芬蘭米涅羅瓦
還是那座黑色的城堡,在一片翠綠的樹林中,猶如盤踞在天使之地撒旦之身,充徹着地獄的恐怖。
一聲狂躁的怒吼,打破了旭日東昇的寧靜,在這日照極短的國度裏,本是象徵着光明的太陽,此刻卻像極了專門迎接惡魔的號角。
槍聲隨即響起,讓森林裏的鳥兒驚嚇得飛舞離去,又是一陣槍聲在寧靜的早晨帶來了血腥的味道。
安德魯披散着銀髮,身上捆綁的繃帶沾滿了鮮血,他雙眼發紅,猙獰無比的看着眼前血流成河的屍體,他像是獲得了滿足,狂笑着,發出淒厲而恐怖的笑聲。
那些屍體少説也有十個,每一個都鮮血淋漓,四肢明顯呈現怪異的彎曲角度,瞪大的雙眼裏還保留着臨死前那一霎那的恐懼。
安德魯像一隻嗜人的怪物,站在血泊中屹立不倒,他全身上下都籠罩着只有惡魔才有的殘酷之氣,幾乎割裂了空氣。
殺人,他一直在殺人。
他似乎想通過殺人來填補心中的空虛,他不再是個人,而是個真正的惡魔,不,或者連惡魔都比他懂得收斂,他現在是不折不扣的行屍走肉。
他搖搖晃晃的在滿地都是血漬的大理石上游走,發紅的雙眼猙獰看着地上的屍體,當他看到一具早已失去生命,只不過神經還痙攣的屍體時,舉起手中的槍就是掃射。
他的瘋狂,似乎沒有人來阻止,整座城堡在此刻看不到任何人影,迅速生長的滿藤在沒有人打理得情況下,爬滿了城堡一半的牆。
他繼續狂笑着,全身上下都沾滿了血,猙獰發狠的面孔,已看不出往日的俊美,有的只有一種驚悚的恐怖,看上去像是隨時都會吞噬屍體魔獸。
他眼裏沒有活人的氣息,只有血腥味。
一陣風吹過,飄來了一襲花香,他怔忡了片刻,有那麼一瞬間,他眼裏閃過一道光,他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玻璃花房,發紅的雙眼淺了幾分,他像是看到了什麼,疾步跨向花房,但在看到花房裏除了花,什麼都沒有時,整個人更為癲狂。
他狂叫着,像是一隻野獸在夜空裏嘶鳴,那一聲聲的淒厲叫聲,是一種哀傷,也是一種絕望。
紅色的眼睛更為鮮紅,宛如在滴血,他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了,用槍瘋狂掃射着那一篇繽紛燦然的花海。
當硝煙瀰漫了整個玻璃房時,他看向手裏的槍,那眼神是空洞的,緩緩地,他舉起槍,抵向自己的太陽穴。
他已經承受不住了。
他閉上眼,嘴角揚起笑,有着解脱。
食指緩緩地壓向扳機……
“安德魯!!!”米修的驚懼的吼聲從他身後傳來。
他沒有回頭,依然處於扣動扳機的狀態。
“這裏發生什麼事了?”年老的聲音在看到遍地都是屍體的情況下,驚恐地喘息。
米修像是沒聽見,疾步奔向安德魯,但卻在跨步的當頭,覺得一陣暈眩,慘白的臉上滴落下豆大的冷汗,眼前一黑,他幾乎站不住腳。
發米拉立刻上前扶持住他,心想這個男人不眠不休了三個月,身體已經到達了極限,能站着就已經不錯了,但自己的好意,很快就讓他給推開了。
就在米修氣虛地無法在上前的時候,正當安德魯食指扣下扳機的時候,一陣嘹亮的嬰兒啼哭聲,將時間瞬間暫停。
“唔哇哇……嗚哇哇……”
米修看向城堡內的某一處,喜極而泣,終於趕上了。
同時,安德魯也被這陣啼哭震醒,他下意識的回頭,就看見發米拉從城堡內抱出一個四肢舞動的小嬰兒。
有那麼一剎那,他的心產生了某種強烈的共鳴,那雙發紅的雙眼瞬間清亮,一瞬不瞬的看着嬰兒舞動的小手。
米修孱弱地靠在城堡的牆壁上,聲音嘶啞的説道,“不看看你自己的兒子嗎?”
兒子!?
安德魯像是被雷劈到了,全身一震。
“對,你的兒子,你和慕容悠的兒子。”米修氣弱的説道。
“米修……”他震驚的看着他。
“我……”米修想要告訴所有的事情,但是他只覺得身體冰冷無比,眼前一黑,失去知覺地緩緩倒下。
*
咕嚕嚕~~咕嚕嚕~
透明有機玻璃的器皿中,海藍色的液體正冒着一圈圈水泡,一個粉嫩嫩的小嬰兒正捲縮着,略顯紅潤的小嘴正吮吸着自己的食指,它甜甜地睡着,仿若從天上掉下的天使,只不過它肚臍上插着的那根約拇指寬度的水管,破壞了這安詳温馨的一幕。
對安德魯來説,它的存在就像是一縷光芒照耀進了無底深淵,引臨着他,來到新的光明之中。
他雙掌緊緊貼着玻璃器皿,灰色的眼睛是無盡的寵溺。
他的兒子。
他和她的兒子。
當他以為上天將希望之門完全關閉上,不會再有打開的那一天時,在黑暗中,他看到一扇窗,雖然只是打開了一條縫隙,但足以讓他看到了另一個美好的世界。
他的兒子……他的兒子……
他無法剋制此刻湧起的情感,它正劇烈得撼動着他的心。
眼淚無聲無息的滑落。
“不給他起個名字嗎?”身後傳來米修的聲音。
安德魯抹乾淚水,痴痴地看着那正睡得無比香甜的小東西,隔着玻璃摩挲着他細嫩的臉龐。
“謝謝你,米修,謝謝你……”他不知道該用什麼來感激他,只能暗啞地説出一句謝語。
米修走近他,握住他的肩,“比起你當年做得那些事,這算不得什麼。”他的恩情,他無以為報啊。
安德魯回首,看着他仍顯蒼白的臉孔,臉上掛着從未見過的感激之情,他重重回握住他的手,“謝謝……謝謝……”
米修搖了搖頭,拍了拍他的肩,“不用感謝我,到是你,現在可是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他會和普通的孩子一樣嗎。”安德魯問出一直深藏在心底的擔憂,雖然他已經瞭解了他從何而來,但看着他必須要在玻璃器皿中生長,他就有些不捨。
“你放心,這是暫時的,這些藍色液體是用來模擬母體羊水的,可以供給他氧氣和營養,只不過,他是通過培育器生長的孩子,所以成長速度會比較緩慢,這個時期是孩子離開母體的時期,所以對於他來説是個危險期,所有機能都會停止生長,我之所以讓他呆在裏面,主要是為了保證他的健康,短則七個月,慢則一年,他就可以脱離培育器,像普通人一樣機能會正常發育。”
“真的嗎?”
“當然,我保證。”這個培育計劃事實上比他想象的還要成功,除了法米拉高超的基因技術之外,這個孩子似乎也有着強大的生命力,將來,他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人物。
更重要的是,他是唯一可以拯救安德魯的人。
“我從未奢望過會有孩子。”尤其還是她的孩子,這一切都讓他覺得是場夢,如果不是親手抱過他,聽過他強而有力的哭聲,他真的無法去相信,他竟然能有一個兒子。
陽光還未完全離開他。
“我們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首先你要知道小孩在很難養,尿布了,奶粉了,最重要的是要找一個會帶孩子的人,否則靠我們兩個大男人,又沒什麼育兒經驗,要養活他可就難了。”米修打趣地説道,一切雨過天晴了,現在需要面對的事,要如何將他養大成人,或許這個孩子是他一手創造的,對於他,他格外上心。
這些話,讓安德魯緊張起來,初為人父,他的確什麼經驗都沒有,“那我要準備些什麼?”他的樣子看上去很慌張,就像一個普通的男人,在知道有了孩子後,慌亂不已。
米修撲哧一笑,他從未見過安德魯如此過。
安德魯攏起眉,“你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他揮手道。
安德魯不再看他,視線重回到玻璃器皿中的孩子上,眼神在接觸他的時候,流露出興奮和喜悦,但更多的是寵愛。
“我會給他世界最好的一切,用最好的,吃最好的,誰也不能夠欺負他。”
“當然,因為他會有個世界最疼愛他的父親。”米修嘆道。
安德魯寵溺地看着玻璃器皿中那小小身影,他會長得像誰,是像他,還是像她,一想到她,心裏的痛依然存在,他知道這種痛會永生陪伴着他,但對於現在的他來説,痛已不是那麼難以忍耐了。
“卡奧利……”他突然説了一句。
米修愣了一下。
“你覺得卡奧利這個名字怎麼樣?”
米修這才知道,他再給孩子取名字,“卡奧利嘛……不錯啊,很好聽。”他與他並排,一起看着玻璃器皿中的小天使。
這個名字再適合不過了。
卡奧利,用羅馬拼音寫,就是KAOLI,也就是日文的かわり。
中文意思就是——香。
×
紐約WFP醫學研究中心
自慕容悠醒來之後,已過了七天,她的身體恢復得很快,已經可以吃一些清淡的固體食物了,她又回到了那個自信美麗的女人,她甜美的笑,總是在眾人前流露,這一切都像太陽一般,温暖了所有人的心。
“我們結婚。”
噗~~
瞬間,乳白色的液體從慕容悠的口中噴灑而出。
她愣愣地看着被牛奶噴了一臉的狄克,只見他絲毫不以為意的用紙巾隨意抹了一下。
“我們結婚。”他口氣強硬的重複道。
她瞠目以對。
“我們結婚!!”狄克湊近她吼道,“你只能答應,不能拒絕。”
他鐵青的臉,在她眼前放大,這才讓她找回了聲音,“等……等一下。”
“等?”
他像是聽到了世界上最不可饒恕的話,猛得吻住她,纏mian而火熱,讓她的腦筋連轉彎的餘地都沒有,等到他結束的時候,她已經暈頭轉向了。
“不用等了,我已經決定了,一個星期後,我們就結婚。”
“什麼!?”她咻得一聲,從牀上彈跳起來。
“不要讓我再重複第二遍。”他將病牀上附帶的小餐桌移開,免得她打翻杯子裏的熱牛奶。
“不是……不是……”她是被驚嚇到了,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神經,結婚這麼大的事情,怎麼就這樣隨隨便便就説出來了,而且還是在病房裏。
“我不能再等了。”他握住她的手,表情很是嚴肅,但這其中,還有她看不懂的情感在裏面。
“混蛋!!”她咒罵道,“哪有這種求婚方式的,更何況我的身體還沒有恢復。”
“不是求婚,而是直接結婚。”他求過婚,只不過為了徹底刪除安德魯的記憶,她曾經去過監獄接近香取玲奈的事情,也一併抹殺了,所以她忘記了,不過無所謂,他要她的心,從來沒變過,即便她忘記已經答應過他的求婚了,但對他來説最終目的就是結婚,他要她成為他的妻子。
他已經等待得太久了。
“你連求婚都省了。”她簡直不敢相信,就算她對這些世俗禮儀在怎麼淡漠,但一兩個少女的綺夢總會有的,求婚就是其中一項。
“如果你喜歡,結婚後,等你身體康復了,你想要幾次都可以。”他緊緊握着她的手,現在的他不願浪費任何時間。
“去你的,什麼叫幾次都可以。”她有些生氣,就算他再霸道,這樣也太過分了吧。
“悠,看着我的眼睛。”他捧起她的臉,她是忘記了痛苦,但他沒有忘記,那種痛依然折磨着他,現在,他只想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永遠永遠擁有她。
海藍色的眼睛波動着深情的狂潮,訴説着他最深的愛意,她知道,他是愛她的,愛得很深很深,而她也同樣愛他,絕不會比他少。
只不過,這麼突然的事情,讓絲毫沒有心理準備,更因為他的舉動,他似乎很急切,急切得有點什麼都不顧了。
但……這樣看着他的眼睛,她沒法説出拒絕的話。
這個男人真是霸道得不可理喻。
她深深嘆了一口氣,誰讓她愛他呢,還用這種放出幾千瓦電流的眼睛看着她。
“好吧。”她答應。
瞬間,狄克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大手一張,將她摟進懷裏,或許是太高興了,他全身都在顫抖。
“雷……”她察覺到他的歡喜裏有着某種她不明白的情緒在裏面。
忽然,她感受到脖頸上有温熱的液體的發過。
他哭了……
就因為她答應了嗎?
她揚起一抹笑容,反手摟緊他。
這個男人,很愛她。
這就足夠了。
而對於狄克今天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但是很快,他就遇到了阻礙。
因為他忘記了,慕容悠結過婚,而這個提醒來自於卡爾。
沒有任何猶豫,他決定和安德魯見面,而且是單獨一人前往。
而地點,就是那次他們決鬥的地方。
*
六月到七月的芬蘭,晝夜都有陽光,但氣候依然寒冷,由於日照的關係,瀑布沒有被寒風凍結,依然發出轟隆隆的巨響,銀白色的水花,將懸崖四周的岩石潤澤的宛如瑪瑙,些許耐寒的植物也在充足的陽光下享受一年中難得日照。
站在懸崖上,狄克看着崖底,瀑布如一條銀色的巨龍直竄入崖底的湖泊,濺起由於陽光照射而顯得更為晶瑩剔透的水花,這樣的壯麗景色堪稱奇觀,他卻絲毫沒有驚歎之意,表情陷入一種追憶的狀態。
他清楚地記得,多月前的那場決鬥,安德魯手槍的子彈在穿透他胸膛之後,他仰躺着朝崖底墜落時,眼前一片黑暗,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悠臉上的悲泣,一切彷彿都是靜止的,唯有她臉上的眼淚是流動的,當時他就這麼沉入湖底,離她越來越遠,直到再也看不見,周邊的一切都像是陷入了某種暗夜的死寂,然而,他的心還沒有停止跳動,擂鼓似的心跳聲,讓他知道還有希望,於是,他咬牙硬挺着一口氣,努力的滑動那猶如千斤似的四肢,無論前途是冰冷的湖水,還是地獄深淵,他都要活下去,也正因為這份信念,他才能奄奄一息的等到了救援。
看着崖底波光粼粼的湖面,一切恍如隔世,那時的他沒有一絲懼怕,有的只有拼命,而此刻,那時被信念隱藏起來的無力和絕望,一股腦的湧上心頭,讓他有了後怕。
害怕那時如果自己沒有咬牙撐下去,那麼悠會怎樣。
光是想到這,他就全身顫慄。
當驚懼在他心頭漸漸散去的時候,他不禁呼出一口氣,緊緊握着手掌,他還活着,而她安然無恙。
足夠了,無論他遭受過什麼,光是她健康的活了下去,就足於抵消一切。
足夠了……
忽地,身後草皮發出的細索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背脊一僵,即便沒有回頭,也知道誰來了。
這種比刺骨的寒風還要冰冷的氣息,除了他,沒人會有。
“你在回憶頻臨死亡時的樂趣嗎?”陰冷的話語,像是能凍結一切,就連那轟然的瀑布聲也彷彿會瞬間靜止般。
狄克轉首,對上寒冰似的銀色眸子,冷笑道,“不,我在享受劫後餘生的快感。”
安德魯聽得出那是嘲諷,不過這些都已經不重要了,“只能説你命大。”
“這也是一種運氣,顯然你沒有。”
運氣嘛,安德魯扯了一記嘴角,他的確缺乏運氣,從出生開始,他就跟運氣這東西隔絕了。
“廢話少説,你找我就是為了討論運氣嗎。”他靠向一塊岩石,從上衣胸口的口袋裏取出一隻煙,然後點燃,動作一氣呵成,嫋嫋的煙絲冉冉升起,被風吹得在空氣中散去。
狄克揚起眉,“我在電話裏説得很清楚,如果你的記性還不是很差的話,應該記得。”是他的錯覺,為何現在的安德魯看起來眉間藴滿了疲乏,儘管那種仿若地獄裏的煞氣依然存在,但少了些凌厲,顯得頹然。
安德魯全身一僵,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吐出,直到一根煙迅速燃燒完畢後,他又取了一根,但這次點火的手卻在顫抖,循復了好幾次,才點着火,他猛吸了一口後,口氣不穩地説道,“她……好嗎?”
日思夜想,即便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她,也是徒勞的,她的一切都已經深深烙在心頭,除非死亡,否則他無法將她從心頭抹去。
他甚至懷疑,自己死了估計也忘不了。
刻骨銘心都無法去形容,她帶給他的痛,還有那份深深的愛戀。
“你認為呢?”
安德魯看着他,覺得自己問了個傻問題,他是如此氣定神閒得站在自己面前,答案昭然若揭。
心頭湧上苦澀,果然離開他這個惡魔,她就會好起來。
放手,是對的。
“安德魯,我今天不是和你來算帳的,我和你之間的帳,這輩子估計也算不清,我來是要你知道,別再騷擾她,你的存在,只會傷害到她。”
“你在向我炫耀你的勝利嗎?”他用凜冽的眼神,去隱藏此刻心裏的痛。
“勝利?”狄克睇視他,憤恨道,“你把悠當成了什麼?戰利品嗎?還是你喜歡把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當成戰爭,我何來勝利,你又何來失敗,從頭到尾被傷害最重的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悠,不是嗎?”
安德魯沉默了,他當然明白,只是他不願意承認,當他愛上一個女人的時候,卻也把一個女人傷得最深,深得幾乎折斷了她的翅膀,將她推入地獄。
更重要的是,她從頭到尾都不愛他,一丁點都沒有。
如果感情真的可以演變成一場戰爭,那麼他從一開始就是輸家,輸得徹頭徹尾,但感情真的可以當作戰爭嗎?
如果不能,那麼現在的他算什麼?
他連靈魂都枯萎了。
“安德魯,我和你的恩怨是來自上一代,這是我和你都無法選擇的,但最起碼,如果你真的愛悠,就徹底放了她。”
放了,他已經放了,難道還不夠嗎?
“把結婚證書給我。”
安德魯看向狄克,銀眸中有着不甘,更有着絕望,但那又如何,她不愛他,她愛的是眼前這個男人,一張結婚證書,能代表什麼。
證明,他曾擁有過她?
證明,她曾是她的妻?
還是……
不,什麼都證明不了。
反而是在在塞舌爾,在海椰子的毒素下,那不到一個月的時光,讓他有了最刻骨銘心的回憶。
短短的二十五天,證明了他曾經是他的妻子,證明了她曾經愛過他。
比起一張紙,它來得更為真實。
緩緩地,他從懷裏掏出一張鑲着金邊的紙張,那上面有他的名字,也有她的名字,但可笑的是,它絲毫證明不了什麼。
但是,他知道,如果失去它,那麼她和他就再也沒有瓜葛了。
不……
即使失去了它,他還有……
他臉上泛起笑,看着這張紙。
結束了……
“你想要它。”他惡魔般的嗓音在空氣中響起。
狄克知道他絕對不會讓他輕易得到,但無論如何,他這次來的目的,就是要切斷所有一切,只有這樣,他才可以將悠真正納入羽翼下,不在受到任何傷害。
這張證明事實上根本無法阻擾他和悠之間的愛情。
只不過它的存在,卻會阻擾悠成為他的妻子。
而狄克&8226;雷&8226;霍爾德的妻子,才是唯一適合悠的身份。
這輩子永遠都是。
“安德魯,給我!!”他凌目射向安德魯。
安德魯看得出他眼裏的決意,即便和他大戰一場,用命來拼,他都會來奪取,可惜,他是個惡魔,惡魔是不會讓人毀掉自己的東西的。
要毀也是他親手來毀。
‘嘶~~'紙張的碎裂聲在空氣中響起。
一片片,如雪花般在風中飛散。
“安德魯……你……”顯然對此,狄克顯得有些吃驚,他本以為他不可能輕易就範的,但沒想到……
他扯起嘴角,怎麼忘記了,這個男人的自尊比什麼都強烈。
看着飛散在風力的紙片,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視線裏,安德魯銀色的眸子閃動着某種複雜的波光,然後他看向狄克。
“你的目的達到了。”他壓抑着強烈的苦楚説道。
這就是阿拉斯加的婚姻制度,沒有婚書,那麼婚姻也是無效的。
“不,還沒有。”狄克絕然的回答道。
“我這裏已經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了。”有那麼一刻,他以為他發現了,那個他僅有的維繫,但轉念一想,這是不可能的,卡奧利的存在除了他和米修,不會再有人知道了。
“永遠都不要再接近悠。”風中響起狄克強硬而決斷的聲音。
安德魯眯起雙眼,“你最好別惹火我。”
但狄克絲毫沒有退意,重複道,“永遠都不要再接近悠。”説完,他海藍色的眸子迸射出濃重的殺意,彷彿如果他説不,那麼他就會動手殺了他。
“你是在威脅我嗎?”他的怒氣被點燃了,直起身子,瞪向他。
狄克與他直視,未等他有動作,他森冷的説道,“如果你真愛她的話。”
他這一句宛如魔咒,讓安德魯的怒氣頓消,他一顫,虛晃得再次靠向背後的岩石。
須臾片刻後,他狂笑了起來,那笑聲震顫着大地,帶着濃濃的悲嗆。
“狄克……我是惡魔……我的承諾你以為會是真的嗎?”這是他唯一能夠反擊的話。
“除非你不愛她。”狄克沒有被他激怒,反而冷靜的一點情緒起伏都沒有。
“我愛她,我的愛絕對不會比你少。”安德魯狂怒的吼道,差別只在於她的愛不屬於他。
他激動地模樣,讓狄克稍微鬆了一口氣,“那麼,就別再靠近她,永遠都不要出現在她的視線範圍內。”
安德魯沉默了,閉上眼睛,看不出他在想什麼,等到他張開雙眼的時候,銀色的眸子裏只有一片死寂。
半晌後,暗啞嗓音帶着哀傷淡淡的響起,“就算你不説,我也不會見她,不需要你的命令我。”因為他不想再看見她眼裏的恐懼了。
然後,他轉頭看向狄克時,卻有一股凌厲的鋭光閃動而起,“滾出芬蘭,別再讓我看到你。”
狄克同樣寒氣逼人的看着他,“後半句,也正是我要對你説的,還有記住你説過的話。”
“滾!!”他暴戾叫囂道。
狄克不在停留,邁開步伐,離開此地。
在他走後不久,風中才響起安德魯的狂笑,那笑聲淒厲而揪心,更訴説着濃濃的訣別。
結束了……
這次,真的結束了……
最終,他以為緊緊握在手裏的陽光,還是消失了。
一年後,米涅羅瓦近郊森林裏的城堡,一個名為卡奧利的小男孩,正式降臨來到人間。
而同年,只相差一天,在紐約WFP醫療中心,三個同卵同生的小男孩呱呱墜地。