一個她。
她站在那裏,就像是迷路了,找不到一條該走的路。
她無助的站着,卻不知道自己有多吸引男人的注意,即使看上去很落魄也是同樣。
傍晚的紐約,從來就不缺夜生活,到處都是出來獵豔的男人。
他們有的有錢,有的沒錢,但都有一個目標,找一個美人,共度良宵。
而她,一個黑頭髮黑眼睛,容貌夭桃膿李、丰姿冶麗,穿着黑色緊身衣,展現着驚人好身材的東方女人,更是會讓西方男人趨之若鶩。
見她一直站着不動,只是看着人來人往的街道。
對她有心的男人,已經開始按耐不住。
搭訕是第一步。
會搭訕的男人總是充滿了想象力,他們會把目標自動想像成自己需要的形象。
“嗨,小姐,迷路了嗎?”
一個聲音從耳畔傳來,千色看向來人,入眼的男人很年輕,金髮碧眼,像大多數美國人一樣,有較好的輪廓,肌肉發達,身高起碼超過180㎝。
她懶得搭理。
他以為她是不會説英語,便做起手勢。
她更是不耐,轉身就想走。
“嗨,我在和你説話。”
很多美國人都有一個毛病,就是自以為是,當有人不理他們的時候,他們會認為這是一種侮辱。
“放手!”千色自然説得是英語。
“原來你會説英語。”
千色繼續不理,打算直接離開,奈何她的腳仍就處於僵硬的狀態,動起來很緩慢,跟殘了似的,她只好扶住櫥窗的玻璃。
搭訕男對她的冷漠,有些氣急敗壞,就想伸手扯住她,分明是打算霸王硬上弓。
千色察覺到了,左手開始凝力……正當她打算攻擊時,有人卻從搭訕男身後出現,並且一把扯住他的領子,將他往後扯。
力道之大,搭訕男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很明顯對你不感興趣!!”
這一聲,聽得千色心裏直髮顫,她認得這個聲音,猛的抬頭……
狄克正站在她身旁,藍色的眸子冷冽的看着起身打算攻擊他的搭訕男。
顯然,兩人的實力差得太遠,狄克只出了一拳就搞定了。
千色的腦子裏嗡嗡直響。
她很清楚要見安德魯,她很容易,可要見狄克·雷·霍爾德卻很難,除非他自己出現她面前,否則她根本接近不了他。
BOSS説無論先後。
也就是説,無論誰先與她發生關係都一樣。
從這點上,她優先選擇安德魯,一個陪酒女郎和恩客上牀,這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沒有疑點,一旦達成她要的目的,她就會從安德魯面前消失,唯一的麻煩就是如何讓安德魯不會在事後到處尋找她。
以他的能力,想要查到她的真實底細和幕後組織並非不可能,但可能需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到時,任務可能早已結束,她也早已隱遁,即使查到了,也無用,可Memory這個聖米德蘭的女教師,對他而言卻太過簡單,她不得不防。
對此,她自然會想辦法,甚至已經開始在想了。
而不是像現在,在偶然的情況下,遇到了一個不可能遇到,也是暫時被她排除在計劃外的人。
這太過突然,突然到讓她無法思考。
搭訕男連滾帶爬的逃了,千色卻不知道接下來,她該幹什麼?
狄克從來沒想過會再次遇到她。
遇到這個與悠一模一樣的女人,這份相似,讓他仍然有憤怒。
他的悠應該是獨一無二的,無論長相,氣質,風韻,都應該是。
可獨一無二還有一個解釋,就是有了一個,另外一個,就不必出現。
她卻出現了
他甚至瘋狂的在想,是不是因為她的出現,上天才會讓悠離開,好她成為另一個獨一無二。
當然,這不過是他的臆想,他是在發泄。
既然心中的那個獨一無二已經離開他,為何還要出現一個與她相似的女人。
難道上天不知道,他需要的不是一個複製品,而是原來的那一個。
如果可以選擇,他今天絕對不會走這條路,卻偏偏走了,還讓他遇到了她。
她那樣可憐兮兮的站在櫥窗前,不知道在幹什麼,一會兒苦笑,一會兒怔忡,一會兒像迷路的小貓,一會兒像……
什麼叫天生尤物--而且是尤物中的尤物,她就是,她完全屬於那種讓男人第一眼看到,就會兩眼充血,恨不得眼珠子奪眶而出貼到她身上去的那種女人
該死的,連這點她也和悠很像,很容易就勾起了男人的邪念。
於是,他就看到了一個男人,想調戲她,同樣身為男人,他很清楚,對方不只是想調戲那麼簡單,更想把她帶上牀。
他不應該去理會,可是鬼知道,當他看到這一幕時,腦子就不自禁想起過去。
悠也是這樣站在某個櫥窗旁被陌生的男人調戲。
眼前的和記憶重疊了,他忍不住,甚至是下意識的出手了。
現在呢,他不想再留下。
想罷,他就想離開,但瞥見她一臉呆愣,傻乎乎的還站着不走,身上穿得又是那麼……她難道不知道,緊身衣是不能亂穿的嗎?
尤其還是這種緊繃的像小一號,能勒緊她所有曲線的衣服更不能穿,這跟不穿又什麼兩樣?
他是不該管這些的,可是下意識的猶豫了,最後氣急敗壞的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身上的外套還帶着他的温暖和味道,讓怔愣狀態的千色回覆了清醒。
她感覺到他要走了,離開她了,她突然感覺到,若他走了,身上的温暖也會被帶走。
她沒有思考,只是下意識的伸出手,扯住他的衣袖。
“別走……求你別走……”
伴隨這一聲請求,她的眼淚也悄然滑落。
她不明白為何要哭,卻是那麼情不自禁,無法剋制。
聽到她的聲音,狄克先是一震,而後想甩開她的手,卻在回頭時什麼也做不了,什麼也拒絕不了。
這樣一張臉,這樣一張梨花帶淚似的臉。
如果還有如果,他,只會不顧一切的緊緊抱着她,只求她不要哭泣。
相似的臉頰上那晶瑩的眼淚,原來就算是不同的人,依然可以讓他心如刀絞。
他的手微微地顫抖,心臟也異常劇烈地跳動起來,眼前落淚的她,讓他想起了最痛苦往事,悠也曾如此哭泣,滾落着一顆顆能割痛他所有神經的眼淚。
那時的悠美麗中透着一絲將至的衰敗,而此刻的她也是。
如同即將凋零的鮮花,一片片,如同那眼淚一般落下。就像冰雪中的花朵,是蒼白的,也是碎裂的,隨時都可能粉碎,消失。
如果還有如果……
如果……真是世上最傷感的詞。
因為這個世界,根本沒有如果……
只有現在……
他無法甩開那隻牢牢扯住他衣袖的手,他甚至已經動彈不得。
被她的眼淚,被她現在這副脆弱的模樣給困住了。
心裏混着苦澀、悲哀、傷痛和怨恨,尤其是怨恨她現在這個模樣,因為這讓他無法瀟灑離開。
他嘆了口氣,緩緩的也是無奈的,對她説道,“你到底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