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敍述完,雖沒有人回應,但夜惹歡能感覺到他們身上越來越濃的敵意,若説前一刻他們還當她是救命恩人,那麼現在他們已將她視作仇人。
尤其是狄克,他的眼神更是恨不得能將她千刀萬剮。
夜家造的孽,由夜家人承受,她認了。
狄克無止盡的用眼神凌遲她,過了半晌,才從牙縫裏冷颼颼的擠出一句,"悠的左手是怎麼毀的?"
原以為悠左手的傷殘會與夜家人有關係,但顯然不是,夜家既然找了她整整三十四年,為了確定她是否是當年的夜妖嬈,必然調查她的一切,其中肯定也抱括他與悠相遇前的事情,所以他才會問。
當年,他也有過暗中調查的念頭,但被悠發現後,她非常生氣,以他不尊重她為由,冷戰了許久,他只好作罷。
夜惹歡顯得尤為吃驚,"這……正是我要問你們的。"
狄克眉毛微皺,"什麼意思?"
"夜家的確有為了確定姑姑的身份,多方調查,可只得到有關於她16歲以後的資料,當時她的左手已經廢了啊!"
狄克噌的一聲從椅子上站起身,那勢態像要將她活剝了,很明顯是不信她,"她的左手是與我相遇的前一年一次任務中所傷,她親口告訴我的,難道還會有假。"
夜惹歡卻還是否認,"不,不可能,夜家的情報網不可能出錯,我可以很確定姑姑的左手在16歲以前就已廢去,要知道左手若廢,鳳凰涅槃便會消散,等於是廢了姑姑的鳳指和所有內力,此等大事,夜家怎能不去查個水落石出,為此,夜家特地加大了人手,想要知道姑姑的手是如何致殘,以便可以為她報仇,可……自她失蹤後,也就是8歲開始到16歲之間發生的事情,無論用何種方法,夜家始終無法得知,好似姑姑那八年間在人間蒸發了一樣,直到16歲才出現在人世。"
狄克此時有些激動,狠瞪着她,"你是在告訴我,她騙了我,是——嗎——?"
夜惹歡猶豫着要不要回答,可她説得都是事實啊。
"冷靜點,狄克,她沒必要騙你。"歐陽決安撫他。
"悠,不可能騙我!!"狄克更激動了。
"是,是,她不會騙你,你先冷靜,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絕對不可以激動,冷靜,冷靜!!"
歐陽決用手輕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先坐下,然後看向夜惹歡,"你確定是查不到,還是有人阻礙。"
她想了一下,"倒是未感覺到有人阻礙,只是……"
"只是什麼?"
"覺得很奇怪,夜家得到姑姑的消息後,為了確定她的身份,曾通過網絡從WFP竊取她的個人履歷,上面清楚的寫着她在哪裏念得小學,又是哪裏讀得初中,也有詳細地址,可夜家按照此去探查,卻驚人的發現,這些學校只有她的檔案,卻沒有人真正認識過她。"
聽聞,眾人甚是吃驚。
"怎麼可能?"
夜惹歡很確定的點頭,説出自己見解,"姑姑16歲後,念高中,讀大學,加入WFP卻是真實存在,有據可查,唯獨16歲以前,與其説是不存在,倒不如説全是偽造的。"
"偽造?這絕對不可能!"卡爾絕不認為有這種可能性。
WFP對警員審核極其嚴格,不管加入的人是何種身份,都會受到周密詳細的調查,在哪家醫院出生,父母的生平,甚至十八代祖宗,都可能會被調查一遍,這種嚴密的調查下,偽造經歷是絕對不可能的。
夜惹歡澄清道,"我説得都是真的。"
見他們個個都有懷疑,她實在有種有理説不清的感覺,求救似的看向歐陽決,雖認識不長,但能感覺到,他總是有意無意的維護她,讓她倍有好感。
接收到她的求救信號,歐陽決是很想幫她,但卡爾説得也有道理,若是悠偽造過身份,WFP不可能查不出來。
"你們是不是把問題想得太複雜了。"娜娜説道。
見有人出來發表建議了,歐陽決趕緊把燙手山芋扔給她,"那你説,你有什麼高見!"
"問八老不就知道了。"
簡單的一句話,除了夜惹歡,其他人茅塞頓開。
他們怎麼忘了還有這麼一號人存在,八老是收養悠的人,悠的一切八老當然清楚,據説悠進入WFP,還是八老推薦的。
歐陽決聽了,走過去猛抱了她一把,"還是娜娜聰明!"
"滾開!!"娜娜推開他湊過來的腦袋,好似他是蟑螂一樣,擺出一臉的嫌惡。
歐陽決被她一推,差點站不穩,還好寶刀未老,平衡性尚在,沒跌個四腳朝天。
"你們所説的八老,是否是WFP最高元老之一的馮·魯利斯閣下。"夜惹歡問。
"你也知道?也對,既然夜家調查過悠,自然也查過他老人家。"歐陽決説道,可是一想又不對,"怎麼你們沒有去找過他嗎?"
雖然WFP元老的身份是機密,可依照夜家能從WFP竊取悠的履歷看,他們自然有這個本事,加上夜家在中國的權勢,要見八老,也非難事。
夜惹歡點頭,"夜家在確定姑姑的身份後,因為查詢不到她空白的八年裏到底發生過什麼,無計可施之下,曾讓中國政府出面與WFP交涉,要求見馮·魯利斯閣下,但是……"她頓了一下,忽又皺眉道,"他言辭拒絕了,之後夜家又曾三次提出見他,可他一次都沒答應。"
這也是為何她會直接找上他們的原因。
歐陽決解釋道,"八老的確不喜歡見生人,別説生人,他連熟人都很少見,即使WFP有重要會議,他也是通過視頻參加,一直都很神秘,不見你們也不奇怪。"
八老的固執是出了名的,要是不願意,拿槍指着他的腦袋也沒用,即使是權大如天的夜家,恐怕也如是。
"決説得沒錯,這點你儘可放心,悠的事,你們查不到,我們未必查不到。"卡爾認為這件事實在有必要弄清楚,隱隱間總覺得有什麼不對勁。
夜惹歡這才鬆開了緊皺的眉,"若是可以,我希望你們能帶我去見他,我有很多事情要問他。"
夜家負姑姑太多太多,無論如何她都要找到毀她左手的人,否則夜家如何有顏面去見列祖列宗。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好見的。"狄克陰鬱的發難道。
"姑姑的一切都與我夜家有關。不管曾經如何,起碼在我有生之年,我一定要為姑姑報仇。"
"不需要你們夜家動手,悠的一切和你們夜家無關,她已經離開夜家,改了母姓,説明她恨夜家,甚至不願意與夜家有任何瓜葛。"
悠憎恨的,他也會去憎恨。
"姑丈……"她想説此次來除了要知道姑姑的左手如何致殘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帶米婭回夜家,繼承宗主之位,好讓夜家了了這數十年的心願和遺憾,可剛起了一個稱呼,就被狄克暴戾的打斷。
"不要叫我姑丈,夜家與我無關。"
"不,米婭小姐是我夜家的宗主大人,我必須要將她帶回去。"夜惹歡急道。
狄克冷哼了一記,看她的眼神更是淡漠到殘酷。
"我的女兒不姓夜,她也不稀罕什麼夜家宗主大位。"
別忘了他的身份,他是加陵羅的皇子,就算不承認,可國家還在那,他那年邁的父皇,過了那麼多年仍是不放棄要求他回去繼位,雖然都遭拒絕,但三個兒子和米婭卻還是被載入了皇室族譜之中。
不過,兒子和女兒都像他,從不去搭理這個名義上的爺爺,米婭是跟風,兒子卻是有不得不的理由,因為他們知道這個爺爺曾怎樣羞辱過他們的母親。
米婭連公主都不屑,又怎會去當什麼宗主。
他懶得再理她,站起身,就想趕人。
夜惹歡看出了他的意圖,卻死撐着一口氣不願走。
歐陽決看不下去了,推着她就往外走。
"你幹什麼!!我還有話要説。"夜惹歡敵不過他的力氣,硬是被他推了出去。
"説什麼,你還能説什麼,我告訴你,他的脾氣你是沒見過,要是惹毛了,我也救不了你,中國不是有句成語嗎,叫什麼從長計議,你先從長計議着,凡是別太激進,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沒等她回應,歐陽決又朝病房裏的人揮手道,"我送她走,你們好好照顧米婭。"説完,拉着她就跑。
到了走廊,夜惹歡使力甩開他的手,"放開我!!"
他説得她都懂,可她有她的責任,夜家等了數十年,就盼着她將正統的宗主帶回去,她不能輕言放棄。
"我説你年紀輕輕,怎麼脾氣就那麼倔呢?跟個小孩子似的。"
聽他説她是小孩子,她急紅了臉,"我已經26歲了,不小了。"
二十六歲,多鮮嫩的年紀,對他這個快奔五十的老男人而言,可不是小孩子嗎?
"沒談過戀愛,就還是小孩子。"歐陽決爆出一句。
"你怎麼知道我沒談過戀愛。"説完,她就後悔了,立刻漲紅了臉反口道,"誰説我沒……沒……談過戀愛。"
看吧,被他猜對了,他就知道這丫頭沒戀愛過。
"別死撐了,承認吧,看你的樣子就知道是那種為了家族使命死而後已的人。"他不客氣的接拆穿她。
"你……你……哼!!"敵不過他的嘴,她只好撒氣轉身,背對他。
歐陽決知道玩笑開的有點過分了,只好對着她賠不是,"好了,彆氣了,開玩笑的。"
她似乎是真氣上了,背對着他直哼哼着。
歐陽決則繼續遊説她,"你聽我的,準沒錯,我認識狄克幾十年了,在這種節骨眼上,你説什麼他都不會聽。"
説到狄克,她就有了回應,"你是説……過幾天,他就會聽我説了。"
她顯然還抱有希望。
歐陽決也不忍心她失望,只好敷衍道,"算是吧,走吧,你也累了,好好休息一下,之後的事情之後才想,你來紐約有住處嗎,我送你回去。"
她點頭,報了個地址。
"嗯,這才是乖孩子。"歐陽決也不知道怎麼了,竟覺得逗她很好玩,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腦袋。
"我不是小孩子!!"她揮開他的手,狠瞪他。
她姿色本就上等,此時杏目圓睜,臉頰紅潤,面似三月桃花,真是宜嗔宜喜、千嬌百媚,雖不像慕容悠那種夭桃膿李的驚豔,但也足夠讓男人看傻眼了。
歐陽決看着這樣的她,心口咚的跳了好幾下,不禁咳嗽了一下,掩飾自己的失態。
他收回被打痛的手,然後作出紳士狀,優雅的抬手行了個禮,打趣道,"那這位美麗的女士,我可否有榮幸送你回去?"
夜惹歡也是死要面子的女人,別過頭,哼了一記,"我就給你這個機會送本小姐回去。"
説完,她就邁開腳步往前走,走得雄赳赳氣昂昂。
歐陽決笑着搖頭,還説自己不是小孩子,這樣子不是小孩子在賭氣是什麼。
為了緩和兩人的氣氛,他換了個話題,"有件事我還有些不明白。"
"什麼事?"夜惹歡見他問問題,適當放慢了腳步。
"既然夜家的鳳凰涅槃代代相傳,繼承者聽你敍説都是自出生就會顯現,為何悠沒有。"
若是她出生時就能看見,一切便都會改變的。
他畢竟是練武的,對此十分有興趣,也容易和夜惹歡溝通。
夜惹歡邊走,邊解釋道,"這是因為鳳凰涅槃屬純陰之氣,若是男子繼承,嬰兒時的純陽之氣便會排斥,圖騰便會立刻出現,之後隨着繼承者的成長,純陰之氣和純陽之氣慢慢融合成為一體,那時圖騰便會隱遁,只在大悲或極度大喜之時因心情展露,若是女子,本就乃純陰體質,與同樣純陰的鳳凰涅槃自出生起便能很好融合,不產生任何排斥,所以出生之時圖騰便不會出現,除非遇到劇烈心情起伏時。"
歐陽決聽得很仔細,不時的還點點頭。
見他一副很瞭解的樣子,她輕笑道,"幸好是你問我,若是其他人,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中國武術博大精神,其中更是有很多玄術命理在,若不是同樣學武之人,解答起來可就費力了。
"那是自然,否則也不會只有我問你了。"
因為其他人不懂,自然沒有注意到,接着他又問,"為何你會知道米婭的真氣會紊亂。"
米婭事發之時,所有人都始料未及,她卻好似早就知道一樣。
"那是因為她已滿16歲,鳳凰涅槃的擁有者自滿16歲時,無論男女都會爆發一次,那時的鳳凰涅槃已然成熟,真氣會如同鳳凰浴火重生一般,將負着者所有的穴道再次打通,以炎火之氣貫竄全身,成倍提升擁有者的內力,以往夜家的宗主在此時都會有夜門功力深厚之人守護,用內力穩定,直到真氣平復,若是沒有便可能走火入魔。"
歐陽決明白了,看來這鳳凰涅槃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好在她趕來了。
夜惹歡繼續説道"鳳凰涅槃若是自身未發現,又未經夜門專人教導,其力,其氣,便不能收放自如,也就更不會用,形同常人。"
歐陽決便覺得怪了,"咦?悠不是就能用鳳指殺人嗎?她不是也不知道自己是鳳凰涅槃的繼承人嗎?"
夜惹歡停下了腳步,正色道,"姑姑的確不同,更確切的説她與夜家歷代宗主都不同。"
"不同!?"
她點頭,眼中忽的閃着無限的敬慕之光,"我剛才説過鳳凰涅槃屬純陰之氣,其實女子繼承比男子更為適宜,據族中唯一見過姑姑施展鳳指的長輩説,姑姑的鳳指造詣可能是夜家歷代最高的一位。"
"最高?為何?"
夜惹歡回答間,眸色更是閃閃發光,"以往夜家宗主雖同樣能以鳳指傷人,指力卻只能刺入人體七分便已十分了得,可像姑姑那般掏人心肺卻是從未有過。"
歐陽決頓時抽了一口冷氣。
她繼續道,"姑姑可能是我夜家最強,最完美的鳳凰涅槃繼承者也説不定,所以即使無需教導,便已無師自通,只可惜,她的左手已廢,也就等於廢去了鳳凰涅槃的真氣內力和鳳指之功,變成了一個普通人,實在是可惜……"
歐陽決聽得直冒汗,他早就覺得悠不是凡人,卻沒想到會不凡到這個地步,頓時猛地想到一件事情,甚是扼腕,不禁冷聲在心裏咕噥了一句。
安德魯,你真他媽走運。
"你怎麼了?"夜惹歡見他不回話,臉色卻怪異的很,不禁問道。
"啊?沒什麼,沒什麼!"他回過心思回答她。
"你還有想問的嗎?"和他説話,她覺得很舒服。
"沒了,等有的時候,我再問。我們快走吧,你那幾個隨從還在樓下等着呢……"
"好!"她加快了腳步,兩人並走間,她問道,"對了,我也想問你,你怎麼會學中國功夫的?"
歐陽決搔了搔頭,"這個啊,説起來話就長了……我慢慢跟你説……是這樣的……"
兩人漸走漸遠,一問一答之間,氣氛十分融洽,一點年歲上的代溝都沒有。
到了大廳,夜惹歡的四位隨從已等了多時,一見到她,便立刻上前。
夜惹歡也不隱瞞,將事情從頭到尾都説了一遍,更吩咐他們暫時需要留在紐約,讓他們先去安置好住所。
歐陽決自然當仁不讓的充當嚮導。
另一邊的病房裏,大家見米婭無事,鬆了一口氣,又聽了這麼長的故事,都有些累了,狄克,三胞胎,還有卡奧利是雷打不動的要守在牀邊,等米婭醒過來才能放心,其他人則打算先就近找個不用的病房休息一下。
阿洛拉仔細的查看了米婭的情況,確定她無事,才和米修一起離開病房,到走廊時,她發現丈夫出奇的安靜,臉色也很難看,不禁問道,"親愛的,你怎麼了?"
米修的臉是一陣青,一陣白,等他問了,臉色才稍好一些。
"你到底怎麼了?"見他着實有點不對勁,她停下腳步,撫上他的額頭。
"我沒事,只是想起一些事。"
"什麼?"阿洛拉不免有些好奇。
她是他的妻子,他也不瞞她,直接了當道,"我剛才在想,要是慕容悠的左手沒有受傷,安德魯會怎麼樣?"
阿洛拉一愣,沒想到他會想這個。
這倒是個有意思的想法。
她頓時無情殘酷的回答道,"能怎麼樣?死是必然的。"
經他這麼一提,她更是燃起熊熊火焰,發誓一定要找那個傷悠左手的混蛋,然後千刀萬剮。
米修冷不丁顫了一下,他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才為安德魯捏了一把冷汗。
"哼,算他走了狗屎運。"
阿洛拉即使嫁給了米修,對安德魯仍然沒有好感,所以言語上沒怎麼留情面。
"都那麼多年過去了,你又是我妻子,對安德魯能不能放下仇視心態,他已經夠苦了。"
安德魯是他的恩人,更是好友,他對她的淡漠頗有微辭。
他的苦,有多苦,只有他本人才清楚,那種苦足夠讓他這一生都生活在地獄裏,無法快樂起來。
阿洛拉冷眼一瞪,繁複戳刺他的胸口道,"苦?悠就不苦嗎?你搞清楚,我愛你,所以你説什麼就是什麼,我不愛你,你説你是什麼?"
呃…
米修發現自己是踩到地雷了,連忙諂媚道,"好,好,你説的對,都對,不提這個了,我們去休息,忙了一整天了。"
阿洛拉聽了更氣,"忙什麼忙,人來了,你有幫上忙嗎,還休息!虧你説得出口。"
"是,老婆大人説得對,我的錯,全是我的錯,那你去休息,我去陪夜,好嗎?"
"哼!!這還差不多。"
米修想,這男人娶老婆可以,但千萬別當妻奴,要不,下場真的很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